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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合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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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想, 不該想,不要想。

應拂雲攥緊手中言辭板,別過臉, 咬緊下唇,任由有白將她指尖的血滴到言辭板上。

眼前白光一閃, 她腦子裏好像多了些什麽, 又好像沒什麽變化。

應拂雲的左手還放在有白手中,冷血動物特有的微冷體溫漸漸染上她的溫度,慢慢變得溫涼。

應拂雲頭腦昏沈, 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 明明是應該思索對策, 惶恐害怕的時候, 她竟然一瞬間想知道, 蛇類化形的妖物,能不能承受人體的熱度。

咬緊牙關, 應拂雲在心中默背《心經》以求凈心凝神。

有白抓著應拂雲的手,正要讓溯洄鏡幫應拂雲治療,卻見板子上浮現一串神奇的文字。

他低頭細看, 將異形文字轉化成自己能讀懂的文字, 再念出聲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救, 救命!

這個臭蛇妖在幹什麽!為什麽要讀出來?!

難以啟口的心思猝不及防被當事人念出來,應拂雲羞恥至極,當即腳趾蜷縮,臉色爆紅。

‘別念了!別念了!別念了!’

應拂雲在心中大喊,重覆的三個字瞬間將言辭板的板面鋪滿。

“誒,怎麽沒有了。別念了?”

有白不解,抓住應拂雲的手不放,問她,“為什麽不能念?那不是你想讓我知道的嗎?”

誰想讓你知道了!分明是你的板子有問題!

應拂雲深吸一口氣,顧不上太多,強行抽出左手,隔著衣袖捂住有白喋喋不休的唇。

她凝神靜心,目光只看向右手中的言辭板,同時試探著在腦海中組織語言。

‘別,別念了,是因為想讓你說正事。剛才不是在和你說今天的事情嗎?’

新的言辭板果然好用,除了特別強烈的情緒和意願,其它時候,她只要組織好語言,再選擇是否顯示出來,就可以非常順暢地完成操作。

應拂雲很快掌握控制新言辭板的方法。

她收回手,將板子遞給有白,三言兩語便將全部經過講清楚。

應拂雲正欲詢問有白的想法,卻聽蛇妖用濃若春情烈酒的聲音撒嬌道。

“應拂雲,你剛才把花塞我嘴裏了嗚嗚嗚嗚嗚。”

‘抱歉,剛才心急了,你沒事吧?’

應拂雲舉起袖子,表達對有白的關心,卻看見兩朵帶著齒痕,皺成一團的海棠花。

‘這?’應拂雲用面部表情來傳達自己的困惑。

有白苦著臉道,“應拂雲,你下次別這樣了。海棠花一點也不好吃,還有樹葉子,苦死妖了。”

應拂雲:……

所以說,你到底為什麽會想到要嚼海棠花啊!

不是進到嘴裏的東西就都可以吃啊!

“你們能不能管管我?啊?我沒惹你們任何人。”

被忽視許久的溯洄鏡發聲,接著一腳踹向有白,罵道,“不肖子孫,竟然敢把奶奶我提溜到地上!”

話題被溯洄鏡拉回來,有白想起來應拂雲的傷口,敷衍地道完歉,又抓起應拂雲的手,讓溯洄鏡幫其治療。

溯洄鏡踮腳,只見應拂雲纖細手指上凝結的血痕。

“這個傷口,如果你再晚半刻鐘想起了讓本神鏡治療,那……”溯洄鏡欲言又止,看向有白。

應拂雲知道神鏡想說什麽,用唇語無聲地向神鏡道歉,而後尷尬地別過頭。

“怎麽樣?再晚半刻鐘應拂雲就要死了嗎?”有白神色緊張,拍著胸口道,“我就知道她很脆弱,但沒想到竟然這麽脆弱。”

“蠢貨!再晚半刻鐘這傷口就自己好了啊!”溯洄鏡單手扶額,惡狠狠地踩有白一腳,罵道,“你到底在想什麽?應拂雲是人類,不是瓷娃娃。”

有白小聲嘟囔,“可是應拂雲就是比瓷娃娃還嬌弱啊,我就是擔心她。”

“她好得很,你再敢咒我鏡心寶貝,我就把你丟進神域裏,你信不信?”

