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側柏能操控丘城大部分植物，在這張樹維網中，除非異變松樹占據絕對的實力，否則……”趙離濃透過車窗，看向外面，聲音有些低，“只有死路一條。”

而外面突然冒出來的松樹群，並不比側柏高多少，連數量也不占優勢。

從一開始進來，趙離濃便註意到路周邊有些不正常死亡的植物。

丘城環境溫暖，即便是在十一、二月份，也只需要加一件薄外套，按理這些植物不應該會死。

最初，她以為是之前沾染了藥液導致的死亡，但那些枯萎的植物並不完全成片死亡，更多是零星間隔枯萎，且如今再回想，死的多是相同種類的植物。

若丘城下方有一張樹維網，很多事情就能得到解釋。

樹有生命，更存在人類所不能理解的交流機制，它們的根部會在地底下無聲接觸交流。一棵母樹可以識別出同類後代，將自己的資源通過地下傳輸給後代，令其更好的成長。

在樹維網理論中，大部分樹具有利他性，若是感知到即將死亡，便會將自身資源傳送給周圍鄰樹。

不過也有少數的樹會通過樹維網加害其他的樹，從而讓己身獲利。

比如黑胡桃，它們會通過傳遞毒性化學物質來損害周邊的樹，好讓自己占據更多的營養和陽光。

如果側柏早已經能操控丘城內的絕大多數植物，那麽這些古怪枯萎的植物是不是因為不受控制，所以才會被“死亡”？

丘城內有毒植物遠高於別的地方，側柏既然能操控有毒植物，就能利用樹維網來傳遞毒素，對付“不聽話”的植物。

趙離濃想起了當初A級異變構樹，突然根系從地底下翻湧而出，瘋狂掙紮攻擊過後，沒多久便驟然死去。

大概A級異變構樹感受到了這股威脅，所以它才會留下種子。

“能讓A級異變構樹感知到危險，並致其死亡，至少在A級。”趙離濃望著路面上越來越多的落下的枯黃發黑的松針，“據我所知，目前只有石黃山那棵消失的側柏是A級，也或許丘城有新生的A級異變側柏。”

“如果是石黃山側柏……”羅翻雪有些難以置信的聲音從對講機中傳來，“它怎麽從石黃山到了丘城？”

這是她第一次實地接觸A級異變植物消失現場，短暫的時間內分析不出什麽。

兩支異殺隊在丘城林間疾速飛馳，所有城市痕跡逐漸不覆存在，各種植物和側柏從內部冒出，頂塌建築物，最終占據這一方天地。

新生長出來的側柏擋住了異殺車隊的去路，他們只能繞行，但整個丘城內的植物並不想放過這些人類。

無數灌木靠攏擋在異殺隊面前，還有從地面探出藤蔓試圖紮破輪胎，可惜異殺隊的車沒那麽容易損害，除非碰上A級異變植物。

異殺隊的槍聲不斷，周圍異變植物等級不夠A級，他們完全能處理，但速度避不可免慢了下來。

而松樹和側柏的無聲廝殺已經到了最為激烈時刻，發黑的松針混著枯萎的側柏枝條落下，如同一陣黃黑色的雨。

無數圍過來攻擊的植物在拖慢異殺隊離開的進度，一旦側柏從這場較量中勝出，接下來他們勢必會遭遇反撲式的攻擊。

前方攔著的異變植物太多，越野車被迫暫停下來。

趙離濃透過車窗望著外面的場景，她按下對講機上的02信道：“我們需要對付那些異變側柏，讓它的攻擊緩下來，才有機會出去。”

一味對付前面和左右圍過來的異變植物，挪動不了多遠。

異變側柏明顯要強於異變松樹，兩者在無聲爭鬥，異變側柏卻還能操控丘城內的植物圍堵他們。

丘城內側柏林立，目標繁多且顯眼。

他擡手做了幾個手勢，車上的支明月和昆岳瞬間會意，轉身舉槍，瞄準後面的異變側柏。

這些快速生長出來的異變側柏並沒有A級異變植物的樹冠龐大，但高度不減，支明月瞄準一棵異變側柏，朝其打去，枯萎瞬見，卻並沒有死去，而是開始緩緩恢覆。

——這是A級異變植物才有的特征。

葉長明握著一把手槍，冷道：“繼續。”

旁邊的昆岳和支明月瞬間將註意力在異變側柏身上，繼續射擊。

確實有些效果，每一次子彈打在那些異變側柏身上，前方那些源源不斷的異變植物圍攻之勢便開始減緩。

三隊也察覺到了，在嚴流深的帶領下，有一半的隊員開始攻擊周圍的側柏。

偵察員的無人機更是趁這個時候，飛上半空，近距離射擊異變側柏。

前方的異變植物被壓制了，不再有數不盡的植物圍過來攻擊，異殺車隊趁機迅速往前開了數十公裏。

趙離濃一手抓著後座上方的扶手，另一只手搭在膝蓋上，食指無意識不停敲著，這是她陷入急躁煩郁的表現。

趙離濃在想為什麽那些A級異變植物突然消失。

倘若此刻丘城內的狀況是當初石黃山消失的A級異變側柏造成，那其他消失的A級異變植物是不是也去了別的地方？

田齊笑的聲音突然在對講機的公共頻道內響起。

前方聳立在遠處的異變側柏忽然對他們發動了攻擊，枝條伸得極長，朝著最前面的車抽去。

最前面三隊的車接到提醒，剎車及時，但下一刻，對面又有側柏抽中車前蓋，將外殼砸扁。

重型裝甲越野車的發動機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異殺隊員立刻掛檔往側邊後退。

“啪！”

