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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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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一場秋雨後, 天氣陡然轉涼。

穆君桐看著潑天的大雨,思索著如何保證軀體在假死狀態時安然無恙。

或許給自己準備一個葬禮?

放進棺材裏,挖個野墳, 埋起來, 這樣沒人能傷到自己軀體,還不會因為軀體消失而造成恐慌。

很好,穆君桐決定就這麽做了。等這場連綿的雨一過,她就要去給自己找棺材,尋墳地。

可是雨一過,她就被另一件事情打了岔——秦玦的生日到了。

雖然這是記錄在資料上的日期, 但穆君桐並未留心, 之所以知道秦玦的生日到了,還是因為誤打誤撞。

岳言山雖已成親,但仍舊是個不著調的性子。

前幾日是他的生辰,他明明在府裏過了,又非要拉著朋友去酒樓裏慶祝。一時興起,喝得爛醉如泥, 現在他是有夫人的人了, 殷恒不敢將他送回去, 只好將他塞到了城中唯一有房的秦玦懷裏。

秦玦很不耐煩,但記掛著岳言山多次相幫,硬著頭皮將他拖回了小院。

看著醉醺醺的岳言山, 穆君桐有些驚訝:“你同他竟如此熟絡。”否則也不會把他拖到自己家來醒酒。

她一時有種自家孤僻孩子帶好朋友回家做客的欣慰感,連忙上前幫忙將岳言山托住。

從殷恒強硬地將岳言山塞給秦玦之後,秦玦就放棄抵抗了。

他木著一張臉, 理智評價道:“不是我同他熟絡, 是他在這城中沒有其他認識的人了。”

聽到秦玦殘忍的吐槽, 酒醉中的岳言山哼唧了一聲,掙紮著要站立,口齒不親地道:“阿玦,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將你視為知己,咱們雖然不是同年同月生……對了,你生辰是什麽時候?”

秦玦楞了一下,穆君桐想著資料的記載,朝秦玦看去。

說巧不巧,正是三日後。

秦玦沒有意識到自己生辰快要到來。他從出生起就沒有慶賀過生辰,從未將此放在心上,所以面對岳言山的問題,他只是不鹹不淡地說了句:“我不知道。”

說完就將岳言山扔到了塌上,不耐煩地環著手臂站在一旁,思索自己今晚睡哪兒。

要不還是用涼水把他潑醒吧。

他轉身準備去院裏打井水,卻見穆君桐站在門口欲言又止地看他。

他以為是岳言山惹她不快了,蹙眉解釋道:“我幫他醒酒,不會勞煩你,你去睡吧。”

前些天知曉自己終於可以回家後,穆君桐無比喜悅,喜悅過後,總是帶點離別的感嘆的。

養條狗都會有感情,他們相處這麽久,穆君桐有時候真覺得他不像資料裏的極惡大暴君,比如打掃衛生洗碗的時候,她還是會覺得他有幾分乖巧弟弟的模樣……

雖然這種感覺是錯覺,但也讓穆君桐下定決心在離開前和秦玦好聚好散,就當全了他沒有失控而導致自己任務失敗的情分。

她不就是想讓秦玦同尋常少年那般心理健康嘛,如今別的少年會在酒樓慶賀生辰,那她也給秦玦慶賀一回吧。

她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是嫌棄岳言山的意思,開口道:“等他酒醒了,你叫我一聲,我有話同他說。”

正在往外走的秦玦頓住,他擡頭,審視著穆君桐的神情,語氣有點古怪:“你同他很熟?”

不知道他為何突然發問,穆君桐錯愕地道:“一般吧。”

秦玦回頭看了眼在塌上呼呼大睡的岳言山,雖然很蠢,但勉強也能稱得上平頭正臉,而且嘴甜,慣會討人歡心……

“你們有何事可說的?”他假裝不經意地問。

慶賀生辰這事兒,總得給他點驚喜吧,穆君桐含糊道:“就是些小事。”

秦玦也沒刨根究底,再次狐疑地打量了穆君桐幾眼,跨過門檻,去院裏打了滿滿一盆井水,決定好好給岳言山醒醒神。

見他當真舀了一盆透心涼的井水,穆君桐連忙制止:“竈上還溫著熱水,我給他做碗醋湯吧。天涼下來了,別讓他著涼了。”

秦玦把木盆放下,環著手臂,見穆君桐當真往竈前去了,臉色有點難看。

自從那日交換問題後,穆君桐對他的態度可謂溫和至極,就跟尋常搭夥過日子沒兩樣,絲毫看不出之前那個幾度動殺心的刺客影子。

他雖然不適應,但也能接受。

現在看來,這種溫和對誰都一樣。

穆君桐做了醋湯,給岳言山灌下,他很快就清醒了一些,睜開眼,瞧見穆君桐,口齒不清地道歉,說自己悍妻在家不敢回,實在是添麻煩了。

秦玦瞧著他這幅蠢樣,覺得實在傷眼,幹脆出去打水洗漱了。

穆君桐便找準機會,偷偷告訴岳言山三日後是秦玦的生辰,自己想為他慶賀。

岳言山反應遲鈍,眨眨眼,對她道:“如何慶賀?”