溯洄鏡怒極反笑,以暴力威脅,結束這個荒唐話題。

話題中心當事人應拂雲趁機重新問神鏡,為什麽不用鍛造替身傀儡了。

溯洄鏡沒細說,只告訴應拂雲目前局勢混亂不明,他們需要靜觀其變,找出原因再做打算。

應拂雲又問神鏡,那應家該如何,她又要做什麽雲雲。

溯洄鏡卻說不必她憂心,她快快樂樂的,其他的盡管交予他和有白,畢竟她是鏡心嘛。

這一切的好與體貼,仿佛都建立在她是鏡心化人的前提下。

可是,她不是鏡心啊!

應拂雲心中不安,姜泠送的玉簡躺在她胸口,仿佛不是溫涼的玉石,而是滾燙的烙鐵,燒得她生疼。

她張了張口,喉嚨幹涸疼痛,想要說什麽,卻又什麽也沒說。

*****

溯洄鏡和有白用神識互通信息後,發現目前超出他所探知到的範圍的事情,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多。

因息靈木只存在於禁用靈力的玄溟海附近中,有白不能使用神術瞬移,也不能用陣法傳送,便先去昆侖山底尋找長壽龜一族,購買長壽龜褪下的龜骨。

但奇怪的是,仿佛早有人早已預知此事一般,有白在昆侖山的妖族手中,不僅得到了保存完整的長壽龜龜骨,還意外誤入一小塊移栽的息靈木林,輕輕松松取得息靈木。

一趟拿到兩件原料,有白才有時間趕往妖市,找專精煉器的海貍一族,購買定制的通靈言辭板。

但昆侖山距離玄溟海有萬裏之遙,氣候完全不同,更不必說息靈木生長之處必須是靈力禁區,而昆侖山又是人界出了名的洞天福地。

息靈木和萬壽龜龜骨怎麽會同時出現在一處呢?

溯洄鏡不解,心中疑竇更甚。

從最初的鏡心無故失竊,到他發現鏡心疑似修出靈魄,轉世成人,未知的事情便越來越多。

霧靈花從中聚集的惡妖邪祟,過分相似的小院,流珠的命軌中的空白,召喚上古惡靈的邪咒,無故出現在京都的姜泠……

一樁樁,一件件都很難不讓他起疑,鬼扯的天道究竟在做什麽?漫天的諸天神佛又在想什麽?

落日西斜,黃昏傍晚,鬼祟出行。

既然暫時用不上鍛造的地方,溯洄鏡也擔心應拂雲逗留此處,會再引來惡妖聚集,便讓有白先帶著應拂雲回客棧休息,他暫且留在這裏,尋找是否還有其他詭異脫控之處。

*****

有白毫無心理負擔,將爛攤子丟給一個小娃娃。

他縮地成寸,帶著應拂雲回到客棧中。

回程的體驗和不比上一次瞬移,應拂雲受情緒影響,雙腳剛落地,胃裏便翻江倒海,昏昏然欲嘔。

“怎麽比之前更嚴重了?連縮地成寸都用不了。”

有白說著,連忙給應拂雲施加數個靜心安神的法術,又用神力加熱茶壺裏的冷水,端給應拂雲喝下去,來緩解她的難受。

應拂雲折騰一會兒,惡心感稍緩,她深感疲憊,坐在圓凳上,靠著床欄發呆。

她一身繁花做伴,卻面色煞白,唇無血色,神情疲乏,就連一貫活躍的思維也萎靡下來,不再有精力胡亂聯想。

天色剛完全黑下來,油燈昏暗,昏黃的燈光照在應拂雲臉上,就像照亮著一具毫無生氣的人偶。

有白看得心疼,想起應拂雲該吃晚飯、喝中藥,便拎起單獨放著的一包中藥,和應拂雲打一聲招呼,急匆匆要去為她買飯煎藥。

袖子突然被輕輕拽住,有白的腳步頓住,側身斜眼,不解地看向神色厭厭的應拂雲。

“應拂雲,你怎麽了?”

