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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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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他走後, 殿內落針可聞。

不知道點著什麽香,清清冷冷,聞著讓人有些眩暈。

穆君桐思考著自己現在的處境, 她不明白秦玦對她的態度, 但並不代表別人不知道。她自認為和殷恒沾點情誼,說不定他能幫幫自己,前提是秦玦允許她和殷恒見面。

除了殷恒,自己在這個世界可以求助的人不多,願意全心全意幫助她的更少。

她飛快思索著,無論如何, 坐以待斃都不是最好的方法, 怎麽都得嘗試一下。

過了一會兒,秦玦又回來了,身後跟著散發赤足的巫醫。

她比誰都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削弱身體機能的儀器取下以後,她除了躺太久沒有力氣以外,沒有什麽問題。但既然已經準備裝虛弱麻痹秦玦, 她自然是不能讓巫醫診斷的。

所以一見這麽多人, 她就感覺大事不好。

巫醫並不敢擡頭看她, 只是盯著地面。

秦玦見她縮在塌邊,似乎是想要過來,將她抱出來。

穆君桐額角一跳, 連忙道:“這麽多人診脈嗎?”

秦玦姿勢一頓,又用那種淩厲的眼神打量著自己。

穆君桐害怕被他看穿,只好虛弱地咳嗽兩聲, 假裝擔憂地道:“之前巫醫給我診脈, 都說我身子無恙, 結果……他們我是不敢信了。”準確的來說,不是之前,而是六年前。她春秋筆法了一番,假意不信巫醫的醫術,實際上當時那個情況,無論是誰診脈都會覺得她身子無恙。

她所言非虛,秦玦沈默了。

他好似在回憶過去,穆君桐感覺他身上那股沈郁又危險的氣息再次翻湧了上來,她不敢與他對視,垂眸,卻見他慢慢捏緊了拳頭,手背青筋起伏。

這是……生氣了?

穆君桐有些後悔,自己好像提到了不愉快的回憶,畢竟當時診脈後兩人還吵了一架,萬一他喜怒無常,忽然決定追究怎麽辦?

她不敢動作,殿內氣息變得窒息,那些直覺敏感的巫醫紛紛面色慘白。

穆君桐明白自己現在需要說點什麽,不能讓他這種危險的情緒持續發酵。

於是她咬牙,開口道:“但是,方含章當時診斷對了……”她救過方含章的命,他總歸欠自己人情,若是能見到面,多多少少也能透露給自己一點秦玦的現狀吧。

這話說完,秦玦的註意力便被扯走。

他松開了拳頭,擡手揮了揮,那群戰戰兢兢的巫醫立刻退下。

殿內只留下兩人。

秦玦慢騰騰地邁步走過來,再次在她身邊坐下,他蹙眉,看上去有些困惑。

他試圖裝作記不清過去的模樣,但他比誰都明白,那些回憶在無數個日夜折磨著他,清晰至極。

清晰到他記得六年前那個夜,她是怎樣誇讚方含章的。

他空蕩蕩的胸腔再次充滿了知覺,酸酸澀澀,又如同烈火燒灼,過了這麽久,他已經不習慣這種突然湧來的情緒了,所以他陷入了一陣無所適從的茫然。

穆君桐安靜地等他回應,卻見他沈默地坐在塌邊思索。

……有必要思考這麽久嗎?

就當她無語腹誹時,秦玦忽然轉頭看她。

他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對她道:“他們不知道。”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穆君桐疑惑地挑眉。

他曾經喜歡模仿別人的表情騙人,也試圖認真學習別人的神情做一個尋常人,但現在他都放棄了。

所以即使想要做出曾經無比熟悉的表情,他還是因為疏於練習而失敗了。

穆君桐只見他黑洞洞的眼神閃爍著蠱惑的光芒,神情依舊麻木如畫皮,語調卻陡然變得生動起來:“他們不知道你逃脫了天機,死了這麽久,又起死回生了。”他微微傾身,像是在告訴她一個秘密,“若是他們知曉了,必定想要殺死你這般怪物。”

怪物……

這個詞在他舌尖打轉,被他硬生生念出了幾分旖旎的意味。

她曾經罵他是怪物,他也確實是。可現在,他們都是怪物。

穆君桐被他說的一楞,她確實沒有想到這點。

說實話,她仍舊沒有接受自己死了六年的事實。

見她蹙眉沈默,秦玦麻木的面部終於有了真切的神情,他抽了抽嘴角,換上了一個愉悅的微笑。

好久沒有練習了,但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找回那種感覺。

只要她回來了,一切都能重回正軌。

他嗓音冰冷滑膩:“只有我,不怕你。所以我把你藏起來了,不讓他們看見。”

可惜這句話卻讓穆君桐陡然回神警惕,什麽“藏”,他明明是將自己囚禁起來了。

而且若不是他,自己早就消失回時空局了,哪需要他做這麽起死回生的事。

她吸了口氣,平覆心情:“不會的,我相信他們不會怕我。”

她如此篤信別人,秦玦本來還在笑,聞言面色一變,恢覆了之前的模樣。

他說:“你就這麽信他?”

