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實呢，她如何可能還像以前一樣？

一別經年，在她身上發生了太多太多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在那段漫長的成長歲月裏，她曾因為他改變過，又因為這改變結結實實栽倒過，如今站在他眼前的她，不過是一個眼熟的陌生人罷了。

“連枝，如今化惜夢已死，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為什麽還不回來？我和你兄長都在等著你……”

“用通緝令等我麽？”

“那只是為了讓你回來……難道你覺得我會害你嗎？”

“難說吧。”連枝垂眸，看不清情緒，“畢竟，我是你的仇人，不是嗎？”

顧卿辭微怔，臉上劃過一抹痛色，但很快消失了。

他輕聲道：“連枝，那不是你的錯。”

“那是誰的？”

“那不是任何人的錯，是我顧家，時運不濟。”

“是吧？”連枝苦笑道，“一個小女孩一句任性的話，就能毀得你家破人亡，也確實時運不濟了點吧？”

當年顧家三朝元老，執掌瑤國重兵，卻一朝覆滅，背上謀朝篡位的罪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沒有多少人知道其中內情。

但是，他顧卿辭不可能忘記。

“連枝，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如今我重得重用，皇上也為顧家翻了案，恢覆了顧家的名譽……你也該放下了。”

“但是，死去的人不會再活過來。”連枝聲音發涼，“顧卿辭，不要自欺欺人了，我是你的殺父仇人，不是嗎？”

“不是這樣的！連枝，你聽我說……”

“有些鴻溝是無法跨躍的，哪怕有再多的理由。”

連枝斬釘截鐵的一句話，讓顧卿辭後半句話卡在了喉嚨裏，不知如何言語。

他其實一直知道，從天翻地覆的那一天起，他和她之間就再也回不到從前。

他苦笑一聲，低低道：“就算不想見到我，就算當年的婚約已經不再算數，你也不必如此，你的兄長還在等你回去。”

連枝怔了怔，她幾乎都快忘了，她曾經是顧家內定的兒媳婦，哪怕當時她還是個人事不知的小丫頭。

“跟你沒有關系。”她很快回道，“我不回去自然是還有留下的理由，你若有心就替我轉告兄長一聲，化惜夢雖死，此事卻未塵埃落定，等我做完要做的事，自然會回去。”

“可是連枝，你一個女孩子家在寂月山莊又能做什麽？那些魔頭如何不會傷害你？若你身份暴露，到時天高路遠，我便是帶兵壓境也救不了你！”

“我自有分寸，此事和你無關，你不用操心。”連枝完全不買賬道，“但若你執意要跟著我，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倒下去，相信我。”

“連枝……”

她撤開手轉身，顧卿辭便舉手想抓她，她反身又是一個折手，制住他的動作。

也是這時，顧卿辭驚覺，連枝的反應敏銳得驚人。

她望著他面無表情道：“你若再動手，我就只當你要報殺父之仇，如此我也可以陪你，至死方休。”

顧卿辭眸中閃過一絲灰暗。

終究是……不一樣了。

過去的連枝再如何欺負他，如何笑話他，但只要他說一句，她最終……都會妥協。

他收了力道，連枝也就放了手，走出幾步，又回轉身，攤出一只白皙的手掌。

顧卿辭不解地看向她。

“菜錢。”她道，“你說買的。”

雖然最後丟在了路上，肯定早不知道被誰挑走了。

那一瞬間，他的眸中又閃過一絲光亮，好像這般不講理的模樣，還能依稀看出過去那個小丫頭的影子。

他從懷中掏了一錠銀子放在她手上。

連枝定定看了一眼，道：“找不開了，下回吧。”

說完，轉身而去。

顧卿辭終於漾開一絲笑容，望著那個離去的背影，滿眼化不開的情。

連枝奔跑許久，幾番確定顧卿辭沒有跟上來，終於舒了口氣。

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這種境況下遇見故人。

如果可以，真不想在這樣的時候再見，真不想一眼就認出他來。

顧卿辭是她的一塊心病。

不僅因為她曾經給他的家族帶來了災難，更是自那以後，她的人生也迎來了最慘烈的一段時光。

往事不堪回首。

連枝溜回了來時經過的農家，似乎聽見了農夫和農婦的爭吵聲，她悄悄將那一錠銀子留在院內，又無聲無息離開了。

本來還想給馮昭弄點藥材的，經過這麽一打岔，計劃全亂套了，如今只得空手而歸。

而且朝廷，義正盟和天魔門如今都在追蹤她，當務之急應是毀掉煉魂丹，以免再落入歹人之手，又幹出煉化走屍這種可怕的勾當。

可是這幾日，她私下不知用過多少方法，最笨的敲敲打打用石塊砸都幹過了，可那東西看似如珠如玉，卻堅硬得可怕，幾番摧殘蹂躪之下，連一絲劃痕都沒有留下，依然光亮如新。

又不敢隨意找個地方藏起來，雖然這東西現在沒什麽反應，誰知道它會不會什麽時候又開始發揮作用？誤傷無辜怎麽辦？

誤傷……無辜？

她走到門前的腳步忽然停下來，有什麽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

義正盟在地牢了設了個陣法，催動煉魂丹，制造走屍……可，煉魂丹的力量就如此涇渭分明，只影響了關在牢裏那些人？

那煉魂丹時刻催動散發著力量，又沒有關閉一說，那些牢獄看押的守衛難道就從不靠近牢籠？

不可能吧？

不靠近牢籠，如何收監？如何觀察走屍？

那這日覆一日的，就沒有人受到影響？

不，一定有人受到了影響。

出任務前疏月就說什麽來著，義正盟近來很不太平，內部多有異動。

這異動很可能不僅僅是因為走屍，走屍的異動在定州又算什麽新聞？

這異動極有可能是義正盟內部的人也受到了影響！

她想到走屍裏有穿著義正盟服飾的，這一點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想。

義正盟沒道理用自己的人去做試驗，誤傷是最大的可能。

而且蘇藥自己也說過，正是因為收到義正盟動亂的消息，才讓他們和左氏都蠢蠢欲動。

否則煉魂丹已經在義正盟多年，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去搶？

想到這兒，連枝忽然全身僵硬，生生轉了行走的方向，飛快地朝星羅河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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