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敢說什麽給過她機會。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打算殺了她。

“知道是騙子你還放他走？”

深褐色的泥土地上忽然冒起黑霧，勾勒繚繞，很快變成人影。

連枝被刺時就知道他會出現，但也沒想到真的那麽快。

君寒硯負手立在她面前，低沈的聲音裏帶了些慍怒：“明知我就在定州，還故意隱藏魂力氣息？”

連枝朝他眨眼，顯得很無辜。

事實上，她確實學了一招新的，也是化惜夢記錄在書上的，如何暫時切斷牽魂蠱之間的感應。

可惜她和君寒硯的實力終究相差太大，斷也只斷得了一時。

“上一次是方子越，這一次是馮昭，你就這麽喜歡為男人犯蠢送命？”

“可能瞎吧？”

君寒硯臉色更黯。

長著惜夢的眼睛，竟然敢說瞎。

連枝察覺到怒氣聚集，連忙揮手表示投降：“君上，我真的快不行了，瞎不瞎的事我們容後再談，先救人，可好？”

“你走之前，我們是怎麽約定的？”

“你保花苗安全，我保夫人魂魄安全。”

“如今呢？”

“可是君上，馮昭翻臉如翻書，下手這般無情，我也防不甚防啊？”

“防不甚防？”君寒硯如墨般的眸子中透出絲絲危險，“你敢說，你不知道他有問題？”

連枝不說話了，佯裝無謂也難以繼續。

“說！”

連枝有點不耐煩：“知道又如何？你以為我是自願站著給他捅的？”

她也是受了刺激，一時疏忽了防範好不好！

不得不說馮昭真的是個厲害的殺手，若是其他時候下手，他未必能得手。

“什麽時候知道的？”君寒硯又問。

連枝別過頭，眼中一片冰涼，“他手上有魂傷。”

那麽久的事情，本來已經都快塵封在記憶中了。

那是她和花臣逃亡路上遭遇的第一次刺殺，先是她的飯菜裏被下了毒，後來離開興安城的路上，又出現了來歷不明的黑衣人，一心要取她性命，卻反被她用離魂刃刺傷了手。

因為當時完全沒有線索，後來又遭遇了太多變故，很容易就忘到腦後了。

直到前幾日在仁心堂和馮昭過招時，她才察覺出些許異樣。

當時他被她逼得不得不以慣用的匕首反擊，她就覺得招式莫名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且最後武器相接分出勝負之後，他明明想接住她的劍，卻莫名軟了手脫了劍。

他當時只說有舊傷，她也沒有多想，直到來了順城，她照顧他的傷勢時，無意用魂力探查了他的手……

便發現，他手上不僅有魂傷，且那個位置，恰好和她當時留在刺客手上的位置一致。

魂傷難愈，若自身沒有魂力，又沒有特殊的東西補養，譬如君寒硯洞府裏的醉心潭水，普通人很難靠自己完全養好。

魂傷也不是隨處可見的傷勢，目前這世上能用魂力攻擊的人寥寥無幾，又在一模一樣的位置，說他不是當初的刺客可能性有多大？

人一旦生疑，能找到的破綻就越來越多，甚至平常的一句話，一個表情。

包括深埋在心底的那些意圖。

不攻自破。

可即便這樣，她也沒料到，會在她為焦長老的事分神之際，再被刺殺一次。

“知道他要殺你就該早早避開，為什麽還偏偏往危險處撲？”

“君上，你真的要這樣，眼看著我斷氣，也非要把這個問題掰扯清楚？”

哪怕有強悍的再生能力，哪怕一直用魂力護著臟腑心脈，可靈力破開的傷口直接洞穿了腹部，她撐了那麽許久已經有些腦袋模糊。

看君寒硯這副著急興師問罪的模樣，她幾乎要錯覺得以為他已經不關心化惜夢的死活了。

眼皮越來越重，含在嘴裏那口血也控制不住開始溢出唇角，腹部劇痛反而減輕了。

她含混道：“你倒是救不救啊……”

再不救，真掛了。

君寒硯簡直搞不懂眼前的女人腦子裏到底裝些什麽東西。

搞不懂她怎麽能這麽冷靜地被背叛。

搞不懂她都快沒命了，怎麽還一副不長記性冥頑不靈的模樣。

當初蘇藥提出這個計劃，他也是存了私心才批準的。

他和化惜夢走到今日這番地步，被至親至重之人背叛是很大一個因素。

所以也想讓她走到這眾叛親離的這一步。

哪怕心喪若死，也比時時刻刻擔心她會在身邊反水好。

可結果，她依然那般捉摸不透，看不出悲傷還是憤怒，看不出究竟站在哪一方勢力，似乎方子越的事情以後，她真正的情緒便極少流露了。

會賣乖討巧，會鋒芒畢露，但是傷和痛，永遠看不到。

君寒硯在她歪倒之間接住了她，將她打橫抱起。

“這樣為不值得的人消耗生命，真的很難看……連枝，要不是有牽魂蠱，你已經是個死人了，知道嗎？”

迷迷糊糊之間，似聽見耳邊人不忿地言語，連枝在心中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和馮昭周旋那麽久，她能緩過勁來，早已感受到，牽魂蠱默默從另一端傳來力量。

所以才敢和馮昭拖拖拉拉說這麽久且有恃無恐。

被別人背叛，難看嗎？

她覺得好笑又奇怪。

難道不是背叛別人的人更難看？

不過，人總是會成長的，第一次被方子越背叛的時候，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用劍尖指著自己，而無能為力。

而這一次，縱使不防被馮昭捅了個穿，她卻學到了一些東西。

化惜夢在研究魂力的那本書裏提到牽魂蠱時，曾說牽魂蠱，名曰蠱，其實非蠱非蟲。

準確地來說，這其實一種靈魂碎片。

而將靈魂碎片植入另一個人的魂魄中，與其融合，達到一定作用，這種類似蠱術的技藝，被稱之為——魂蠱。

她原先並不太明白這是什麽意思，直到她——鬼使神差地將一片靈魂碎片留在了馮昭的傷口裏……

一塊可有可無，但足以致命的……碎片。

若他當時執意搶奪煉魂丹，他恐怕就可以看到，單向發作的魂蠱，會出現什麽下場……

不知道君寒硯若知道這個，會覺得哪一種情形更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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