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說完後，空氣瞬間變得靜默，甚至連呼吸聲都消失不見了。

畫面靜止，卻帶著詭異的凝重氣息。

所有人都看著禾玉，無一例外，他們的眼中全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滴答——”

血滴還在下掉，禾玉的臉越來越蒼白，但他淡然的神情和篤定的眼神，始終沒變，讓人很難懷疑他說的話。

半晌，食堂大叔沙啞著聲音開口：“你說什麽？再說一次。”

禾玉平靜重覆：“行兇者確實是八個，但你殺掉的第八個兇手，殺錯了，你殺掉的只是替罪羊，真兇還在。”

食堂大叔呼吸變得粗重，死死盯著禾玉：“你胡說！”

清潔工手握武器，眼神犀利：“禾老師，有些玩笑開不得，如果你想以此活命，那麽，你只會死得更快哦。”

禾玉搖頭，擡手，推了推眼鏡：“我從來不拿真相開玩笑，而且，我也不可能騙過你們，不是嗎？”

現場再次沈默了。

他的話對所有人的沖擊都很大，食堂大叔以為自己已經報仇雪恨，卻被告知差點放過了真正的主謀？

鎮星和尤金從他說出“殺錯人”後，神情恍惚，滿臉都寫著——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在幹什麽？

彈幕也在空白之後，刷了起來——

“我去！！他說得真的假的？！”

“假的吧，這他都能知道？”

“如果他真的猜對了，那我保證，他絕對買了掛！”

“我全程跟著他，真不知道他從哪裏知道的！！”

“其實也不是理解不了，他們都在查兇手的時候，就禾玉一直在調查安娜和柚茉的事情，以及八個兇手，他還查了資料、挨個走訪……”

“這可是五個S等級高手，除非是他在拖時間，等我們給他投票，不然不敢騙他們。”

“艹，他如果說真的，我必須要給他跪下了，這是真牛逼啊！”

……

食堂大叔嘴角溢出鮮血，他看都不看，眼裏只有禾玉，聲音似乎是從嗓子裏面擠出來般，艱難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禾玉不賣關子，也不故弄玄虛，直言道：“調查加分析，有八成以上概率。”

他看向清潔工：“你們一開始就懷疑上了第八個死者吧？你懷疑了他，然後接近他，就有了你告訴我的，他非常不客氣，脾氣暴躁，對不對？”

清潔工沈著臉點頭。

——他們一群S等級高手現在似乎被一個小家夥牽著鼻子走。

但他說的內容，又實在讓他們拒絕不了。

殺錯了？

他們都不知道的事情，這個小家夥卻這麽篤定……

“你們在接觸第八個死者後，又發現他其實也是個施暴者，經常欺負同學，肆無忌憚，而且他家的背景很深，是可以擺平這件事的人，完美符合。但因為沒有確切的證據，所以你們一直在關註他。”禾玉聲音平靜，如同陳述事實。

事情發生的時候他都沒來這個學校，但他的語氣，就像是親眼看到一般。

更可怕的是——他說的是真的。

食堂大叔幾人神情越來越凝重，死死盯著他。

“再之後，你們終於找到了線索，你們在第八個死者的櫃子裏、藏得很深的地方發現了安娜的東西。”

禾玉看著他們，聲音篤定：“順序一定是這樣的，對不對？”

清潔工：“你怎麽知道的？”

禾玉笑了：“因為很好推測啊，一定是這個順序，也只能是這個順序。真正的施暴者發現你們在調查第八個死者，所以順理成章讓你們‘查’到第八個死者身上。”

“那是個聰明人，他也一直隱藏在學校，尋找脫身的機會。殺掉安娜和柚茉的時候，他沒想到後面的結果，他以為他的家人能擺平，卻沒有想到，還有那麽多高手在找他。”

禾玉聳肩：“再次強調，他真的很聰明，他沒有轉學，因為他知道，轉學會讓你們盯上他。所以他一直隱藏著，看著你一個個虐殺那些人，他穩住了，他知道，不讓你殺光施暴者，殺人案就不會結束，他便制造了替罪羊。”

班主任微微瞇眼：“這都是你的推測，也許第八個死者，真的是施暴者。”

校醫和門衛大叔也看著他，眼神傳達著同一個意思。

禾玉笑了笑，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們的質疑般，依舊耐心解釋——

“是我的推測，但很合理，不是嗎？三個月時間，你們找出了其他七個施暴者，第八個始終悄無聲息，既沒有和另外七人聯系，也沒有任何冒頭痕跡。”

“這樣的施暴者，真的會直接將安娜的東西藏在櫃子裏面嗎？真的會這麽愚蠢嗎？真的會這麽容易就被找出來嗎？”

