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臣生氣歸生氣，卻也被這一句話撥亂了心。

說到底，有些事結果雖好，但過程卻經不起推敲。

他不敢多想，也告誡自己沒有資格多想，可一旦陷入那種心緒，根本就由不得他自己的心意。

“大哥，無論我們之間發生了多少誤會，我相信連枝不是那種感情用事的女子，她定然會以大局為重，堅守公道，我相信她，絕不會任由那些賊人誣陷了你。她定然心裏有數的！”

徐喬冷冷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愚人有時候可愛，有時候可恨。

此刻，花臣顯然並不受他慫恿，也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對連枝的相信，已經成了一種盲目地本能。

公主轎攆到達左府，左二少已經率人在府門口恭迎等侯，叩拜完畢，等連枝說明來意，他顯得分外殷勤，親自給連枝等人引路。

如今發生的事對他無一樁不利，他真是慶幸，他大哥莫名招惹了這位貴人，而他就幸運地被連枝找上了門。

只是他尚不知道公堂上最近的發展，惹得一眾人頻頻向他投去或憐憫或幸災樂禍的眼神，他卻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等連枝進入許氏的院落，他等侯在一旁，才有下人急匆匆地附耳告訴他情況。

瞬時間，他那張臉不知是瓦綠還是鍋底黑，看向許氏的目光充滿怨恨。

許氏卻恍若未見，亦步亦趨跟著連枝,一副生怕被人暗害了的表情。

連枝也未看她，只偏頭道：“你也不必進去了。來人，整個院子都給我搜一遍！”

官兵們應命，魚貫進入院內各個屋子，徐喬神情緊張地盯著他們，卻找不到任何端倪。

雖然心中明白，若是連枝真的有心要栽贓他，憑他根本防不甚防，可事到臨頭，卻仍是無法甘心認命。

然而，噩耗比他想的來得更快。

“稟公主，找到了！”一個官兵來到連枝跟前，展開半塊撕裂的衣襟布帛，上面還染著斑斑血跡，“是血衣！”

連枝平靜無波，只問許氏：“這就是你藏在床下的？”

“是！”許氏連連點頭。

徐喬還待要說什麽，卻有人強行按住了他，他還沒來得及張嘴，又有官兵來到連枝跟前。

“公主殿下，又找到一個！”

那官兵就不似之前那位那麽坦然了，因為他手裏拿著的，竟然是一條底褲。

“這上面……也有血跡。”

他將褲頭上面一點點翻開給連枝看，只淡淡的一道血痕，不知是如何染上去的。

“這也是你藏的？”連枝問。

便是豁出一切的許氏，此刻也不免漲紅了臉，沒有正面回答，只道：“這是他的，伺候他的下人可以證明的。”

而一旁臉色陰沈的二少臉已經黑的沒法看了，看到那男子底褲就這麽大庭廣眾之下示於人前，他哼都沒哼一下，甩袖便走了。

“公主殿下，這裏還有！”

“稟公主殿下……”

出乎意料地，證據遠不止許氏說的那一樣兩樣，在全方位仔細地搜查下，一點點的蛛絲馬跡都無所遁形，從被撕爛還沒來得及處理的被褥，到地上隱在灰塵下的淡淡血痕，再到許氏被人揪下來的一叢長發……所有痕跡似乎都在驗證，許氏所言均是實話

……

徐喬從一開始打算辯駁，到漸漸地面如死灰，最後已經完全無力動彈了——如此大面積的證據，絕不可能是臨時栽贓陷害，根本就是從一開始就把套設到了這一步，精心策劃布置而來。

直到再搜不出什麽其他來，連枝才慢慢轉身，看向徐喬：“如今，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徐喬冷笑一聲，連身份尊卑也拋到了腦後，咬牙道：“算你狠。”

連枝無聲嗤笑，道：“來人，將徐喬押回大牢，聽候發落！”

“是！”

花臣見形勢急下，這才急了：“公主殿下……”

然而連枝根本不聽他所說，甚至瞄了他一眼，卻給了他一個無比冷漠的眼神。

花臣心頭一震，想到她那句“你太讓我失望了”，這才驚覺，連枝對他的冷淡不是錯覺。

而官兵很快隔在連枝和眾人之間，花臣作為徐喬的證人，此時很可能也是做假證之人，南瑤律法對假證量刑頗嚴厲，花臣很快也被人控制了起來，根本無法去到連枝跟前，更不說替徐喬求情了。

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漠然轉身的背影，然後越走越遠。

連枝處理完此間時宜，就不再在左府多逗留，立刻起駕回縣令府。

不過恐怕二少此時也沒有心情招待她，除了兇手以外，他此刻便是此事最大的受害者，恐怕不出兩日，左府二少，就會成為整個途門的笑柄。

而左府這樁兇案之曲折離奇，也夠人們茶餘飯後嘮叨好一陣了。

連枝坐在回程的轎攆上，終於處理完徐喬的事情，她卻沒有半點放松的心情，無視周圍百姓殷切虔誠的目光，她只是微微斜倚，手支腦袋。

徐喬的事情到底只是順便，來途門真正的目的，還沒有完成。

她蹙著眉正兀自陷在自己的沈思中，忽然，似感覺到一點異樣，側眼擡頭。

群群跪伏的百姓身後，竟然有一個黑衣孩童，靠著不知誰家的門檻，也不跪拜，就這麽直直看著她。

而她也一眼就在人群中對上了他的目光。

好熟悉的感覺……

然而她卻未曾多想，很快收回了目光。

一個孩子而已，跪與不跪沒必要追究。

小君寒硯就那麽站在道路一邊，從連枝的驚鴻一瞥，到她漸漸遠離，心臟也從擂鼓般的跳躍，漸漸沈到谷底。

她顯然沒有認出他來。

他的心臟如插進了一把鈍刀，左右磋磨，濺得血肉模糊。

他以為，只一眼，她必然能認出他來的，以她的能耐，以她的智慧，以她對他的熟悉，無論哪一樣，她都不該這樣，匆匆一瞥，然後路過的。

君寒硯一瞬間甚至對過往一切產生了懷疑。

是不是其他她對自己的感知，遠沒有他自以為地那樣敏銳？

是不是沒有了牽魂蠱魂命相連，他們之間根本什麽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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