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常青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局勢的發展，他甚至無力指揮身邊的直系士兵保持冷靜。

所有人都陷入了狂熱地崇拜，甚至痛哭流涕不能自己。

可是公主殿下……萬歲？開什麽玩笑？

他苦笑一聲，這還好陛下一早為了生命安全討回了瑤京，若此時本人站在這裏，看著這群人叩拜一個公主，山呼萬歲，會不會直接氣暈過去？

但是即便他不在，鬧得動靜這麽大，又怎麽可能傳不到他耳朵裏？

這種事情，有心人稍加利用一下，那就是大逆不道……

真是……又玩脫了吧？

時光好像一下就回到公主殿下八歲那年，看似光明坦途，前方已經危險林立，荊棘遍布。

只是這一次，她並非受人所累，而是迎來了一場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戰役。

而今時今日的她，也再不是當年那個在皇權累壓下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女孩。

夏賢，這一回，換成了你，又會如何應對呢？

連枝穩穩落地，長發飛揚，面容冷峻，她一步一步踏來，周身散發著淩然不可侵犯的氣場。

狂熱地激動慢慢從人群中平覆下來，所有人激動叩拜，卻不敢有逾矩行為。

連枝每走近一分，人們便自動給她讓開路來，有那冒著極大的好奇心偷偷瞥一眼的人，才剛剛擡頭瞄了一眼，便感覺到彌漫周身的壓力，而眼前一閃而過的冷厲容顏，竟然讓他駭得不敢再看第二眼。

這一定是真正的公主，當之無愧的皇室血脈，上天派下來的救贖。

這些人心頭默默地想。

而連枝臉上始終沒有一分表情，看不出悲喜，離魂刃出現在手中，刀刃上有細碎的金光和鮮紅的血，她直直走到季常青跟前。

季常青規規矩矩一叩首，氣度卓然道：“恭喜公主殿下誅滅魔頭，此乃天下大幸也！”

連枝死死盯著他的腦袋，緊握的手微微發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沒有在那脖頸上劃傷一刀。

她忽然有點理解為什麽事隔多年寐姬都已經另有新歡仍執著地要插回他一刀。

瞧瞧這個人，一手策劃了今日局面，一步步把人當成棋子逼到退無可退，卻一副淩然大義，不懼不愧的神色，真的是……欠捅！

“季常青，你會為今日所為，付出代價的。”最終，離魂刃還是從手中消散，她幾乎是從牙縫裏蹦出這一句話。

“恭送公主殿下。”季常青並不意外，甚至低垂的眼眸下，蘊藏了一絲笑意。

連枝的離去終於讓場面慢慢恢覆冷靜，雖然許多人的心頭仍然心緒不能平，一切恍然如夢，可周圍翻天覆地的景致變化又時時刻刻提醒的眾人，一切都不是夢。

季常青命人重新點兵，整頓軍隊，一一發布命令，讓他們分批撤離。

至於那些江湖人士，和煽動起來的雙盧鎮百姓，他卻再不關心，於他們而言，這樣的情形已經是萬幸，雖然也有人死不能覆生的悲劇，然而，這已經比他原來的劇本裏，少了太多流血和死亡。

大軍慢慢撤離，江湖人士也自去自的集結點，百姓們抱著激動的心情紛紛趕往家中，只有少數人還在這一片山坡中流連，季常青負手回頭，又忘了一眼這片與想象中結果完全不一樣的戰場，目光最後定格在一顆巨大槐樹後。

樹後，蘇桐仿佛對上了那目光，忽然如失去了理智一般，就要向外沖。

疏月連忙抓住她，怒道：“你要幹什麽？！”

“疏月姐，你放開我！你放開我！”蘇桐幾乎是帶著哭腔道，“我去問問他，問問他們！到底為什麽要害君上！”

她力道頗大，疏月幾乎快扯壞了她的衣服，恨聲道：“你現在出去有什麽用？！等著他把我們這群餘孽一網打盡嗎？！”

季常青似乎沒有看到什麽，終於轉回了頭，跟著大軍的尾巴，悄然離去。

蘇桐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如失去了渾身力氣，癱倒在地，眼淚嘩嘩流淌不止：“他到底……為什麽要這樣？”

寐姬一直站在她們兩人身後，看著兩人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蘇桐傷心欲絕的面孔，忍不住撇了撇嘴。

等到季常青和軍隊的人完全消失在半百坡，她白色的身影“嗖”地一下穿了出去，疏月看她如一道白光閃過，很快在偌大的山坡中尋尋覓覓起來，顧不得飽受打擊的蘇桐，連忙也跟了上去。

好不容易氣喘籲籲地追上了人，卻看見寐姬停在一塊不起眼的土坡上，要說有什麽特別的，只能說這一塊突破開的花朵特別密集特別芬芳，那氣息之是嗅一口，都讓人從頭到腳的心曠神怡，一時連悲傷都能驅散。

“你在找什麽？”疏月忍不住問她。

寐姬拖著他們不讓他們下山，她一直覺得有貓膩，結果下山來以後，便發生了這顛覆性的場面，連她都備受打擊，完全想象不到，曾經被自己當棋子救起來的那個女子，竟然是當朝公主！

而君寒硯……卻是她的，殺父仇人！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的手都在顫抖，仿佛自己就是這場悲劇的導演者。

可是後來慢慢回想到當年細節，卻是更為驚訝地發覺，化惜夢……未必不知。

她一直知道化惜夢不想再繼續流連世間，不想以這樣狼狽的姿態茍活和為禍世間。

她是她最親近的人，她知道她心中的苦和痛，也知道終有一天會迎來的結局。

但是她無數次問過化惜夢，為什麽是她？為什麽，偏偏選擇連枝？

那時候，化惜夢便告訴她——因為只有她，有資格結束這一場冤孽。

那時候她不明白，所以無數次發問。

可如今，只有舌尖苦澀，五味雜陳。

他們下山，卻沒想到寐姬也一路跟了下來，途中神色十分嚴重，還竊竊私語道：“怎麽會那麽快……”

疏月問她怎麽回事，她便嚴肅地告訴她：“山下出大事了。”

末了，還加了一句：“如果想活命，一切聽我指令行事。”

若不是她攔著，可能很早之前，她就和蘇桐一樣沖了出去，但是寐姬一副等待時機的模樣，又讓她莫名存了些希望和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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