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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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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軍的大營中,瞿豪與瞿影坐其中,身旁坐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孩,竟是瞿影在施粥時向她求救的那個小乞兒。

“女兒,你說上官尋的計謀能成功嗎?”

“那不是廢話嗎?我相公的計謀沒有不成功的!”

兩人竊竊私語的是上官尋定下的一個天大的計策。瞿豪軍中一定出了內奸,否則那十萬兩不會不翼而飛,所以上官尋便打算反過來利用那個內奸,循線找出幕後主使者。

上官尋不適合在此事中露面,於是就由瞿影來處理,假裝演一場戲——

她因為救父心切,又知道上官尋救出的那些孩童能賣出高價,若能成功偷幾個來賣,至少也能補足些虧損,所以她先帶了一個來與父親商議,如果此事能成,是否瞞著丈夫再偷幾個出來賣,卻恰恰讓父親的數名親信聽到了這件事……

當晚,立刻就有親信前來密報瞿豪,有人願出高價買下那些孩童。瞿豪自然喜出望處,連忙叫親信幫忙穿針引線,於是就有了今日之事,父女兩人帶著一個小乞兒,在中軍帳裏緊張地等著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人。

瞿影忍不住往帳後的方向看一眼,想到上官尋與範畢便躲在後頭,心裏頭不由安心了些。

等待沒有持續太久,瞿豪的親信不多時便帶了一個人入帳,那個人一副賊眉鼠眼的模樣,顯然不是很懼怕瞿豪,帶著兩個隨從大大方方的在瞿豪對面落坐。

“瞿大將軍,在下呂三興,客套話我就不多說了,你應該知道我的來意。”那個人瞄了眼坐在瞿影身旁的小乞兒,“傳聞那上官尋可是執法嚴明、六親不認的,瞿大將軍真的有辦法帶出那些孩子?”

“我可以做主。”瞿影擺出了一副精明幹練的樣子。“倒是你先說說,你要幾個?”

幾個?如果我說,我要全部呢?”呂三興眼中精光一閃。“這樣夫人也可以做主?”

“全部,就怕你吞不下。”瞿影冷笑一聲,她雖然對這個表情不太熟,但平時看多了上官尋審案,還是能拿來唬唬人。“上次我相公破獲大忠漕運行販賣孩童一案,共救出孩童四百一十六名,除了三十五名找到父母送了回去,還有三百八十一名。我若不是看過,又怎麽說得出來詳細數字?我相公從來不跟我說公事,但對我也沒有防備,只要我暗中施點手段,他又怎麽知道是誰做的?”

這便是證明她真的可以做主了,而且風險還全都在她身上。瞿影向來很有膽識,所以說話顯得相當有底氣,自信十足。

“我不相信你有辦法一次處理三百多個孩童,其中還有三歲毛孩,弄不好就會哭哭啼啼,可不是那麽好擺布的。”呂三興仍是一臉狐疑。

“我敢這麽說,自然有我的辦法。這些孩童不可能永遠住在衙門,總是要送走的。現在北臨城的守軍都被借走,正缺人呢,我若找我父親借幾個兵護送這些孩子離開,你說這還不是我說了算?”瞿影大言不慚地道。

呂三興聽得雙眼都亮了,這個瞿影真的了解情況,不是糊弄他的,孩童的數字跟他聽說的相差不遠,而且她還擔下了所有責任,對他而言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然而不只呂三興表情變了,連帳後的上官尋與範畢表情都跟著微微一變。尤其是上官尋,他根本沒有跟瞿影說過孩童的人數,想來是她當夜抓捕洪當家等人時,依她所看到的蛛絲馬跡推斷的,的確是四百多人,用在這個時候簡直神來一筆,要不是他早知她是演的,說不定也會被騙過去。

“夫人簡直是詐騙的人才,演技爐火純青啊!”範畢感嘆道。

這話卻惹來上官尋一記白眼,“我娘子可是志在做一個賢妻,若是被她聽到了你的評論,縣衙的屋頂怕得再塌下來一次。”上官尋淡淡地道。

範畢瞬間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冷不防打了個寒噤,連忙閉上嘴繼續看下去。

“好,那現在可以談價格了。”現在換瞿豪演戲了,他一手將那乞兒推倒在地,那乞兒抱著頭,一聲都不敢吭。“加這個共三百八十一名孩童,算你整數十萬兩!”

