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就不去怎麽了！”◎

秦野送許純回她的帳篷, 說了聲走了，瀟灑離開。

許純還想還耳機，叫不住他, 只好輕手輕腳進了帳篷。

兩人隔得似乎不遠, 耳機裏的電流斷斷續續, 時聽得到時聽不清。

許純側了個身, 跟旁邊的女生拉遠距離，終於對上了秦野的頻道。

耳機裏的聲音不再斷續，而是清楚地循環播著周傑倫的《星晴》。

許是剛才睡過一會兒，又去外面吹了一陣涼風, 現在許純清醒得毫無睡意。

她枕著胳膊，靜靜地和另一處時空的少年，共享這不太靜謐的黑夜, 分享這好聽不厭的情歌。

不知到了幾點，音樂聲戛然, 許純條件反射地睜開眼，她沒聽到耳機沒電的提示，心想，難道是秦野聽困了打算睡了。

她正要摘下耳機，閉眼入眠，裏頭突然又響起一道纏.綿.悱.惻的女聲——“看片、luo聊就找我，加微信免費看。”

許純：“……”

她臉上發燙，一把摘掉耳機, 不小心扯到了耳邊的碎發。

心裏暗罵了一句：臭德行。

第二天一早, 陰天。

像是老天的故意作對, 怎麽都不讓秦野看一次日出, 不過這人肯定也是隨口一說, 畢竟大家吃完早飯都開始拆帳篷的時候，那家夥還在賴床。

一想到昨晚睡前，許純沒好氣地跑到他帳篷前，他的帳篷拉鏈開著，秦野的腿太長，半敞在外邊，許純不客氣地上去踢了一腳。

秦野睡得死，這一腳跟隔靴搔癢似的，他翻個身，繼續肆意大睡。

最後還得是老白能治他，拿著領隊的大喇叭，沖著秦野耳根就是一頓狂轟亂炸。

“媽的，嚇死老子了。”秦野騰地一下坐起，艹字都到了嘴邊，看見老白不情不願地吞了回去。

他雖然起的晚，但收拾東西的速度一點不磨蹭，反正是沒當最後一個，

下山的時候，許純想走第一個，被他拎著衣領就給抓到了隊尾。

“急個屁，多看看沿途的風景不香嗎？”

許純信他的鬼話，從書包裏翻出一袋吐司丟過去。

秦野笑而露齒，“還得是你。”

許純問，“牛奶要嗎？”

“噎了再說。”秦野啃了一口吐司皮，大搖大擺地走在她前面，“跟上啊。”

下山的路遠沒有那麽好走，清晨似乎下過小雨，石階上濕漉漉的，沾著上山人腳下的爛泥巴，不看著點，還挺容易滑倒的。

“你慢點。”

許純是提醒他，但秦野貌似會錯了意，忽然轉過頭，騰出一只手來。

許純楞了楞。

秦野往後勾勾手，提前警告：“摔了不背啊。”

“誰要你背。”許純啪地甩出手，和他並行，眼神卻無處安放。

秦野咽下最後一口吐司，困得打了個呵欠。

“這麽困？”許純斜眼看他，“昨晚不會是偷雞摸狗去了吧？”

秦野笑笑，一臉坦誠：“這你都知道，在我身上裝監視器了啊。”

許純翻他一眼，她並不想知道好吧，簡直玷汙她耳朵。

露營回來，兩人的關系說不上的有了點微妙的變化。

秦野不管去哪兒，都會問許純要不要一塊兒，在學校也是許純上哪兒他就在後邊跟上。

許純偶爾都在猜，是不是露營那天晚上她偷聽他看黃.片的事其實秦野早知道了，然後他想著既然發現了他的秘密，就沒皮沒臉的拿她當自己人了。

就在許純納悶這人到底是吃錯什麽藥的時候，老白在班會課上道出了其中的原因。

秦野的留學計劃提前了。

原本英國那邊的學校招生要求必須是高三畢業生，但現在又提出高二學生也是可以提前過去當旁聽，早點感受一下學校裏的氛圍。

老白說完這件事，就把剩下半節課作為自修課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沈梁川就過來恭喜兄弟，“羨慕啊，野子，你這可就要去英國泡洋妞了啊。”

“滾你媽的。”秦野踹了他一腳。

沈梁川躲得及時，“怎麽還不讓說實話啊，你這什麽幽怨表情，你爸媽管不到你，你爽死了你。”

“滾滾滾。”秦野說，“看見你他媽就煩。”

沈梁川使了個眼色給許純，用口型問：你哥咋回事啊？

許純面無表情，當沒看見他的疑惑，等沈梁川無趣地走了，她才問：“什麽時候走？”

空氣安靜了一瞬。

秦野“啊”了聲，“問我呢？”

“不然還是我走嗎？”許純語氣不太好。

“就這學期吧。”秦野補充說，“最晚最晚也就是高二下，你知道的，我媽這人——”

