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枝下意識撫了下肩頭，那裏何止落疤，連傷過的痕跡都已經消失不見，只好搖頭婉拒。

花臣頭一次在連枝的安危問題上沒有發表異議，徐喬將兩人表情收進眼底，眼珠轉了轉，便笑著作罷。

如此出了興安城，一路安穩，竟然也再沒有出過事端。

徐喬一直跟到順城，終是要跟他們道別了。因為下一個城池便是定州，定州邊郊的路就要開始不太平了，因為離遼山近，這一帶常有走屍出沒。曾經就是因為大批走屍襲擊定州百姓的事件，導致定州如今常年封城，出入都有嚴格把控。

連枝和花臣自然沒有通關文書，這裏是義正盟的地盤自然途門左氏也插不上手，連枝只有在順城的驛站寄出密信，指望義正盟的人能順利接收到並有所回應。

然而義正盟裏接觸過她的也僅有一位焦長老，雖然距離縮短了密信也仍有被劫走的可能，如此實在無法的話，她就打算直接回遼山。可若此，勢必不能帶上花臣。遼山如今危險重重，她不能讓花臣陪著她去犯險。

此行一路，她已經欠他良多，又怎麽可能不顧他的性命安危？

但如果這樣，又怎麽說服花臣放棄與她同行呢？

因為密信寄出到收到仍需要一段時間，花臣便和連枝在順城住下，寄宿在徐喬介紹的一戶人家家裏。花臣平日出去打打短工，連枝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農活，雖然盤纏還剩不少，但一直只出不進也總歸不讓人不踏實。

如此邊過邊等了半個月，定州終是沒有回音過來，連枝心下明白恐怕是難以聯絡上了。

她常常在院子裏向著北方連綿的山脈眺望，時隔多年，再一次靠近這個地方，她卻找不到當日離開時的心境了，那個已經破敗，廖無人煙，卻帶給她無限留戀的地方，如今卻令人如此惶惶不安，生怕再靠近一步，過去記憶裏的一切都會崩塌。

但是她終該明白，她不可能永遠在這小小城池假作平靜地耗下去。外面的腥風血雨，早已和她糾纏不清。

這一日，花臣依舊出門，連枝梳發時拆掉了頭上常用的桃木簪，改用一條粗布發帶紮了馬尾。

那簪子是花臣在興安城的時候，集市上看到，給她買的。

她把它用帕子包好，留於桌上。

農家沒有紙筆，她想留只言片語也是不易，只能以此作別，望他勿念。

隨後她把大部分盤纏也留於桌上，去馬廄牽走了他們帶來的那匹馬。

其實順城她非常熟悉，這座城池不大，以農戶居多，城郊也不如此分明，出城的路途許多。當年她從遼山下來，在此地逗留了很久，也許摘了帷帽，當地的藥鋪老板還能識得她。

人煙稀少的田間小路，她將馬兒騎得飛快，根本看不出一點雙目有疾的癥狀。

直到野地路上情況覆雜，她才放慢馬速，相反的是心臟跳躍的速度，在一點點加快。

時隔兩個月，最初遭遇的苦痛也慢慢消解，就連雙目莫名的刺痛也開始消失，轉而變成一種輕微的癢。

而她的心，則像海面上漂浮的朽木，本該歸於死寂，卻又控制不住波瀾起伏。

如此一直行到星羅河，馬兒是如何也不肯趟水了。

不僅因為星羅河河水湍急，還因為這條河裏彌漫的屍臭氣……

星羅河是阻擋走屍的一道天塹，走屍不會游水，若是企圖跨河進入順城，因著這裏河道較窄，多半會被湍急的水流沖到下游。其中一部分可能就此淹死了，也有一部分生命力太強，沖到定州郊野也未死透，那裏河道漸寬，水流平緩，走屍就有可能爬上岸，所以定州才會成為重災區，整日城門緊閉。

她本也沒有指望能帶馬過星羅河，感受了一下星羅河在此地的大致情形，便往回行了幾十米，找了個有樹的地方把馬拴著。

拴馬的時候還碰到了個小石墩，起的很像墳頭，她也不意外。

曾經女魔頭化惜夢幹過的最令人發指的事除了將十萬士兵變為走屍，另一件便是毀星羅河堤。

像順城這樣依河而生的農城幾乎一夜遭殃，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更有許多災民在洪災中失去性命，連屍體都找不到。

像在這種地方，仍然有廢棄腐朽的茅屋磚房，也有許許多多這樣的無名墳頭，裏面恐怕只葬著死者生前穿過的幾件衣服。

依照連枝的判斷，星羅河水深應該不至於沒過一個人，但水流湍急水況覆雜，對於眼神不利索的她看起來並不友好。

就算當年雙目健全，她也是從定州渡河過來，不曾了解過此地又是這般情況。

只是定州久久也未有回音，事到如今再要折返恐怕也是一籌莫展。況且就算是後知後覺，她也開始慢慢意識到如今的自己大不相同，如果是現在的她的話，也許有可能……

不尋常的聲音突然傳進耳朵，連枝側耳細辨，發現是有人爭執還不知是打架的聲音，她本不欲多惹是非，可鼻尖很快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惡臭。

屍臭氣！

竟有走屍渡到這邊來了嗎？！

她心裏一緊，腳步已經隨著聲音的方向而上。

越是靠近，前方的情況越是清晰。

兩具走屍！竟然還在攻擊人！

好在這人身手不凡，並未在走屍的蠻力下立刻潰敗下來，可仔細分辨，也知道他在苦苦支撐，而這兩具走屍也是古怪，似乎懂得一些武功套路，兩相夾擊迫得對方狼狽不堪。

那人舞動長劍時時刺在走屍身上，可這並沒有用，走屍不怕痛，即便腸穿肚爛也依然能攻擊人類，想要徹底殺死它們，除非將它們剁成碎塊。

然而走屍肉體強硬，普通刀劍甚至根本切不斷他們的肢體。那人雖然在走屍身上留下數道傷口，可顯然傷不到他們的要害。

爭鬥之間，走屍忽然咆哮一聲，聲音像野獸嘶吼，那人被大力撞倒在地，另一個走屍直接撲到他身上企圖撕咬，他堪堪用劍身架住，驚惶之間就瞄到了樹後的黑影。

“兄臺救命！”他驚叫一聲，聲音已經布滿恐懼和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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