“你們殺掉的那個人，是一個因為掃地時將灰塵揚到他身上，就暴躁動手的人……他這樣的性格，三個月內，能沈得住氣？”

【彈幕：……我竟然覺得他說的很有理！】

【彈幕：66666服了。】

【彈幕：這個副本竟然還要查案，這麽多反轉，真的是前所未有……】

禾玉：“而且，我還和他的室友聊過他，在兇殺案發生前後，他的態度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跟著室友抱怨學校太沒本事，抓不住人。”

禾玉的視線再次看向食堂大叔：“所以，這個人八成以上概率不是兇手，真正的兇手還在逍遙法外。他已經找到了替罪羊，如果沒有猜錯，他會在這一次大批量學生轉學的時候，成功跟著離開。”

“施暴者”已經全被殺了，這次轉校的學生又多，一點也不起眼，真正的兇手原本可以順順利利離開……

食堂大叔呼吸變得急促，踉蹌著上前一步，聲音嘶啞：“是誰！他是誰？！”

他急切地擺出條件：“你告訴我他是誰？只要我殺了他，我的命就交給你，隨便你處理！”

他只想要知道兇手！

禾玉卻搖頭：“抱歉，時間不夠，我還沒來得及調查。”

他看著絕望的食堂大叔，淡然道：“你大概還能活多久？”

食堂大叔一楞，半晌，沙啞著聲音：“五天，我能感覺到還能活五天。”

“夠了。”禾玉看著下方，眼神平淡無波，“給我三天，我為你找到真兇，交換條件是——你死的時候，我們要在場。”

食堂大叔抹掉嘴角的鮮血：“你能找到他，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禾玉：“那麽，交易達成。”

旁邊，清潔工突然問：“你為什麽要幫我們找兇手？”

事實上，禾玉在判斷出食堂大叔要死了的時候，完全可以表示——他們不再殺食堂大叔，他們只要活著。

等到了食堂大叔死的時候，他們再冒出來就行。

可他卻選擇說出真相，說出一切，並坦然和他們交易。

這不僅僅是他的性格原因，很明顯也是……為了幫他們找出真兇。

禾玉聞言，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勾唇——

“因為，那個人他該死。

“法律審判不了他，天道會審判，天道審判不了，自有人會審判他。

“做了這樣的惡就該死，沒有任何逃脫的理由。

“用藍星的話說，正義雖然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禾玉的聲音很輕，並不鏗鏘有力，但每一個字，都像是砸進了人的心裏。

現場安靜了，彈幕再次空白。

好半晌，彈幕——

“這個人……真的有點不一樣。”

“是呀，突然有點喜歡禾玉了，雖然戰鬥力差，但他的精神世界很強大。”

“而且他又聰明又帥啊！！票給他了！”

“呵呵，這個垃圾星人以為自己是誰啊？做了惡又如何？克裏海又殺了好幾個垃圾星人，他還是順利晉級了呀。”

“是呀，聯邦一直都是實力說話，他沒有實力之前，說的都是屁話。”

……

藍星。

葉開君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個字。

他和現場的其他幾人看向上首的衛家國，卻發現對方正低著頭，似乎陷入思考中。

過了很久之後，衛家國終於擡起了頭，聲音沙啞：“我想，我們似乎心態錯了。”

葉開君苦笑：“是的，我們被宇宙聯邦、藍星危機蒙蔽了一切，甚至蒙蔽了一顆區分善惡的心。”

當初挑選參賽選手的時候，他們選了很多死刑犯。

報名最多的也是死刑犯。

幾乎不可能活著出來又如何？橫豎都是死，去《頂流選秀》還能多活幾天，所以無數死刑犯報名。

衛家國他們想，橫豎都是死，讓他們死在《頂流選秀》裏面也沒關系吧？

而且，很多死刑犯都很兇殘，他們或許會幫藍星吸引關註度？讓藍星盡快加入宇宙聯邦。

沒有宇宙聯邦公約保護的藍星，就像是瘦弱的小羊處在群狼環伺的草原，危險至極，隨時都可能被周圍的餓狼啃食幹凈。

這種情況下，他們的眼中只有保護整個藍星，只有加入宇宙聯邦，只有《頂流選秀》取得好的名次……

而因此完全忽略了其他，甚至被左右了善惡。

——他們竟然看好連環殺人案兇手高建明。

被蒙蔽和心智的他們，眼中只有高建明的實力，只有他能不能拯救藍星，而完全忘記了……那些死在他手上的無辜藍星人。

禾玉一句話，如同一個悶棍敲在了他們的頭上。

衛家國伸出手，將最右邊屏幕上的高建明直播間關閉，聲音平靜而堅定：“以後，不用再關註他了。”

