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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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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瑾年和林瑯的確是巧遇。

他路過這裏,這樣去談一筆生意,恰好就在公安局門口瞧見了一個熟悉的人,不自覺放慢了車速,停在了路邊,本想等著看對方離開之後再走,可對方竟然站在車流量很多的街上紋絲不動,車來了似乎都沒察覺。

雖然她不承認,但她可能真的有一個瞬間是想死的。

她不願意說,他也就不問,直接開車去了客戶那裏。

林瑯發現,他一路把車開到了老城一條古巷附近,停車之後就在外面等著她,她楞了一下,立馬下車,他瞥了她一眼,擡腳離開,她馬上追上去。

“你這是要帶我一起去?”林瑯有點不確定地問。

謝瑾年其實很神秘的,他會定期出門,不吃穿用度都不錯,能拿得出那麽好的古玉送給她,可莊奶奶卻覺得他很窮,怕他餓死,把房子租出去,說明他自己的那些事從來沒告訴過對方。

他到底在做些什麽?如意戲樓那麽有名的戲樓,他想登臺就可以登臺,即便那天晚上除了認識的人以外一個觀眾都沒有,這又是為什麽?

為什麽如意戲樓的管理員來找他,他甚至可以閉門不見?他面上看著,不就是一個過了氣的戲子麽?

很難形容謝瑾年目前的狀態。

他總是神神秘秘的,這會兒尤其。

他也不解釋,就跟她剛才那副拒人千裏的模樣似的,倒讓她有點無言。

說到底,他們倆對彼此都不夠坦誠,在她怨念對方不表明心思的時候,自己又何嘗不是隱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事不肯與他分享。

她怪不了他,他也別想怪她。

這麽想著,謝瑾年停在了一個看上去有些老舊的門市外面,這間門市沒有匾額,窗子看上去也有些殘破,大門上懸掛著皮簾子,應該是為了防止蚊蟲進去的,林瑯看謝瑾年撩開簾子走了進去,她便也跟著進去了。

一進去,發現這間門市裏面面積也不算大,還有點擠得慌,擺了幾個立櫃,還有一個低一點的矮櫃子,挺長的,下面是玻璃的,裏面擺著一些樣式很老舊的東西,瞧著應該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古玩,林瑯將目光主要放在了立櫃上,因為那些立櫃上擺著的花瓶雖然都不新,卻一個個都價值連城。

她不是不識貨的人,奢侈品和古董見過不少,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林瑯將目光挪到謝瑾年身上,他順著椅子坐下,旁邊是個年近六旬的老人,手裏拿著煙鬥,正在給他倒茶。

“謝老板今天遲到了,倒是這麽多年來頭一回。”那人倒完了茶便擡眼睨著林瑯,笑呵呵地說,“小姐請坐吧,謝老板帶著個姑娘來,也是多年來頭一回。”

林瑯有點不自在,正想說我站著就好,就瞧見謝瑾年指了指他對面的椅子,漫不經心地說了句:“坐。”

林瑯下意識就坐到了那,坐下之後才開始回想自己是不是表現得太聽話了,又轉臉看看那位老人,對方果然笑得一臉揶揄。

林瑯皺皺眉,笑了笑沒說話,那老人還算和善的樣子,開口介紹了自己:“小姑娘瞧著年歲不大,謝老板倒是很照顧你。還不知道老頭子是誰吧?叫我何伯就行。”

林瑯看看謝瑾年,對方點過頭她才叫了聲:“何伯。”

何伯笑笑:“嗯,乖。”他從口袋隨便掏出一個扳指遞過去,“也沒準備什麽見面禮,這點小玩意兒,拿著玩吧。”

林瑯不知道該不該接,於是又去看謝瑾年,她覺得自己就好像被家長著去別人家作客的小孩,做什麽都得先得到家長的批準。

謝瑾年看了那扳指一眼,淡淡道:“何伯給的,就拿著吧。”

林瑯著才接過來,摸著扳指的質地,看著那成色,翡翠,老坑玻璃種,真是太奢侈了,隨便一給就是這樣的極品,這位何伯怕是不簡單,林瑯拿著那扳指,總覺得手上燒得慌。

“前陣子小鄭撿了個大漏兒,是塊戰國時候的古玉,聽說你給買了?”何伯笑著問道。

林瑯一聽,後背頓時挺得筆直,很想去摸一摸掛在脖子裏面的玉墜子,那是謝瑾年給的,該不會和何伯說的是同一個吧?如果是同一個,那得值多少錢啊?上百萬該是有了,她居然就這麽整天戴著出去,幸好長了個心眼沒露出來過,一直掛著紅繩放在衣服裏頭,這要是被哪個懂行的賊給看見,她就沒好下場了。

謝瑾年沒回答何伯的問題,而是直說:“前陣子收了個唐三彩,有位爺瞧上了,給了個價,不知道劃不劃算,我讓小鄭拿來給您掌掌眼,您瞧見了嗎?”

