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人面色都不太好。

經過方才那一鬧, 村裏有些不知道周伯母之死的真相的人，此刻都聽說了。

眾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議論，周家人面色越來越難看。

周大伯開口質問：“大運, 你是回來幫忙的，還是回來找茬的？”

“我回來幫忙，但總要弄清伯母死的真相。”周大運漠然看著他：“大伯，伯母之死, 就這麽算了嗎？”

“那不然呢？”周大伯一臉痛苦：“她人已經沒了，我若追究，幾個孩子都脫不了身。大運，是我們對不起你，但這件事情我希望你不要管, 只當什麽都不知道, 老老實實把你伯母送上山就完了。”

“不行！”胡妍美出聲：“伯母死得冤枉, 剛才我已經派人去城裏告知大人了。”

有大人出面, 真相沒有查出來前, 冤死的人是不得入土的。

這話引得眾人紛紛側目，尤其是周家人，一個個臉色特別難看。

周大江跳了出來，一巴掌就朝著胡妍美的臉扇過來：“你算個屁, 要你多管閑事？”

周大運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他的手腕, 將人狠狠推開：“說話就說話, 別動手動腳！”

“周大運, 你口口聲聲說我們家對你有恩。娘已經沒了，你卻不讓她入土為安，攔著各種鬧, 你分明就是在記仇！”周大江眼睛血紅：“死者為大，無論我娘生前有多對不起你，她人已經死了，過往的那些恩怨就該放下……”

那邊的周大海已經派了村裏人去追。

村裏人面色各異，這周伯母死得蹊蹺。年紀大的人都覺挺欣慰，萬一哪天自己攤上這種事，也希望有人能站出來幫忙討個公道，而不是稀裏糊塗就將喪事辦了。

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就算是喝藥酒，也不至於醉到摔到桶裏爬不起來！

一時間，眾人都覺周伯母沒有白養了周大運……或者說，周大運是重情重義，否則，誰沒事會跑去找大人？一個不小心就是誣告，那可是會被入罪的。

村裏人追了一路，一直到鎮上，都沒有看到派出去的人。他們以為胡妍美只是嚇唬幾句，便紛紛掉頭回來。

然而，胡妍美是真的找了人的，那是周堂哥最小的弟弟，之前就說想要去鎮上的鋪子裏幫忙，聽了胡妍美的話，一溜煙就跑了。

周家繼續辦喪事，稍晚一些的時候，大人到了。

大人是坐馬車來的，身邊還跟著不少衙差，這麽大的動靜，在村裏往前數幾十年都沒有過，眾人想上前看熱鬧又不敢湊近。

周家人一個個面色蒼白，胡妍美有註意到，他們都在悄悄偷瞄周大江。

周大運上前，道：“草民從城裏回來，伯母已經沒了，從村裏人的口中得知，伯母之死有許多疑點，還請大人明察。”

周大伯湊上前來，一把拽住他：“你伯母的死就是意外，你這是報假案，大人追究起來，會打你板子的！”

周大運和胡妍美想法都差不多，他們見識得多，這人很脆弱，但又很堅強，一個康健的人沒那麽容易死，他側頭看向周大伯：“只憑著伯母養大了我，我替她挨一頓板子也沒什麽。”

周大伯啞口無言。

事實上，大人已經到了跟前，事情怎麽辦，已經由不得周家。

大人立刻讓周家人說當時情形。

高氏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我最近身體不適，身上來了月事，渾身都沒有力氣，所以就將伺候婆婆的事交給了幾個弟妹……”

李氏抖得更厲害：“我娘家父親生病了，一直不見好，我心裏擔憂，夜裏都睡不好，便想著讓三弟妹和四弟妹照顧一下……我沒想到她們也懶，惹了婆婆生氣，婆婆讓我們燒水泡澡……我們不敢不從，她當時也沒說要留人伺候，本來她就是挺要臉面的人，所以，我們才沒有管……求大人明察。”

老三媳婦比較穩：“我回了娘家，都不在家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是得知了婆婆不在的消息才趕回來的。”

老四媳婦就更不慌了，她兩個月前才生下一個孩子：“孩子哭鬧，我實在沒空照顧婆婆。”

乍一聽，她們並不是不孝順，是因為各種緣由才沒能侍奉在婆婆跟前。

大人沒聽出疑點來，皺了皺眉，看向胡妍美夫妻倆：“你們覺得哪裏有疑？”

