盤狼對季常青的調笑無動於衷：“如今南瑤大亂，邊關失守，再無人掌控大局，也許一日之內就會天翻地覆。殿狼世代守護皇族，守護南瑤，不能看著禍亂發生袖手旁觀。連枝給予我殿狼的承諾，必須由繼任者來履行！”

季常青也慢慢皺起了眉頭。

的確，現在不是為了連枝生死安危爭論的時候，再任這種災亂發展下去，等連枝出來，怕南瑤也是一地狼藉了。

可是，讓他來帶領殿狼，開什麽玩笑？

“就算我接受，一個殿狼之主如今能做什麽？南瑤需要的是可以掌權的上位者，是能發號施令統領三軍的皇族！”

“哦，這個我們有。”說話的是盤狼身邊的百靈兒，“楚立，出來吧。”

一排黑衣人讓開，一個身穿龍袍的少年緩緩從他們身後走出，季常青瞳孔皺縮，驚叫道：“夏賢？！”

“撲哧。”百靈兒忍不住笑了一聲，“怎麽樣，很像吧？”

季常青很快從震驚的情緒中擺脫了出來，他細細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眉目，五官，無一不和夏賢一模一樣，唯獨那眼眸，少了一分深埋的陰鷙。

“你不是夏賢。”季常青肯定道。

百靈兒懶懶道：“他這張人皮面具天天都得換新，所以你必須保證皇帝身邊的人短期之內大換血，都變成你的心腹。否則一個不小心，很容易露出馬腳。”

“你們想讓他冒充皇帝？！”

百靈兒冷嗤一聲：“怎麽？你還有更快更好的辦法？”

盤狼道：“楚立是殿狼的人，以後如何做，皆會聽從你的吩咐。只要你先帶領南瑤渡過此次難關，以後你想另立新君還是自己操控傀儡把握政權，皆隨你決定！殿狼絕不幹涉。”

“呵，呵……”季常青一時說不出話來，那種作繭自縛的感覺，很難同人言說。“你們這是……早有準備……還是，連枝早有準備？”

百靈兒郁郁道：“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此事哪需辦得如此著急？還好公主殿下有先見之明，事先和狼頭交代了各種應急對策……”

季常青此時心裏已經涼了一半。

連枝早有準備，再加上先前他的推測，和如今她久久未歸的情況……那個最壞的可能性，也許是事實……

而她對於最終最壞情況的應對，竟然是反將他一軍！

難怪她說，他休想置身事外……她這是早就做好了逼他上山的準備啊！

季常青腦中無數念頭閃過，臉上絲毫不動聲色。

他說：“既然有這樣的傀儡和如此神奇的易容術，你們殿狼大可自己行動，何必非要找我？我保證，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連枝一日不出來，我不會攪這趟渾水。”

“呸！你當然最好袖手旁觀了！”百靈兒跳出來，叉著腰，怒道，“我們家公主說了，你做夢！”

盤狼也是面無表情道：“季大人，公主還有令，若你不願接手殿狼主位，我們就只能殺人滅口，尋找下一個繼任者了。”

“你們……”季常青氣得胸口差點上不來氣，狠狠磨牙，“連枝……”

壓了好半天怒氣，想著今後泥潭般無法解脫的人生，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道：“好好好，我接！”

嘴上這樣說著，他的腦袋裏已經飛快運轉，盤算著如何才能把這件事善了，然後徹底擺脫這個無底的泥潭。

“哦，對了，公主殿下還說，季大人若是企圖利用殿狼或者皇權幹些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狼頭可以私自處決你。”盤狼朝他淡淡一笑，“公主殿下說了，她會手軟，我不會。”

季常青看著那個男人眼中冒出的絲絲威脅，沒忍住，罵了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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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之中，連枝又跟怪物消耗了整整三日。

她也沒有想到，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東西竟然有超乎常人的恢覆能力！

每次她幾乎已經將其絕殺，甚至炸翻成泥，那東西卻以一種讓人惡心的方式重組再生。

更可怕的是，它每一次再生，那灘黑泥便漫過更多地方，卷起地上的屍骨殘骸，雜亂地拼湊在身上。

若說之前是個怪物，如今它的面貌已經比原先打了兩倍不止，這何止是怪物，根本就是怪獸了！

連枝接連苦戰，已經損耗了不少精力，而魂力持續的透支，讓她的情況非常不好。

一直隱在靈魂深處的黑暗早就蠢蠢欲動，她若分心壓制，便無法全力對付眼前的怪物，一旦她全力施為，那黑暗就趁機蠶食她每一寸血肉靈魂。

一個不慎，那怪物尖銳的手指就劃破了她的前胸鎖骨，堪堪從脖頸致命處經過。

她劇烈喘息後退。

這一方天地早已經被他們之間的打鬥弄得面目全非，幾乎夷為平地，連枝也管不了他們這般龐大的爭鬥會對外界造成什麽影響了，她甚至恨不得此刻皇陵兇陣能夠全開，這樣她還能借陣法之力，想一些辦法。