“別怕,我剛才說啦,我就是去給你買點晚飯,再去借廚房給你煎藥,很快就回來了。”

‘你……’

你為何總覺得我會害怕?

應拂雲想不通,她疲憊地松開手,剛才想說的話,此時被有白一打岔也都忘光了。

有白揮手,室內油燈霎時明亮起來,接著,他又在應拂雲腳下畫上金色大圓圈,將應拂雲和床,全部圍在圓圈內。

“應拂雲,你不舒服,得先休息一會兒。我布置了結界,如果有危險物踏入這個區域,我會立刻趕過來的。”

這也是因為,認定了我是鏡心嗎?

應拂雲的目光落在泛著金光的圓圈上,不知作何反應。

默了一會兒,她懶懶地擡手,指了指杯子,嘴唇翕動,提示說,‘苦。’

有白心神領會,轉身之前道,“我這回在廚房熬藥,給你討兩顆冰糖,絕對不苦。”

‘好。’

應拂雲目送有白出門,直到那天真可愛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許久,她才捂著嘴站起來,慢騰騰挪到方桌旁,掏出姜泠送她的玉簡。

玉簡是一塊巴掌大小的長方形玉石,正面刀刻小篆,寫著道門姜泠四字,背面則刻著應拂雲看不懂的、用於聯絡的法陣。

刀工簡潔利落,字體瀟灑大方。

只是,沒有板面,怎麽能用來聯絡呢?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玉簡,應拂雲思緒紛飛,回想起姜泠臨走前的傳音。

姜泠是天道寵兒,氣運之子,卻要讓我幫她,但我能幫她什麽呢?

她既然知道我是誰,又知曉我和鏡心的聯系,應該也明白我不過是一個靈竅不通,口不能言的凡人。

除非,她意不在我,而是神鏡和蛇妖?

但我不是鏡心的話,對神鏡和蛇妖來說,也就沒有價值了啊,她憑什麽篤定我會幫她,我能幫她?

思及此,應拂雲眉心微擰,將玉簡放到桌上。

玉簡忽然發熱發亮起來,應拂雲不知所措,揪著裙子站起來,後退兩步,又見玉簡動彈兩下,周身的光暈熄滅,就倒下一動不動了。

‘這是沒問題了嗎?’

應拂雲等了一會兒,見玉簡仍然沒有動靜,才小心翼翼地伸手,隔著袖子捏住玉簡一角,將玉簡輕拋在光圈上,試探風險。

嗯,蛇妖沒出現,應該沒危險。

應拂雲評估完風險,赤手拿起玉簡。

手指接觸到玉簡的那一刻,玉簡又亮起來,在空氣中投射出一幅兩米見方的影像。

影像看著像是書頁,從右至左,由上到下,以正楷書寫,最右側有個標題,題為:《一個時辰,玉簡從入門到精通》,左下方則留了道門姜泠四字小篆。

‘原來是在教我怎麽用嗎?’

應拂雲仰頭擡眸,細細看完其中內容,按照上面的方法,將玉簡翻面,在背面輕擊兩下,關閉了玉簡投射的內容,把玉簡收到袖中。

門外送飯的小二換了人,不知裏面是“妖物”。

他輕輕敲門,聽不見回應,道了聲打擾,便試探著推開門縫,通過門縫,將食盒放在房間地上。

做完這一切,小二擡首,同滿身繁花的應拂雲四目相對,嚇得手裏的汗巾都掉了,抖抖嗦嗦地撿起汗巾,端起食盒。

他小跑到方桌邊,毛毛楞楞地將飯菜一一取出,放到方桌上,結結巴巴道。

“妖,妖精大人勿怪。我,我張哥去幫公子跑腿了,祝,祝您用餐愉快。”

拱手行李畢,店小二扯著汗巾,腳底溜煙兒,飛快地跑了出去。

‘妖精有這麽可怕嗎?哪有人心醜陋?’

