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瘋狂地在她的大腦中搜尋著欲望，情緒，發洩。

攪亂她的思緒，蒙蔽她的神智。

甚至清醒的時候，她有時候也會覺得，她變得不像自己了。

冷漠，易怒，無情。

胸口所有的人性和溫暖，都在這茍延殘喘中被一點一點磨礪殆盡。

她開始不願意見君寒硯。

也不願意他用牽魂蠱替她壓制魂力。

她不在乎他付出了多少來換她這條性命。

她唯一想要的，只是一個安安靜靜的，不用傷害任何人的，終結。

——終於，有一日，那個註定能帶給她解脫的人，出現了。

畫面一轉，那些關於化惜夢的過去消失了，轉而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種場面。

皇宮大內，燈火通明，無數喊叫聲，求救聲充斥著這本該莊嚴肅穆的地方。

血腥氣彌漫在空氣中，到處是奔逃的腳步，到處是恐慌蔓延。

黑霧繚繞的人影在宮殿內穿梭前行，如入無人之境。

七八歲大女孩，滿臉臟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透露著懵懂與無措，她看著停在自己眼前的黑影，喉嚨好像被無形的手扼住，無法呼吸。

這比關在那間死寂的屋中等死更加令人恐怖。

“夏德玄在哪？”

那個聲音幽幽道，仿佛魔鬼在心頭低語，令人膽戰心驚。

她顫巍巍地伸出了手。

得到答案，她又好像被無形的手松開，全身酸軟無力，倒在路邊。

他無聲無息地從她身邊經過。

等她有力氣爬起來，一路小跑跑到那熟悉的宮殿，就看見身著明黃的人影已經倒在血泊中，嘴巴像缺氧的魚兒一般，大口大口呼著氣。

他彌留之際，看見了瞪著眼睛被嚇壞的女孩子，朝她伸出了手。

而那一刻，女孩卻恨不得拔腿就跑，躲起來，哪怕躲回那間暗無天日的屋子裏也好。

因為太害怕，太害怕了。

————

連枝長吸一口氣，從噩夢中清醒過來。

那夢如此真實，真實到她在睡夢中都無法呼吸。

大量的信息充斥著大腦，讓她一時有些混沌，不知哪些是屬於化惜夢的記憶，哪些是她自己的夢境。

她只能繼續閉上眼，用魂力幫助梳理那些記憶。

這個過程，仿佛將所夢一切，再經歷一次。

再睜開眼的時候，眼角忽然滾落一顆淚珠，她後知後覺用手去擦，一時楞住了。

心底裏沒來由地蕩出一聲嘆息，仿佛有人在靈魂中向她低語。

連枝，現在你相信，我並沒有打算聚魂重生了嗎？

你覺得，我的境遇和你比起來，哪個更糟些？

這不是第一次她聽見自己以外的聲音出現在腦海中，每一次她都會厲聲呵斥，強行不聽，魂力壓制。

然而這一次沒有。

她只是靜靜躺著，聽她訴說，深思恍惚。

她相信，她夢見的那些，有關化惜夢的過去都是真的。

不僅因為那些事合乎邏輯，和她所知的線索都能對應上，更是因為，那段回憶實在太過不堪，太過淒慘。若非真實經歷，那些血腥悲痛的場面，那些崩潰悲傷的情緒，一定無法如此真實地傳遞給她。

為什麽真相竟然是這樣的呢？

為什麽是非黑白要如此顛倒？

化惜夢說，她從未想過再生，她所求，不過一死。

這件事，君寒硯又知不知道？

她從沈重的心情抽出思緒來，看了一眼周圍環境。

好麽，又是君墨院那個封閉的內宅。

她一起身，渾身都疼得抽搐了一下，再看身上，衣物已經換過了，刀子也拔掉了，厚厚的繃帶裹了一層又一層，但是那個出血量卻不容樂觀。

她就不明白了，既然已經到這裏了，為什麽不索性去泡一下醉心潭水？

雖然馮昭說刀上有靈力，但傷的畢竟是神魂，肯定有效吧。

忍著痛，她起身下床，從裏屋走到外屋，也沒有看見君寒硯的人影。

她想著要不然自己先下去極樂洞府泡一下潭水，否則傷口一直好不利索，她什麽也做不了啊。

就在她準備去開地道機關的時候，耳朵敏銳地撲捉到一陣風聲。

她凝神去聽，就聽到屋外斷斷續續傳來刷刷的揮劍聲。

循著聲音走過去，她看到往後院的門沒落鎖，指尖小心翼翼碰了下，竟然也沒觸到什麽禁制，就這麽推開了。

風迎面刮來，撩起她鬢間發絲，她擡手將它們理到腦後，跨出門檻。

君寒硯似沒有看見她出現，只專註於手中一柄劍，墨氣繚繞於劍尖周身，讓人幾乎看不清他的身形。

他的招式有些眼熟，像是絕塵劍法的路子，開闔大氣，但也不盡然是，時不時出現一些她沒有見過的精妙招式夾雜其中，渾然一體。

這簡直是夢寐以求的現場教學啊！

有時候人真的是不能比較，沒看到君寒硯練劍之前，連枝總覺得自己天資還不錯，進步也很快，每一次練習都能找到些許進步。

就連馮昭對她，也要拿出真功夫才行。

可如今看君寒硯練劍，第一個反應便是，即便此人不用靈力，幾招之內也必能將她拿下。

他手中墨劍幾乎看不見實體，在高速的揮舞震動中如煙般飄渺，如蛇般詭譎，招式大開時，就只能看到劍尖一點殷紅如血線般劃過。

站在邊上，有時你能聽到劍舞帶來刷刷的風聲，而有時劍向逆轉太快，甚至會有一刻完全寂靜，好像時間都靜止了一般。

她漸漸看得著了迷，眼前不由浮現出夢裏的場景。

年少的君寒硯便已經劍技超群，憑著絕塵劍法的優勢以一當十，臉上總是帶著意氣風發的自信。

那時候的他不像現在，總是一身黑衣黑袍外加墨氣繚繞看不清表情。

那時的他喜歡穿各種淺色的衣袍，月白，湖藍，煙青，俊逸的五官生動立體，嘴角永遠掛著一抹得意的笑。

人群中他總是最耀眼的存在，任何人一眼望過去都會立刻明白，這就是天之驕子。

不行，沒法重合。

夢境裏和君寒硯和如今的君寒硯根本判若兩人！哪怕知道了為什麽他會發生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你依然很難將這兩個影子重疊。

如今的他，渾身充斥著危險氣息，骨子裏滲透著冷血無情，還有著極深的城府，一個不小心，便能讓人栽得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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