“瞿大將軍這是獅子大開口,三百多名孩童怎麽都不值這個數,我知道瞿大將軍且前急需一大筆銀兩,不如我就算個整數,五萬兩!”

“直接砍了一半,你夠狠的啊?八萬兩。”

“六萬,不能再多了,這筆交易若不劃算,大不了不做,要是如此,相信大將軍會比我更困擾啊……”

“六萬兩嗎……”瞿豪深思起來。

呂三興極有耐性地看著瞿豪,他深知瞿豪虧空的洞有多大,絲毫不擔心自己會在議價時占了下風。

“如果……如果本將軍能給你更多呢?”瞿豪像是做出了什麽重大的決定,表情凝重卻讓呂三興來了興趣。

“喔?願聞其詳。”呂三興這趟來,就是打定主意來占便宜的,如今一聽瞿豪似乎還能給他更多意料外的好處,他自然興致勃勃。

瞿豪一咬牙。“我如果能補上人狼族的孩童呢?要多少個才能到十萬兩,你開個數字吧!”

不僅呂三興張口結舌,連瞿影都不禁別過頭,多看了父親一眼。

此時,後頭的上官尋與範畢已經聽得呆了,想不到這個性格爽朗、不拘小節的大將軍,同樣也很會演,再添上人狼族的孩童簡直神來之筆,這一出可不在劇本裏,卻更凸顯了他老兄有多麽不重視人命。

這樣的人,才會毫無芥蒂的去販賣孩童啊!這已經到了心理戰的範疇了,難怪瞿豪在北疆威名遠播,連在桌面上都這麽會打仗啊!

上官尋與範畢不由得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對瞿豪的欽佩!

“瞿大將軍當武官可惜了,他要當文官,有滿嘴鬼話的本事,怕不早當上丞相了!”範畢讚嘆著,自然又引弓來上官尋的側目。

“範師爺,別忘了本官是文官。”當文官就非得滿嘴鬼話嗎?自己打自己臉是怎麽回事?

範畢當下也反應過來自己的失言,尷尬一笑,又立刻將目光擺到前方的談判桌上。

這時候,呂三興終於提出了他的要求。“那就再一百個就好。”他也不啰唆,有這樣的好事,自然希望快些定下來,所以開出來的條件也不離譜。

畢竟,人狼族的孩子比起滄海國的孩子更強壯韌性更強,如果是女孩子,那異國的風情絕對令人趨之若鶩,放到妓院裏都能成為頭牌,有錢的富人也會感興趣,銀兩很快就能翻倍的賺回。

“等等!”瞿影突然皺眉插囗道:“這位呂公子,此事事關重大,並不是你說了就算,我們總要知道一些你的來歷,否則我父親這麽敦厚老實,萬一被你騙了怎麽辦?”

敦厚老實?呂三興那尖尖的臉抽了一下,上官尋與範畢的表情也變得古怪,只有瞿家父女倆仍一臉認真,敬業至極。

“哦?你們不相信我?”呂三興沈吟了一下,“我後頭的人來頭很大,倒是不好說……”

“如果呂公子說出來的靠山我們也認同的話,我保證我們不僅能替讚你再找來一百個人狼族的孩童,甚至以後的每一年,都能提供給你們需要的人狼族幼童!”瞿影下了重本,重重的往桌上一拍。

呂三興嚇了一跳,上官尋與範畢也嚇了一跳,瞿氏父女的表現簡直出類拔萃,遠大於他們的期待,入戲到讓人覺得一切都是真的。

這條件一開出來,呂三興實在無法拒絕,如果完成了這筆交易,那也只有今日的進帳,但如果說出自己的靠山取信於他們,之後就是源源不絕的貨源啊……

呂三興掙紮了半晌,終於屈服於利益之下,不過他表面上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畢竟說出這個人來,在彼此的交易上他還是占上風的。

“其實我背後的靠山,瞿大將軍應該也不陌生,今日會將瞿大將軍搞得要四處籌錢,不過是我背後靠山所施的一點小手段而已,若是他願意高拍貴手,說不定瞿大將軍的麻煩就能迎刃而解,我告訴你,我的靠山就是……”他賣了個關子,最後深吸一口氣,得意地說道:“豐親王!”

“哦——你說了豐親王!”

想不到方才還一臉嚴肅凝重的瞿家父女,突然眉開眼笑,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甚至當著呂三興的面擊了個掌。

上官尋與範畢也差點跟著笑出來,這對父女簡直太寶了。

“你們……”呂三興完全被搞糊塗了。

“呆子啊!”瞿豪終於不用再演了,右手直接給了呂三興一巴掌。“要不是得聽你說出豐親王,老子需要陪你演這麽久?”