應拂雲摸了摸自己的臉,回到方桌旁坐下。

清炒白菜、枸杞蒸蛋、紫蘇湯,另配一個小白饅頭。

又是清淡無味的飯菜,除了菜少一些,口味和在應府的飲食沒有太大區別。

應拂雲不想吃飯。

反正有白也不在,沒人管她。

應拂雲隨便吃了兩三口,喝了半碗紫蘇湯,吃了兩口蒸蛋,待腹中饑餓稍作緩解後,她就用筷子在飯菜中攪動兩下,連帶著碗筷一同放回食盒。

應拂雲剛合上食盒的蓋子,便見有白笑瞇瞇地推門進來。

不知為何,應拂雲竟然有一點莫名的心虛。

她別開臉,垂首低眉,左手揪著右手袖子上的桃花,等有白先開口。

有白沒發現應拂雲的異常,只當她是過於疲憊,有些困倦了。

“應拂雲,你困了嗎?你喝完藥再睡吧。藥熬好了,我給你多拿了兩顆冰糖。”

應拂雲擡眼,卻見有白張開的手中,只有一顆冰糖。

“?”應拂雲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疑惑,心裏莫名的心虛倏地消失不見。

這蛇妖怕苦,另外的冰糖一定是被他給吃了!

果然,有白解釋說,“我又給吃了,聞著藥太苦了,忍不住。”

將最後一顆冰糖放到杯盞中,有白神色自然,同應拂雲說起剛才碰到店小二的事。

“不過,我托店小二給你買了蜜餞,他說是全京都最好吃的一家,叫什麽珍饈閣,應該等會兒就到了,店小二說他很快。”

珍饈閣的糕點蜜餞,應拂雲知道。

甜霜滿覆,光澤明亮,肉厚皮薄,十裏飄香。

每日限購,仍供不應求,味道也確實是全京都最好吃的。

基本沒什麽缺點,就是很難買。

京都世家,各家各戶都日常購買珍饈閣的東西,即使是大家族,若是為了宴席,訂購的量多了,也得提前一兩個月打招呼,不然一時間勻不出來 。

這蠢蛇妖,竟然知道喝苦藥要配蜜餞,還專程托人買珍饈閣的蜜餞!

應拂雲雙眼圓睜,震驚之餘,終於升起了些食欲。

“你幹嘛這樣看我?應拂雲,你是不是很想吃啊?”

有白用法術溫著藥,坐到應拂雲面前,大大咧咧地湊上前。

靠得好近!

明明是人形,卻一點兒也不知道要避嫌。

應拂雲細眉微擰,壓下心頭的躁動。

她身子不動聲色地往後退,避開有白攝人心魂的美貌。

‘有一點想吃,’應拂雲如實回答。

“我也想吃,我聽過蜜餞的名稱,知道那是一種等同於妖界靈果的零嘴,酸甜可口,但是我從來沒吃過。”

有白目露期待,又從杯盞中捏起最後一顆冰糖,將之拋進嘴裏,解釋說。

“其他的人類食物我吃過的也很少,我鮮少出無盡海,甚至連妖界的食物,也都沒怎麽吃過呢。”

