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眠沈默了幾秒,“那桑組長的意思是，平時看我都很不順眼？”

桑筠答非所問，“你要不要照照自己現在是什麽表情？”

秦眠：“什麽表情？”

桑筠略微誇張地學了一下,臉上卻是笑著的,“就是這樣好像討厭全世界一樣的表情啊。”

秦眠的目光在她的笑容上黏著了幾秒，自然而然地移開了,“你可以跟我一起討厭。”

打不過就加入嗎？她才不幹。

“不行,還有那麽多好玩的事兒呢,我才不像你,那麽悶。”

江懷瑾進了門先聽見的就是桑筠這句，他二話不說,立即上前摟住秦眠的肩膀，附和道，“你說的對，他的確很悶。”

秦眠嫌棄地撥開他的爪子,“就剩下你了,自己去辦入住。”

江懷瑾輕嘖。

烏鎮的商業化並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麽嚴重，大城市的夜景看多了，憑欄而望，水鄉的燈火人間也別有一番滋味。

有些鋪子裏是可以租旗袍和漢服的,原本大部分女同事並沒有那個想法,但今天見到桑筠那麽打扮，到了地方後置身其中，難免有些心動，想著晚飯後去租了衣服拍照。

晚餐是江懷瑾請客的私房菜,地方不大,AS的人幾乎占滿了整個二樓,幾個大桌也拼在了一塊，談笑喝酒，好不自在。

大概是因為江懷瑾是在工作日安排員工們去團建的，等於是在上班時間喊他們去玩，整個公司都沒有缺席的，且心情都不錯。

桑筠原先坐在靠窗戶的位置，秦眠在她右手邊，她剛欣賞了會兒夜景，看著底下的搖櫓船載著游客搖搖晃晃的過去，晚風拂到她面上，她裹緊了身上的披肩，戳了戳秦眠的手臂。

秦眠側過臉看她，“做什麽？”

桑筠低聲，“換個位置，我這兒有點冷。”

秦眠無奈，起身給她騰位置，“你可真是……”

桑筠仰起脖頸，“嬌氣，是吧？”

秦眠瞥她，“你倒是很了解自己。”

桑筠攏攏自己的漂亮披肩，仰著脖頸，小臉被絨毛圍著，像只靈動的小狐貍一般，“這又不是什麽壞毛病。”

畢竟她有的是底氣和資本，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秦眠沒接話，垂眸去夾他面前那只蝦。

桑筠沒有非得要跟秦眠聊天的毛病，見他用終止了話題，便投入到另一邊熱火朝天的閑聊裏。

或許是有江懷瑾這麽個老板，公司每逢團建，氣氛都非常好，沒有酒桌文化，更沒有人敢借酒裝瘋做點什麽。

員工在桌上聊得多，話題卻不越界，而且葷段子和黃色玩笑這種東西是絕對不會出現的，讓人很舒服。

當然，這是現在，一切規則與秩序都已經完善，不像公司創立初期的時候，許多人都在試探他們的底線，江懷瑾記得很清楚，第一次團建的時候，飯局剛開始十來分鐘，桑筠的臉就已經黑了。

如今那幾個問題人物在哪裏高就已經沒人關心了，剩下的員工在後來的相處裏漸漸摸清楚了江懷瑾的脾氣和處事風格，中途有過一些波折，但到底是扛了過來，直到現在坐在這裏。

這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外面熱鬧非凡，多多少少的，大家的心思都飄了出去，江懷瑾也才二十多歲，肯定是愛玩的，見桌上吃的差不多了，便喊服務生來買單，隨口囑咐了兩句讓大家晚上註意安全雲雲，就此原地解散。

想離開的秦眠被江懷瑾抓住，連同著桑筠一起，他自掏腰包，花錢包了一條搖櫓船，從如意橋底下坐上船，悠悠地蕩過這一片臨水小屋，隔水遙望那些上鋪與路過的游客。

這種熱鬧與在城市裏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大城市的繁華很難讓人在心裏留下什麽痕跡，那更像是一種虛幻的假象，而這裏卻讓人心靜，瞥去那些紛亂的思緒，滋生出一種想要長長久久停留的願望。

桑筠還挺喜歡這種氛圍的，往外探了幾回身，杏眼在倒映著燈火的粼粼水光裏格外明亮，那副張望的模樣像極了小說裏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

江懷瑾看著秦眠正襟危坐的模樣，剛想打趣他出來玩都不讓自己放松一點，身側的桑筠就忽然驚呼了一聲，“——下雪了！”

他楞了楞，扭過臉往船艙外望，“什麽？真的假的？”

桑筠興奮道，“是真的！”

她伸出手去，想要接住第一片落下的透明晶體，笑容有些驚喜，“我查天氣的時候沒說這兩天會下雪啊？”

