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誰也沒有說話。

許是因為一宿沒睡太累的緣故，天空泛白的時刻，葉鶯逐漸地睡了過去。平子真子摟著她，一邊聽著她平穩的呼吸聲，一邊看著視線內高升的太陽。越來越多的鳥叫聲透過玻璃傳入耳中，但沒有太多人的聲音，整個倉庫附近都呈現著懶懶的氣氛。

當葉鶯再次睜開酸澀的眼眸時，房間內已然灑滿了陽光，她清楚地看到眼前另一個人的胸膛。腦中很混亂，皮膚相觸的灼熱感讓她一下子醒了過來。

猛地擡起頭，眼前是平子放大的臉，金色的發絲隨意地散在枕頭上，有幾根沾在了額上，葉鶯看著他柔和的目光，腦中的記憶全部湧了出來……

開門聲打破了寧靜，只聽到房門外傳來拖鞋的趿拉聲，又是一陣踹門聲，接著是日世裏朝氣蓬勃又兇神惡煞的聲音：“餵黑崎一護，起來了！”

她倒是個夠合格的督場……

目測她下面會做的大概是挨個踢門叫所有人起來，平子和葉鶯同時收回暼著門口的目光。對視一眼，然後默契地起身坐在了床兩邊。

平子穿好衣服回過身的時候，就看見葉鶯垂著頭呆呆地坐著。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他起身走到衣櫥旁。

一件外套落在了肩上，然後被一雙大手攏緊，她這才無意識地看著緩緩彎下腰的平子。

他直直地盯著她，沒有半點吊兒郎當，兩手重重地搭在她的肩上，目光有些可怕：“後悔麽？”低沈的語調帶著幾不可聞的緊張。

他這是……在害怕？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麽？

黑暗之中可以毫無顧忌，但陽光灑下的時候，很多問題就不得不去面對。

比如他們可以走多遠，比如他們能不能在冬季的決戰中活下去。

“你後悔麽，葉鶯？” 他重覆了一遍，聲音減弱，眼瞼微垂，仿佛在自語。

然後再次擡起頭，懾人的目光直射入她的雙眼。

葉鶯啟了啟唇，還未開口，就感到肩上的外套又被攏緊了一些，遮掩了冷風鉆入的最後一條縫隙。她低著頭看著平子攥著外套的手，從衣擺下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指。

平子的表情忽的放松了下來。

“我不後悔。”她擡起頭，深煙青的眸認真地看著他又帶起些囧意的臉，淡淡一笑，“——至少現在不後悔。”

“餵，葉鶯！你好了快點下來！”日世裏並沒有踹她的房門，這讓她有些意外。但也沒有想太多，她應了一聲，將平子的外套還給他，穿上他遞過來的連衣裙，拿起擱在一旁的白檀背在背上。

回身看見背對著她整理著床單的平子，雪白的被褥上點點殷紅使她的臉頰瞬間升溫。她撇開視線：“那我先下去了。”

“小心點。”

葉鶯楞了楞，然後轉身開門走出了房間。

假面軍勢向來以抓鬮的方式決定誰去跑腿，而每天的簽都會由當天值日的人來做。雖說葉鶯昨天就值日過，可她其實沒有做什麽事，因此這天幫利莎一起做簽也是理所應當。

“……你今天臉色不太好。”身旁的眼鏡女突然沈聲說了一句。

擡眸，她看到利莎一臉嚴肅地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眼微睨，上下打量著她。

葉鶯眨了眨眼，回想起那一百年內過得最快的一個晚上，一時想不起該怎麽回答，身上不禁湧起一陣燥熱感。

她斜眼移開視線，低下頭看了看眼前的簽：“簽做完了，讓那幫禿子抽去吧！”

莉莎再次扶了扶圓片眼鏡，又瞟了瞟頗有些心不在焉的葉鶯，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起身拿起抽簽盒。

