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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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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辦公室, 虞喬的手緊緊握著門把,骨節泛白,良久才松開。

她忘了帶口罩, 來來往往的人回頭看她, 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眼裏閃著興奮的光,躍躍欲試想上來要簽名。

回過神來,虞喬戴上口罩,低下頭從一旁的電梯回到六樓。

早上吃飯時她發信息給容夏, 叫她準備兩套生活用品送過來。虞喬回到病房的時候,容夏也已經到過了,正在陪著馮麗書說話。

“喬喬,”馮麗書看見虞喬站在門口, “快進來。”

“阿姨, ”虞喬調整好心情,微笑, “我剛才和醫生談過了, 手術時間是明天晚上,待會兒護士會帶您去做各項術前檢查,您放寬心。”

馮麗書嘆了口氣:“辛苦你們了。我這一把老骨頭, 還折騰你們兩個人跑過來。”

“說什麽呢阿姨, ”容夏嗔怪, “您是Alin姐的媽媽, 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馮麗書笑著拍拍容夏的手。

“您不用擔心阿姨。”虞喬坐過去,“我這段時間空著, 剛好可以在這照顧您。”

拍完定妝照之後離正式開機還有一個月, 她為了更好地沈浸琢磨劇本, 早早推了活動。

“還有一件事阿姨,您這個手術重大,我沒辦法代簽字,您看看能不能聯系其他的直系親屬過來簽個字。”

容夏嘴快,立刻說了出來:“Alin姐不是有弟弟嗎,他不能過來簽字嗎?”

馮麗書的笑容莫名淡了下來。

虞喬沒說話,她本意也是這個,只是不好直接說出來而已。

Alin的弟弟黎耀,不學無術,整天除了在社會上混著跟一群狐朋狗友吃飯喝酒之外,就是問Alin要錢。

而馮麗書,從小便重男輕女,對黎耀多加溺愛,對Alin則是輕視隨意,也因此,姐弟二人的性格天翻地覆。

Alin為人自立自強,能力強性子狠;黎耀卻因為馮麗書過分的溺愛,無法無天,甚至馮麗書生病,都不見他來多問一句。

反倒是馮麗書從小不待見的女兒,盡心盡力。

虞喬不由得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人一眼,不知她此刻心裏作何感想。

她又勸了一句:“阿姨,您的手術要緊,能給您主刀的醫生全國只有一個,他的時間不好排。”

馮麗書慢慢地說:“好,我來聯系耀耀。”

搞定簽字的事,虞喬松了一口氣,她去辦住院手續,容夏則陪著馮麗書去做術前檢查。

在醫院忙忙碌碌一上午,受到不少註視,虞喬也沒指望能遮掩住,遇上來要合照的客客氣氣答應。

只是沒想到,到中午的時候,溫意也來找她要簽名了。

“虞小姐,”這位溫醫生摘下口罩長相清麗,看起來像是被趕鴨子上架,“打擾您了。我們科室的護士和幾個醫生都很喜歡您的電視劇,都是您的粉絲,您看能不能給他們簽個名?”

溫意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張簽名紙,臉頰微紅,格外地不好意思。

虞喬看著她,想起來她喊周宴深師兄。

他這些年生活的參與者,點點滴滴,都再與她分毫無關。

在心裏嘆口氣,虞喬面上卻笑起來,想了想說:“溫醫生,我的簽名不能簽在白紙上。您看這樣行嗎,我樓下車裏有很多的簽名照,拿上來送給您的同事可以嗎?都是我之前活動的時候簽名照剩下的,是我自己簽的。”

“當然可以。”溫意連聲答應,神色羞愧,“真是麻煩您了。”

“不麻煩。”虞喬笑,轉頭喊容夏,“夏夏,去我車裏拿點簽名照。”

“好嘞姐。”

容夏動作麻利,很快拿上來了一疊簽名照。虞喬遞給溫意,讓她自己從裏面挑要的張數。

溫意低頭翻著,忽然自言自語道:“噫,這些照片都好眼熟啊。”

都是這些年活動的照片或者劇照,虞喬不意外,笑著問:“溫醫生在網上看到過嗎?”

