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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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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了黃鼠狼的雞,瞬間跑個沒影了。別說我找到那個女人,就是沒找到我也沒法抓一個大雁人去問。那些侍衛,一聽有人打聽大雁的女人,就不管不顧的先揍人了。”他聳了聳肩膀,“所以,我只能找你這位蒼蒙大君替我做主,把我心儀的女人給揪出來。”

軻華喝幹了酒,半響才道:“我也想見見能夠讓你念念不忘的人,到底是長什麽模樣。”

阿蔔塔終於出去喊人收拾東西去了。他前腳才走,後腳就有人急急忙忙來了。

郭鶯款款的提著食盒進來,一雙溫柔似水的眼幾乎要黏在了軻華的身上,只喚了他一聲“大君”,眼眶就紅了。

軻華挑眼看了看帳篷外的日光,再看看對方楚楚可憐的臉,平靜地道:“誰讓你來的?”

郭鶯淚光盈盈,即刻跪了下去:“是我自己想來向大君賠罪!我錯了,請大君不要拋下我。”

曾經有人說過,草原女子眼中的淚就像是岐崀山上鏡湖裏的水,晶瑩剔透,難得珍貴。

在顧尚錦看來,要讓一個女子落淚太容易,讓她淚汗隱襟就有點難度了。

她在爬山,確切的說是騎著馬爬山,而且,似乎,她還迷路了。原本的引路人方歸山帕璉早就在帶她到了半山腰之時,不知了去向。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我原本以為他會把我帶到山裏,然後找一處陡峭的懸崖,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我給踹下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顧尚錦嘖嘖的感慨,“或者直接一刀捅了我,丟在荒郊野外,等到了半夜讓那些循著血味而來的野獸,把我大卸八塊吃得骨頭都不剩也行啊!”

偏生那小蠻孩子心不夠狠毒,只是把她丟在了半山腰,什麽也沒做就跑了。

顧尚錦下馬牽著馬韁一甩一甩,看著秋日那不夠明亮的日光逐漸從山頂爬了下去,斑斑駁駁的夕陽從樹林的縫隙裏穿透過來,留下一道道似魔似鬼的陰影。

不用多久,整個山林會變成一團漆黑,唯一的亮光是逐漸從巢穴裏爬出來的野獸,閃動著鬼火般的眼眸一遍遍在尋找著新鮮的食物。那時候,就算一身是膽,顧尚錦也會被林中的野獸給嚇得寸步難行。

她嘆氣一聲,果不其然的,已經從樹林深處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不管來的動物是什麽,今夜,顧尚錦的性命都已經堪憂了。

身邊的馬焦躁的打著響鼻,馬蹄不安的在泥濘的草屑上踐踏著,隨著一聲悠長的狼嚎,駿馬發出顫抖的嘶鳴,甩開顧尚錦的牽制,揚起前蹄,慌不擇路的跑了。顧尚錦暗自嘆息一聲,單手扶著一棵最粗壯的樹幹,撩起裙擺,幾個騰挪就躍到了樹上,與那夜鷹大眼瞪小眼,靜靜地等待著森林裏夜會的到來。

森林裏靜謐得可怕。誰也不知道,這個黑漆漆的夜晚裏,到底有多少兇狠的野獸嗅到了生人的肉味,又有多少鳥類盤踞在高空,等待著分享盛宴的殘羹。

這麽的安靜,顧尚錦幾乎能夠聽到耳邊細微的風聲在流動,草地上,無數野獸的肉墊在地面上輕輕的行走著,黑漆漆的暗影裏不時可以看到稀薄的白霧在飄散,那是野獸們噴出的氣息。

顧尚錦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所在的樹幹底下聚集了成雙成對的幽幽‘鬼火’,聚精會神的仰視著她這新鮮的‘肉食’。她的頭頂上,嘶嘶的蛇類游走聲也慢慢的融入了耳廓中。