應拂雲心中微動,摸了摸袖口帶著齒痕的海棠花,卻想不出安慰的話語。

其實她吃過的食物也很少。

幼時和娘親一起住在小院裏,她娘親身體不好,又不受寵,桌上幾乎不見油水葷腥。只有很少的時候,柳娘會變戲法一樣,給小應拂雲帶一些零嘴。

後來應拂雲長大了,就被姚氏挑中,衣食住行莫不按照大太監的喜好培養。衣服首飾都是素色的、花樣寡淡的,飲食上亦然,日日清湯寡水,淡湯素味兒。

應拂雲並不喜歡這些,她不喜歡素色的衣衫,不喜歡清淡的飲食,不喜歡被拘禁在小院中不得自由。

她所向往的,是濃烈的、燦爛的色彩,豐富的、香濃的味道,自由的、快樂的人生。

但為了活下去,她沒得選擇,必須要如此。

有白不知應拂雲的心理活動,還遺憾應拂雲的喜好太單一,身體也嬌弱,以後他也不能帶著應拂雲四處亂竄,尋覓美食。

或許只能帶應拂雲去淘一淘靈果了。靈果吃了對身體好,可以延年益壽的。

有白想,破顏一笑,說道:“不過,我聽說妖界有好多特別好吃的靈果,特別甜,都只在本族區域售賣。等這邊的事情結束,應拂雲,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吃啊?”

‘帶我一起去嗎?為什麽?妖界,我也可以去嗎?’

應拂雲問,言辭板上逐一呈現出她的問題。

“對啊,我要和你一起去,因為應拂雲你很招妖怪喜歡,和你一起,他們說不定會直接送給我們吃,”有白笑嘻嘻道,“連靈石都不用花,你上輩子肯定是只妖見妖愛的妖怪!”

‘哦……’

原來蛇妖打的是這個主意。

應拂雲倏然興致缺缺。

說話間,店小二在外敲門,是午間膽大機靈的那個。

店小二推門進來時,拎著一副精致的小果盒,一張面團臉,未語三分笑。

見到滿身繁花的應拂雲,店小二腳步一頓,閉著眼一頓猛誇,一口一個海棠花姑娘,言語之中,儼然將應拂雲自動合理化成有白的妖仆。

“公子,蜜餞就給您放著兒了,祝您和這位海棠花姑娘用餐愉快,晚間洗漱的熱水,稍後會有人來送。”

店小二放下果盒,說著俏皮話,便拱手告退。

“我再多嘴一句,您別嫌煩。公子您和海棠花姑娘,忒好看,午間的小公子也聰敏靈秀得很。”

這店小二說話,可真是有意思。

上午還有些拘謹,晚上對著人膽子就大了,什麽話都說,也不知道神鏡奶奶聽到,要做何反應?

摸了摸鬢角花枝,應拂雲嘴唇翹起,眼含笑意。

應拂雲打開四方果盒,捏起一個肉厚的桃脯,遞給有白,示意他先吃。

有白剛才說想吃,她也記得有白喜甜。

珍饈閣的桃脯比別家的蜜餞更甜一點,想必他會喜歡。

有白趁著將藥碗推過來,觀察應拂雲的神情。

眉目舒展,眼睛微瞇,唇帶笑意,雖然應拂雲面色蒼白,但肉眼可見的開心愉悅。

誒,應拂雲這麽喜歡吃蜜餞嗎?

明明剛才聽到吃靈果,還是一副櫻唇緊抿的不開心樣子啊。

都是酸酸甜甜的,能有什麽區別?難不成人間的蜜餞,還能比妖界的靈果好吃?

有白想,就著應拂雲的手,吃了塊桃脯。

蛇信緩緩卷過掌心,來回摩擦,溫冷粘膩的感覺便順著掌心的神經,攀爬蔓延。

應拂雲只覺脊骨酥麻,腰酸腿軟,意亂神迷。她掌心微動,呼吸變得急促而無力。

驚詫於自己的反應之大,應拂雲強撐著沒有表露出異樣,反倒端起苦藥,一飲而盡。

藥汁入喉的那一刻,苦澀酸辛的味道就直沖腦門,沖散一切不該有的情緒。

應拂雲苦得眼淚直流,抓著杯子,連連灌下半杯冷水。

“我都說過要很苦了,為什麽要突然一口喝下去?吃顆甜果子緩緩。”

有白嘆氣,用手背拍了拍應拂雲的臉,在應拂雲受驚張口的空檔,他眼疾手快,捏出一顆糖霜滿覆的蜜餞,塞進應拂雲口中。

甜味在舌尖化開,應拂雲吞咽口水,清甜的津液入喉,緩了好一會兒,她才感覺唇齒間的苦味稍微散去。

沒關系,苦而已,可以忍受。

應拂雲在心中自我安慰,就聽有白點評道。

“我覺得這蜜餞應該沒有妖界的靈果好吃,還是你自己吃吧,藥太苦了。”