原本以為像烏鎮這種地方該是下雨天最好看，但在出發之前，桑筠在網上看見了前年烏鎮下雪時游客拍的視頻，當時就心動了。

只可惜這幾天天氣晴朗，別說雪了，就連一點雨都沒有，可誰曾想他們到的第一晚，屬於烏鎮的第一場雪也落了下來。

四周此起彼伏地傳來了被這場雪勾出的驚嘆聲，前面那艘船上的游客甚至從船艙裏鉆了出來，站到船頭去，像桑筠那樣擡起胳膊，想要捕捉到那抹純凈的浪漫色彩。

桑筠垂下睫，看著躺在掌心裏的那片雪花因為溫度而漸漸融化成水，冰涼的觸感像是一只無形的小爪子，輕柔地撓了撓她的掌心。

她擡起眼，視線與秦眠的相撞。

對方並沒有因為這場讓烏鎮的游客都激動起來的雪而產生什麽特別的情緒，仿佛在他眼裏，這場雪遠沒有他們這些因為雪而興奮的人有意思。

桑筠並沒有因為他的冷臉而覺得無趣，反而笑著調侃他道，“做什麽板著個臉啊秦總監？我記得你不是上海人麽，去北京這兩年看雪看膩了？”

秦眠的確不太喜歡人多的場合，覺得太過吵鬧又沒有什麽意義，就像這場突如其來的雪，也沒有讓他感覺到任何欣喜的情緒。

不過他也沒有非要在這種時候掃興的癖好，眉眼稍稍和緩了些，平靜道，“只是沒有那麽喜歡。”

“嗯……”他頓了頓，“下了雪的話，景色應該還不錯。”

桑筠被他後面補的這句，仿佛誰拿槍指著他腦袋逼著他說的話而逗笑，不由得打趣他，“你有過特別有情趣的時候嗎？”

秦眠看著她，似乎沒懂桑筠這句話的意思。

桑筠‘嘖’了聲，用一種類似於同情的目光看著他，“不會吧你。”

“……”秦眠面不改色，“這樣有什麽問題嗎？”

桑筠想了下，“說不上有什麽問題，但是會很沒意思。”她換了種方式問，“不喜歡雪的話，那喜歡下雨？或者是太陽特別好的晴天？”

秦眠有些古怪地看著她，“有什麽區別嗎？”

桑筠盯著他了半晌，整個人戰術後仰，有點誇張地‘嘶’了下。

秦眠：？

桑筠毫不掩飾，“秦總監，你……”

她原本想說他這樣的狀態有點慘，但轉念一想，或許秦眠樂在其中，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嘛。

於是話到嘴邊，拐了個彎，桑筠又換了種眼神看他，語氣裏帶上幾分玩笑意味，“……您是有大志向的人。”

“什麽大志向啊。”回過神來的江懷瑾在這個放松的時刻毫不留情地揭起秦眠的老底，“上學時差點輟學去打游戲嗎？”

桑筠：？！

“什麽？”桑筠大為震驚，“是，職業選手嗎？”

江懷瑾無視秦眠扔過來的眼刀笑道，“對啊，當時都收拾東西準備去青訓營了，不知道為什麽又改變了主意。”

桑筠誇張地‘哇哦’了一聲，“看不出來啊，秦總監。”

秦眠：……

他真的開始後悔答應江懷瑾要來參加這個團建了。

好在桑筠還是有點分寸感的，並沒有追問他當時為什麽又改變了主意，這些被他認作年代久遠的事情，已經沒有了去解釋的必要。

要不是江懷瑾提起來，連他自己都要忘了。

桑筠朝他比了個大拇指，笑容坦蕩，沒有任何嘲諷之意，仿佛是真的對他這段經歷很佩服似的，“厲害。”

大小姐自然是不稀罕去吹捧誰的，哪怕是做表面功夫也不行，既然她這麽說，那絕對是真心實意。

她看見秦眠那副不願意深聊的表情，就知道這話題該點到即止。

雪花紛紛揚揚，勢頭漸漸變得大了起來，撕棉扯絮般，將整個古鎮都淹沒在這片密集的純白裏，不少游客打起傘來，走到橋上拿起手機拍下在飛揚大雪裏的古鎮夜景。

搖櫓船晃晃蕩蕩，劃船的師傅戴上蓑帽，毫無違和感地融入到了這幅畫卷中，別有一番風味。

江懷瑾終於忍不住，想要起身到船頭去站一站，更多更近地去感受這場巧合又浪漫的雪。

桑筠雖然心動，卻不太能遭得住外面的冷風，哪怕在船艙內，也得裹緊了身上的披肩，牢牢地將自己給圍住才行，船正劃著，她走到外頭萬一跌一跤，那江懷瑾就得去河裏撈她了。

她用羨慕的眼神看著江懷瑾撐著船蓬往外走，“你慢點。”

“放心。”江懷瑾很得意，“別小看你師兄我，不過是艘船而已，哪怕腳底下是沖浪板我也——哎！！”

俗話說怕什麽來什麽，江懷瑾得意忘形，忘記了除了濕滑的船板外，還有這場突如其來降下的大雪，雪落在船板上，融化成雪水，滑得他根本來不及站穩，整個人呲溜一下，從一邊滑到另一邊，眼看著就要栽進河裏。

劃船的師傅嚇了一跳，趕緊放下手裏的槳去拽他，只是他也沒能避開步上江懷瑾的後塵，要不是死死扒住了船蓬外的支撐架，估計也得栽下去。

好在師傅到底是拉住了江懷瑾，免去他一場落水之災。

船身猛地朝另一邊傾斜過去，幾乎就要全部壓上水面，桑筠只覺得眼前一黑，坐在對面的秦眠控制不住地朝她倒了過來，嚇得她緊緊閉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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