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農工商等級分明, 並不只是說說。

商人拼了命的想要將自己往仕裏擠，就比如之前的林家，幾輩人的心血才得了一個林大人。娶到了知府的千金, 那就是上頭有人。

和知府大人結了親家, 等於就和官家扯上了關系。因此, 哪怕高華蝶嫁過人名聲也不太好，也還是有不少人追捧。

以前是高華蝶自己將目光放在那些舉人身上, 如今父親不管她, 她憑著自己找不到四角俱全的婚事, 反正不吃苦, 夫家願意捧著她就行。

在她露出自己有意下嫁的意思後, 不少年輕後生一窩蜂地圍了上來，紛紛朝她表明心跡。

高華蝶想從中挑一個好的, 經常和人相約出游, 還每次都不是同一個人。曹銘得知後，哪裏還忍得住？

於是, 他特意跑去街上堵人。

彼時，高華蝶正和一個富商公子從城裏最好的酒樓上走下，越是和這些人相處, 她越發現自己當初錯得離譜。

有錢有閑的男人想要對人好, 那就是一句話的事, 曹銘以前做的那些能讓她感動的事情如今回頭去想……譬如曹銘親手給她做過發釵, 又親自熬夜排隊買了她喜歡的點心。以前她以為這是男人對她的用心, 現在看來，沒銀子的男人才這麽幹。

“你將這兩個丫鬟帶回去，讓她們伺候你。”柳公子眉眼溫柔：“我別的不多，身邊伺候的人最多, 她們都是我娘特意找了京城大管家的嬤嬤教導的，規矩絕對好。”

劉姨娘並沒有偏著高華蝶，胡妍美也不需要人特別伺候，因此，姐妹倆身邊都沒有貼身伺候的人，這對於養尊處優多年的高華蝶來說不太習慣，尤其她在曹家吃了苦，加上林氏入獄，她就喜歡排場和安逸。

“那我就收下了。”高華蝶側頭笑看他：“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你還有話要對我說嗎？”

柳公子溫和道：“我想再見你。”

高華蝶羞紅了頰。

柳公子又繼續道：“就在前天，我娘將我身邊的丫鬟全部都打發了，從今往後，我身邊只留小廝伺候。”

高華蝶訝然擡頭。

柳公子深情地看著她：“你值得。華蝶，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心都飛了，我是真心想要照顧你一生的。”

大家公子身邊沒有通房丫鬟那就是個笑話，柳公子如果說自己沒有過女人，高華蝶是不信的，柳公子沒有隱瞞，還坦蕩蕩的表示全部都已打發，日後一心一意對她。說實話，她有點心動。

“華蝶！”

高華蝶聽到有人喚，垂眸往下瞧，看見了曹銘後，臉上笑容收斂。

“你來做甚？”

曹銘看了一眼柳公子，故意道：“華蝶，你剛小產過，需要好好保養身體。別在外頭吹風。”

高華蝶臉色瞬間蒼白下來。她嫁過人的事不是秘密，算計姐姐……好多人不知道。可落過胎這件事她一直沒有往外說。

一時間，她都不敢側頭卻看身邊柳公子的神情。

卻聽柳公子道：“曹舉人……”他一收折扇：“看我這個腦子，想的事情太多我都忘記了你已經不是舉人。但我還記得你們倆不再是夫，且你二人還夾雜了間那麽多的恩怨，你這般故作擔憂，卻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華蝶落胎的事……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曹銘微楞了一下，他也沒想到面前男人得知高華蝶落胎之後不止沒有生氣，反而還維護於她。反應過來後，他冷笑：“高華蝶，你以為他真的是愛慕你才維護你嗎？他看的都是你爹的面子！”

高華蝶聽到柳公子這麽說，慌亂的心緒漸漸平覆，見曹銘這般神情，她忍不住諷刺：“你當初諸多算計於我，騙我和你成親，要使計讓我生孩子，不也是看中我身份？”

曹銘否認：“我不是。”

高華蝶想要反駁，但男女之間當著外人的面說這些事本來就是女人吃虧，樓下坐著不少這城裏有頭有臉的人，她沒好意思開口。

柳公子低聲道：“我們走，不用和他爭辯，回去我幫你教訓他。”

高華蝶察覺到眾人的視線，心裏有些慌亂，胡亂點點頭，二人攜手離去。

曹銘看著二人的背影，很是不甘。他不想回家，跑去買醉。

柳公子當真說到做到，將高華蝶送回了後衙，立刻找來身邊隨從如此吩咐一番。

當天夜裏，喝得醉醺醺的曹銘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拖到巷子裏狠揍了一頓，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大夫說，他日後會變成跛子。

這對於一心想著科舉入仕的曹銘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他心中恨極。

這些年曹銘在外很少會把人往死裏得罪，他稍微一想，就知道揍自己的人是誰。不過，如今的他不敢和柳家做對，也不認為自己告到公堂上後能夠將柳公子送入大牢……人家隨便找個下人出來頂罪，他也只能幹看著。