為了那些無辜被他殺害的人。

——死在《頂流選秀》裏面，也是另一種酷刑。

回到現場。

鴉雀無聲的沈默之後，食堂大叔突然笑了，他臉色蒼白，聲音卻很溫和：“你真的是個優秀的小家夥，希望你真的能做到。”

禾玉：“我從不食言。”

“我等著。”食堂大叔深深看了他一眼，對著其他人擺擺手，虛弱地邁開腳步，離開這裏。

清潔工又多看了幾眼那把掃帚，這可是高等級飛行裝備……

大概是註意到她的視線，掃帚晃了晃。

清潔工：“……”

算了，這個飛行裝備雖然很厲害，但她年紀大了，也不是很想要這麽奇葩的裝備。

奇葩留給奇葩吧。

這樣想著，她安心地轉身離開。

原地，只剩下飛在半空中的禾玉，以及旁邊的鎮星、尤金，還有下方在墻上沒扣下來的萬人斬。

萬人斬：“……”

萬人斬：“？？？”

從等著禾玉死，到那些人離開，萬人斬全程都是懵逼狀態的。

此刻，他依舊茫然地看著天空中的禾玉。

禾玉低空飛著，但莫名的，萬人斬覺得禾玉站得格外的高。

吊在飛船上的尤金咽了咽口水：“禾玉……你早就準備好底牌了？所以哪怕五個S等級高手，也不害怕？”

鎮星也看向他，眼神困惑。

禾玉：“九成吧，還有一成可能是幫兇壓根兒不講理，直接殺掉我們。”

尤金、鎮星：“……”

半晌，尤金又問：“你也一早就知道食堂大叔身體出了問題？他肯定會死？”

禾玉：“不全是，之前只是猜測，今晚才確定。”

頓了頓，他道：“我說過，只要聽我的，就能全員通關。”

三人：“……”

——所以那六個人，跑太快了！！

餵，你們浪費了十萬票啊！

彈幕——

“所以現在成昭、格帶他們的直播間還能看嗎？”

“能，雖然淘汰賽中轉站可以關掉直播，但他們沒關。”

“那他們在幹嗎？”

“……他們在看禾玉直播間。”

“艹！我都替他們難受，不過想想當時那個場景，誰敢不跑啊？”

……

格帶陰沈著臉，神情覆雜地看著屏幕。

這一次，不僅僅是消耗十萬票的事，他的人氣也會因此受到一定的影響。

沒看尤金和鎮星都還沒出來嗎？

就連萬人斬那個不聰明的家夥，同樣也沒出來。

旁邊，安尼咬牙切齒：“這個禾玉，有這麽多底牌卻一張也不告訴我們，他就是故意把我們嚇走的！！”

唐柯沒說話，顯然也是讚同的。

瓊翻了個白眼：“得了吧，明明是我們跑得太快。”

她壓了壓帽子，看著屏幕上淡定的禾玉，喃喃：“下次我再和你一個副本，一定緊緊跟著你。”

成昭和元澤無奈對視一眼，十分心疼自己的十萬票。

早知道……早知道就多留一會兒了。

禾玉也是個奇葩，都這種處境了，竟然還能扭轉局面！

屏幕上。

尤金和鎮星正準備下去，餘光卻發現禾玉一動不動。

尤金茫然：“你怎麽不下去？”

禾玉：“我說服了他們，提供了腦，所以，你們是不是應該提供點其他東西？”

他的聲音十分平靜，依舊淡定從容。

“你要什麽？”尤金瞇著眼睛。

禾玉：“恢覆藥劑。”

鎮星的視線移到禾玉手臂上，對方受傷的手臂還在往下滴血，皮膚已經白得透光，從神情卻看不出任何異常。

“你的傷勢需要？”鎮星一邊說著，一邊掏出藥劑。

禾玉：“恐怕還需要一支。”

尤金也從背包拿出一支藥劑，遞給他，禾玉沒接。

下方，萬人斬：“我先說，我絕對不會給你——”

禾玉打斷他：“窮鬼，你沒有。”

萬人斬：“？？？”

他再次遭受暴擊，除了斧頭，他確實什麽裝備都沒有。

——但還不都是因為該死的禾玉！

——萬人斬咬牙。

鎮星：“你不要嗎？”他眨巴眨巴眼睛。

禾玉聲音十分平靜，只是越來越小：“餵給我……”

說完，他閉上眼睛，直直倒下。

鎮星一把接住他，才發現觸手竟如屍體般冰冷，沒有一點溫度。

他神情一變，立刻將藥劑倒進了禾玉嘴裏，又接過尤金的那一支，同樣餵給禾玉。

尤金茫然：“他怎麽回事？”