盤旋在上空，試圖給異殺隊員觀察狀況的無人機被枝條抽毀，仿佛是只蚊子，隨意被側柏拍死。

這一刻四周異變的側柏就像是矗立的巨人，根腳甚至不需晃動，俯瞰著地上的渺小的人類車隊，枝條如同長鞭，無情嘲弄般抽向他們。

曾經人類對所有植物為所欲為，如今地位翻轉，異變側柏輕易便能置人類於死地。

“離出口還有三十公裏。”田齊笑的聲音響起，提醒眾人，“只要沖過這一片，外面沒有了異變側柏。”

無人機被毀的前一刻，他看到出口那個方向沒有側柏，只有現在這片區域最密。

“那也得沖得出去才行。”嚴流深從天窗中探出半邊身體，槍口對準掃來的枝條，子彈一脫膛，他便瞬間縮回車內。

果不其然，那個子彈打中異變側柏枝條，讓它變得枯萎，但這期間，枝條已經掃了過來。

越野車頂發出重重的沈悶聲。

嚴流深整個上半身又從車窗探出，朝天開完槍，迅速收回來，他甚至還有心思和後面的趙離濃說話：“小趙研究員，你最好趴下來。”

越是緊張狀況，嚴流深的話越多。

“老嚴讓我們進來想多觀察取樣。”嚴流深口中絮叨，“結果現在只去了萬骨坑溜跶一圈就要逃出去，他可能要生氣。”

“咚！”

車頂又是一陣沈響，這回直接凹了一大塊下來。

趙離濃默默往下滑，稍稍放平自己：“萬骨坑內的骨頭和土壤已經取樣，又碰上側柏攻擊過程，只要能出去，這就是一筆豐富的資料。”

她不覺得白來，沒有任何實驗能一次便取得大量結果資料。

所有顛覆性的成果依靠的都是前人一點點的積累，也許他們這一次取得的這點資料，就是未來的積累。

駕駛座上的隊員雙手瘋狂打著方向盤，腳踩油門剎車，整輛越野車都在旋轉，趙離濃一只手還緊緊抓著扶手，也被甩得七葷八素，嚴流深卻還能對準異變側柏開槍。

這些異變側柏都有著A級異變植物的特性能力，子彈殺不死它們，任由異殺隊再強，也只是螳臂當車。

越來越多的車受損。

昆岳視線落在越野皮卡車前方，瞳孔一縮：兩旁五六根側柏枝條以封頂的姿態掃來。

葉長明左手往後伸，握住刀把，倏地轉身抽出唐刀，另一只手撐在後廂門框，便要扛上掃來的那些側柏枝條。

就在此時，那些擊襲而來的側柏突然停了。

“那是……”支明月眼利，發現側柏枝條被周邊的松樹枝條架住了。

那些莫名冒出來的異變松樹終於動了。

沒有動他們，而是架住了異變側柏攻擊的枝條。

兩種樹都是喬木，枝條結構有些類似，這麽架在一起，就像是敵對的巨人。

異變側柏動一根枝條，異變松樹便也伸出一根擋住它，丘城再度陷入一時僵持中。

“異變松樹好像在保護我們？”羅翻雪望著外面的場景驚詫，忍不住按下車窗，探頭往外看去，片刻後篤定道，“它們在保護我們。”

絕大多數側柏的攻擊被異變松樹擋住，異殺隊壓力驟減，最前方的三車隊迅速抓住機會，踩下油門，往外開去。

當其他植物蠢蠢欲動時，一株異變松樹甚至射出漫天松針，將擋在異殺隊前方的異變植物全部毀取，避開了人類的車隊。

饒是異殺隊員們在外見多識廣，也從未見過這種場面。

“真的在護我們出去？”一位三隊成員喃喃道。

嚴流深沈聲道：“別想了，先沖出去。”

落在最後的越野皮卡車上，葉長明單手握唐刀，仰頭望著逐漸糾纏在一起的異變側柏和松樹，目光深深。

在異殺車隊即將沖出側柏群領域時，趙離濃坐著的那輛越野車後窗玻璃驟然爆開，瞬間濺開的碎玻璃劃破她側臉，鮮血從頰上冒出，隨之流淌。

“趴下！”

嚴流深第一時間回身架槍，厲聲喝道。

趙離濃沒有去碰臉，如言彎下了腰。

“剛才看清是什麽了嗎？”嚴流深透過破碎的後車玻璃往外看去，連一片葉子都未見到。

“異變松樹要死了。”趙離濃直起身緩緩道。

嚴流深楞住，沒明白她的意思：“你怎麽知道？”

趙離濃攤開手，露出剛剛彎腰撿起來的東西，神情覆雜：“因為松樹種子。”

黑褐色峰塔狀的松果，長約十五厘米，寬六厘米，安靜躺在她掌心中，幾乎遮擋了她一整只手，比尋常松果要大。

這是趙離濃第二次撿到異變植物的種子。

她回過頭，透過破碎的後窗玻璃看向離他們越來越遠，交織纏鬥在一起的異變側柏群和松樹群。

有一半正在快速褪去青色，大面積枯黃。

——它會死。

趙離濃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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