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十月份最後一場大雨落下，霍格沃茨的小巫師們迎來了這學年第一次的霍格莫德假期，高年級的孩子們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只是不少人要替還不被允許去往霍格莫德村的低年級學生買一些他們渴望已久的物品。

其中大多數是受歡迎的蜂蜜糖果公爵產品，據說最近他們新出了一種頭腦眩暈糖，原料還是來自和滋滋蜜蜂糖同樣的比利威格蟲的尾針，基本上可以算是用來整蠱同學的一種糖果。

由於最近費爾奇先生對來自校外的貓頭鷹管理檢查的格外嚴格，平時那些比如說糞蛋、拳擊望遠鏡這類惡作劇玩意兒基本無法送進校園內。所以像這種簡單的看上去就不會被搜查的糖果類型惡作劇就很受大家的歡迎。

接受了幾個二年級格蘭芬多幫忙買一些頭腦眩暈糖的請求後，西昂將紅黃相間的圍巾圍好，穿過來回變換的樓梯，又躲過皮皮鬼的高空投擲水球，她蹦蹦跳跳地往地下一層走，能和德拉科一起去霍格莫德，簡直是這學期開學以來能讓她高興一整天的事情了。

遠離城堡大廳，越向下走，那種陰暗潮濕的感覺就越發嚴重，可能是因為斯萊特林休息室位於湖底的緣故，走廊裏兩側的墻壁也透著一股綠油油的壓抑感。

不少斯萊特林學生三五成群地從休息室出來，看到門口不遠處站著的小獅子，有人欲言又止，卻被同伴狠狠瞪了一眼。

“你和一個格蘭芬多說什麽話啊？更何況她還會攝神取念，把你的腦袋看穿了你都不知道。”

女生尖利的聲音不大不小，像是故意要讓西昂聽到，從她身邊走過時，又昂起頭輕哼一聲。

西昂抿抿幹澀的嘴巴，沒想明白自己怎麽突然受到這麽大的敵意。

“西昂·沃森？”

原本低著頭沒打算理那些異樣目光的西昂聽到有些熟悉的聲音，懵懂地擡起頭，“早上好。”

潘西穿著一條保暖的黑色小裙子，在一條淺藍色披肩下，兩條細細的肩帶繞過好看的鎖骨向後和裙背相連，細長的脖頸上圈著黑色的條帶狀項圈。她身旁緊跟著布雷斯·紮比尼，也一臉疑惑地看著面前的女孩。

“詹妮弗她們就喜歡誇大事實——而且，最近她幾次跟德拉科表白都被拒絕了，估計是想把怒氣撒在你身上。”潘西的聲音不像以前那樣輕蔑，反倒多了幾分柔和。

“我知道了，謝謝你。”西昂真誠地說，完全聯想不到上個學年潘西還是那個警告自己要遠離德拉科的女孩子。

布雷斯聽了這兩人的對話一臉古怪，把背上的包向上托了托，問，“你來等德拉科？”

湖面湧動的聲音在這裏聽的清清楚楚，像是水怪翻湧的巨大聲響從頭頂傳來，斯萊特林們已經見怪不怪了，西昂點點頭，“是啊，他在裏面嗎？”

“不在，”帕金森擡頭看了一眼，又抱著手臂，像是帶著探究意味，“話說，他今天被麥格教授關禁閉了，你不知道啊？”

關禁閉？

西昂搖搖頭，這幾天她很少見到德拉科，最近一次見面還是星期二一起上的那節魔藥課。

“那我們先走了。”

“再見。”

禮堂的天花板變得晝白，在魔法的作用下看上去就像有雪花飄落，白雲只有零星幾朵，在頭頂安安靜靜地停留。

外面刮起了狂風，席卷著場地上的塵沙翻向塗著彩繪的玻璃窗，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這種雨夾雪的惡劣天氣本該擊退不少學生的好心情，可霍格莫德之旅帶來的樂趣和壞天氣拉扯著，努力在孩子們平淡的生活裏試圖激起幾朵層疊的浪花。

西昂茫然地在這裏等了一會兒，卻在鐘聲響起時驚覺要趕不上最後一批離校的學生，不得不記掛著早晨低年級學生囑托她幫忙帶的頭腦眩暈糖，她最後轉身看了一眼，沒有德拉科的身影，只得急急跟在隊伍末尾一起走向霍格沃茨的大門。

女孩的黑發在一片雪地裏格外顯眼，她包著厚實的圍巾，直擋住吹向臉頰和雙耳的雪水和狂風，身後露出的一截飄在半空中，隨著她快跑的動作來回擺動著。

鐘塔樓的落地窗後，德拉科雙臂環抱，一身黑色西裝筆挺地掛在身上，竟顯得有些羸弱，他面色蒼白，淡藍色瞳孔周圍布滿紅色血絲，透出本人很明顯的睡眠不足。

一個充滿嘲諷的刻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看著走遠了的人影，皺著眉思考那句話。

“擔心有危險的話，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她，讓她不要去了——這是我假設她向來會聽你的話，如果假設錯誤的話，那另當別論。”