——不就是手臂挨了一下嗎？也不是多大的傷啊。

觀眾楞住，也是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直播間界面屬於禾玉的系統提示——

【滴！選手2333號禾玉即將死亡，掉落裝備：一副沒用的平光鏡、一套中看不中用的衣服、一顆未知轉運珠、一本《戰鬥力開發原理基礎學》、一把平平無奇刀、一把尚未加工完成的鈍刀、一個不太好看卻十分高級的掃帚。】

時間：二十分鐘前。

觀眾：“！！！”

“臥槽，禾玉二十分鐘前就已經快要死了？！”

“他已經虛弱到系統判定要死的程度，竟然還那麽淡定地分析、談條件？！”

“臥槽臥槽！他太勇了吧！！”

“媽耶，禾玉好他媽強，這是真的牛逼啊。”

“但是……八個點戰鬥力也是真的很弱。”

“媽媽問我為什麽跪著看直播……”

……

雖然很殘酷，但確實是這樣的。

正面遭受攻擊的萬人斬被打飛，撞在墻上，扣下來還是好好的，再次撞飛，再下來還是好的，起碼不致命。

而禾玉只是被S級高手刮了一下，只是刮了手臂，就差點沒命。

鎮星見他的呼吸變得平緩，這才長出一口氣：“還好，及時喝下了藥劑，好好休息就能恢覆。”

尤金疑惑：“他怎麽回事啊？”

鎮星頓了頓，說：“可能是那個S級高手比我們想象中更強大吧，或者他的裝備格外不一樣。”

尤金了然，點點頭：“原來如此，禾玉也是真能撐，都傷得需要喝兩支四星藥劑才能恢覆，竟然還一直侃侃而談，看不出任何異常。”

鎮星應了一聲，沒說話。

他垂眸，深深看了虛弱的禾玉一眼。

兩人帶著禾玉落下，掃帚緊緊跟著禾玉，十分調皮地到處撞撞。

下方，萬人斬靠近：“你們救他幹嘛？讓他就這麽直接死掉啊，我們又能少一個競爭對手。”

禾玉作為NPC老師，殺不得，但他們可以見死不救啊。

雖然不想承認，但禾玉確實很有威脅。

尤金白了他一眼：“你是傻子嗎？如果禾玉死了，你三天能找出第八個施暴者？”

萬人斬：“……”

他冷哼一聲：“這個比賽最終只有一個人能活著出去，禾玉是個狠角色，你們小心以後陰溝裏翻船。”

鎮星和尤金沒回答。

萬人斬深深看了眼面色蒼白、呼吸平穩的禾玉，他抱著斧頭，幽幽道：“你終有一天，會死在我的手上。”

天亮的那一刻，禾玉睜開眼睛。

昨天的傷已經好了，聯邦的恢覆藥劑對於傷口，確實十分有用。

如果在藍星，這簡直是神藥。

“你醒了？”鎮星從旁邊的床上蹦下來。

禾玉看了眼周圍，發現是在學生宿舍。

從門口進來的尤金解釋：“你昨晚那個樣子，我們進不去教師宿舍，就把你帶回了我們的學生宿舍。”

這間宿舍原本住著格帶他們，但現在，只剩下他們幾人。

萬人斬在尤金身後，面無表情。

禾玉緩緩坐起來，神情十分平靜，聞言只是頷首，表示：知道了。

萬人斬看不慣禾玉這態度，立刻譏諷道：“你可真是膽大，都那種情況了，竟然還敢放心將性命交給別人，你就不怕他們見死不救？這可不是一個有隊友的地方。”

所有的隊友都叫臨時隊友，所有的人都是對手。

禾玉掀開眼瞼看了他一眼：“我這不是還活著嗎？”

萬人斬：“那萬一他們——”

禾玉：“我從來不去假設沒有發生、並且永遠不會再發生的事情。”

他是個十分危險的賭徒。

但只要賭贏了，他就不會去想輸了會如何。

——因為，那並沒有任何意義。

尤金豎起大拇指：“昨天你救了我們，我雖然不是好人，但也不會恩將仇報。以後的比賽以後再說，在這個副本中，我們就是隊友，不會見死不救。”

禾玉：“哦。”

他看向尤金，微微瞇眼：“你確定不是因為自己沒有一點線索，所以才救我？”

尤金：“……”

他摸摸鼻子：“不要拆穿嘛。”

旁邊，鎮星突然問：“你既然只要了三天，是不是已經又有什麽線索？”

尤金重重點頭：“對，我不相信你沒有一點線索。”

萬人斬聞言諷刺：“他知道，但他可不一定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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