有白把剩下的一盒蜜餞全都推到應拂雲面前,極力向應拂雲描繪妖界的美好。

“妖精的世界不僅有靈果,還有很多其他有趣的東西。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各種各樣的顏色,千奇百怪的小妖精,和你的小院子完全不一樣,你一定會喜歡的。”

有白說著,又端起茶壺,用神力將茶水加熱至溫熱,倒好在茶盞中,供應拂雲飲用。

應拂雲垂眸,看有白潤物無聲的體貼,心思覆雜。

一開始還很笨手笨腳,那是什麽時候學會照顧我的呢?

還是說本來就會照顧人,直到認為知道我是鏡心,才願意這樣對我?

應拂雲沈默著,吃完蜜餞,又沈默著洗漱就寢,直到沈沈睡去前,她仍舊,一句話也沒問出口。

勇敢,是很困難的,尤其是對一個危機四伏中的弱者而言。

*****

應拂雲睡下後,有白守了她一會兒,見她呼吸均勻,神色安然,便將守護的結界縮小,虛虛繞著床圍一圈,放心去找溯洄鏡。

有白離開約莫一刻鐘,應拂雲不聲不響地從床上坐起來。

她拿出玉簡,按照教程,撥通姜泠預留的通訊賬號。

等待聯通的玉簡,在黑暗中瑩瑩發亮,投射出一片透明的、毫無內容的光幕。

應拂雲一面等待,一面拿起枕頭下壓著的言辭板,在腦海中預先組織好語言。

光幕亮了好一會兒,快要暗淡下去時,才堪堪連接上姜泠的玉簡。

“應拂雲,你晚上都不睡覺的嗎?”

姜泠披頭散發,出現在光幕中,聲音無奈、疲倦、懶散。

‘抱歉打擾,’應拂雲舉起玉簡,對著言辭板,通過文字和姜泠交流。

‘看得清嗎?我有問題要問你。’

“看得清,你學得很快嘛,掌握得很好,”姜泠打了個哈欠,盤坐在床上,單手支頤,言簡意賅。

“問吧,有些不能通過玉簡告訴你,其他,有問必答。”

應拂雲對待姜泠毫不客氣,言辭板很快出現滿面密密麻麻的文字。

姜泠定睛一看,我滴個乖乖呦。

一句一句,有條有理的,全是問題。還不如直接去宗門查她弟子信息呢。

‘首先,你為什麽會出現在西城區?你來京都有什麽目的?’

‘其次,你是怎麽知道鏡心的事情的?你為什麽可以篤定我不是鏡心?’

‘再者,你問什麽要找我幫忙?幫什麽忙?’

‘最後,你臨走之前說只有只有神鏡也打不過,是什麽意思?你是想通過我來傷害神鏡和蛇妖嗎?’

還真是聰明,每個問題都在逐漸深入,簡直犀利死了。

嗯?怎麽還有一些不能在系統面前說的內容?

嘖,麻煩。

姜泠頭疼扶額,短時間內,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應拂雲步步緊逼的追問。

“認命吧系統”則趁機在姜泠識海蹦跶,指揮姜泠完成修正劇情的任務。

【別告訴她,宿主,趁著現在蛇妖和溯洄鏡都不在,你趕緊哄著她告訴你位置,然後以捉妖的名義,把女炮灰捉走,到時間就送她上路,美美完成任務。】

“閉嘴,在逼我,我先送我自己上路,”姜泠煩躁抽劍。

語畢,紅葉誅邪劍劍身顫動,劍鋒直指她靈府。

想到女主角死亡的可怕後果,“認命吧”系統一時語塞,安靜兩秒。

姜泠放下劍,對玉簡投影中雙目圓睜的應拂雲微微一笑,尷尬地說,“抱歉,不是要沖著你發火,最近頭腦有點不清明。”

應拂雲稍稍放下心來,心想她們素昧平生,姜泠確實沒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威脅她。

但她為什麽要突然間這樣做呢?難道姜泠修煉到走火入魔,以至於產生了心魔不成?