穆君桐除了錢,什麽都沒有。

她道:“最貴的酒樓,最好的宴席,你叫上師門中與他相熟的人,咱們吃一頓好的。”

岳言山雖然腦子一團漿糊,但仍然被穆君桐的土豪氣感動得眼淚汪汪:“好,您放心,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他試圖起身,嘴上的好話不要錢地輸送,“您真是一個好母親,阿玦雖不是您所出,您卻待他如親子。”

穆君桐:……我可沒有這樣的狗兒子。

她扯了扯嘴角,把他粗暴地按回了枕頭上:“閉嘴。”

翌日一起床,岳言山就記起了這事兒,同在板凳上睡了一夜的秦玦道別,慌裏慌張地出了門,先回家請罪,然後立刻著手秦玦的生辰宴安排。

他這幾日正閑,恨不得連臨城的酒樓也去看一番。

而秦玦卻相反,正忙著籌備真正的大事。

山中竹林裏,略帶倦容的無庸子展開信紙,道:“新任郡尉應當還有三日就能到。”

他指著鋪陳在桌上的城池輿圖:“新舊郡尉接替之際,軍務懈弛,正是起事的好時機。”他的手指皮膚幹枯,如百年樹皮,一路滑過輿圖,“從這裏起,一路向東南,侯反間,屠將,天子正統領兵馬,最終與你外翁匯合。”

明明只是輿圖,但他手指滑過的地方,似乎已經可見連綿不斷的戰火,如長長的火龍灼燒,烽火連天,兵連禍接。

盤算了這麽久,終於等到這一天,秦玦並無激動與期許,內心平靜無波。

他看著輿圖上的城池,並未覺得所行之事有多殘暴,只是覺得這是他想做的,應做的,所以便做了,沒有任何猶豫。

出了竹林,殷恒正在外等候。

山雨欲來風滿樓,他合上眼,耳邊似乎已經能夠聽見戰火連天時人們的哭嚎。

即使閉上眼,眼前還是浮現出了斷壁殘垣、屍橫遍地的屠戮之景,這些畫面頻頻入夢,是不可更改的未來。

聽到秦玦的腳步聲,他睜開眼,眉宇間染著一絲悲憫:“如此行動,怕是會擔上惡名。”

秦玦的腳步頓住。

若是以前,他自然不會將這些話聽進去,可是此刻他卻忽然道:“何為惡?”

殷恒本來沒有勸導之意,只是嘆息,忽然聽到秦玦這般問話,楞了楞,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秦玦側身看向他,眸光裏顯示出與世不合的疑惑,不分善惡,無謂善惡,這是一種純粹的殘忍。

殷恒垂下眸,避開秦玦的目光。

他心頭也明白,這是該做的。若是心慈手軟,只會拖後腿。

……

岳言山忙著挑選宴席,而穆君桐則是忙著禍害雞蛋。

在無數次失敗後,穆君桐總算做成了蛋糕。

說是蛋糕,也不合適,更像是甜味的鵝黃色發糕。不過以穆君桐的手藝來講,能做出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秦玦最好是不要嫌棄她的蛋糕,否則她一定會在離開之前最後爆錘他一下。

到了約定好的時辰,穆君桐將蛋糕放進食盒裏,提著食盒趕往酒樓。

若是問秦玦他有無朋友,他肯定會嗤笑一聲,忽視這個愚蠢的話題。

但若是問岳言山秦玦有沒有朋友,他能好心地數出一大堆,熟的不熟的,打過照面的都能算朋友。

不過想著這樣太費錢了,他最終還是只請了幾個秦玦相識的人到酒樓。

名義上是他請客,雖然尋不到由頭,但他死纏爛打著,大家也就推開手裏的事來了這裏。

秦玦落座,總覺得此事或有古怪,反覆打量岳言山。

岳言山被他審視的目光看得背上汗毛炸起,好幾次都差點沒忍住脫口而出今日的目的。

在他快要堅持不住時,穆君桐終於趕到了。

她一進來,恭候已久的店小二便魚貫而入,將菜盤滿滿當當地擺在桌上。

秦玦坐在岳言山身邊,看著遲遲趕來的穆君桐,忽然開口道:“你此次做客到底是為了什麽,怎麽還叫上了她?”

語氣明明平平淡淡,沒什麽情緒,但岳言山就是本能地感覺到了危機。

他連忙給穆君桐使眼色,眼角都快抽筋了。

穆君桐落座,終於開口了:“多謝各位趕來,今日其實不是岳言山做客,而是我做客。”

秦玦一楞,微微蹙眉,試圖揣測穆君桐此行用意。

但任他怎麽想,都想不到穆君桐為什麽要這麽做,難不成發現了他們師門暗中的行動,此宴是做刺探之意?

他還在警惕地思索中,穆君桐就拋出了後半句話:“今日是秦玦生辰,大家不要拘泥,吃喝盡興,一同慶賀。”

正在忖度的秦玦思緒陡然斷掉,露出茫然的神色。

她的話音落,桌上來賓都已高喝著湊起趣兒來,爭相搶奪起酒壺,試圖斟酒。

一片鬧哄中,秦玦錯愕地擡頭,隔著桌案對上穆君桐的面容。

她眉眼舒展,並未看自己,而是大方地招呼眾人道:“酒不夠再要便是了。”

秦玦眨眨眼,掩蓋住眼底的迷茫。

生辰?

她為何知曉自己的生辰?又為何要慶賀?所以今日岳言山行跡鬼祟就是為了瞞住自己嗎?為何隱瞞?

疑惑太多,他一時理不出頭緒。

只感覺有一種古怪的暖意在胃裏蒸騰,帶著整個身子重重下墜,像是將他釘在了原地,無法思索,只能楞楞地看著穆君桐。

他像爛在泥水裏的木頭,忽然撞見了艷陽天,濕氣被蒸發,只剩下幹枯開裂的驚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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