穆君桐不敢回答,她認為無論回答什麽,秦玦似乎都不會滿意。

他嘆道:“是我救了你。”

救?提到這個穆君桐就心煩,誰讓他救了!

她的表情變化秦玦沒有錯過,他故意這般說,果然惹得她惱怒了起來。

他的猜想得到驗證,那股積壓了六年的郁氣與怒氣終於找到了發洩的時機。

穆君桐腳踝一涼,麻癢猶如電流,危險感瞬間傳遍她的四肢。

她立刻反應過來,想要掙紮,卻被秦玦制止住,他捏住她雙足腳踝,不費力地一拉,面無表情地將她拖到自己的身前。

這種姿勢讓人極沒有安全感,穆君桐心臟落空半拍,渾身緊繃至極,下意識想要踹他。

他雙手收緊,力量懸殊下,不容她掙紮。

“你當初早知道自己會死是不是?”他將她拖得更近,跪在塌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一心求死,為什麽?你不是覺得生命珍貴嗎?為什麽求死?”

他不解,一個問題接一個地砸到她頭上。

穆君桐無法回答,她掙紮著:“你先放開我。”

他沒有答應,指腹下意識地磨蹭著她的皮膚,感受著她身上那股活人才有的溫暖,而不是冰冰涼涼一片。

這六年來,他多少次夢到她離魂歸體,可醒來跑到祭天臺看她,她的手背仍是冰冷至極,就像她下葬那天的大雪。

感覺到他微小的動作,穆君桐差點尖叫出聲。

他瘋了。

現在的他對於穆君桐來說,是一個陌生又危險的暴君,是個男人,而不是當初那個早已習慣肢體碰觸的小少年,這樣太不合適,也太親昵。

她再次開口:“放開我!”

秦玦被她排斥的語氣喚醒,陡然從回憶的漩渦中掙脫,手上力道一松懈,穆君桐成功甩脫他,連連後退。

他並沒有追上來。

兩人隔著不算寬大的床榻對峙。

他垂下了眼眸,好似剛才一時的盛怒是假象,他仍是一個毫無感知的行屍走肉。

他嗓音森冷:“你以為我為什麽要招魂?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死,太輕松了。”他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可怖的話語,眼神怨毒至極,“我喚你回來,是為了折磨你,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墜地獄,不得解脫。”

穆君桐直直地盯著他,被他的話震懾地不敢動作。

她早就猜到了這個可能,所以聽到秦玦的話語,並無太多意外,反而有一種懸了許久的心重重落地的感覺。比起那個詭異又麻木的秦玦,這種陰毒怨恨的情緒好像更適合他。

她忍不住將視線滑到他的腹部。

那個鑲嵌在他腹內的芯片不知是否還在,他有試過取出來過嗎?或者說,這麽多年過去,他猜到了那只是穆君桐用來威脅他的謊話?

感覺到她的視線,秦玦擡起手,心有靈犀地覆蓋著腹部。

穆君桐瞬間了然,芯片還在,只不過芯片對秦玦的威懾力有待考證。現在的秦玦捉摸不透,不能輕易刺激,最好的辦法還是找別人旁敲側擊地打探。

她想說話,卻因為剛才被他陰毒的話語擾亂了心神,一開口,氣息紊亂,嗆了一口,忍不住咳嗽起來。

本來居高臨下陰狠看著他的秦玦忽然一僵,對她來說早已忘卻的無足輕重的場景,卻早已成為秦玦刻骨銘心的噩夢。

他想起了在曲國王城裏的那天,穆君桐也是這樣忽然開始咳嗽,咳著咳著就開始吐血。

過去與現在重合,他腦子裏嗡嗡作響,久違的燥郁感席卷血脈。

穆君桐咳完,覺得自己一開口還沒說話就丟了氣勢,有些挫敗。

擡頭一看,秦玦卻比她更沒有氣勢。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像是在看自己,也像是在透過自己看回憶。

他就像收回了利爪的怪物,剛才還在張牙舞爪威脅著要拿人骨磨牙,現在猛然軟了皮毛,不知所措。

穆君桐感覺他的視線落到了自己的嘴角,茫茫然,又滑到胸前,好像在確認什麽。

她不敢動作,害怕他忽然又被刺激到開始發瘋,現在的自己幾乎沒有勝算。

秦玦便用這種空洞的眼神盯著穆君桐的胸前,十分恍惚,怔怔的,然後眨眨眼,慢慢回神。

他像魂魄離體了一般,又恢覆了正常。

準確來說,這也不算正常,剛才那個暴怒陰狠的人才更符合他。

他忽然從塌上起身站起來,穆君桐渾身一緊,忽然聽到他十分平靜地道:“我去把方含章叫來。”

穆君桐:???

不是,發生了什麽?

她錯愕地看著秦玦,他卻毫無知覺,明明身形頎長高大,卻跟個沒有重量的幽魂似的,飄飄蕩蕩地,風吹似的,眨眼間就離開大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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