應拂雲靈光一閃,看著言辭板上的最後兩個問題,有了一個猜想。

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在旁邊握拳,輕輕貼住腦袋,如此幾個來回,比劃出被外物奪舍附身的意思。

事實上,姜泠並沒有很準確地讀取出應拂雲的意思,但這並不妨礙她使用別的方法,將她傳遞的信息告訴她。

“是這個意思,有點麻煩,我先把能說的和你說說,剩下的問題,下次再說吧。”

姜泠說道,困得直打哈欠。

“來京都是辦事的,但我沒靈石包傳送陣,催的急,”說到這,姜泠撓了撓頭皮,頭重重地打了個瞌睡。

“我接了一個朝廷的除妖令,蹭著官方傳送陣,趕到京都就去除妖了,沒想到會在那裏遇到你們。初見不太合適,劍拔弩張的,我就先去交差,在司妖局後院,找了張床睡覺。”

倒是對得上當時的表現。

應拂雲暗自思忖。

“至於第二個問題,這是我意外得知的,你千萬別告訴溯洄鏡和蛇妖,這很重要。”

姜泠抓著腦袋說,特地在這句話上加重音調。

應拂雲眼角抽搐,直覺姜泠的意思和她的話應該恰好相反。

‘好。’

應拂雲點頭,靜待姜泠下文。

“你確實不是鏡心,真正的鏡心在京都作亂的惡妖手中,這樣說應該可以吧?”

姜泠說道,停頓幾息,才又接著說。

“它盜走鏡心,利用其中力量攪亂天下棋局,為禍四方。我此行的最終目的,便是為了誅殺這惡妖。至於你是什麽,我不能說,不過你有你的宿命,你終會得知。”

姜泠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不屑,嘴角耷拉,微微下瞥,仿佛連她自己都不認同這種觀點。

應拂雲心中疑惑,便問道,‘你信命嗎?’

“呵,信個破劍,這世界又不是話本子,哪有什麽命不命的。”

姜泠打了個哈欠,擡手握住紅葉誅邪劍劍柄,軟綿綿地在空中畫個圈。

“然後,你說的那個幫忙啊,”姜泠用紅葉誅邪劍的劍臘輕敲腦門,漫不經心道,“其實是騙你的啦,就是想吊著你啊,不然你怎麽會避開神鏡和蛇妖來找我?”

“最後兩個問題,都不是,他們倆一個天生寶器,一個上古神獸後裔,既是世間福音,又常年避世不出,我為什麽要傷害他們?閑著沒事幹啊?還不如多睡兩場。”

又不需要通過我來傷害神鏡和有白,那姜泠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呢?

應拂雲仔細分辨姜泠說話時的語氣動作,發現所有讓她感到不舒服的地方,姜泠都會加上和頭顱有關的動作。

難道是她腦子裏的東西在阻止她?

她真的想讓我幫的忙,與這個相關?

應拂雲張口,正欲旁敲側擊地詢問姜泠。

姜泠快言快語,截住應拂雲的話。

“好了好了,就算我想害他們,你一個靈竅不通的凡人也幫不上忙,任何忙都幫不上,真的,他們很強。我都說完了,你沒事就讓我睡下吧,有事就下次再說。”

“我兩天一夜沒睡覺了,再不休息,真的要原地死亡,明日出殯了。”

說完,姜泠原地躺倒,也不關閉玉簡,當著應拂雲的面蓋上被子,抱著她的紅葉誅邪劍,一秒入睡。

‘真有那麽困嗎?’

一天睡了將近七個時辰的應拂雲喃喃自語,略帶遺憾地關閉玉簡連接。

*****

有白趕到西城區的小院時,溯洄鏡已經將小院徹徹底底搜查一遍,還真發現了一些了不得的東西。

“過來了?雲雲睡了?”

