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秦眠剛剛說什麽？

桑筠就像是沒反應過來一樣,直楞楞地盯著秦眠的臉看了好幾分鐘，順著他鋒利的眉痕落到纖長濃密的眼睫，再到那雙被鏡片遮擋著的淺色瞳仁。

她有的時候會想,是不是因為很少有人的眼瞳是他這般的顏色,與人註視時好似隨時會被抓住一閃而逝的情緒，所以才再鼻梁上架住這幅阻隔,加重他天生的冷意,與時不時就會閃現的疏離感。

不可否認的是,秦眠的確有張漂亮臉蛋,不然那回在索契，溫瑤也不會在那麽多人裏第一眼就挑中他了,實在是太過出眾，無法讓人忽視。

桑筠習慣了出現在秦眠臉上的淡漠，仿佛一切盡在掌控時的意氣風發，與她鬥嘴時偶爾洩露的幼稚,多多少少的,一點一滴組成現在的秦眠。

可現在秦眠臉上的表情，卻讓桑筠覺得有點陌生。

他剛剛說什麽？我的確對你有意思？

哪種有意思？是她想的那種嗎？

他…他不是先前還是一副態度好像並不明朗，總跟她兜圈子，老是轉移話題的樣子麽,怎麽突然就開始打直球了？

可桑筠還沒有做好準備啊。

她用力眨巴了兩下眼睛,像是沒聽懂他在說什麽一樣，表情裏帶著一點分不清真假的無辜，“你認真的？沒在耍我玩吧？”

秦眠眉尾稍揚，當著桑筠的面俯下身來,視線與她齊平,距離一下收得很短,近到能夠清晰地在她的瞳仁裏看見自己的倒影。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樣陌生。

不過秦眠已經開始習慣並且接受這種理性值含量極低的表現，所以並沒有感到有多詫異，反倒是桑筠，因為他的動作瞪圓了眼睛，上半身下意識往後仰。

桑筠躲得太快，完全忘了重心這回事，鞋跟撞到地上鋪的石子，眼看就要這麽仰面倒下去，還是秦眠眼疾手快來扶了一把，展臂托住了她的後背，才沒讓桑筠就這麽摔下去。

出於慣性，秦眠扶住她後將人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桑筠站立不穩，腳下趔趄著就悶頭往他懷裏栽了過去，手忙腳亂的樣子就像是被人拎著後頸的幼貓，看得秦眠有些好笑。

他把人半摟著站好了，確認不會再被腳邊什麽障礙物絆倒才松開手，低聲道，“沒耍你玩，來，站好。”

差點在秦眠面前出大糗，桑筠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只是這情緒還沒來得及湧上來，就聽見他不緊不慢地回答了她剛剛的問題，沒有一絲要隱瞞的意思。

最開始的無措緩和過後，桑筠的第一反應還是得意，她果然聰明，就覺得秦眠不太對勁，原來還真是對她有意思，可讓她給猜中了吧。

叫他先前還在自己面前裝作若無其事，還愛搞點什麽小誤導的，現在還不是兜不住了。

桑筠忍不住打量他兩眼，“怎麽挑這個時候說？”

秦眠側了側頭看她，“難道剛剛大小姐不是想問我這個問題嗎？”

桑筠被噎了下，下意識反駁，“我問你你就非得說嗎？你要是不願意說可以不說嘛。”

秦眠：“我願意。”

“……”桑筠哽了哽，差點就沖動地伸出手去揪住秦眠的衣領吼他這不是什麽婚禮現場啊餵，用這種眼神這種語氣是想要蠱惑誰？！

她勉強憋出一句，“光你願意沒什麽用。”

秦眠跟著點頭，絲毫沒有自己快要被拒絕了的危機感，甚至還有心情附和她，“你說的對。”

秦眠這幅我自巍然不動的模樣看得桑筠異常不爽，總有種狠狠咬他一口，非得看他破功不可的沖動。

桑筠重重哼了兩聲，秀氣的下巴仰起，重現秦眠記憶裏傲氣又漂亮的小孔雀模樣，“那這可是你主動說的，我可沒逼你。還有，不是你表白了我就一定會答應你的，我可提前說好。”

秦眠的反應與她想象中的任何一種都不貼合，甚至於這人在聽見自己這麽說之後，眼底還浮上了笑意，“這也算表白嗎？”

桑筠懵了幾秒，沒想到秦眠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啊？難道不算嗎？”

秦眠貼心解惑，“單從準備上來看的話，是不算的。”

怎麽，難道他是那種會提前準備好鮮花和蠟燭，會拉著她深情款款地說一大段情話的類型嗎？

想想都覺得太怪了好吧，根本沒辦法跟秦眠聯系到一起。

桑筠卻想到另一件事情，“你怎麽被拒絕了還這麽淡定？早就做好這種準備了？”

那不得不說他的情緒還挺穩定的，想來作為天子驕子般的存在，大概從來沒有被拒絕過吧。

“猜到了。”秦眠平靜與她對視，臉上看不見任何被拒絕後的惱羞成怒，他甚至還貼心地為桑筠拂去了發上的落雪，“所以明天要一起去嗎？”