‘哧——’的一道空響,顧尚錦猛地低頭,感覺有什麽利器從頭皮上飛擦而過。她不敢坐以待斃,腰身一扭,悄無聲息地飛了出去,堪堪巴住另外一棵樹幹,簌簌簌的像只壁虎往樹冠爬了上去。

破空聲又起,好幾處銀光從不遠處打了過來,一條極細的銀線從臉頰邊劃過,打入了伏身的樹幹裏,居然是一顆銀色的彈珠。

顧尚錦呵呵的暗笑,心裏的迸定越來越深,隨即解開腰上的玉佩朝著腳底虎視眈眈的豺狼們砸了過去,借著野獸們陡然攀升的殺氣,腳底一蹬,人再一次在漆黑的樹林裏騰挪飛躍。她就像一只漂亮的小白狐,孤身飛奔在鬼影重重的森林裏,身後不單有想要生吞骨肉她的豺狼,還有想要活扒她皮毛的敵人。

豺狼的嘯聲與暗器的追殺破空聲此起彼伏,瞬時讓安靜的森林熱鬧起來。

帕璉伏在地上,聽了好一會兒地面的震動後,這才爬起來,仰頭望了望身後危機四伏的樹林,吹了聲口哨。

“不是說你武功高強嗎,現在應該怕了吧!肯定是在痛哭流涕的求救,求我帶你回家,哈哈哈。”帕璉自言自語,拿著馬鞭對著林中比了比,“讓你知道我草原人的厲害,愚蠢的漢人!”

他騎上馬,瀟灑的揮了揮鞭子,獨自一人優哉游哉的往回家路上行去。他不會知曉浩瀚的夜空下,有多少人在焦慮,也不知曉這一個小小的惡作劇會給自己,甚至於蒼蒙帶來怎樣的災難。

此時的吳越,已經深刻感覺到身在異鄉為異客的無力感。

大君帳篷前的武士用一種絕對倨傲的神色無視了他的急躁和擔憂,任憑對方說什麽也不肯放人入帳,只平板的重覆一句話:“大君有要事,任何人都不見。”

吳越已經要暴跳如雷:“如果事關閼氏的性命安危,爾等也不通報?”

兩名武士嘴角上揚,明顯的在表示‘閼氏死活與我們有什麽關系?’

隨著吳越一起來求救的青霜將人拉到一邊,悄聲道:“有人刻意阻攔我們。這兩名侍衛很面生,平日裏根本沒見過他們。”

吳越眼神一凝,整個神色瞬間陰沈了下來。唰唰的夜風將帳篷上的旌旗吹得獵獵做響,與頭頂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大鳥相互唱和著,陰森森寒慘慘,呱噪得如同悲歌。

“求人不如求己!公主說得沒錯,不對蒼蒙人抱有希望,也就不會有失望。公主是我們大雁人,我們又何必向蒼蒙人求助。”

他霍地轉身,仰天發出一聲怪哨,如驚龍如海激起無數的浪濤,安詳的族群外圍瞬間亮起了無數的燈火,口哨聲還在繼續,一長一短長短相接,似乎在傳遞著什麽消息。

“走,去找回公主!”吳越倏地騰空而起,如展翅的大雁,領著青霜就跑向了族群最外圍。那裏已經有無數身著勁裝的大雁侍衛侯著,那一雙雙精爍眼裏的隱忍即將沖破枷鎖,釋放出心底真正的野獸。

帳篷內,軻華從美人端著的酒液中擡起頭來:“外面什麽人那麽吵?”

郭鶯笑意盈盈地道:“應該是眾人正在分割大君今日獵殺的動物吧,早點收拾好,大君也可以早點封賞下去。聽說今日的狼皮都保存得很好……”

軻華推開她:“那些東西早有用處,你想要,自己讓人去獵一些來就是了。”

郭鶯咬著下唇:“我只想要……大君,你去哪裏?”

軻華已經邁步走了出去,瞇著眼靜靜的聽了一陣外面的動靜,再瞄向守衛在帳前的兩名武士。

郭鶯從裏面探出手來:“大君,已經很晚了,歇息吧!”