“不是。”溫意搖著頭,一副仔細回憶的樣子,“好像是我之前在我師——”

“溫意。”一道突如其來的男聲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虞喬循聲,周宴深不知何時站在溫意身後,白色大褂冷冷淡淡。

溫意好像一見到他就變得格外規矩,小聲說:“師兄,你怎麽來了。”

“手術同意書簽了嗎?”

“啊……”溫意看向虞喬。

虞喬回答:“已經聯系家屬了,下午過來簽。”

她回答的時候迎上周宴深的視線,二人目光和語氣均是平平淡淡,完全看不出來上午時在辦公室裏還針鋒相對。

暗流湧動,周宴深先一步移開目光,擡腳離開。

溫意跟在他身後:“師兄你吃午飯了嗎?”

“沒。”

“那我去幫你買。”

二人身影漸漸走遠。

所有人都能和他並肩,除了她。

虞喬深吸一口氣,撐起笑容,向房間內喊容夏:“夏夏,我們去吃飯。”

“來了姐。”

馮麗書的飯由醫院送餐,虞喬和容夏則需要自己去樓下吃。

醫院附近沒有特別出挑的餐廳,二人走進一家面館,一人點了一碗面等待。

“姐,你說那黎耀下午真的會來嗎?”容夏主動幫虞喬買了水,坐下就問。

虞喬也坐下:“會吧,畢竟是他親媽。”

容夏撇嘴,拆開兩套筷子邊燙邊說:“姐,我跟你說,我今天上午是故意提黎耀的。雖然馮阿姨是Alin姐的媽媽我這樣說不太好,但我確實有點看不上他們母子倆。”

她燙完一套,推到虞喬面前,倒水:“他們天天花著Alin姐的錢,那黎耀還趾高氣昂的,真不知道誰給他的臉。馮阿姨也是,不疼女兒到頭來還不是要靠女兒。”

虞喬點頭認同:“Alin確實很辛苦。”

“我是獨生女,我媽就很疼我。”容夏支著臉,“喬姐,阿姨生前也很疼你吧。”

她跟在虞喬身邊這麽久,自然知道虞喬母親早逝,每年清明,虞喬無論在哪裏拍戲拍廣告,都要飛回陵江祭奠。

虞喬笑了笑:“是。”

虞姝疼她嗎?當然是疼的,只是她太年輕了,自己都還是個孩子,也不太會照顧另一個孩子。

虞喬關於童年的記憶和別人不太一樣,並沒有媽媽的嘮叨和爸爸的管教,取而代之的都是虞姝手忙腳亂的身影。

虞姝不會做飯,經常在廚房忙活半天,最後垂頭喪氣地端出來一盤黑漆漆的東西,然後牽著她的手去外面吃。

虞姝人漂亮,也愛漂亮,會把自己的女兒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在虞喬很小的時候,就給她卷頭發,塗指甲油。

“我們喬喬真漂亮。”虞姝經常捧著她的臉,笑瞇瞇地親一口,“不愧是媽媽的女兒,女孩子就要漂漂亮亮的。”

虞姝是極美的,如玫瑰一般的嬌美動人,有一管好嗓音,她經常去酒吧唱歌,或者客串一些小網劇。

有導演或廣告商找來,虞姝反而拒絕,只說自己沒什麽大志向。

現在想起來,她十歲之前的記憶都還是開心的,那時候虞姝還活著,母女兩個人的生活居然不富裕但也自由無拘。

後來,後來。

面已經上來了,容夏吃得開心,虞喬握著筷子低下頭,唇角的笑意漸漸變冷。

梁宏生。

虞喬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相信那個人面獸心的畜生,認賊作父十年。

筷子挑起一根細面,她垂首,認認真真地吃飯。

當然要好好活著,出了事只會是親者痛仇者快。她已經自輕自賤過一次,絕不會再作踐自己第二次。

中午吃過飯,馮麗書繼續去做檢查,去之前說她給黎耀打了電話,黎耀下午會來。

虞喬在病房裏等黎耀,邊等邊看劇本,到四點的時候,這位少爺才戴著個墨鏡嚼著口香糖姍姍來遲。

一進來,踹開病房門:“媽。”

虞喬向來對Alin這位只會伸手要錢的弟弟沒有好感,劇本啪地一合,冷聲:“這是醫院,小點聲。”

“你他媽誰啊算哪根蔥讓我小聲我就小聲?”黎耀張口就罵,猛地摘下眼鏡,楞在原地。

“虞,虞喬!”