歸根結底，柳公子會對他動手，都是因為高華蝶！

他為了和高華蝶在一起，付出了那麽多，甚至還搭上了自己的功名，十幾年的辛苦毀於一旦。高華蝶卻轉身想另嫁他人過好日子，憑什麽？

他再站不起來，別說拿回功名科舉入仕，就連衙門裏一個師爺都是不能幹的。想要去衙門中做事，首要是不能身體有疾。

也就是說，他腿斷了，這輩子都完了。

曹銘不甘心。

另一邊，高華蝶很快得知了曹銘受傷的事，關鍵是曹銘沒鬧，她愈發覺得柳公子貼心。和他越走越近，儼然一副未婚夫妻的模樣。

高大人得知此事，並未阻止，畢竟，柳家在知道了高華蝶身上發生的那些事情後還願意娶她，他不用瞞著未來女婿，挺好。至於柳家奔著他來……反正他不會特意去照顧一個商戶，哪怕那是自己的女婿。

若柳家還能對高華蝶好，那是他們厚道。若是對其不好，也是高華蝶自己的選擇。

很快，柳家找人上門提親，聘禮很是豐厚，高大人接了，一點都沒留，全部加到了嫁妝裏去。

最近高華蝶很是春風得意，柳家富貴，又特別看重這門親事，除了貴重的嫁妝之外，平時也會送不少東西給她，還特意在城裏最好的布莊給她放了千兩銀票，隨她各種挑選。

布莊面對這樣的客人，自然是極盡客氣。高華蝶也樂得沒事就過去試各種成衣，有時候一試就是半天，會在布莊中喝茶吃飯。

布莊後廚來了一個瘸腿的年輕人燒水，這是沒多少人註意。

這天，高華蝶照舊去試衣，渴了後順手端起茶杯，發覺微微有些苦，她不太高興：“茶葉太多，有點苦。”

伺候的丫鬟微楞，急忙道歉後上前撤下。

高華蝶重新起身，又去了內室換衣，她最近特別鐘愛紅衣，因為要出嫁了嘛。經歷了這麽多，她當然明白柳家對她的好沒那麽純粹，但她不願意多想，反正對她好就行了。

兩套紅衣對比，她都有點想要，可兩套都不便宜，新婚第二天又需要一套就行，她看著鏡子裏的人，面露糾結。幫著換衣的兩個丫鬟見狀，各種誇讚。

高華蝶被誇得飄飄然，一揮手：“都給我定下，找繡娘來幫我修改細節……噗……”

她話未說完，竟然吐出了一口血。與此同時，她胸腔痛得厲害，眼前陣陣發黑，恍惚間看著地上噴出來的血是黑色的。她瞪大了眼，想要看得更清楚，身子卻重重倒下。最後的記憶中，是丫鬟們驚呼的聲音。

高華蝶中毒了，只剩下一口氣。

劉姨娘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要瘋，急忙忙找來了大夫。高華蝶已然是強弩之末，她弄不明白怎麽會有人害自己，看到趕來的父親，她只憋出了兩個字：“報仇！”

說這話時，她目光落在了胡妍美身上。

胡妍美冷哼：“我若想害你，不用那麽麻煩。你這是在外頭中的毒，最好是將布莊上下嚴查一番。”

高大人找人去查，很快在柴房中找到了自戕的曹銘，他已然沒了當初的意氣風發，身著一身帶著補丁的布衣，身下一大片鮮血。

大夫趕到，曹銘氣息微弱地說了許多，期間斷斷續續，說話時還流了不少血，反正就一個意思：他深愛高華蝶，想要和她共度餘生，看不得她另嫁她人，兩人做不成恩愛夫妻，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末了，還求高大人成全。

高大人只覺頭都大了，是自己女兒招惹的人家，他有些理虧。

高華蝶聽到這些話，整個人激動無比，又吐了幾口血。然後指著地上的人，就那麽去了。曹銘有大夫救治，不至於立刻就死，事實上，如果有好藥，他還能痊愈。他下手之前特意算計過……他賭的就是高大人的心軟，只要心一軟，他就還能有命在。

不過，胡妍美出了手。

曹銘傷重不治，第二天撒手人寰。

隨著二人前後離世，關於兩人之間的那些故事也傳得沸沸揚揚，有人說，得不到就毀去的愛情太過瘋魔，千萬不能招惹曹銘這樣的人。又有人說，曹銘這是情深，真愛上了高華蝶，才會搭上性命。

內情如何，也只有少數人得知。

次年春日，李樺川先中童生後中秀才，兩年後的鄉試中一舉得中舉人。又在三年後成了的狀元，當年入了翰林院。

彼時林氏已經沒了知府夫人的風采，整個人特別狼狽，冬日裏牢房陰冷，她不停的咳嗽，隱隱還咳出了血絲。聽到看守議論李樺川前途無量，她只覺在夢中一般……這本來是自己女兒該有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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