作者有話要說:顧抽出馬鞭:老娘在外面生死不明,你居然還在帳篷裏暖玉溫香,不錯啊!

方很鎮定: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你不在身邊,再多的美人對我投懷送抱都無濟於事。

顧怒:我看你享受得很!

方倒退:哪有,其實我更想與你一起去泡泡熱湯。霧氣蒸騰下,你我‘坦誠相對’,那種‘享受’才是真正的享受!

顧:滾!

咳咳,大家粽子節快樂!

高考的童鞋成績拿到了嗎?看龍舟的掉河裏了嗎?吃多了粽子的,增肥了嗎?哇卡卡卡……

☆、十七章

那只手,白滑如鮮奶。

曾經無數次,在孤寂的夜晚裏,它滿懷柔情的撫摸過軻華的臉頰,也曾無限眷戀的盤踞在他的胸前流連不去,更多的時候是纏繞在他的手心裏,嘗試著與他緊握,貪婪的占據他心口的一席之地。

只是,無論那一次,都不如今夜。它翹起的每一根指尖,每一處骨節,每一個細小的探出似乎都在無言的訴說,訴說著它的需求,它的愛慕,它的……勾引。

軻華的鷹目中有烏雲在匯集,密布在眼底,即將引發驚天的狂風驟雨。

他大喝一聲:“赤那!”

從遠處慌忙的奔出一名武士,雖然極力鎮定,可額頭的汗已經透露了他的緊張,他還沒來得及行禮,軻華已經問:“閼氏呢?”

赤那喉嚨哽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帳篷裏瞧去,軻華一腳猛地將他踹飛了起來:“廢物!”

“克古塔!”

“大君,”克古塔跨馬飛奔而來,“大君,是大雁的侍衛,不知為何突然列兵往岐崀山去了,誰都攔不住。”

大雁的侍衛大部分都是趙王特意選給自己的掌上明珠顧尚錦的私兵,別說是蒼蒙大君無權管制他們,就連大雁的太子殿下也鮮少能夠使喚得動。他們從調派到顧尚錦身邊之時,就只認顧尚錦一個主人。

軻華隱隱猜到了什麽,推開眾人快步往顧尚錦的帳篷跑了過去。那種急切,只是瞬間就突然讓他明白,至始至終,他與顧尚錦之間的距離並不是一個帳篷與另一個帳篷之間的跨度,而是……草原人與漢人的鴻溝,是蒼蒙與大雁皇城之間的距離。

相比以往的吵吵鬧鬧,如今顧尚錦的帳篷前只有一群仿徨焦急的侍女們在伸長脖子張望。其中一人見得軻華到來,憑空咳嗽一聲,那份焦慮瞬間被冷漠給替代。軻華已經掀開簾子闖了進去:“你們閼氏呢?”

燕支從後面繞了進來,冷靜地道:“這可得問九王。”

“什麽?”

燕支垂下頭:“閼氏與大君打獵回來後,沒多久就被九王約了出去。說是岐崀山上有上好的熱湯去寒解乏,邀了閼氏同去,至今未歸。”

“幾個時辰了?”

“快三個時辰了。閼氏打獵回來後滴米未進就被九王籠走,現在也不知道是饑是錦道:“我都忘了,草原上的冬日比大雁冷,小東西再如何用藥煉制也無法違背天性。”

小七笑了笑,拍了拍腰後的小罐子:“別擔心,我還帶了其他的寶貝來。”正說著,一串吱吱的像是狐貍的叫聲在森林中響起,小七側耳聽了聽:“影衛們說暫時沒法下山,都被包圍了,只能往山上走。”

顧尚錦看看遠處山頂的積雪:“再往上就會被凍死了。”

小七笑道:“找一處溫湯呆著。”

顧尚錦知道對方打趣她,也不惱,只說:“蠻好的,有你在就不缺吃食,再把影衛們召喚出來,大家就在這岐崀山蓋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本公主每日招不同的影衛伺候床榻,過神仙日子。”

小七問:“大君呢?”