胡妍美才不怕，上前道：“這跌打損傷確實可以喝藥酒，但那是在落下病根之後。稍微懂點醫理的人都知道，身上有新傷，是不能喝酒的。伯母這藥酒來得稀奇，大早上就開始喝，把自己喝醉到淹死……怎麽看都挺奇怪的。”她回過頭，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疑惑：“這藥酒的方子是誰找來的？又是誰讓伯母一大早就喝酒的？”

周家人都不敢擡頭，悄悄看向了周大江。

周大江察覺到兄弟幾個的目光，狠狠瞪了回去，梗著脖子擡頭道：“我從我媳婦娘家要來的方子，怎麽了？給方子的人就說受傷了也能喝的。再有，娘自己一大早關在屋裏喝酒，我們怎麽知道她要喝那麽多，出了事，我們都很傷心，也不是真的想害她……”

大人也察覺到這事情興許是出在酒上，他吩咐人找來了李氏的娘家人。

鄉下莊戶人家，有些人一輩子也沒見過父母官。李家因為親家家中有喪，本就在這院子裏，夫妻倆被推到大人跟前來時，渾身都在抖，尤其是李母，抖得不能說出完整的一句話。

李父強調：“這……我也是為了親家母好，那酒還是我自己掏銀子打的呢。”

李母覺得這話挺不合適，周伯母因為這酒而死，萬一大人要追究怎麽辦？

她拽了拽他袖子。

大人察覺到了，道：“李梅氏，有話就直說，別拉拉扯扯。”

李母：“……”

她低著頭：“我們只是好心打了酒，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

其他？

此話一出，更惹人懷疑了。

大人看向了周大江：“本官再給你一個說實話的機會，你若老實交代，本官會從輕發落，也不會用刑。否則……”他微一側頭，立刻有人帶來了春凳和泛著血腥味的大板子。

這東西一擡上來，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包括周大江。

李氏嚇得涕淚橫流，哭喊道：“大人，我們都沒做……最多就是沒盡心伺候婆婆……”

“沒盡心伺候婆婆也是大罪！只這一件事，本官就沒有白來。”大人一臉嚴肅：“身為媳婦不孝公婆者，按律該杖五十。本官實話跟你們說，好多人熬不過去就沒了命。”

言下之意，要追究她們幾個媳婦。

妯娌幾個本來就怕，聞言抖得更加厲害了。高氏扭頭看向男人，兄弟幾個都低著頭，壓根就沒有要求情的意思。

高氏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其餘妯娌幾個也變了臉色。

還是老四媳婦孔氏最先受不了這氣氛，她抱著懷中的孩子：“大人明察，這件事情和民婦無關，民婦沒想做這麽惡毒的事，都是二哥二嫂……”

周大伯呵斥：“住口！”

可已經遲了。

所有人都聽到孔氏那話明顯還有下文。

大人沈聲道：“本官在審案，其餘人不得喧嘩。再胡亂出聲，本官可以問罪。”

周大伯不敢再開口，卻狠狠瞪著幾個兒媳。

其實，孔氏開口之後，其他人也忍不住了。

很明顯嘛，要是不說出內情，最後遭罪的一定是她們這幾個做媳婦的。李氏還好，從頭到尾都參與了的，但其他幾個媳婦兒自覺冤枉。

尤其是孔氏，她進門最遲，又帶著個孩子，為人母了心比較善，她是真心不讚同讓周伯母去死的。只是她一個新媳婦，說的話沒人聽，只能聽之任之。

好處她沒想要，如今出了事，卻要讓她來擔責，她哪裏肯？要是她不在了，孩子怎麽辦？這孩子剛兩個月，她自己各種上心還覺得沒照顧好，哪裏能放心把她交給別人？女兒家更是要精心養，就像是林阿福，萬一被苛待長大後又被人拿去換銀子怎麽辦？

所以，她絕不能出事！

“這事情就是二哥幹的。”老三媳婦不甘示弱：“我們想要分家，爹不答應，非說要讓娘痊愈再說。二哥等不及，又想要讓周大運賠償，還說就算不賠，等到娘入土為安之前的恩怨也能一筆勾銷……他身上背著人命，所以才著急，大人明察，全都是他一個人的錯。”

老三媳婦這話顛三倒四，但透露的消息太多了。且這裏面好多都是村裏人都不知道的。

眾人聞言，都驚訝地看向了周大江。

如果沒聽錯的話，是周大江想要讓母親死了盡快促成分家之事，還想借此和周大運扯平。

難怪他方才一來就說一筆勾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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