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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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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君桐把躺在地上的殺手都補了遍麻醉針,一回頭,發現秦玦曲著膝低著頭,露個黑漆漆的頭頂,心裏不由得警惕。

這家夥在憋著什麽壞心思呢?

她走過去,居高臨下地道:“這群人得睡一整天,但以防萬一,咱們還是趁早趕路吧。”

秦玦回神,擡頭看她。

這個角度顯得他眉眼尤其深邃,在陰影中有些陰鷙。

穆君桐本能地警惕,手指摸到腰側的麻醉劑,思考著要不要給他也來一針,省去麻煩。

秦玦眼神從她手指上滑過,恍若未覺一般,站起身來:“走吧。”

穆君桐卻突然出聲:“等等。”

秦玦僵住,陡然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錯漏。

都是因為那該死的一瞬恍神。

他擡眼,雙眸酸痛,已看不太真切,只見到穆君桐模糊的身影步步逼近。

她在他面前蹲下,撥開木屑:“你東西掉了。”

剛才她發現木屑裏似乎有什麽反光,秉著對秦玦的警惕,過來查看,果然沒看錯。

等拿到鋒利的斷刺時,穆君桐忽然感覺後背發涼。

她未曾設防,方才居然從生死線上滾了一圈。

她站起來,仔細地打量秦玦。

秦玦為那股心悸惱怒,神情不自覺帶上了鮮活的氣惱,她站起來時他還未壓下神情,所以穆君桐只看到他奇怪的表情。

或許現在最好的相處模式就是大家一起揣著明白裝糊塗,但穆君桐偏不願。

她明知故問:“還挺鋒利的,是件趁手的武器。”

她的語氣變得很危險,但秦玦並未被嚇到。

在短暫的沈默後,他的表情總算有了變化,眉頭蹙緊,很快又散開,好似有點委屈的樣子。

對著他這幅裝模作樣的姿態,穆君桐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沈默了一瞬,道:“太危險了,扔了吧。”

秦玦不發一言,任由穆君桐把短刺扔遠。

這次穆君桐謹遵教訓,把秦玦的手肘和身體一起綁著,確保他完全沒法活動手臂才安心。

本以為他會暫時安心跟著她,看來人家遠比他想得果斷,能殺則殺,不會周旋。

以後得更加防著他才行。

兩個人各有計較,但面上不顯,維持著表面的和諧。

穆君桐領著秦玦往外走,找到殺手的馬,扔麻袋似的把他扔到馬匹上,上馬疾行。

顛顛他就當懲罰了。

秦玦沒有怨言,當然,也可能是敢怒不敢言。

行至寅時,穆君桐感到十分疲倦,打算暫時歇息一會兒。

這地界估摸著前些日子一直下雨,濕潤的空氣貼在身上,夜風一吹,有些寒涼。

她找了個湖邊停下,把秦玦拎下馬,往樹幹前坐下。

秦玦跟著她過來,在她對面兩步的地方找了個草叢坐下。

穆君桐揣著手,準備閉眼歇一會兒,卻被秦玦喚住:“穆……穆姐姐。”

這個稱呼對他來說可能有點過於難以啟齒,他聲音小得不能再小了。

聽到他聲音的穆君桐嚇了一跳,這個稱呼實在詭異。

她睜眼,見秦玦低著頭,咬牙道:“我的眼睛疼得厲害,可否幫我系一下布條。”

穆君桐被他那副強裝乖巧可憐的模樣逗笑了,看他一身血,問:“身上不疼嗎?”

秦玦閉著眼,嘴角繃緊了一瞬,似乎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穆君桐差不多能摸到他的性格了。他還是不夠成熟,憑著一股傲氣強忍傷痛,即使不得已開口求人,也只會是系帶遮眼這種簡單小事。

“唉。”她假模假樣地嘆氣,“都說了我是救你的,你有什麽事直說就行,你不說我怎能猜透你的心思?”

她走過去捆住他手肘和手腕的細繩收回,兩人誰都沒提剛才的事,好像那些暗流湧動的心思從未發生一般。

秦玦把布條掏出來,利落地系上。

“還有身上的傷,包紮一下吧,剛才又開始流血了。”穆君桐開口。

秦玦沒有動作,穆君桐便道:“我看你傷得挺嚴重的,還是包一下吧。”她這時找到溫柔養娃人設的感覺了,道,“我去撿些柴火過來生個火,免得你凍著。”

穆君桐走開後,秦玦還是沒有動作。對他來說,傷痛是家常便飯,尤其是在如今的境地,痛感能讓他不昏睡過去。

但穆君桐說了兩次,他如今還是得順從點,便把裏衣撕下,粗略地將腹部的傷口包紮了。

雨水久久不幹,穆君桐只找到一小把幹燥的枯枝,打算換個方向繼續找,快要回到落腳處時,偵測儀突然震動了一下。

她嚇了一跳,低頭一看,發現前方檢測到了沼澤。

她連忙頓住,準備繞過去,剛走了幾步,突然停住腳步。

沼澤。

她不能殺秦玦,但若是秦玦死於意外呢?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就迅速占領了她所有的思緒,她忽然緊張起來,心跳如擂鼓。

耳邊回想著局長對她的勸告,什麽無罪,什麽不能審判,但這些聲音越來越弱,逐漸被其他畫面取代。

滿目瘡痍,血流成河……最後畫面落到時空局裏的時空線。時空線浮動變換,流光溢彩,所有節點的選擇都匯聚成了一條細線,億萬次的節點岔路,都沒有意外。

他會作惡,他會毀掉這片大陸。

幾個念頭閃過,秦玦的聲音突然響起:“你怎麽了?”