顧尚錦一揮手:“誰管他!”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悄聲說著,不時把吊著的黑衣人在雪林裏晃了晃,陸陸續續的引出了不少的同僚,在野獸饑餓的咕嚕聲還有人命的咽氣聲中,誰也看不到諾大的森林裏張開的密集蛛網,層層疊疊,網中間,獵物與狩獵者相互替換著角色,在展開著一場生與死的較量。

“大君,”克古塔一頭的冷汗,大刀上的血從進了岐崀山起就再也沒有少過,他提著一顆人頭,指著被砍斷的後頸給軻華看,“這裏有奴隸的烙印。”

“誰家的奴隸?”

“叛王阿不爾斯的家奴。”

軻華沒說話,只催動著馬鞭,沈默地往森林更深處疾跑而去。方歸山帕璉緊跟兩步,被克古塔拉住了:“九王,聽大君的,你先回去。”

“不!”

“九王!”克古塔扯住他的馬韁,“你難道還不知道你闖下了多大的禍事?”

帕璉固執的想要跟上自己兄長的腳步。他半路折回的路上遇到了疾馳而來的軻華,不同於以往,軻華這次幾乎一聲責備都沒有,換了往常,軻華早就對他訓斥開了。

他也早已做好了與兄長對吼的準備,只是沒有想到,軻華見到他的第一眼,就好像看著一個熟悉的草原人,眼中不再有兄長的慈愛,只餘留平靜。帕璉見過那種平靜,在兄長親手將父親火葬,親手彎弓將阿不爾斯射傷的時候,軻華的平靜幾乎是最鋒利的鋼刀,讓人感覺不到一點溫暖,望向對方的時候,你只會覺得他對人的心已經涼透了。

帕璉實在想不通,只是哄騙大雁的女人在野獸橫行的山林裏呆一晚有什麽大不了的,她有武功,肯定死不了。

只是,在看到突襲而來的刀劍之時,在看到兄長毫無表情的砍下暗殺者的頭顱時,他隱隱覺得自己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也許,大雁的那個女人,真的會死在蒼蒙?!

作者有話要說:顧:要是帕璉真的害死了我,你準備怎麽辦?

方:殺人償命?

帕:哥,我是你親弟弟QAQ

顧:這樣吧,把他給我做小夫君好了。本宮勉為其難的吃吃嫩草

帕:哥,我還是償命吧= =

☆、十八章

顧尚錦撐開幹燥的手掌,因為山腰漸冷,刺骨的寒風從毫無遮蓋山頂呼嘯而來,不知不覺中肌膚已經感覺不到冷熱,敞開掌心時,意外的看到白白點點的碎屑漂浮下來。

“下雪了。”

她喘口氣,往後看去是連綿起伏如海濤般的杉樹林,再往上,一大片如羊脂鋪就的滑坡纖塵不染,白得刺目,美得壯觀,站在其中就如螞蟻仰視蒼穹,震撼到自卑,喜悅到恐懼,因為越是寬闊的地方越是無法隱藏,一馬平川的山底是如此,白芒無塵的雪地亦是如此。

“只能呆在林子裏。”佘小七說,“不得不說,這一次公主你太冒險了。”

顧尚錦摸了一把臉,尷尬的笑了笑:“我只是想要引蛇出洞而已,哪裏知道小蛇有這麽多條,一時半會沒法都抓著宰了。”

佘小七蹲在一顆古杉底下,粗壯的樹幹完全可以遮擋住兩人的身形,靠著夜晚的掩護,只要不大聲喧嘩大肆打鬧,幾乎很難發現他們所在。

“太急躁也太危險了,吳大人的援兵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尋到我們,影衛的損失也超過預期。”

“這說明他們一定要取得我項上人頭!”

“公主!”

“和親,”顧尚錦笑了笑,“我父王讓我和親是假,借我挑起草原各個部落的內戰是真,否則他老人家也不會安排上千精兵隨我調遣,母妃更不會讓舅舅暗中派遣上百的影衛隨身保護。”她遙望著秦山關的方向,“你不知道吧,從我踏入大草原的那一日起,秦山關的兵力不減反增,就是在等待最好的時機。”

“我不懂。”

顧尚錦拍了拍他的腦袋:“一句古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們大雁要做那個漁翁,首先就必須下鉤子掛魚餌,我就是那餌。”

佘小七思忖了下,問:“那蒼蒙大君是什麽?”

