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大半都喜歡聽這些風月之事和閑言碎語。尤其這傳言的原主就在自己身邊的時候，難免多關註幾分。

於是，眾人議論這些時, 有意無意都會看向謝文雲。

他成親了，本打算好好幹活養家, 過自己的小日子, 耐心等著某一日姐姐原諒自己。楞是被眾人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一刻也呆不下去。

今天早上這消息對他來說, 就跟晴天霹靂似的。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梁安然會改嫁。

在又一次有人自以為不著痕跡的看過來時, 謝文雲再也忍不住, 跑去找東家告了假。出門後一刻也不耽擱, 直奔謝家。

他想要去問一問！

如今的梁安然回了娘家待嫁, 早已經不在府裏。也是謝文雲運氣好，本應該去鋪子裏忙碌的胡妍美剛好在。

不是她今日想歇, 而是她準備親自將給梁安然準備的嫁妝送過去。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謝文雲。胡妍美好奇問：“你來做甚？”

謝文雲方才被門房阻攔在外, 又拿不出銀子收買他們，正蹲站門口束手無策，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傳來，他頓時大喜，急忙起身：“姐姐！”

胡妍美揚眉：“有事？”

看得出姐姐對自己的態度還很是冷淡，謝文雲心頭的歡喜像是被人潑了一盆涼水, 也想起來了自己的來意, 他試探著道：“我聽說安然要改嫁？”

“你都已經另娶，難道還要扭著她不放？”胡妍美一臉莫名其妙：“為了這事專程跑一趟回來詢問，你可真是……”她搖搖頭：“既然你如今, 得償所願，就別再惦記她。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吧。”

謝文雲沈默了下：“孩子怎麽辦？”

“孩子與你無關，無論是我帶著，還是安然帶著一起改嫁，都不會委屈了他！”胡妍美意有所指：“總之，比跟著你這個親爹要過得好。”

謝文雲聽出來了姐姐話中的嘲諷之意，他滿臉苦澀：“安然對我的心意……我以為她不會改嫁。”要改嫁應該也沒這麽快才是。

“人的心意是會變的。”胡妍美好笑地問：“你這模樣，該不會是放不下吧？”

謝文雲：“……不是。姐姐，麻煩你幫我照看孩子。”

胡妍美擡手：“廢話別多說，孩子是我親人，我自會照看好，與你無關。”

謝文雲心頭難受無比，他還想再說幾句，可面前之人已經沒了耐心。看著一行車隊過去，他後知後覺地詢問邊上的謝府下人：“馬車上裝著什麽？”

下人低聲答：“是東家為梁姑娘準備的嫁妝。”

謝文雲面色一言難盡。

換作別人，得知自己唯一的弟妹要改嫁，尤其是在孩子還沒有滿半歲的情形下，是無論如何都會阻攔的。姐姐可倒好，沒攔著不說，反而還準備這麽多嫁妝，像是迫不及待要將人送走似的。

梁家看到胡妍美這樣的態度，心裏也犯起了嘀咕。有些懷疑她是不是想將自己女兒掃地出門之後，對家主之位另有了想法。

胡妍美自然是沒想法的，看出來了梁家夫妻心裏的忐忑，她有意無意地表明往後會一心一意教導孩子，且無改嫁之心。

梁家人這才放下了心來，待她熱情無比。

梁安然有著新嫁娘的羞澀，卻也有未來的擔憂。林衛生是沒有娶過妻子的，並且他的家世也不差……當年會被送來借住，是因為有人算命，說他在家裏養不大，所以才會到外頭來，並且，梁家養他一場，林家並沒有虧待了他們，送了不少東西過來。兩家算是門當戶對，可梁安然嫁過一次，又生了孩子，便已然配不上他。

胡妍美看出來了她的不安，臨走時找了個機會，私底下道：“不要怕，如果被他們欺負，盡管來告訴我。日子過不下去，你就回來照顧孩子。反正，謝家永遠是你的家。”

梁安然聽到這話，忍不住感動地哭了出來：“姐姐，你真好。”

林衛生迫切地想要娶她過門，婚期定得很急。又是半個月後，梁安然一身嫁衣，嫁去了林家。

值得一提的是，林家住在隔壁府城，梁安然想要回來一趟並不容易，而她又是新嫁娘，且嫁的還是沒有娶過妻子的林家公子，這樣的情形下，自然不可能帶著孩子。於是，孩子就給胡妍美撂下了。

好在謝家不缺銀子，胡妍美挑了幾個奶娘照顧，並不需要多費心。

梁安然出嫁那天，謝文雲又被眾人指指點點了一天，做事丟三落四，還被東家給提點了幾句。

他是富家公子，向來都只有他挑剔別人的，從來沒有這樣丟臉過。因此，回家時臉色就不太好。

兩人如今只靠著他的工錢度日，請不起下人，潘如雪也不是養尊處優的大家閨秀，打掃做飯這些家事算是手到擒來，真整日將他伺候得妥妥帖帖。

謝文雲進門就有熱飯，每天都有幹凈的衣衫。兩人成親以來感情一直不錯。但今日不同，潘如雪瞬間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擺好了飯菜，笑吟吟遞上湯碗：“雲郎，吃飯。”