德拉科嗤笑一聲，自己反駁腦海中響起的那道聲音，“我只是沒有時間去告訴她。”

外面紛紛揚揚，地面上原本留下的不少腳印此刻已經被新落地的雪遮蓋住。

然而雨雪還在繼續下著，以一種更密更急的趨勢。

西昂趕到霍格莫德時已經臨近正午，可寒風愈刮愈烈，她又緊了緊圍巾，企圖讓這種刀子劃在臉上的感覺減少一點。

蜂蜜糖果公爵已經人滿為患，她費了力氣擠進去，來到新品貨架前，終於在最高一層看到她要買的糖果，外面花式字體寫著“頭腦眩暈糖”，西昂取下來一盒準備去櫃臺結賬，聽到前面有兩個格蘭芬多女生在談論著什麽。

“按我說的做，你就把這盒巧克力托人送給他呀。”一個女生用放松的聲音給她的同伴提著建議，“你不是說你認識斯萊特林的幾個女生嗎？”

西昂認出前面捧著一盒巧克力的女生是魁地奇球隊的凱蒂·貝爾。

她是不想偷聽兩人講話的，可身後的隊伍越排越長，兩人說話聲音也不大不小，像是根本沒註意旁邊的人有沒有在聽她們講話。

“我是......認識，可是——我是說，這樣做不好吧？畢竟誰也不知道這種新出的迷情劑加在巧克力裏會造成多嚴重的後果。”

“那你能怎麽辦？”她的同伴利妮刮了她一眼，像是覺得她有些遲鈍，“你平時和他根本說不上幾句話，學校那麽多人都喜歡他，你敢保證除了你，沒有其他人想這麽做？”

看樣子，兩人是想給哪個可憐的男孩子投餵加了迷情劑的巧克力——

梅林，保佑他吧。西昂笑著想，註意到自己的圍巾前幾乎染滿了暖暖的哈氣，有些潮濕。

隊伍慢吞吞地向前挪動著，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話是這麽說，可——”凱蒂猶豫了一下，“可馬爾福會吃嗎？我是說，這種甜食類的小玩意，他會看得上嗎？”

“這倒是我們該考慮的。”

聽到熟悉的名字，西昂有些發楞，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人，德拉科已經出名到這種地步了嗎？即使是不同學院不同年級的女孩子也想盡辦法要抓住他的心嗎？

不得不說，她們考慮的還挺正確的——

德拉科確實不怎麽吃這些甜品，西昂想著，回去之後要找個時間提醒他註意自己最近的飲食問題了。

離開糖果店的時候，雪還在下著，不是潔白的雪花落在霍格莫德村莊裏，而是霍格莫德就像從雪地裏生長出的一樣，幾縷極其微弱的陽光落下來，從各處的白雪上反射出去，又消失在白皚皚的場地上。

道路兩邊的樹籬有些冒出了淺翠色的枝椏，其餘大多數是暗棕色的枯枝，鳥兒小心翼翼地駐足在那上面，它們托著新生的枝椏向上走，向兩側生長，纏繞在行人身邊，大家匆匆忙忙，沒有註意到自己已經忽略了路邊白雪覆蓋下的冬日生機。

雖然大雪夾著雨水下了快要一整天，可不遠處的河水像是被施了大範圍的保溫咒一樣，穿過村莊外圍流動著，它沖擊到石塊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讓西昂忍不住低下身子去聽一耳朵。

叮叮當當的，越是這樣簡單的聲音，就好像越能讓人瞬間安靜下來，忘記那些許久以來縈繞在心頭的煩惱。

哈利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落單的西昂的，醇厚有餘的夕陽灑在蹲著身子的女孩肩頭上，從蓬松烏黑的發尾流下，泛著暖暖的光澤，她穿著黑色的校袍，袍子尾巴搭在雪地上，幾乎要被浸濕。

那一定會沾滿雪的味道，哈利想。他看到西昂又向前面潺潺流動的清水探了探，雖然動作幅度沒有那樣大，可還是讓哈利有一瞬間的擔憂。

“西昂，你一個人？”

聽到喊聲，西昂回過頭，淺灰色的眸子像是浸染了清澈的河水，從內向外淌著細細的微光，她彎唇笑著，“是啊，赫敏她們呢？”

哈利想到剛剛因為羅恩總是盯著三把掃帚的老板羅斯默塔女士看而和他生悶氣的赫敏，忍不住笑了笑，“赫敏拉著羅恩去買缺少的羽毛筆了，我自己出來走走。”

“這樣啊。”西昂點點頭，看到哈利遲疑了一下，選擇和她一樣，蹲在河岸邊。

“不覺得奇怪嗎？”哈利突然問，他的臉埋在圍巾裏，只剩一雙碧色眼睛露在外面，“冬天都到了，這條小河還是像其他季節那樣，讓大家以為它永遠都能這麽美好。”