顧尚錦莞爾:“他是傻子!他心甘情願跳入我父王和皇伯父挖的陷阱裏。”

佘小七瞪大了眼:“難道他真是為了你?”

顧尚錦抓了一把雪塞入口中,等到那冰雪融化,從喉管直接滑入胃中,一路冷了下去,她的心也冷了:“他自找的!何況,他那種為了權利可以拋棄一切的男人,會真的為了實現少時的諾言而娶一個異族女子?他那多麽話裏,誰也不知道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的真情,興許只是為了他的野心所做的掩飾。”

“那你這些時日與他越來越親近……”

山頂刮下來的烈風卷起雪花,撲迷霧似的飛向樹林,兩人的衣裳也被吹得飛揚起來。顧尚錦那一頭亂發在空中拉扯出紛雜的絲線,她說:“逢場作戲的虛情假意而已。”

佘小七一臉難以相信。

顧尚錦輕笑:“哄你的。”

佘小七籲出一口氣。

顧尚錦繞著樹林邊緣走了兩圈:“你說我要怎麽死呢?”

“啊?”

“是等著被暗殺者們圍攻而死,還是找一處懸崖當著所有人的面跳崖而死,或者……直接餓死在山上?”

佘小七驚詫:“難道不是假裝重傷等著大君來救,然後讓他去查明暗殺者的身份嗎?”

顧尚錦剔了他一眼:“傻孩子,蒼蒙的大君也巴不得我死在這裏。這樣,他才有理由找其他部落的麻煩。至於暗殺者的身份,就算不是他敵對的部落,他也會栽贓嫁禍,然後借著報仇的旗幟,與大雁一起將整個草原攪得天翻地覆。”

“可是,你也沒必要真的尋死啊!”

顧尚錦笑道:“我當然要活著。只是,在蒼蒙,大雁的和親公主必須死。”她上前兩步,蹲在少年面前,“活著離開這裏,再也不會來了。我與你一起回金梁城,去找唐家哥哥,找你的龔少主,與他們一起混跡江湖,好不好?”

佘小七點頭,大笑:“好。”

暗藏殺機的岐崀山裏突然亮出了煙火,從半山腰的山林裏直沖雲霄,尖銳的咻咻聲像是鈍刀子割開骨節的猙獰,預示著人命關天的最後掙紮。

軻華的氣息越發沈重,急尋到此處,在帳篷裏喝過的酒已經揮發,體內的熱流在不斷的升騰,叫囂著,橫沖直撞著,想要發洩。而他,一路行來,砍下的人頭把袖口都染紅了,卻依然沒有追上顧尚錦的腳步。

他知道她就在不遠的前方,山林給了他太多可以追蹤的痕跡,同時,也給了暗殺者們提供了訊息。

作為信號的煙火飛上夜空時,軻華已經預感到了什麽,他幾乎是瞬間爆發而起,如最敏捷的狼,迅速、急切地沖向煙火之地。同時,林中同時躥出了無數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著同一個方向飛奔。

蒼蒙人、大雁侍衛、影衛、黑衣人,還有叛變的阿不爾斯的奴隸,他們一個個如同從土裏冒出來的地鼠,狂奔著砍殺,極力的阻撓,無數的暗器和刀劍在夜空下發出冰藍的幽光。

血珠和碎肉從軻華的臉上飛擦而過,那些阻撓他的人無一不被他的彎刀一砍兩段,他的腳下生風,呼嘯著朝著林子的盡頭而去,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了,還有緊隨人影之後的……滾滾暴雪。

顧尚錦幾乎是臉色蒼白:“雪,雪崩了!”