“嗯。”許純打斷，伏案做自己的題。

她知道秦野會有一天離開她，只是原本想著還有兩年，覺得時間也還長，多制造點和他相處的時光，總不至於他一去那邊就忘了她。

但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尤其是許麗珍的想法，永遠比許純想的要更隨性和突然。

是時候了吧，許純心想，慢慢脫離秦野的保護，開始習慣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

事實上，許純這麽想的時候，也逐漸在實施著脫敏實驗。

7點的早晨，她一個人吃完早飯，由許麗珍送去上學。

12點的中午，她避開兩人經常吃飯的二食堂，獨自去小賣部買點零食墊吧。

17點的傍晚，她留在教室多做半小時的作業，再乘老王的車回家。

……

漸漸地，許純發現，好像刻意點，回避點，她也是可以承受秦野不在的，並沒有她之前想象的那麽不自在和沒安全感。

只是每到夜深人靜的午夜，她幾乎都在失眠。

眼淚從她眼角不小心滑落，酸澀的味道在齒腔裏蕩漾開，真的好鹹好苦。

六月下旬，快臨近期末考。

許純寫完英語卷子，收拾書包下樓。

今天做題的速度比較快，她走到校門口的時候，還沒看見老王的車。

不過這會兒校門口的執勤老師已經走了，外面還逗留了幾個在便利店外面結伴抽煙的黃毛。

她掏出手機，正準備打個電話問問。

突然，一只纖細，塗著褐色指甲油的手蓋住了她的手機屏。

許純正擡頭，那人直接把她的手機搶走了。

等許純反應過來，為首的臟辮女生帶著另外兩個染了紅頭發的女生把她堵在城北中學後面的弄堂裏。

弄堂很深，還是個死胡同，這時天色昏暗，僅有一盞破破爛爛的路燈發出熹微忽略不計的黃光。

以前許純經常看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在這裏向低年級的學生敲詐勒索，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光顧這塊“不祥之地”。

“你要多少錢？”許純懶得交涉，伸手想拿回她的手機。

臟辮後退躲開，譏笑，還在她面前晃了晃，以示挑釁，“陳嘉印認識嗎？”

這個有些許時間沒聽到的名字，讓許純頓了一瞬。

“問你他媽認不認識呢？”對面的臟辮脾氣突然上來，拎著她領口直推到墻上，“說話啊，死三八。”

“認識，”許純說，“但不熟。”

“不熟？”臟辮掐她的勁兒更大了，“不熟你他媽是他特別關心？不熟他他媽睡覺喊你名字？”

許純被掐得喘不上氣，“這……這你……你應該去問他。”

“少他媽跟我在這兒裝綠茶。”臟辮眼露兇光，手上的力道只增不減。

許純呼吸變得困難，臉色蒼白，青筋隱隱顯顯。

後面的女生見狀，有點慌了，“陳潔，差不多行了，別鬧出人命來啊。”

“是啊是啊，我可不想坐牢。”

“她他媽敢勾引陳嘉印，就該想到現在這個下場。”臟辮暴吼一句，伸出另一只手，暴躁地撕扯許純的校服。

她裏頭只穿了一件t恤，外面的校服被扯得亂七八糟，風透進來，涼的刺骨。

許純只覺得，氧氣的濃度越來越低，窒息感一遍遍地侵襲著自己的每根神經。

眼前變得模糊不清，在她快沒意識的前夕，她好像聽到了某個熟悉聲音。

暴躁的，動怒的。

她躲了快有一個多月的聲音。

“他媽的都給老子死！”

許純醒來的時候，人在醫院裏躺著。

刺鼻的藥水味充斥著整間病房，她恍然間看到護士匆匆跑出去，拉門沒合嚴實，外面的爭吵聲聽得尤為清楚。

許麗珍氣得大發雷霆，“還敢打女生，你是真有能耐了是吧，瞧瞧把人家打成什麽樣子了，重癥監護室啊，你知不知道你要是現在成年了，你是要負刑事責任坐牢的啊。”

秦野兩手放在身前，垂頭，一句話沒有。

許麗珍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她是真的絕望，“滾！”

秦野懶懶擡眼。

“馬上給我滾英國去，什麽想留下來過完暑假再走，你想都別想！”

見他沒反應，許麗珍終於忍不住把所有氣全撒了出來，“我跟你說話你聽見了沒？”

“老子他媽就不走怎麽了？”秦野脫下外套，一把甩在長凳上，“非他媽要看著躺在重癥監護室的人是許純，你才滿意是吧？”

啪——

許麗珍一記耳光扇上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秦野咬著唇。

一聲冷笑。

病房裏，許純呆呆地站在門後，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拉門被拉開，她猛地退後，擡起頭。

他臉上的掌印很深，還泛著紅。

光聽聲音，就知道許麗珍下手肯定不輕。

少年的胸口起伏，慢慢，慢了下來。

他勾著眼看她。

許純抿唇，頭還很暈，可是她不想回去躺下。

其實她不知道現在要說什麽，可是她又特別想說些什麽。

說聲謝謝，說句對不起，可是好像，說什麽都不對……

“秦野——”

話落，許純被一把扯進他懷裏。

秦野輕輕地拍了拍她背，又是她腦袋，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還跟我裝不熟嗎？”

許純搖搖頭，眼淚刷地掉下來。

秦野低笑，“量你也不敢了。”

“對不——”

“對什麽對，你到底跟那個什麽陳嘉印的什麽關系？”

“沒關系，不認識，真的不熟。”

她一連三否的樣子，純真得像秦野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那會兒也是在醫院，她剛沒了爸爸，可她似乎還不知道，也是天真爛漫地看著他，和他說著話。

“乖點不是挺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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