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連枝輕聲道，隨手挑了兩件衣裙，“便留下這兩件，其他都帶走吧。”

想笑，卻怎麽也擠不出愉悅的笑容來。

待那些人魚貫而出，關上了門，她依然聽到曲掌櫃離去時，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

然而這還不算完，接著成衣鋪，又有胭脂鋪，首飾品，文房四寶，古董文玩等鋪子的掌櫃前來造訪，一例是帶了鋪裏最好的東西，皆任由她選。

起先她還有心力應付應付，然而到後來，她連話也懶得說上兩句了。

這些人各個是長寧城的裏的大家商鋪，領著君寒硯的命親自造訪寂月山莊，幾乎所有人都不知道連枝是個什麽角色。

許多人殷切熱絡地招呼她卻換得個冷臉相待，心中頗是不舒服。

雖然臉色上不敢擺出來，走時卻不忘議論二三。

甚至有當著連枝的面便話中帶刺的。

比如說那文玩坊的掌櫃，話裏話外都覺得她是個不識詩書的狐媚女子，專挑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給她介紹，欺她不懂。

也有人走到遠處，用自以為不會被聽到的聲音低罵：“真當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了！聽說只是個撞了狗屎運的下人，耍了些手段爬上了主子的床……”

“可是君上對她這般好……”

“呵，她也只值這般好了。想當年這裏正經的夫人，你可知獻給她的東西，都是君上親自經手挑選的？我們鋪裏這些貨色，怕是看都不會看一眼。”

連枝聽著各色明諷暗罵，坐在堆滿物件的屋子裏，心裏有些空空的。

她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也不會為任何言語動搖。

唯一讓她惴惴不安的，是她不知不覺陷入的今日這般的處境。

她也是看到過當年君寒硯如何把這世間稀世珍寶堆砌到化惜夢面前的，她更自幼看到過她的父皇如何賞賜寵愛的妃嬪，包括她一度盛寵的母妃。

然而後來，君寒硯每送來一件珍寶，都是由她收拾起來，化惜夢看都不曾多看一眼。

而她的母妃，被她連累失寵之後被打入冷宮，病入膏肓之時連藥都求不得一副，一點一點斷氣在冰冷的床上。

她見過捧高踩低的勢利面孔，也見過後宮的明爭暗鬥，她甚至學過籠絡人心的手段。

然而她早已逃離了那個牢籠太久太久，她的目光早已無法局限在一個男人的羽翼之下。

她見過遼山的屍山血海，見過星落河畔的滿目瘡痍，她無法將自己的戰場圈禁在院墻之內，整日只為世故人心蹉跎意氣。

但是顯然……君寒硯並不這麽認為。

他想要……圈禁她。

像他曾圈禁化惜夢一樣，像他的父皇圈禁他的後宮一樣。

像這天下男人圈禁自己的女人一樣。

她覺得有必要及早扼制這樣的事態發展，日漸黑的時候，她去廚房想阻止廚子大肆而鋪張地準備菜肴，自己做兩個可心的菜點，結果廚房的人一認出她，便誠惶誠恐地將她請了出來，又是磕頭又是告饒之後，該忙啥繼續去忙啥了。

於是吃飯的時候，君寒硯便察覺了連枝的悶悶不樂。

然而他明知她的不虞，卻第一次忽略了這個問題，假作沒有察覺。

他看著自己屋裏多出來的滿滿當當的屬於她的東西，覺得空洞一樣的心慢慢被填補起來。

他要很快很快地填滿這顆心，暫時顧不得其他問題。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對色彩艷麗的琉璃花瓶上，微微蹙起了眉。

他問：“你喜歡這類的花瓶？”

連枝朝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看見那對徒有艷麗色彩，燒制絕不算上心的琉璃花瓶，不自覺無奈一笑：“掌櫃說是他們店裏的鎮店之寶呢。”

君寒硯不說話了，扒了兩口飯，眸光黑沈黑沈。

連枝的品味偏向中正的大家閨秀，精細而內斂，這絕不可能是她的眼光。

他一直知道，她的眼界是極高的，雖然不講究自己的吃穿用度，但這屋裏頭有些擺設，連他自己都記不住個名堂，她卻能悉數道來。

她對這些東西一向涉獵很廣，對名貴的東西更是頗有研究，這麽久的接觸下來，他早就知道她的品味比他好太多，所以一點也不怕她在魚龍混雜的貨品中挑不出最好的。

但是這樣一對連他都覺得艷俗且粗制濫造的花瓶竟然被留在了這個屋裏。

連枝並不知道他一個人陷入了什麽沈思中，顧慮了許久，還是對他道：“明天我想去看看花苗，之前她受了刺激，精神狀態一直不是很好，如今雖然已過去許久，卻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我有些擔心。”

君寒硯想也沒想，便道：“她很好，已經走出來了，我讓常青在教她習武的根基，你不用擔心。”

他如此地輕描淡寫，連枝一下默了。

不是錯覺，君寒硯是真的……不想放她出去。

當時花苗受刺激正是因為他，他卻想都沒有想一下，一心只是如何拒絕她離開君墨院。

君寒硯感覺到氣氛的僵滯，楞了一楞，這才想起之前的事件原委，飯也拿不住了，趕緊將連枝拉進懷裏，捏了捏她木楞楞的臉。

“怎麽，還在為之前的事生我氣呢？”

連枝不說話。

“好了，別生氣了，我道歉，是我錯了，好嗎？”

她怔怔地轉頭看他，會道歉的君寒硯，也是第一次見呢。

“你要是實在想她，我讓她來君墨院陪你，好不好？”

連枝仍是沒有說話。

君寒硯眸中難以自抑地閃過一絲不安，忍了忍，終是道：“過兩日，過兩日，等我手頭的事情忙完了，我們一起去看她？你給我們倆做她喜歡的酒釀小圓子？”

連枝看著他的眼，心情覆雜。

君寒硯，你這是在做什麽？

圈養寵物？

君寒硯猛地抱住她，沈沈喚了一聲：“連枝。”

那聲音裏有痛色，只喊了一聲，便再也說不出其他。

連枝知道，他受了那麽大那麽深一個傷，不是這麽輕易會好的，哪怕表面上兩人其樂融融，卻終是躲不過傷口潰爛的猙獰，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偏離自己選擇和他在一起的初衷。

她原本打算好，即便痛，即便讓人不安，有些話是一定要說出來的。#####今日2W更畢，福利情節，大家悄悄地看就好了，嗯~雖然作者菌已經很含蓄了，但是架不住編們虎視眈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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