此人情緒之穩定，令桑筠感到嘆服。

好容易讓秦眠開口，她才不會這麽簡單就讓對方糊弄過去，“既然猜到會被拒絕，幹嘛還要說？”

秦眠聽完反問，“我的坦白有讓你覺得尷尬或者不自在麽？”

桑筠的眼神飄忽了下，在那一瞬間莫名滋生了不該屬於自己的心虛，甚至下意識地躲了下秦眠的目光，“啊？沒，沒有啊。”

“忽然想說，就說了。”

秦眠垂眸看她，格外澄澈的瞳仁裏映出她的面容，清晰到像是在照鏡子，桑筠有些楞楞地，看著某一片雪花在鼻梁與鏡片間落下來，巧妙地掛在了秦眠的睫尖。

溫度保持著，晶體久久不化，可在桑筠的角度看來，卻非常像懸在睫間的一滴淚，在鏡片後引誘著她伸出手去，輕輕松松地勾走冰涼的金屬鏡架，屈起指節，帶走了那片雪花。

雪花碰到她溫暖的皮膚，即刻融化，冰涼地順著她皮膚的紋路滲進去，洇開一小點水色的光，再被秦眠毫無遮擋的那雙淺瞳捕捉到，自然不過地伸出手去，替她拭去了那微末的冷意。

“……”

桑筠與秦眠對視兩眼，後知後覺地打起哈哈來，“那什麽，你不戴眼鏡也挺好看的。”

“謝謝。”秦眠沒有問桑筠索要她手上的眼鏡，反而低下頭顱，將自己往她面前遞了遞，眼睫半垂著，一副乖乖模樣，等著她幫忙把眼鏡再戴上去。

桑筠猜到了他的意思，抵著鏡腿的指尖有些顫抖，“那你別動啊。”

秦眠低低嗯了聲，態度十分配合。

桑筠看著他被燈光染成金色的睫毛，勉強壓住伸出手摸一摸的沖動，規規矩矩地重新幫俯下身來的秦眠戴好了眼鏡。

她用力抿了下嘴唇，趁著秦眠還沒有擡起眼望過來的時候忽然開口道，“如果明天還下雪的話，那就一起去吧。”

秦眠緩緩站直了身體。

桑筠仰起臉看他，對方的面容在背光裏顯得有些模糊，“如果雪停了的話，就回北京。”

秦眠斂眸盯著她看了小片刻，“這話聽起來……好像有點別的意思。”

就像是需要天意而促成的答案一樣，如果真的有出現在計劃之外的可能性，這場不在天氣預報上出現的雪在隔天繼續出現，她就會改變主意。

桑筠聽完卻沒有接他的話，反而很狡黠地朝秦眠眨了眨眼，“我可什麽都沒說哦。”

“哎呀，快走吧。”她拽了秦眠一把，“我們倆站在這兒說話很傻哎，你不冷嗎？”

秦眠不緊不慢地邁開長腿跟在她身後，“還好。”

大小姐身上總有種很難被消磨掉的孩子氣，就算是天性冷漠的人，也無法拒絕這種特殊的吸引力，目光則會情不自禁地追隨。

桑筠不僅僅是翹著尾巴的布偶貓，傲氣又難以接近的小孔雀，她身上的一切都非常純粹，無論是想法還是情緒。

走在前面的大小姐自然沒有忽略掉身後那道熾熱的目光，就算是她想假裝毫無察覺，那道視線的存在感也會一直提醒著她。

桑筠眼看著再走一小段路就會抵達他們所在的那一棟小樓，想著幹脆忍忍，看兩眼又不會掉塊肉，秦眠又沒再拉著她不依不饒地說什麽，她——

秦眠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飄了過來，“你想不想知道，在索契的那次，我為什麽會拒絕把聯系方式給你？”

桑筠的腳步頓了頓，狐疑地轉過身去看他，“什麽意思？難道不是你故意耍我麽？”

秦眠搖搖頭，“不是。”

“？”桑筠想到一種可能性，“難道你之前就認識我？”

秦眠：“也不是。”

桑筠‘嘖’了聲，“那我就不太明白了。”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個問題你曾經問過我一次。”

桑筠沒好氣，“記得啊，你也沒認真回答我不是嗎。”

秦眠單手抄在口袋裏，姿態很隨意，甚至帶著一點放松的懶散，像是一頭舒展著四肢的慵懶獵豹，“這個問題，現在我可以回答你了。”

桑筠想了想，裝作兇巴巴地朝他揮了下拳頭，“你最好跟我說真話哈，不然我真的會捶你！”

她停頓幾秒，又加上一句，“而且再也不搭理你！”

秦眠失笑，“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表情是騙不了人的，哪怕你當時掩飾住了。”他悠悠道，“在你站在我面前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聯系方式是你幫朋友要的。”

桑筠沒能立即明白秦眠的意思，表情有片刻的茫然。

她想說所以呢？難道她不能幫朋友要聯系方式嗎？

秦眠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桑筠沒轉過彎來，擡腳上前兩步，在桑筠面前站定，“我的意思是，如果當時是你自己想要的話，我會非常樂意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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