穆君桐陡然回神,只是道:“沒什麽,我只撿到一點幹柴。”

精神緊繃了這麽久,她太累了,已喪失了思考的能力,腦裏亂糟糟的,身心俱疲。

她聽到自己說:“……你過來拿一下吧,我再去另一邊找找。”

話音落,秦玦沒有猶豫,起身朝她走過來。

他摘下布匹,垂著眼,依靠著模糊的視野往前走來,每一步都踩得很實,完全不知道前方有什麽。

穆君桐看著他一點點朝自己靠近,捏著枯枝的手指逐漸泛白。

念頭剛起時,她想得是這是個賭局,賭他意外身亡不會造成自己湮滅。

但隨著他朝自己靠近,局長的話又突然反覆響起,絞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一步一步,他已走到了沼澤邊緣。

或許是穆君桐站在原地沈默太久,秦玦突然出聲:“穆……”他還是不習慣那個稱呼,頓了頓道,“穆姐姐?”

這膈應的稱呼卻讓穆君桐渾身一顫,猛地清醒。

眼見著他馬上就要踩到沼澤上了,她拔高音量喊道:“等等!”

不能這樣,她絕對不能犯規,這是底線。而且……現在的他確實是無辜的,無論穆君桐想不想承認,這都是事實。

她看著秦玦,他站在月光下,神情平靜,看上去像一個無害的少年,滿身汙血,甚至還有些脆弱。

他的腳尖堪堪停在沼澤邊緣。

“怎麽了?”他的聲音透著疑惑。

穆君桐心跳還未恢覆正常,強壓情緒道:“算了,我過來吧,看你像個瞎子一樣,走得慢吞吞的。”

她這麽說,秦玦也不惱,應了聲,轉身往回走。

穆君桐快速繞過沼澤,兩三步就超過了他,把枯枝往地上一扔。

她匆忙將其點燃,對秦玦喊道:“我去其他淋雨少的地方再找找。”

說完就轉身走遠了。

秦玦依舊慢吞吞地往回走,感覺火光帶來的明亮光暈逐漸變大後,便知道到了,靠著火堆坐下來。

剛剛坐下沒多久,風裏忽然傳來不安的響動,他渾身一凜。

火光照在眼睛上,眼前很快泛起水霧,模糊了他的視線。

據他十步之遙,五個黑衣人持劍而立。

又換了一波人,真是麻煩。

他眨眼隱去眼前的水霧,掃視黑衣人。

都是臉熟的高手,想要打過他們實在有點難。

那邊人打破沈默,開口道:“小殿下,我們來接你回去。”

秦玦其實是個很沒耐心的人,懶得與他們周旋,正準備反唇相譏,腦海裏突然閃過穆君桐的雙眼。

“不想殺,殺人臟手。”

臟手……

他突然來了樂趣,嘴角輕輕翹起,露出一個僵硬的笑來。

對啊,臟手。

那就讓他們自相殘殺好了。

人心叵測,偏偏欲望難掩,一眼看穿。那些汙糟的心思,只需簡單幾句挑撥,就能讓他們拔劍相向。

秦玦在汙穢的宮闈裏長大,觀察濃稠醜惡的人性是他聊以解乏的戲碼。

他開口說了幾句挑撥的話後,對面就有人按捺不住,眼神在夥伴身上飄忽。

矛盾一觸即發,刀劍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打鬥屬實無趣,不過欣賞他們猙獰的表情倒是可以聊以解乏。

秦玦慢悠悠退步,不讓血濺到自己身上。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容暢快又扭曲,好似從未這麽開心過。最厲害的武器一直都是人心,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解決一切,又何必臟手呢?

她真是個很好的老師。

拼殺到最後只剩下一人站立,黑衣人從兄弟心口拔出劍,把臉上的血一抹,朝秦玦看來。

他咬牙道:“看來秦氏血液裏除了流著瘋癲,還流著狡詐。”

“你們都是禍害。”他氣極,拎著帶血的劍朝秦玦靠近,“你這個雜種,你就該同你父親一樣,同你祖父一樣,通通***謝罪。”

秦玦表情沒有分毫變化,平靜地看著他靠近。

對方以為他連掙紮都不掙紮了,忍不住放聲大笑,可剛剛開口,就發現了不對勁。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渾身就突然懈了勁,從腳踝到小腿都被吞沒。

沼澤!

他難以置信地掙紮,卻越陷越快,很快便被吞沒。

秦玦站在沼澤邊緣,欣賞著他的神情,在他的叫罵聲中重新系上布條。

他繞著沼澤邊緣往回走,像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仿佛自己並不知道那有一片沼澤——就像穆君桐喊住他的時候,他裝出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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