“白癡啊!”瞿影左手也順便給呂三興另一巴掌,直接將他摜倒在地。“還人狼族的孩童勒!要狼沒有,老娘,啊不是,姑娘我只能讓你看到母老虎!”

這時候,連地上的小乞兒都爬起來,往呂三興的身上狠狠一踢。“就是你害得我們父母兄弟姊妹失散,你是大壞蛋!”

看到這個畫面,上官尋與範畢知道自己該出現了。

當上官尋緩緩走出,呂三興看到他身上那綠色繡鴛鷥的縣令官服,也知道自己這回中計了!他就算沒見過上官尋,但眼下的情況,用猜也能猜出來啊!

上官尋先是給了瞿家父女一個讚嘆的眼神,惹得他們樂不可支,之後才轉向呂三興,表情也瞬間沈了下來。

“你便是人牙子的首腦吧?手上一定有與豐親王勾結的證據吧?今日讓豐親王知道你與我們密談這麽久,在他眼中你已必死,但與我們合作,你還有一絲活命的機會……”

一個月後,夏暉派來北疆調查瞿豪貪汙公款的太監結束調查,便帶著瞿豪以及自願隨行的上官尋一起回到了京城。

然而太監才剛向夏暉回報調查的結果,隔日朝會,豐親王見瞿豪竟然上朝甚至連上官尋都在場,心忖瞿豪只怕找了口舌犀利的上官尋來替他脫罪,便急匆匆的跳出來。

“皇上,臣有本啟奏。”

夏暉點了點頭,“豐親王請說。”

豐親王搶得了率先說話的機會,忍不住轉頭對瞿豪及上官尋冷笑了一下,便恭敬地對著夏暉說道:“稟皇上,臣要指控鎮北大將軍瞿豪,及北臨縣縣令上官尋,此翁婿二人聯合起來勾結人狼族!”

此話一出,百官變色,大夥兒只道豐親王最近似乎鬥瞿豪鬥得兇,卻不知道已經到指控對方叛國這麽嚴重的地步。

而被指控的瞿豪及上官尋,兩人默默的交換了個眼神,像是達成了什麽共識,上官尋及瞿豪便在眾人的目光中踏步而出。

要論伶牙俐齒,上官尋絕對壓倒性的勝過瞿豪,於是對夏暉行過禮後,由上官尋代表,嚴肅說道:“啟稟皇上,臣等絕不接受豐親王的汙蔑之詞!請皇上明鑒!”

夏暉眼一瞇,先看了看瞿豪和上官尋,又看了看豐親王,最後目光還是停在自己的弟弟身上。

“你說。”他對著豐親王道。

豐親王得意地微彎唇,開口說道:“據臣所知,瞿大將軍貪汙了軍餉共十萬兩,這件事皇上已派人去調查,一定能查到軍庫短少了銀錢。”

他相當有自信,畢竟十萬兩不是那麽容易補足的。“再者,今年的軍餉運送,並非由慣例的大忠漕運行承攬,而是在上官尋的堅持,反常地換成了北臨縣官營的漕運行,所以軍餉運送的路線及數額,上官尋應該最明白。這樣都還能丟失十萬兩,除了他與瞿豪勾結中飽私囊,不會有別的原因。”

豐親王得意洋洋的陳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然而不知怎麽地,夏暉卻聽得臉色古怪,瞿豪與上官尋則是面無表情,只有不知情的大臣們一個個既驚且懼,不敢相信一向正直的瞿豪與傳聞清廉的上官尋會聯手犯下這天大的貪汙罪行。

給了些許喘息的時間,讓大家消化這個消息,豐親王才接著道:“這十萬兩,要從北疆運回來是不可能的,因為出了北臨縣後就是本王的封地,運送軍餉這麽大的事,本王不可能不知道,但本王最近並未聽說此事,所以這筆鉅款,一定悄悄運向了人狼族。這不是通敵、不是叛國,那是什麽?”豐親王加重了語氣,疾言厲色地指向上官尋及瞿豪兩人。

整個大殿靜默了約莫幾息的時間,夏暉滿臉狐疑的想說些什麽,上官尋卻假裝沒看到,搶先說道:“皇上,臣等為官至今,一向清廉無私、忠貞愛國,如今卻受到豐親王這莫須有的抹黑及侮辱,請皇上為臣等做主。豐親王指控瞿豪大將軍貪汙十萬兩,下官請問王爺,若此事為真,王爺的消息來源為何?為什麽王爺遠在千裏之外,卻能夠知道軍庫的情況?”

