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那必要。”付興昌想也不想就道。

胡妍美似笑非笑：“真的麽？”她掰著指頭算了算：“若真足月生, 算起來就是在她嫁入關家後才有的孩子。”

聞言，付興昌的臉瞬間就黑了。

見狀，胡妍美一臉好奇：“話說, 你們倆在她成親後又……”

“沒有！”付興昌打斷她的猜測：“我才不做那麽不要臉的事。”

此話一出，他察覺到面前女子臉色不太對, 滿臉上的嘲諷之色毫不掩飾。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憑他之前的所作所為, 可真稱不上要臉。

“反正, 這孩子是我血脈，也絕不是在她成親後有的。隨你信不信，她嫁人後，我就再沒有碰過她！”

胡妍美哼笑一聲：“別人算著這時間，可不會如你這般篤定。尤其是你爹！”

付興昌心裏一沈。

他此生只有這一個孩子，若看起來不太像是他親生，那父親應該不會將家業交到他手中……若給了他，日後就是這父不詳的孩子接手, 那豈不是將付家幾代人的心血交給了外人？

他看向傳出陣陣慘叫的屋中，眼神中真切地露出幾分擔憂來。

這孩子是早產, 外人不會打聽這麽多，算算時間確實是關夢嫻成親之前有的，那麽, 天長日久後, 就會有人忘了這事。而父親那邊……得想想辦法。當然, 若這個孩子長相與他相似, 會省許多事。

相比起付興昌的種種擔憂，抱月的滿臉惶然，胡妍美就要淡然得多, 她順手拿起邊上點心，緩緩吃著，姿態閑適。

付興昌餘光無意中瞥見，頓時不滿：“你怎麽吃得下去？”

胡妍美一臉無辜：“我餓了啊。”她看了一眼屋中，道：“你該不會覺得我會擔憂她吧？”

付興昌：“……”

罷了。

此刻他心頭壓著許多事，沒心思跟她吵。

穩婆是周安靜從娘家帶來的，付興昌也親自尋了個身家清白的候著，又有幾個大夫伺候在旁，加上周安靜有孕後雖然出了不少事，但她本身沒受磋磨，周夫人照顧了她那麽久，各種費心調理，生孩子想出事都難。

就是她生得太急，到底還是傷著了些，傍晚時，屋中傳出來了一聲嬰兒虛弱的哭聲。

雖虛弱，但好歹是哭出來了。

繈褓抱出來，付興昌上前，看到皺巴巴的孩子，揮手讓幾個大夫上前。

“身子有些弱，得好好養。”

“胎中帶來的，這孩子身子骨肯定比不上其他正常孩子。”

“聽說京城那邊有一種養元丸，專門為體弱的孩子配的，很是神奇，能將弱孩子調理得跟正常孩子差不多。公子要是能拿到，應該有八成的把握能把這孩子養大。”

付興昌聽見了前面兩個大夫的話，臉色都沈了下來。聽到最後一位所言，眼睛一亮：“你們誰能拿到？”

兩位大夫搖頭，最後那位試探著道：“我有一個師叔在金陵，那邊有不少京城來的藥，公子若是需要，我可托他幫忙。”

“那幫我帶一些。”付興昌脫口說完，好奇問：“養元丸價值幾何？”

大夫遲疑，還是道：“三十兩銀子一瓶，一瓶可管十天。”

付興昌面色微變。

胡妍美搖頭道：“造孽！”

好好的孩子非要這麽折騰，得花費大筆銀子才能養大，否則孩子就要弱一輩子，可不是造孽麽？

她一開口，付興昌就不高興：“少幸災樂禍。”

胡妍美輕哼了一聲：“實話實說而已。”

付興昌肯定是不計代價也要養活這個孩子，可落在其他人眼裏，大概挺不合適的。

在當下人看來，子嗣很要緊。但對於沒那麽富裕的人家來說，子嗣是隨緣的。尤其像付家這樣的人家，完全可以再生。

畢竟，這一大家子人多了去，總不可能為了一個孩子，讓全家人都沒法過日子。

付興昌沒心思吵，他沈吟了下，沒有立刻讓大夫幫忙拿藥，這麽貴的藥材，換一個人興許能便宜點。先打聽一圈，誰那便宜就從誰那裏拿。

周安靜生完孩子後就睡過去了，付興昌又找人給她燉了補湯。

抱月一直守在旁邊不敢離開，看付興昌各種忙碌，她亦步亦趨跟著。付興昌忙完一茬，回過頭險些撞上她。

他張嘴就呵斥：“杵在這裏做甚？”

抱月早已眼圈通紅，聽到這話，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她大概被嚇著了，哭得很是傷心，周身都在發抖。出身花樓的女子，哪怕是哭著也是美的。付興昌看在眼裏，抿了抿唇，聽了關夢嫻的分析，他已然明白，這孩子搞不好真的是周安靜自己算計著早點生出來的，大概真的不能怪她。