虞喬真是看他一眼都覺得煩,又不得不敷衍:“跟我去簽字。”

“誒誒誒!別急嘛。”黎耀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虞喬身邊,眼裏全是驚艷,“虞姐姐,咱倆多久沒見了,姐姐也不先跟我敘個舊。”

虞喬忍著心口的氣:“敘舊?馮阿姨惡性腫瘤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黎耀仍然舔著臉往她身邊湊,“這不有我姐在呢,用我操心什麽。”

虞喬冷笑一聲,起身繞過他:“跟我去簽字。”

“我去還不成嗎,虞姐姐別生氣。”黎耀跟上來,身上濃重的煙酒氣熏得虞喬鼻頭一皺,偏他還非要挨著她的肩膀走。

虞喬不動聲色地遠離。

黎耀滿心滿眼都是美人,自從當年他去他姐公司,見過虞喬一次驚為天人,之後一直念念不忘,想著辦法親近:“虞姐姐,我覺得你越來越漂亮了,你最近的劇我都有看,我可是忠實粉絲。”

虞喬懶得理他,加快腳步。

護士臺在中間,走過去的這幾步裏,黎耀一直試圖去碰虞喬,都被她躲開了,說話也得不到回應。

來到護士臺,虞喬要來馮麗書的手術同意書,把筆塞到黎耀手裏:“簽吧。”

黎耀看著她潔白細嫩的手指從他眼前掠過,眼珠一轉,吊兒郎當地倚在護士臺旁:“虞姐姐想要我簽這個?”

虞喬提醒他:“這是你媽媽的手術同意書。”

黎耀笑了一下,眼睛不懷好意地盯著她,往前走一步。

她警惕性後退。

黎耀晃了一下頭,突然伸手去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朝自己的方向拉。

男的力氣大,虞喬又不設防,一個踉蹌差點倒在他身上。

黎耀趁機在她耳邊呵氣,下流地說:“姐姐讓我親一口,我就簽。”

這個混蛋!

虞喬猛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她戴著口罩,一雙眼冷冷盯著他:“黎耀,你是個人嗎?”

這一眼有欺霜賽雪的淩厲嫵媚,勾人心魂,黎耀癡癡地看著,不自覺伸手想去摸她的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啊!”

一聲清脆的金屬掉地聲應著黎耀的慘叫聲在走廊響起。

這叫聲嚇得虞喬心一驚,她連忙掙脫黎耀的束縛,重心不穩,往後趔趄了兩步,跌進另一個人懷裏。

滿身的消毒水味,冷冽的幹凈。

有力的臂膀穩穩接住她。

虞喬下意識抓住男人的衣服,回頭說了聲謝謝,柔順的發絲掃過周宴深的下頜。

她清楚地看見周宴深皺了下眉,而後松開她。

他拉著她的胳膊,微擡下巴,示意她站到後面去。

虞喬心怦怦跳,跟在他身後小聲解釋:“這是馮麗書的兒子,要他簽手術同意書的。”

周宴深眉眼動也不動,對在那跳腳破口大罵說要報警的黎耀置若罔聞,走過去彎腰撿起自己的鋼筆。

虞喬看著他的動作,心想,真是可惜了這支鋼筆,被黎耀這種垃圾弄臟了。

以周宴深潔癖的程度,應當是不會再要了。

他大概會用紙巾包裹著撿起來,然後丟進垃圾桶。

然而下一秒,虞喬卻瞪大了眼睛。

周宴深徒手撿起那只鋼筆,沒擦也沒丟,掛回了自己白大褂上方的口袋裏。

他轉身的瞬間,虞喬看清了那支鋼筆的樣式。

通體黑色,幹凈得無一絲雜質,看起來有些舊了,露在口袋外面的鋼筆筆夾斷了一小截,最上方是小小的品牌logo。

斷掉的那一小截,不是方才砸黎耀斷的,也不是掉在地上斷的。

它已經斷了很多年了。

這是她高考完畢業送給周宴深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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