抽簽結果，葉鶯買早飯。

“大姐，我跟你一起去！”拿了錢即將出門的時候，她聽到巖鷲大喊著從角落裏沖出，然後屁顛屁顛和波尼一起跟到了她後面。

她本以為巖鷲不會再和她交流，如今這樣的情況多少讓她有些意外。

路上，兩人一前一後走著，波尼並排跟在她身邊。巖鷲與她拉著家常，說說笑笑，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是他明顯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話踩到她的顧忌點，語調稍有些不自然，就好像在強顏歡笑一般。

人行道並不十分寬敞，一人一豬的體型足夠將其塞滿，於是便有許多看不見它的人類若無其事地從波尼的身體裏穿過，然後波尼火大地怒視著他們。

不過沒人會有愧疚感。

葉鶯看了一陣，終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話說巖鷲，你禿子啊？”面無表情地掃了掃眼睛蹬得老大的野豬，她勾了勾手指示意自家弟弟走近一點。

志波巖鷲“怎麽了”一聲。

“我說你跑現世來幹嘛還把波尼一起拖來？一只野豬在街上被無數人類穿透身體然後一副想殺人地瞪著人類的樣子很詭異啊餵！”她頓了頓，側頭看著又一個穿過波尼身體的人類，“這還不是重點，波尼想虐人卻碰不到他們，這樣它很可憐吧！”

巖鷲呆呆地側頭看了波尼一會兒，撓了撓腦袋傻笑：“哈哈，我沒想到！”然後他思索片刻，一手握拳一拍另一手的手掌，一臉茅塞頓開狀，“對了，那我去給波尼醬準備一個義骸吧，像那個一樣的！”言畢伸手指了指某處。

葉鶯和波尼同時循著他的動作望去。

目光所到處，是兩個人類的小孩蹲在地上用一個棒棒糖鬥著一只甩著尾巴的可愛的哈巴狗，那狗搖著尾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對著棒棒糖一臉向往。

把野豬的靈魂塞到一個哈巴狗的義骸裏……然後小哈巴狗發出野豬的叫聲到處虐人……

“哇波尼醬，你別生氣啊啊啊啊——”還沒有浮想出幾篇，耳邊已發出了一聲震天響，然後眼前揚起一陣煙霧，煙霧散盡的地方是狂奔的波尼搖晃的尾巴……遠處的空氣中傳來巖鷲的尖叫聲。

活該啊，巖鷲。

葉鶯望了望了周圍的人類莫名其妙地朝她看去的目標，收斂了笑容，淡定地繼續向前走著。

回去以後就要幫一護訓練虛化，像這樣在一起說說話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吧……

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些期盼冬季的決戰。

期盼藍染的陰謀粉碎的時候，靜靈廷可以接納他們，讓她得以回到家鄉的土地和房屋看看。

按著清單買了各自需要的早餐後，他們走在回倉庫的路上。

起先尚會說上兩句話，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便越發默然。波尼依然跟在葉鶯身旁，巖鷲走在她身後，彼此相差的距離卻越來越遠，好像有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跨在他們之間。

葉鶯沈默地走在前面，看著越來越近的倉庫。

“大姐。”約莫還有一百米的距離，身後的巖鷲突然沈聲喊了她一句。

葉鶯只覺得心臟漏跳了半拍，僅此而已，她便面無表情地轉身與他面對面。

——這是他們今天第一次面對面。

巖鷲稍垂著眼瞼，深煙青的眸略有些顫抖地看著她，帶著一些覆雜的情緒。

寒風吹過，發出颯颯的響聲。

志波巖鷲看著葉鶯與自己相同瞳色的眸，遲疑了片刻：“我在這裏……讓大姐很為難吧。”

葉鶯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待著下文。

“本來我想來這裏幫一護的忙。”眼前的弟弟突然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臉，“不過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吧！”

明明笑著，卻一點也不好看。可是她又能說什麽呢？立場不同，流著相同的血又能怎樣？

志波葉鶯撇開了視線。

巖鷲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起：“所以我要回去了。”

葉鶯“嗯”了一聲算是了解，沒有挽留、也不能挽留，只是轉過身去一言不發地背對著他。

“我想……把波尼留下來吧！”

葉鶯猛然回過頭，深煙青的眸望向站在身旁的高大的波尼。

TBC

作者有話要說：球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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