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村裏, 胡妍美和林家夫妻吵過，事情鬧得挺大，村裏的人大抵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但胡妍美從來都沒有對天發誓說這些事情是真的。

如今在鎮上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 且這種事情又實在稀奇，眾人一片嘩然。

林母想要撲上去堵住人的嘴，可已經遲了。

站在這裏的人，囊括了周邊各個村, 興許還有人跡罕至的大山，想也知道，今日過後，林家大抵是沒什麽名聲了。

至於林家兄弟……夫妻倆想要賣了養女供養二人，而兄弟倆從頭到尾都沒出面, 這本身就是不對的。

也就是說, 兄弟倆的名聲也完了。

讀再多的書, 讀得再厲害, 興許連考場的大門都進不去。因為讀書看重品行, 品行不夠，不配有功名。

就算有了，這些事傳到大人耳中，功名也會被取消。

林母周身都麻了, 哭都哭不出來，但淚水卻落了滿臉。她開始後悔自己今天過來鬧, 想要開口找林阿福求情, 可她已經不再看她, 轉而開始招呼客人。

何父已經不知道擠到了哪裏，林母還察覺到，她跪在這裏有不少人暗地裏指指點點, 隱約還有人在罵。

“她身上的事情我聽說過，我有個姨母就嫁在她娘家的村裏。聽說她當初嫁人好幾年都不見喜信，所以才跑去抱養了孩子……孩子長什麽樣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東家我不清楚，反正，是那個孩子進門過後，她才生下雙胎兒子的。”

“呀，照這麽說，他們得感激人家啊！”

當下確實有這種說法，自家生不出孩子，就去抱一個孩子來，興許就能帶來弟弟妹妹。雖然不是每個孩子來了好多人讓家裏添丁，但好多人都對這種說法深信不疑。

並且，他們認為那時候能帶來弟弟妹妹的孩子都是有福之人，自家不得怠慢，得真心感激，真心善待人家，自家孩子才能康健長大。

“這位東家聽說當初嫁人時，夫君還臥病在床，又是村裏的人。如今生意做得這麽大，都是在她過門之後才有的，可見真是個有福之人。當年也是，他們養了這個女兒後，便有了自己的孩子，兩個孩子還那麽聰明……可惜，他們生生把這福氣推走了……”

……

林母聽著眾人議論，想要反駁，可她知道，自己只要一開口，又會引得眾人側目。

她不敢多留，悄悄溜了。

大街上恢覆了先前的熱鬧，但私底下卻不然。那天之後，關於林阿福被養父母苛待的事傳得沸沸揚揚。

不說有些收養女兒的人家對待自家孩子更耐心了些，這事情傳入了和李家結親之人的耳中。

李家先前表明了自己娶人家姑娘的用處，自覺坦坦蕩蕩，大家銀貨兩訖。結果，日子選好，姑娘都進了門，卻還是反了悔。

這種事情不宜讓太多人知道。李家吃了這個啞巴虧，也不認為再選一個姑娘有多難，果不其然，他們放出話後，立刻又有媒人上門。

這一次的姑娘要偏遠一些，住在山上，家裏父親重病，她自己懂事，所以甘願跑來給人沖喜。

一邊要人，一邊要銀子，算是皆大歡喜。但錯就錯在媒人知道先前林家的事，又實在眼饞李家給了謝禮，她隱瞞了姑娘進門後得需要和公公生孩子的事……反正在她看來，姑娘成了李家人後，不答應也得答應。

姑娘本身是反抗不了，現如今已進門幾個月，男人上個月沒了，但她已經有了兩個月身孕。

這件事情鎮上的人不知道，因為李家將兒子弄回了城裏辦喪事，順便也帶走了有孕的兒媳。

就在林母跑到鎮上鬧事的當天夜裏，胡妍美正準備睡下，周大運去院子裏倒水時，突然聽到鋪子外有人敲門。

夫妻倆賣的東西挺雜，什麽賺錢賣什麽，這大晚上的，興許就會有鎮上的人急用跑來敲門，他一點都不意外。

剛打開門，外頭的人直直朝他倒來。

周大運嚇了一跳，下意識伸手把人扶住，這才看清，是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漢子，周身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大叔，我這不是醫館。”

男人滿臉憔悴，死死拽住他的衣領：“我要見你的媳婦。”

如果周大運小心眼，大概會生氣。他皺了眉：“你認識阿福？”

男人眼睛一亮：“對，我就要見阿福。就是林家那個險些被嫁去李家沖喜的養女。”

他說話都有些喘。

周大運若有所思，回身想要喊，才發現胡妍美已經走了出來。

“大叔，你別著急，有話慢慢說。”

男人喘著粗氣，整個人似乎都挺激動：“我想知道，你嫁去李家，真的是去給李老爺生孩子的？”