“你先回去，等安靜醒來，我問清楚了再說。”

聞言，抱月如蒙大赦，福身退下。

抱月的丫鬟琵笆跟了她許多年，之前在花樓之中，主仆倆就互相照顧，感情深厚。抱月被贖身，還非要帶著她一起，琵笆平時也處處貼心，抱月對她毫不設防，方才出了事，抱月真的以為是自己太過倒黴。

可後來聽了關夢嫻的話，她心裏忍不住起了疑心，私底下問了幾句，已然發現琵琶不太對勁，她當時就把人扣住了。只要付興昌願意細查，肯定能還她一個清白。

周安靜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只覺渾身又酸又痛。她剛一睜開眼睛，邊上的婆子驚喜的聲音就傳了來：“姨娘，你醒了？”

她眨了眨眼，這才想起了自己昏睡之前發生的事。她想要坐起身，邊上丫鬟立刻上前幫忙，她一把推開丫鬟的手：“孩子呢？”

不提孩子還好，提起這事穩婆就想嘆息。提前生出來的孩子有些是康健的，但也有些生來體弱，興許都養不活。周安靜這個孩子是後者。

看到穩婆面色不對，周安靜急了：“孩子不太好嗎？”

穩婆見她著急，急忙安撫：“挺好的。”但又不敢不說，到底還是將實話說了出來。

周安靜松了口氣：“有法子就行。”

她相信，但凡有一分希望，付興昌都絕不會放棄。能用銀子解決的事，那都不叫事。

付老爺第一個孫子出生，哪怕這孩子是在外頭懷的，有幾分可能不是付家血脈，他也還是忍不住問及此事。

聽說孩子體弱，付老爺面色不好，卻也著實松了一口氣。他付家的長孫身份存疑，不是什麽好事，養不活了也好，就當這孩子沒出生過。就算長大，體弱也不可能接手家業。

他沒有直說，但管事一看主子的神情，就能猜到大半他的想法，管事試探著道：“公子好像已經在四處打聽養元丸了！”

付老爺一臉驚詫：“那麽貴的東西，他舍得？”

見管事點頭，付老爺臉色沈了下來，一巴掌拍在桌上：“這個混賬，他當老子的銀子都是大風刮來的，竟然這麽造！全家都不吃飯了，只養那個孩子就行了？”

管事不敢接話。

於付老爺來說，與其花費大筆銀子救這個不一定養得活又不知道親爹是誰的孩子，還不如重新生一個呢。反正兒子還年輕，身邊又有三個女人，就算抱月生不出，那也還有兩個良家女子，何必在這個孩子身上花費那麽多？

“去把他找來，我有話要說。”

父子倆見面，自然是不歡而散。

付興昌不敢說自己已經不能生，只說自己無論付出什麽都一定會將孩子救活。

“那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是我的親生兒子，只要他還有一口氣，我就絕不放棄。”

說得情深意重，卻將付老爺氣得夠嗆。

付家並不是豪富的人家，一個月九十兩……碰上光景不好的時候，賺都賺不來這麽多。更別提這裏面還要花費大筆銀子墊資，還得管一大家子的花銷。

“那你就自己養！”付老爺脫口說完，忽然覺得這話有道理：“你已娶妻生子，是大人了，別指望老子幫你養活你的妻兒。”

付興昌愕然。

他從小到大就沒有出去幹過活，做事都是幫家裏，所有的花銷全是賬房給的。正因為幫著父親做過生意，他太知道這銀子賺了有多難，舉全家之力勉強能養活這個孩子，讓他自己養……還不如直接把孩子掐死來得爽快。

說難聽點，他養活自己都夠嗆。

“爹！”付興昌一臉不滿：“那也是你孫子。”

“我孫子多了。”付老爺不客氣地道：“如果你是我，肯定和我的選擇一樣。你就是被那個狐貍精給迷昏了頭，所以才會做出這麽荒唐的事。孩子弱點就弱點，長大了又不會缺他吃喝……”

反正活著就不虧待他，他能熬就熬，熬不過是他自己的命。

付興昌一顆心直直往下沈。

付老爺看兒子一臉大受打擊的模樣，振振有詞道：“你出去打聽一下誰家的孩子會花費這麽多？那養元丸只是大夫聽說過，誰知道是真是假？誰知道大夫是不是故意編出這些來騙你銀子？再說，那是京城貴人用的藥，咱們鄉下小地方，實在用不起！孩子若是要怪，就怪他自己沒有托生在好人家！”

付興昌走出書房時，整個失魂落魄，他有一種想要告訴父親真相的沖動，卻又深深明白，父親不止他一個兒子，以後的孫子多了去。他說出實情後，並不能改變什麽，甚至還會讓自己徹底失了家主之位。

他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周安靜的屋子裏。

周安靜看他臉色不好，試探著道：“你餓了嗎？”

付興昌擡眼，眼神冷的跟冰碴子似的，凍得周安靜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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