軻華還沒來得及停下來,顧尚錦先一步擦身而過,她的驚慌和恐懼在風中傳遞著,伴隨著岐崀山的怒吼翻滾而來,雪崩的速度太快,剎那就撞上了千年杉木,所有的土地都在搖晃,無數冰冷的冰雪兜頭兜腦的籠罩過來,仿佛壓頂的烏雲讓你躲不開逃不掉。

“尚錦!”軻華大喊,調轉著去追逐。

顧尚錦震驚中回頭,眼眸越瞪越大,無數的流光從眼底劃過,成了雪林裏最亮的一道光彩。她唇瓣開合幾次,最終吐出一聲笑意,一個翻越,踩著迎面而來的黑衣人臉頰,借力打力的躍出更遠。

身後的慘叫絡繹不絕,顧尚錦卻意外的輕快起來,她邊跑邊笑,眼看著前路寬廣,轟隆隆的巨響中,左邊異軍突起般的落下不少泥水,山體連著山體,雪崩也連著雪崩,四面八方而來的雪泥咆哮著翻滾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無數嘈雜聲中,她只聽到自己心臟劇烈的跳動聲,噗通噗通,閉上眼,正準備挨著巨石蹲下,腰身猛地一緊,她已經被人連帶著滾落下山。

頭被對方狠狠的壓在了胸口,血腥氣和軟甲上的薄冰貼在肌膚上,冷熱交織。

他們一路滾下,時不時撞上樹幹和碎石,身上的男人悶哼都沒有一個,只是用強壯的臂彎把她擁緊了。她能感覺到奔騰的積雪就在身後追趕著,她能聽到人們被暴雪掩蓋的驚呼,更多的是頭上男人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越來越緊的擁抱。

這一場逃命,似乎沒有了盡頭。

萬籟俱靜。

軻華的薄唇貼在她的臉頰上:“尚錦,尚錦?”

顧尚錦皺著眉頭,輕微的移動了下,她已經感覺兩人都被積雪掩埋了。軻華似乎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弓著背硬是撐起了一片空隙,在黑暗中,一雙鷹目銳利如星,咄咄的與她對視著。

顧尚錦壓著咽喉,說不出一個字,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疲憊得讓她睜不開眼。

“別睡!”軻華低吼著,四肢壓在她的身旁,上半身猛地彎下,再霍地暴起。

無數的雪珠從頭頂滾落,打在她的臉龐上,潔亮的雪後是郎朗夜空,遙遠的星辰無聲的註視著他們。

軻華直起半邊身子,劇烈的喘息中噴出來的氣息灼熱而熾烈。他將顧尚錦從雪坑裏挖了出來,再一次抱緊了她。顧尚錦筋疲力盡,只能無力的趴伏在他的肩膀上。

兩人沒有說話,似乎一個擁抱就可以替代無數的話語,壓制他的擔憂,安撫他的驚恐。

皚皚的白雪緩緩的從空中灑落,拂過已經寂靜的積雪,挨過雪崩中倒下的殘破樹枝,飄飄搖搖的從無數掩埋的人身上浮過,似乎想要再一次掩埋不堪的殺戮,遮蓋一切陰謀詭計,還大地一片幹凈。

可是,總有人會掙紮著從積雪裏爬出來,搖晃著舉起大刀,對著雪坑裏沈默相擁的兩人揮刀而去。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無數的殺手從雪裏鉆了出來,虎視眈眈的沖向無力再戰的兩人。

軻華護著顧尚錦步步倒退,他手中的彎刀已經濕滑,血和雪都混在一處,滴滴嗒嗒的流淌著。

絕對的優勢面前,暗殺者氣勢如虹,刀刀致命。倒退的兩人誰也沒有註意到,夭折的古木後居然是斷壁。

顧尚錦只聽到腳下一聲脆響,那早就被雪崩摧殘的杉樹半懸空在絕壁上,搖搖欲墜。一個慌神,身子不由自主得往下墜去。

“軻……”

手臂被人猛地揪住,軻華的臉在她的頭頂探出來:“爬上來!”