但是沒有機會通知季常青，他也不可能天才到憑空猜測出此番場景。

“真的是，命運註定麽？”

她狠狠吐出一口黑血。忽然不再守著靜脈肺腑，魂力噌噌噌向上暴漲，靈力光芒幾乎以她為中心炸裂開來。

那一瞬間，光芒中有什麽陰影發出了桀桀怪笑的聲音。

而當光芒散去，一團混濁卻龐大的力量籠罩在連枝周身。

她瞳仁漆黑，勾唇露出一個妖冶的笑。

“呵呵，害我付出如此代價，怎麽能繼續留你？”

暗藍色的靈力忽然凝結，化出一把慘白的匕首——離魂刃。

而離魂刃的模樣也和從前大不相同，原本璀璨的刀柄變成了墨藍色彩，中間鑲嵌的寶石也被染得漆黑。

她的速度瞬間猶如暗光，在漆黑的地底一閃，刀光劃過怪物背後，撲哧一聲，看不見傷口，卻分明聽到了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怪獸反應遲滯了一秒，忽然發出震天動地的慘嚎。

連枝不為所動，臉上反射出嗜血的光芒。

“不是能再生嗎？我且看看，你的靈魂恢覆速度，可比肉身恢覆速度？！”

其實之前的時候，連枝不是不曾用魂力攻擊過它，但是這東西不但肉身可以恢覆，連魂魄也能覆原，連枝不敢全力動用魂力，更不敢召喚離魂刃。

如今徹底放開，她發現那怪物竟似十分畏懼她，或者說，畏懼她身上那種混濁的力量。

“呵呵呵呵，原來是同病相憐啊。”

連枝道諷刺道。

先前沒有看出來，是因為變化實在和她不太一樣，如今人魔纏身，她才能切切實實感受到，原來夏賢的身體早就死了，而他不知何時早已被人魔噬主……或許，不止是他，袁鴻飛當初就已經被人魔纏身，後來只不過又從他身上轉移到了夏賢身上。

煉魂丹讓他們的力量急速強化，卻也害得他們神志迅速失守，沒有抵抗的餘地。

可惜，即便如此，遇到同樣人魔纏身的連枝，放開手無所顧忌，它便根本不是對手。

很快，那怪物雖然看似無傷，卻已經被連枝的離魂刃將靈魂切割的支離破碎。

連枝慢慢停下來，看著眼前茍延殘喘的怪獸。

有一天，這也會變成她的下場嗎？

甚至很快？

真是比她想象的更糟糕，更不唯美。

她的耳邊充斥了放肆的桀桀怪笑，笑她自不量力，笑她最終功敗垂成，笑——這具軀體，很快就將完全成為它的奴隸。

“是嗎？”連枝眸光漸漸空洞，嘴裏卻吐出兩個字。

她反手收回離魂刃，一把抓住那怪獸的頭發，一路拖行著像陵墓深處走。

“你覺得，我會讓你得逞嗎？”連枝木然道。

“你要幹什麽？你要去哪裏？！”

那怪音在耳邊桀桀質問她。

連枝沒有回答。

事實上，她的五感已經很大一部分失去了控制，然她拖著怪物的手卻絲毫不肯松懈，每一步都在掙紮中沈沈踏出去。

終於，她走到了一個空曠的洞穴裏，裏面仿佛有旋風不聽呼嘯，刮出震耳的聲音。

“找到了。”她再度勾唇一笑，笑容鬼魅。

那是……地噬！

她毫不猶豫，擡手就將那怪物拋出，徑直丟盡最近一個地噬，怪獸早已無力掙紮，如落在一汪黑水中，濺出沈悶的聲音，然後迅速在其中消失了身影。

接下來……就該她了。

連枝回頭望了一眼。

然而地下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

她本不想離開得這麽倉促狼狽，可是就好像老天爺也在催促一樣，不斷地加快將她朝著深淵裏推。

她已經徹底無法選擇，留在這個世上，註定會釀成無數惡果悲劇。

前車之鑒，歷歷在目。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重蹈覆轍，從一開始，就徹底掐斷這個罪惡的苗頭。

她並不覺得悲傷，因為打從知道人魔無解那一天開始，她就做好了這樣的心裏準備。

她的人生也許並不高尚，但也還算幹凈。

即便手染不少鮮血，可也未取過無辜之人的性命。

這樣……就可以了。

唯獨可惜的是……走的太倉促，還有好多話，沒有交代清楚。

“不！不！不要！地噬會把你的魂魄絞碎的！你是蠢貨嗎？！”

“餵，我一直想問，別人家的人魔，也這麽吵吵嗎？”

連枝咧嘴一笑，忽然一腳踏空，整個人跌入地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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