“那……整個北疆有一半是本王封地,本王自然會對邊疆駐軍多註意一點……”豐親王楞了一下。

“那就是王爺在鎮北軍中安插了自己人?王爺可要知道,軍事情報是一國最重要的機密,王爺卻放了探子在鎮北軍中,究竟是想刺探什麽軍情?”

上官尋的聲音並不高亢,卻一字一句都重擊在豐親王的弱點上,竟讓他不知道該怎麽應答,只能支吾道:“本王……本王也是怕鎮北軍功高震主,會心生反叛之意,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所以王爺承認在軍中放了探子?還有,王爺與瞿大將軍就因為些許齟齬,便可隨意找個借口誣陷大將軍及下官?”上官尋說到這裏,更是義正詞嚴。“下官與大將軍對滄海國之心日月可昭,但王爺口口聲聲說大將軍貪汙了十萬兩的軍餉,如果根本沒有呢?那是不是代表王爺所說的每一件事都是捏造陷害、都是空穴來風?這件事皇上也派人去查了,希望皇上可以還臣等清白!”

瞿豪原本在旁邊都快發起呆了,聽到上官尋這句適,精神一振,連忙一臉悲憤地跟著道:“希望皇上可以還臣等清白!””

夏暉神色覆雜地盯著豐親王,有些猶豫地清了清喉啦,道:“咳咳咳,豐親王,朕派去北疆調查鎮北大將軍瞿豪貪汙公款一事的劉公公已經回報於朕,他說,鎮北軍的軍庫中,該有的銀錢輜重一樣不少,十萬兩也好端端的在裏頭,也就是說,瞿大將軍並未貪汙。”

豐親王聽得目瞪囗呆,接著表情猙獰地道:“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難道王爺汙蔑大將軍與下官失敗還想狡辯抵賴嗎?莫非王爺質疑皇上說謊?”上官尋一步不讓地質問。

“本王……當然沒有……”質疑皇上說謊這頂帽子擔得可大了,豐親王斷然否認。

上官尋趁勝追擊,根本不給豐親王反應的機會,他隨即對夏暉行禮道:“皇上,臣也有本要奏!”

夏暉其實很想將這件事情在這裏打住,但在文武百官面前,他不好太過袒護自己的親弟弟,所以也只能無奈地道:“你說。”

“臣因為察覺轄內大忠漕運行行為有異,故設法拿回運送輜重之權利,由官營漕運行負責,以便調查。後來臣發現,大忠漕運行竟悄悄行那走私人口販賣、采生折割斂財之事,當時由京軍統領帶隊親自抓捕那大忠漕運行洪姓當家,以及一幹大忠漕運行相關人等,更救出四百餘名誘拐自全國備地的孩童,皇上可親自詢可京軍統須,便知臣絕無虛言。”

采生折割,簡單來說便是將誘拐來的兒童弄殘,或弄成各種各樣的畸型,向群眾展示用以斂財,或者丟到大街上利用他人的同情心行乞,手段十足的殘忍。

不給夏暉多開口的機會,怕他蒙混過去,上官尋一口氣將事情說完。“臣一直知道,大忠漕運行背後的金主其實就是豐親王,所以一向對他們壟斷北方漕運事業睜一只眼閉一眼,此事大忠漕運行的洪當家可作證。同時臣也抓到一名人牙子,他親口說出他背後的靠山就是豐親王,他手上也有與豐親王通信的證據。有監於大忠漕運行所行之事著實泯滅人性,臣不得不舉發豐親王,請皇上明監!”

夏暉還沒開口,豐親王那張臉已經忽青忽自,大聲叫道:“你胡說!”

“是不是胡說,等皇上看過人證物證就知道了。”上官尋振振有詞,也不管夏暉臉色變得多難看,“皇上,那名人牙子告訴臣,這次買賣孩童的收益,早已交給了豐親王,所以皇上若速派人至豐親王府調查,必能查到王府內有來源不明的大筆進項!”

“他騙人!本王根本還沒拿到……不,本王是說,他血口噴人!”豐親王已經亂了陣腳,而他脫囗而出的話,其實已經證明了他的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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