有一陣子的沈默，河水擊打的聲音弱了下來，也許是兩人都沒怎麽在意這些聲音了，西昂從寬大的圍巾裏擡起頭，粉嫩的唇瓣露出。

她的目光掠過那側壓滿大樹枝椏的大雪，看到冬日夕陽纖長的手指正伸向愈漸下落的太陽，跨過對面河岸生長著宛如亮銀的花莖，最後落在遠處的尖叫棚屋上。

身前的河水像是吸滿了整塊整塊融化的雪水，吐出愈漸模糊的霧氣，在兩人面前纏繞著上升。

“接受現在的美好就已經足夠了，不是嗎？”西昂悶著鼻子說。

她不去看哈利的眼睛，隱隱約約的，西昂好像知道那裏該有熾熱的情感等著她，可她無能為力。

虛無縹緲的真心總是被不該有預感的人察覺。

在她面前總是紅了臉的哈利，和她欲言又止的哈利，和那道魔藥課上穿過坩堝上方的蒸汽望過來的視線——

摻雜起來，西昂甚至不必攝神取念，都該懂得他在想些什麽。

有兩只鳥兒跌跌撞撞地在低空飛著，在西昂幾乎要以為它們要跌進雪堆裏時，它們又互相依偎著漸行漸遠，發出了幾道清脆的鳥鳴聲。

“有時候，肩並肩的友情也是很讓人羨慕的。”哈利聽見女孩輕輕地說。

她的聲音比起清脆的鳥鳴，多了些午睡後的慵懶，又伴著淡淡的蜂蜜甜味，給人說不出的舒服感。

肩並肩的友情——

哈利吸吸鼻子，垂下眼瞼，遮蓋住眼底情緒。

他懂了。

“赫敏她們估計快要買好了，我先走了。”似乎過了很久，哈利終於起身。

“那麽，再見吧。”

“再見。”

從雪地離開的時候，身後黑色的厚重袍子已然沾濕，西昂懊惱地輕甩了幾下，眼神帶著一絲悲切，“怎麽有這樣大的雪呀。”

她早該想到的啊。

似乎不停歇的狂風呼嘯在耳邊，看著時間，也到了該回學校的時候，西昂艱難地一腳一腳踏在雪地裏，裹緊身上的長袍，在感覺到腳踝邊冰涼的濕感後不得不松懈一些，可涼風又找準時機鉆入縫隙，冷得女孩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鬼天氣。

她只好努力地把臉埋入取暖的圍巾內，一雙眼模糊地看著不遠處向這個方向走來的高大身影。

“海格，下午好。”她的聲音從圍巾深處傳出。

“西昂！”海格說，他的眉毛和胡子上都沾著雨雪，身上穿著那件巨大無比、邋裏邋遢的海貍皮大衣，“天氣有夠糟糕的！我得趕回去看格洛普了，你知道，那家夥最近學起來進步快的驚人！”

西昂被他言語間的喜悅傳染，也笑著說，“是啊，他進步真的很大——可是離做你的助手還需要些時間呢。”

海格曾經和她提過想在保護神奇動物課上讓格洛普做助手的想法，剛開始她確實驚了一下，但那時的格洛普也只能勉勉強強咆哮著吼出一些不成調的詞語，不用西昂想著該怎麽勸告他，海格自己就反駁了自己。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去的時候小心些。”海格最後說。

混血巨人還沒來得及走，就和一個人撞了滿懷，那人禁不住這龐然大物，向後摔倒在樹籬裏，驚飛了幾只棲息著的鳥兒。

“海格！你在這裏！”哈利掙紮著起身叫道，“西昂，你也還沒回去，我是說，海格，那邊有人受傷了——”

狂風的聲音太響了，海格不得不低下身子湊近地上爬起的哈利，“什麽？”

“有人中了魔咒！”哈利顧不得那麽多，扯開嗓子喊道。

他們一起順著小路往回跑，很快就看見那一小群人圍在凱蒂身邊。西昂想到自己不久前還在蜂蜜糖果公爵遇到過她，可現在她竟然倒在雪地裏扭動、慘叫、一旁的羅恩、赫敏和利妮都在想辦法使她安靜下來。

“閃開！”海格喊道，“讓我看看！”

那裏有零零散散落了一地的黑色巧克力，一旁還有一塊濕透了的牛皮紙包，紙包裂開了，裏面有什麽東西發出了綠瑩瑩的光，在白雪地裏格外顯眼。

西昂靠近一點，突然有什麽細微的聲響在耳邊響起，一瞬間不安的情緒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什麽聲音？”

呼嘯的風聲掩蓋了西昂剛剛的問句，利妮還在抽抽嗒嗒地講著事情的經過，海格已經抱起暈倒的凱蒂向前走。

西昂遲疑了一下，將脖子上的圍巾摘下，小心翼翼地包住那條閃著光華麗的蛋白石項鏈，把它撿了起來。

那聲音愈發明顯，甚至夾雜著一種清晰的躁動聲，項鏈似乎有微弱的跳動，可布料和銀器的觸碰並不能發出這種滿是破碎感的急促聲響，她甚至擔心項鏈掛著的蛋白石會炸裂開來。

然而僅是一瞬間，那聲音突然斷絕在耳邊。

她跟著眾人，在踩滿腳印的雪地上向霍格沃茨的方向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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