顧尚錦袖口裏的機關縮了縮,她低頭看著斷壁下林立的奇石,無力地道:“我右臂折了。”

軻華神色巨變,背上被人狠狠的砍了一刀,痛得他的臉龐都扭曲了,整個人逐步地往下滑動。

顧尚錦仰頭笑了笑,輕松地道:“松手吧,我太累了。”

軻華五指幾乎要扣到她的筋骨裏面去,他不敢反擊,哪怕是舉起刀背都足夠讓兩人失衡,一起掉落下去。即使是在漆黑一片的暗夜裏,顧尚錦也可以看到軻華背後飛濺起的血肉,那些血珠和肉沫從空中濺落下來,熱乎乎的,貼在了她的眼睫上,唇角邊。

她袖口中的機關緩緩按下又松開,再緩緩按下。

眼睫處的血珠嵌到眼珠裏,落下淚來,淚都帶著他的血。

顧尚錦抿著唇,低聲道:“松手!”

“不!”

顧尚錦咽喉深處哽咽一聲:“我恨你,你還抓著我幹什麽。”

軻華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怒目而視地瞪著她。顧尚錦的神色越發平靜,在他的記憶中,她從未有如此恬靜溫婉的神情,她是活跳的,是嬉笑怒罵的,是嫉惡如仇的,那一張俏麗的臉上總是閃動著堅韌而靈慧的光彩。

他有種錯覺,似乎心心念念的少女早已死去,現在在他面前的女子只是披著顧尚錦皮囊的行屍走肉。

她恨他,她再也不會戀上他,她決定用死來擺脫他的糾纏。

一滴水珠垂直落在她的臉頰上,軻華仿佛在笑,他握刀的單手緩慢的舉起……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顧:要死啦要死啦!

方:閉嘴!

顧:哦也哦也,解脫啦!

方:閉嘴!

顧:快放手,混蛋!

方:閉嘴!

帕璉:哥,讓她死吧,死了她就閉嘴了。

方大吼:你們都給我閉嘴!

PS:哎喲,方某人要殺人了,要松手了……

☆、十九章

事隔多年以後,顧尚錦依然非常的憤恨,一邊壓在軻華的背脊上使勁的掐著他的脖子,一邊怒氣沖沖的吼:“你居然敢欺負我,你居然敢欺負我!”

軻華無動於衷的問:“跳下去與你同生共死就是欺負你?”

顧尚錦冷笑:“你想說你是在徇情?”

軻華面無表情:“難道不是?”

顧尚錦一腳踹翻了他:“老娘不稀罕你。”

軻華摟過她,撫了撫她的亂發:“因為我知道,你掉下去會死,我帶著你跳下去就能活。既然如此,我為何要放開你?”

顧尚錦得意洋洋:“你少自吹自擂了,沒了你,靠著機關我也能平安無事。”剛一說話,臉色巨變,顧尚錦幾乎是瞬間就一跳三尺高,朝著帳篷外飛奔而去。

無奈,腰上已經被某只鐵臂給狠狠困住,軻華咬牙切齒地道:“想來你還記得當時的兇險程度。有機關居然不用,硬是逼著我靠著血肉之軀在奇山峻嶺之間求得喘息之地,你也真正恨得下心!如果不是我硬撐著一口氣帶你逃生,你是不是準備讓我們一起死在山底。”

顧尚錦胡亂掙紮:“會死的是你,本公主才不會給你陪葬!”

不論顧尚錦如何逞能,在軻華的記憶裏,那一次是真真正正的體會到死亡的來臨。

握刀跳下去的那一瞬間,他已經是抱著死而無憾的決心,拼盡全力的護著懷裏的顧尚錦,在陡峭兇險的峭壁上一路滑了下去。

那彎刀在頑石上嗤出無數的火花,他的虎口迸裂,全身肌肉鼓脹,憑著極佳的眼裏在暗夜裏踐踏一切可以緩沖勢頭的東西。石頭縫裏長出的小樹,巨石間卡著的石條,凹凸出來的石塊,餘下的就是手中的刀,還有一雙厚底的鹿皮靴子,從陡峭的山壁上險象環生。

