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是他的力量不足以駕馭更多。二來，護山大陣是根據遼山地勢打造的巨大陣勢，若全面啟動也是對山體的巨大壓力，師門祖訓有言，非生死存亡之刻絕不能全面挑動陣勢。

然而傳到他們這一代，包括驚仙派掌門在內，全派集結力量，也無法做到啟動全部護山大陣了，若可以做到，又何至於發生，當初驚仙派的滅門的慘案……

然後如今，連枝竟然以笛音為惑，引誘這些走屍有序地挑起護山大陣。

十萬走屍，在龐大的指揮下結成不可思議地人陣，讓護山大陣一重一重自動激發。

然而大陣越激發，死亡的走屍數量越甚，無數走屍的靈魂殘片飄逸出來，再次被溯魂笛牽引利用，連枝故伎重演，以無數魂魄碎片布陣，對遼山護山大陣發起更猛烈的沖擊。

如此龐大的攻勢，是遼山大陣自建立以來都未曾有過的，這分明是建立在千萬人的犧牲和祭煉之上的，恐怕當年設立此大陣的祖師爺，沒有想到護山大陣有這樣被誘騙激發的一天。

護山大陣集天地之靈，卻畢竟沒有人之智慧，漸漸累加的犧牲讓它慢慢進入了一種狂暴的狀態，仿佛傾盡全部的力量也要死守捍衛最後一片土地。

方子越哪裏還站的住，若真這樣發展下去，恐怕走屍全部覆滅之時，也是大陣崩塌毀滅之時。

大陣若崩塌，驚仙派僅存的這一點遺址，也將毀於一旦。

他猛然坐回琴前，指尖激烈撫過琴面，激起一串激蕩的音，直沖連枝的笛音而去。

連枝的音色被微微帶偏，頓了頓，眼神飄向他，忽然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音再起，笛音尖銳跳躍，攻勢淩厲，琴音爭鳴，也不遑多讓，兩個聲音你來我往，周圍涼風鼓蕩，氣氛越發肅殺蕭瑟。

若是有第三人在場，這兩重廝殺一般不成調的笛音曲音，恐怕已經讓人氣血逆流，吐血而亡了。

事實上，半人半鬼的走屍更不好過，本來靈魂就殘碎的它們，再經這兩重挑動靈魂的聲音互相拉扯，許多走屍等不到大陣攻擊靈魂就徹底崩潰了，而這樣造成的死亡一樣會溢出靈魂殘片為連枝所利用，而他方子越靠普通的琴音操縱魂力自然不可能和連枝的溯魂笛抗衡，彼時魂陣鋪成，此消彼漲，他一樣會敗下陣來。

如此一想，他的琴音便越發激烈暴躁，幾乎到達了琴能演繹出的極端。

他不能阻止魂陣布成，便只能影響連枝的笛音，阻撓走屍們有目的地激發大陣。

連枝對他的意圖心知肚明，看在眼裏，也不對他出手，仍就是僅憑一只笛與他抗衡。

你不是不讓走屍從這裏走過去嗎？這裏走不通我就換一條路，這個走不通我就換一個走屍，我有千軍萬馬可排兵布陣，你又能阻撓幾枚棋子？

很快，這場本來魂力上的交鋒，就變成了頭腦上的博弈，連枝操控走屍如棋盤上的棋子，常常看似不經意地布局，卻出其不意殺出重圍，讓方子越左支右絀，越來越難以顧全。

這讓方子越不可謂不心驚。

他自己就是棋藝上的一把好手，卻從來不知道連枝也懂棋，畢竟，自化惜夢出事之後，他也再沒有那等悠然自然的心情。

雖然連枝以無數人馬做攻，他作擋是要吃虧一些，但是眼看著她把被逼退的走屍詭譎地換位到另外的陣眼，待到察覺的時候已經陷入了幾難的情形，一次一次不得不選擇犧牲一處陣勢，這樣的情形根本就像走入了對方的掌控之中，而他一個勁地被牽著鼻子走還無所察覺，顯然是她的心算步數遠遠高於他……他想起來了，他是知道她記憶力極好的，當年覆雜難懂的醫術她也能很快生記硬背下來，當時沒有多想，只覺得是一個長處，畢竟他自己也是此道中人，再加上曾經還有一個驚才絕艷的化惜夢……

直到此刻，他才悚然發覺，連枝的心術，竟然遠在他之上？

而且時間越久，他能清楚地發現，她不僅是在下一盤棋，布一個局，她甚至就是在操練一個沙盤，把遼山大陣作為一個戰場，一點一點攻克整個沙盤！

不僅僅是實打實地攻占，甚至利用數量龐大的陣型給他制造假象，引他入套，然後一環一環，環環相扣，直到他心神動搖，便抓住機會長驅直入。

他的心思仿佛在漸長的時間推移中，全部赤l果果地呈現在了她眼前。

瞥向他的眼尾目光，至始至終沒有一絲動容，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一切都未出乎意料。

他忽然意識到，君寒硯的失足未必是他對連枝的心有顧忌所致……親身身在她一環鏈接一環的陣勢中，才能體會到這是一種怎樣的壓力。

看不清出路，眼前全是來自她的計算和誘導，然而除此之外還別無退路……

他和連枝之間，根本存在著巨大的無法超越的鴻溝，他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他甚至懷疑，若連枝修煉到君寒硯那樣的境界，再懷有這等智謀，難道這世上不是會出現一個更加恐怖百倍的魔頭嗎？

她的親哥哥，當朝皇帝夏賢，把這樣一個女子當作武器來培養，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

眼看阻撓無望，只是被連枝團團戲耍，方子越怒棄古琴，弦音掙斷，發出喑啞低吼。同一時刻，方子越長劍出鞘，劈頭向連枝砍來。

連枝不驚不擾，腳下蓮步微挪，地上便泛出盈藍光芒。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將大陣鋪到了腳下。

這陣勢同樣接著驚仙派護山大陣的力量，一時情形完全顛倒了過來。

方子越激烈強攻，連枝卻倚靠著護山大陣防守，口中笛音始終未停。

“夏連枝，你也算是驚仙派門人，手中兩件絕世寶器均為驚仙派祖傳密寶！如今卻要仗著它們，來毀自家山門嗎？！”

連枝沒有理會方子越的怒斥，甚至面部表情都沒有變化一分，躲閃中幽幽奏完這一曲，才道：“師父怕是忘了，你我師徒情分已盡，說好再見面，便是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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