小奶娃愁容滿面,坐在院中瘦小的海棠花樹下,把玩著手中的五彩石塊,老氣橫秋地問有白。

“睡了,我在客棧裏布置了守護結界。但,我,我好像又惹雲雲不開心了,”有白亦是愁容滿面,慢騰騰朝溯洄鏡走去。

“神鏡奶奶,我覺得我很不對勁,我變了。”

“怎麽說?”

時間充裕,溯洄鏡也不著急說院子的問題,拍拍旁邊幹燥松軟的土壤,示意有白坐下來說。

有白捂著臉,自暴自棄地坐下來,開始自我反省。

“看見應拂雲不開心,受委屈,我就想為了她傷害別人,甚至不惜插手他人命軌,不對,我是已經這樣做了。可是他們對我而言,也是眾生的一員,本來不應該有高低貴賤、親疏遠近之分的。”

“哦,雲雲是鏡心嘛,受我影響,你喜歡她,想偏袒她是正常的,矯情兮兮地做什麽?”

溯洄鏡揉搓著五彩石,心不在焉地敷衍有白。

“不是啊,”有白張口想解釋。

“我是問你怎麽惹雲雲生氣了,”溯洄鏡截斷有白的話。

“哦,”有白委屈,但仍舊乖乖回答溯洄鏡的問題。

“我其實也不知道雲雲怎麽生氣了?”

有白更委屈了,化出蛇尾,抱在懷中。

“雲雲剛回去的時候就不舒服,頭暈想吐,我就很耐心地照顧她,給她煎藥買飯之前,還給她布置了守護結界,但雲雲好像不喜歡,厭厭地看我走了。”

“不能啊,雲雲怎麽會因為這生氣?估計是太難受了沒精神。”

溯洄鏡摸摸下巴,覺得其中必定另有隱情。

“可能吧,”有白抱著尾巴,可憐巴巴地繼續說,“雲雲讓我給她帶冰糖,但我碰到了店小二,他說蜜餞特別好吃,建議我為雲雲買一點,緩解藥的苦味。我覺得問題就出現在蜜餞裏。”

溯洄鏡問:“怎麽說?”

有白說:“雲雲好像特別喜歡那什麽珍饈閣的蜜餞,我看她喜歡,就想著以後帶她去妖界,吃更好吃的靈果,還能延年益壽。”

溯洄鏡道:“那沒問題啊,雲雲應該不會不喜歡出去玩的。”

“是啊,但是雲雲興致不高。店小二進來送蜜餞的時候,雲雲開心了一小會兒,還餵我吃了很甜的桃脯。我當時在想雲雲為什麽不喜歡妖界的靈果,就著雲雲的手吃完了桃脯,然後雲雲一口喝完藥,苦得直流眼淚。”

說到這兒,有白嘆口氣,“我好心疼她,就把蜜餞都給雲雲吃了,又和她說妖界也特別好怎麽樣的,然後雲雲就不開心了,一直沒和我在說話,直到睡著也沒和我說話。”

有白委屈至極,在“一直”和“直到睡著”兩個短語上加重了音調。

“反正,我就是惹雲雲不開心了。”

溯洄鏡詫異,他竟然不知道這蠢蛇還有這麽乖巧的一面,都會自我反省了,平時不是犟得很嗎?一旦要做什麽事,別說九頭牛來;九頭蛇都拉不回來。

“我覺得吧,”溯洄鏡理清思路,對有白說。

“什麽?”有白當即豎起耳朵,目露期待。

溯洄鏡斬釘截鐵,“一定是你吃東西的時候,嗯,用蛇信偷偷舔了雲雲的原因。”

“嗷嗷嗷!神鏡奶奶,你怎麽知道的啊?”有白不敢置信,緊張得直搓手,“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想碰雲雲了。在客棧,我都不敢變出蛇尾纏著她,就偷偷的,哎!我真的只舔了一下!”

“蠢蛇,你是真的蠢啊!”溯洄鏡嫌棄道,“怎麽也是蛇妖,傳承記憶裏都沒有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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