胡妍美頷首：“這麽荒唐的事，我當然不答應，當場就掉頭走了。”

男人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用盡全身的力氣不停的拍地，眼淚順著黝黑滿是皺紋的臉頰落下。失聲哭了半晌，才啞聲道：“我……我的閨女啊……”

胡妍美愕然：“你女兒嫁過去了？”

男人不回答，哭得泣不成聲。他跌跌撞撞起身：“我要去找汪婆子，我要殺了她！”

他起了一半，又摔倒在地上。二人急忙上前去扶。

胡妍美回來後，刻意在村裏說了這事，後來到鎮上拿藥，也好幾次跟人說起，目的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李家娶媳的真相。如此，再有人願意嫁，那也不是她能管的事。

當初李家娶她，一點沒掩飾他們最終的想法，甚至還在她過門之前，就已經把內情跟林家夫妻說的清清楚楚。加上她到處說……沒想到這父親竟然不知情。

要麽是李家看她不答應之後迫切想要娶媳婦故意隱瞞，要麽就是中間人沒說實話。

周大運嘆息：“李家已經搬去城裏了……”

並且，那位李家少夫人已經有了身孕，算算大概都有三個多月了。

男人聽到這話，更覺承受不住一般，癱坐在地上，幾次想要爬起身，卻又一次次摔了回去。胡妍美順勢把了脈，得知他大病初愈，隱約有了些猜測。

“你別著急，我們陪你一起去找她。如果你願意，我找馬車送你去城裏……”

男人聽了這話，就著癱坐的姿勢給二人磕頭，張著大嘴流著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周大運看得不是滋味，扶起他，順著他指的方向往街上走。也是這時候，胡妍美才知道，那個媒人是他的一個遠房親戚，就住在鎮上，且家裏院子還不小。

此時已是晚上，一路過去好多院子都熄了燈。

男人拍開了那家的門，開門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頭發都有些花白，看到門口三人，先是一楞，隨即，臉色不太自然：“這麽晚了，你們有事？他叔，你住在山上，怎麽這個時辰來了？”

“你……李家到底是怎麽回事？”

齊氏早在聽到那些傳言時，就猜到真相可能會被這遠房小叔子知道，道：“當時這婚事是你們自己答應了的，現在小草都已經嫁過去，孩子都有了，你現在跑來問我，還不如自己去問小草。畢竟，我是個外人，小草才是最清楚內情的人。”

說著，不由分說關上了門。

“你騙我……”男人眼神越來越狠，猛地撲上去，將婦人一把推倒在地，整個人騎在她身上就開始扇巴掌。

扶著他的周大運也沒想到他突然間會有這麽大的力氣，被推得往後退了兩步才站穩身子。胡妍美上前：“你沒事吧？”

周大運搖搖頭，看向那邊地上，婦人慘叫連連，屋中撲出來好幾個人想要幫忙。

地上的男人狠狠掐住齊氏脖子：“你們再過來，我掐死她！”

所有人都不敢動了。

“叔，你別沖動。”開口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他試探著道：“你先放開我娘，然後去城裏看看小草……其實，小草有孕之後我見過她，她並沒有恨我……還謝我幫忙來著。”

也就是說，小草發現自己要伺候父子倆後沒有怨言。

聽到這話，男人的手松了。

小草若不是為了他這個爹，絕不會委曲求全。他開始扇自己的巴掌：“我就該去死……就該去死……”

周大運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你先去城裏問清楚內情。”

他將讓扶著往外走，胡妍美走在後面，地上的齊氏已經滿臉紅腫，她質問道：“我和你們夫妻無怨無仇，你為何要找人上門找我麻煩？”

胡妍美回身：“種什麽因，得什麽果。你把一個姑娘往火坑裏推，就算他們父子不找你算賬，你也會有報應的！”

齊氏接觸到她目光，打了個寒顫，心中真切地害怕起來。

當初胡妍美不止一次在鎮上透露李家娶媳的真正緣由，周邊村裏都有不少人知道，更別提住在這鎮上的人了。齊氏肯定是知道的，但人家姑娘的爹卻不知情，想也知道是齊氏說親時有所隱瞞。

這給人沖喜，和沖喜不成要和名義上的公公圓房生孩子，完全是兩碼事。能接受前者的很多，但後者，除了那想要銀子想瘋了的喪心病狂之人，一般人絕不會答應這麽荒唐的事。

翌日，周大運找了馬車，送了他去城裏。他不太放心，剛好鋪子裏該補貨，於是，兩人也跟著去了城裏。

李是大姓，不過他們做的事奇葩，兩人沒打聽多久，就知道了跑去鄉下娶媳給兒子沖喜，結果沖喜不成，卻好運地留下了遺腹子的是哪個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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