“我不太想喝湯。”白日裏，謝文雲為了躲外人異樣的目光，多跑了幾趟茅廁。他也不是為了偷懶，便事前多喝了些茶水，此刻看到湯就覺得飽了。

他態度冷淡，還帶著隱隱的不耐煩，潘如雪心裏不悅，面上卻一點沒露，興致勃勃道：“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謝文雲沒將這話放在心上。

潘如雪靠得更近了些，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羞澀地道：“咱們成親也有一段日子，今日我回了一趟娘家。娘問我月事……”

謝文雲已經做了爹，自然明白這話的意思，他瞬間瞪大了眼，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了面前女子的肚子上。看看肚子，又看看她的臉，最後又看向肚子，大喜：“有孩子了？”

潘如雪見他歡喜，心中一松，羞澀地點了點頭。

謝文雲跳了起來。

他從椅子上跳下，上前去扶著她：“那趕緊坐啊，然後別再操勞。我找個人照顧你。”

潘如雪聽到這話，笑容更深：“不用。我們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兒沒那麽嬌氣，我娘生我們兄弟姐妹幾個，從懷上到生孩子一直都沒歇著。也就坐月子才歇了幾天，你放心，我能照顧好你，也能照顧好自己。”

可謝文雲看到的女子不是這樣，但凡有孕，那都得好吃好喝伺候著，饒是如此也不一定能平安生下孩子。他轉悠了兩圈：“不行，還是得請人。無論如何都不能委屈了你們母子。”

可請人是要銀子的。

他做著賬房先生，工錢是比一般人要高。可他平時吃穿用度都要好的，花銷比普通人高多了。也就勉強糊口而已。這樣的情形下，若多請個婆子，拿什麽付人工錢？

再有，請人是要包吃的，到時還得多一口人吃飯。怎麽養？

謝文雲養尊處優，算不來這些細賬。潘如雪卻在一瞬間就想了許多，她沒有說實話，畢竟，身為男人養不起家可不是什麽好聽的事，她笑吟吟道：“不用，等孩子落地要花好多銀子，咱們苦點不要緊，將銀子留著，日後送他讀書科舉。”

聞言，謝文雲腳下一頓。

說真的，哪怕已經從謝家搬出來了，他也從未為以後打算過。因為他下意識裏認為自己早晚能搬回家。到時什麽都有了，沒必要精打細算。

不過，潘如雪這想法也不算錯。他沒打算說服妻子，心裏開始盤算著請人的可能。

翌日早上，謝文雲找到了中人，問了一下照顧起居婆子所需的工錢。一算之下，發現自己養不起。

他又去了謝家的鋪子。

胡妍美先前給梁安然送嫁，耽擱了幾天，這兩天正忙著埋頭苦算。聽說人來了，她昏昏沈沈的腦子清明了一瞬：“不見！”

倒不是她不想換換腦子，而是得讓底下的人看到她對謝文雲沒什麽耐心。至少，不能他一到就把人請進來。

簡單來說，不能太給他臉面，不然底下的人也會恭敬對待他。

謝文雲鐵了心要見姐姐，根本不肯離開。又糾纏了半晌，才得以進門。

“姐姐，我來給你報喜了！”

胡妍美揉了揉眉心：“如果你指的是潘如雪腹中孩子的話，我已經聽說了這件事。不用特意來告知我。”

謝文雲先是一楞：“姐姐已經知道了？”隨即便明白了，長姐應該是不放心自己一直派人盯著他身邊的人和事。

先前安然有孕的時候，長姐可是賞了不少人的，但這會兒……他怎麽也找不到長姐臉上諸如歡喜高興之類的神情，她一副冷淡模樣，仿佛說的是今日天氣不錯。

他不甘心，試探著問：“姐姐，你又有親人了，不高興麽？”

胡妍美終於擡眼正式看他：“親人？你指的是你的血脈麽？”她揮了揮手：“謝家已經有一個家主，不需要其他孩子。再則，那真是你孩子麽？你查清楚了麽？”

謝文雲：“……”這是何意？

他皺眉：“姐姐，你將話說清楚。”

胡妍美抱臂，靠在椅子上：“你大概也猜得到，我一直有找人盯著你和身邊的人，那潘如雪在答應嫁給你之前的半個月，和劉家公子夜不歸宿，然後她莫名其妙就願意嫁給你了，這才沒多久就有了身孕。這孩子到底是誰的，我弄不懂。”

她偏著頭：“我願意養著繼宗，因為他娘是父親親自挑的兒媳。我連你這個親弟弟都不要了，潘如雪什麽人，憑什麽讓我認她的孩子？”

謝文雲覺得自己跟天書似的，一個字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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