他聽得到顧尚錦的驚呼,他的眼底還殘留著她震驚中的不可置信,他能夠感受到懷中女子僵硬的身軀上傳遞來的熱度。他死死的抱住了她,一路撞上樹幹,碰上巨石,在陡立的石錐間跌跌撞撞,咽下所有的疼痛和血肉,最終把刀鋒卡入了兩塊巨石的縫隙裏,停了下來。

顧尚錦是踩著他的身子爬到了巨石,平安的活了下來。

半夜的山壁上,樹木稀少,狂風刮擦著石頭發出嗚咽聲,像是未亡人的嚎哭。

顧尚錦喘著粗氣,伸手把軻華也拉了上來,兩人跌在一處,頭碰著頭,腳下是的碎石和枯草,背後是堅硬的石塊,上天下地皆無路,左右亦無門。

不過,他們活了下來!

顧尚錦睜眼看著頭頂的夜空,身子不可自抑的顫抖著,盈滿眼眶的淚水無聲的流淌,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也不知道自己心底那逐漸泛上來的暖流到底要去往何處,她只知道,自己正被身上的男子擁抱著,他臉上、手上、背後的血都把衣襟全部侵染透了,黏糊在她的肌膚上,異常的燙人。

額頭相貼,軻華冰涼的硬發戳上她的臉龐,一雙眼專註的盯視著她,似乎在說:你往哪裏逃?

顧尚錦眨了眨眼,低聲道:“這一次,你又贏了!”

軻華氣息一頓,猛地捏起她的下巴,張口就咬住了她的唇瓣,那麽狠,瞬間就咬出了血口。顧尚錦倏地輕笑起來,越笑越大聲,軻華幹脆探入她的唇內,勾著她的舌尖拉扯卷攪,那麽用力,似乎要把她給吞了下去,等到她吃痛的踢打,他又頂向她的咽喉口,一下一下的吞咽她所有的氣息,逼得她不得揚起頭,被迫的張開唇承受他的攻擊。

顧尚錦順不過氣來,手也開始捶打他的背脊,軻華夾住她的手肘,冷笑道:“右臂折了?嗯!”

顧尚錦嗆咳著,胸膛劇烈的起伏,毫無愧色的道:“半路又好了。”

軻華冷笑,按著她的頭:“你在試探我?你居然拿自己的性命來試探我!”

顧尚錦頭皮發疼,對他大吼:“你可以不救我,我沒有讓你跳下來!你自願的!”

“對!”軻華冷冷地道,“我心甘情願,誰讓我對你念念不忘,誰讓我對你刻骨銘心,誰讓我情願抱著你的屍體一起死也不願意一個人活!”

顧尚錦刷得給了他一個耳光:“這個時候你居然還哄騙我!沒有我,這麽多年你也活了下來,還越活越肆意,越活越瀟灑!權利、地位、美人,你擁抱著它們的時候,何曾想到過我!說什麽天荒地老,說什麽此志不渝,都是假的!你是個騙子,騙走了我最寶貴的年華,騙走了我的貞潔,現在你還想繼續騙我的真心,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軻華握緊她的雙手:“我們已經快死了。”

顧尚錦一震,軻華無力的靠在石壁上,環視著周圍空蕩蕩的峽谷,除了石頭就是雜草,頑強的小樹伸展在半空中,底下漆黑一片不知深淺,往上奇石林立望不到盡頭。他們相互依靠在一起,在方塊之地上茍延殘喘,像是被困的野獸,生機渺茫。

他輕笑道:“我說過,陪你到死,我實現我的諾言!”

顧尚錦倏地哽咽一聲,軻華已經靠在她的肩膀,雙臂虛摟著她:“讓我睡會。”

讓我睡會!

少年靠在她的背後,疲累的放下手中的彎刀,喃喃地說了這麽一句話。那時候,他們剛剛經歷完一場惡戰,戰場在離秦山關幾十裏外的吳南關。

因為突襲,吳南關內已經是哀鴻篇野,屍骸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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