何伯點點頭,起身去了裏間,抱著一個特別好看的唐三彩花瓶出來,林瑯是個外行,不懂他們倒騰古董的人怎麽相看,反正她是覺得那花瓶不管是造型還是色彩,都特別特別好看。

“是個好東西,留著多好,賣了做什麽?那位爺給的價也算公道,但我覺得還可以再放放,過個二年出手更好。”何伯將花瓶放到桌上,這麽不起眼的破門市裏,居然藏著這麽多好寶貝,誰會想得到呢?

林瑯是萬萬沒想到的。

跟謝瑾年從何伯那走的時候,她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在她最初的概念裏,像謝瑾年這樣清高的戲子,是沒什麽大收入的,偶爾登臺成一臺戲,觀眾多了還收入高些,可他那次登臺唱《貴妃醉酒》,一個觀眾都沒有,他又哪裏能有什麽收入?她一直以為,他是那種不問世事的世外高人,對金錢視如糞土,都是莊奶奶張羅著開銷,因為銀錢緊缺,這才招了個租客,碰上了她。

可現在,她是完全顛覆了那個想法,謝老板怎麽可能缺錢?他隨隨便便拿出個瓶子、墜子,那筆錢就夠普通人家生活幾輩子了。

直到回了車上,林瑯還是有點語塞,車子正式進入街區,她才慢吞吞地把那扳指拿了出來,要還給他。

“給你。”她皺著眉說,“這麽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

謝瑾年掃了一眼,不鹹不淡道:“何伯給你的,你就拿著。”

林瑯眉頭越皺越緊:“可我為什麽收這麽貴重的禮啊?我也不生日,又沒替人家做過什麽。”

謝瑾年意味深長地斜睨著她,片刻之後將扳指接了過來,隨意地套在右手的大拇指上,尺寸倒是意外的合適。

“你戴著很好看。”林瑯仔細看了看說,“我不適合戴這種東西。”

謝瑾年不在意,只是說:“我替你保管。”

林瑯抿抿唇,望向車窗外,開始發呆。

謝瑾年偶爾會看她一眼,兩人難得單獨相處,也難得會這麽安靜。

她應該是有心事的,否則絕對不會這樣,她一向很吵,有這樣的機會,總會努力找話題,拉進他們之間的關系,她如今轉性了,他反而有些不習慣。

片刻之後,他再次開口問她:“你什麽時候去上班。”

林瑯驚訝地望向他,他居然主動和她說話,還是詢問她的事,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下意識便回答說:“我不準備去了。”

謝瑾年眉眼間有顯而易見的訝異,林瑯想到方才,他帶她見到了他那些甚至連莊奶奶都不知道的“朋友”,覺得她不能這麽自私地什麽也不透露給他,於是斟酌了一下用詞,跟他說:“我想回林氏集團上班,在宮辰那裏雖然安穩,不用遭人白眼,可我總覺得,跟林瑞正作對反而會給我帶來麻煩,我倒不如適當地示弱,像他當年蟄伏在我們家那樣呆在他身邊,看準時間找機會扳倒他。”

謝瑾年知道一點林瑯的事,有幾次談話她情不自禁地說過。她是林氏集團原董事長林瑞程的獨生女,是林氏集團的千金小姐,他知道她父母不在了,叔叔搶走了本該屬於她的股權,她的堂妹還搶走了她原來的未婚夫,其他的也沒什麽了。

這樣三言兩語把她的身世描述下來,文字很少,卻感覺異常沈重。

一個才二十四歲的女孩可以在短時間內接連承受這麽多打擊卻沒瘋掉,她其實已經很堅強了。

謝瑾年聽了她的話很長時間都沒說話,等車子快到家的時候,他才開口說了一句。

“那會很辛苦。”

林瑯先是一楞,隨後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勾起嘴角淺淡地笑了笑:“我知道啊,可我也沒別的辦法,我是無論如何放不下這些的,就算會很辛苦,還是要繼續下去。”

謝瑾年停好了車,林瑯下車先一步離開,他將車子鎖了跟上她,看著她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經歷讓她身上增添了許多不一樣的色彩,大部分在謝瑾年眼中都是灰白的,在鮮有的彩色人群裏,林瑯是最濃重的那個。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了四合院,一進去,林瑯就瞧見莊奶奶和成臻在花架底下,兩人都穿著水袖長褂,在她走進來之前一直在唱著婉轉的戲詞,等她進去之後,那悠揚的曲調便戛然而止。

成臻停下動作,直起身,望著站在門口的林瑯,很快她身後便又出現了一個人,那人成臻就熟悉了,可熟悉得卻有些陌生。

多年過去,謝瑾年似乎還是那時候的謝老板,但好像又有哪裏不一樣了。

他站在林瑯背後,順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前拉了幾步,動作看上去那麽自然。

莊奶奶是好像沒看出什麽不對勁,又或者他們經常如此,所以她已經習慣,只是笑著說了句:“回來啦?”

她甚至不問問,他們分明是分別出去的,為什麽回來時卻是兩個人。

成臻怔怔地站在那,想起小時候在如意班裏見到的清高冷淡的謝老板,忽然覺得,活在那個時候的人,除了她姐姐,就只剩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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