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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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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瓔瓔在素川送走了君至臻, 大軍一路北上,只留下滿城的老弱殘兵看守。

這是苗瓔瓔要求的, 朝廷應當很快便會調撥人手過來, 為後方拉出一條監牢的防線。

只要他前線突破順利,素川有人駐守,萬無一失。

轉眼便是六月,素川冰雪消融, 城中水位見長, 解了此前飲水不足的燃眉之急。

苗瓔瓔作為秦王妃, 親自監督素川駐兵晝夜巡邏, 時刻保持警惕。偶爾, 她也會親自上瞭望臺,觀望情勢。

但等了很久,依舊不見朝廷援兵。

苗瓔瓔不免憂急。

徐節的羽毛扇搖得也比之前快了, 看樣子是有些坐不住。

他提議:“王妃不如修書一封回玉京,探探玉京口風?”

苗瓔瓔道:“上次胡人南犯, 殿下率軍抵禦入侵,大獲全勝,陛下給予嘉獎。當時我在玉京, 陛下和態度和朝臣有所不同,朝臣多半主和, 主張賠款, 而陛下卻是全力支持殿下反擊的。他應該不會坐視不理。”

沈吟片刻,苗瓔瓔說出了自己也沒把握的一個人:“而且,君知行答應得很爽快, 他會在陛下面前進言的。”

涼州之行, 殿下說君知行有了成長, 對素川所見心懷憤慨,甚至不惜拼命,這足以證明,他是一個家國之心未滅的純真赤子。

徐節道:“依我之見,此事還是不能太指望祁王。”

苗瓔瓔眼瞼微擡:“軍師,你覺得祁王信不過?”

徐節嘆息一聲:“我觀祁王心術不正,他對王妃覬覦之心,絕非一朝一夕,或許正因不可求,他內心已至瘋魔。王妃,但願是在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苗瓔瓔的心突然感到惶恐:“那如果,朝廷不派駐軍過來,素川會怎樣?”

徐節道:“可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他向苗瓔瓔分析:“這也要看秦王的前線進展。倘若我軍縱深直插漠南,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搗毀巢穴,胡人尚未反應過來,便已經結束戰事,或者,我軍兵力在挺入漠南之後,對胡人王師形成合圍之勢,那麽素川可安。如果我軍節節潰敗,前線軍報不利,那麽在下依秦王囑托,提前部署,將王妃送出涼州界內,這是下下局面。但最怕的,還是前線作戰有利,而胡人尚有餘力打我軍後方一個措手不及,如此一來,胡人一定會選擇繞路南下,斷我糧草,直插素川,最後……”

這個結果,對苗瓔瓔來說,是最壞的。

“我們死守。”

苗瓔瓔聲音鏗鏘。

“就算是被胡人反身攻打,我們也一定要拖到援兵到來。我相信,一旦真有那一天,就算殿下在前線鞭長莫及,附近的龍城軍、安濟軍一定會馳援。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我們未必需要等到陛下手諭。”

徐節不敢說,王妃對這一切,還懷有一些美好的期望,而他早已為自己預備了最壞的結局。

下定決心之後,苗瓔瓔反而心中的不安之感少了許多,她對徐節說的話,或許也正說服了自己,現下她不再擔心胡人偷襲素川,但依然為遠在玉京的爺爺寫了一封信。

爺爺見諒,她遠在素川,恐不得歸,已決心與夫君共進退。

這個時候,她已不能拋棄君至臻,更不能拋棄素川和整個涼州。

蒔蘿光著一雙潔白如霜的小腳,腳腕上拴著鏤空鎏金的鈴鐺,走起步來鈴鐺清脆作響,宛如仙樂。

這是素川城中最女子最愛的裝飾,除卻腳脖子以外,脖頸、手腕、大臂上也愛飾以各色的琉璃金環,價格不菲,幸得這裏是西域來梁的必經通道,捎來了不少奇珍好物。蒔蘿就只愛腳上一雙金絲系的丁丁當當的鈴鐺。

她凝睛一看,自家娘在倚著支摘窗,在夕陽底下坐著,一徑兒腰身柔韌如春竹,如水華般的淡藍色長袖輕盈垂地,在黃昏中被染成淡淡的綠,似墨,在筆尖噙著,就要融化滴墜而落。

自打秦王走了以後,娘子每日為他擔心,不事梳洗,面色也憔悴了幾分,笑容更加是少了,蒔蘿正是想逗一逗她,才把自己裝點得渾身金鏈子鈴鐺。

苗瓔瓔一聽動靜就曉得是她,她苦中作樂地一回眸,看到蒔蘿端著一疊櫻桃小食過來,白玉盤子裏的櫻桃煎紅艷艷的裹著一層蜜,瞧著便知可口,她輕聲道:“蒔蘿,我有話跟你說。”

蒔蘿難得見娘子如此正色,便放了盤子,跪在她的面前等候,苗瓔瓔連忙低頭將她扶起來:“蒔蘿,我問你,倘若這裏會發生戰事,你願不願意留下?”

頓了頓,她補充道:“我是說如果。倘若你不願意的話,我未免萬一,先送你離開,你跟了我很多年了,我自會替你安排好前程。”

其實蒔蘿聰慧,哪裏猜不著,最近城裏流民四散,有個什麽風吹草動,便引起人心惶惶。

但蒔蘿卻突然濕潤了眼眶:“娘子,蒔蘿知曉娘子惦念蒔蘿,可是娘子放心,蒔蘿這輩子只忠於娘子你一人,你去哪兒,蒔蘿在哪兒,蒔蘿絕不是在危難關頭,會棄主逃命的人。”

她跪在地上,生怕苗瓔瓔不知曉她的心一般,連連給苗瓔瓔磕了三個頭。

那幾聲沈沈地撞擊在地面,砰砰地響。

苗瓔瓔連忙要起身攙扶她,忽然腦中感到一陣眩暈,晃得她只得又摔了回去。

蒔蘿吃驚地道:“娘子?”

苗瓔瓔微笑:“我也不知是怎的,近來身子有些不爽利。”

蒔蘿鬥膽猜測:“莫非——”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望向苗瓔瓔的肚子。

那裏平平整整,什麽消息都沒有。

苗瓔瓔將她推了推,令她莫這樣看自己,耳根微紅,“還不知道呢,時日還淺,興許,還要再過一個月才能摸出來脈,不過我的月事已經推遲好幾天了。”

蒔蘿歡喜異常:“那必是有了!”

說罷她又道:“娘子既有了身孕,自然更加不能讓蒔蘿走,蒔蘿走了,娘子身懷六甲,一個人可怎麽照顧自己?我打從玉京跟著娘子出來,就做好了決定跟著娘子的!”

她這樣說,苗瓔瓔只好嘆道:“好,蒔蘿,你留下,無論發生什麽,我們從小在一塊兒,這個時候誰也離不得誰。不過,這事誰說得準呢,說不定只是我們風聲鶴唳小題大做,梁軍這會兒已經快抵達敵人巢穴了。”

蒔蘿也笑,眉眼彎彎,宛如兩道月牙。

“誰說不是呢。”

但誰也不比苗瓔瓔自己心裏清楚,當夜深人靜之時,她卻不能入眠,徘徊來到庭樹下,一個人望著樹蔭上那一道半彎的弦月出神。

月華如練,其光皎然,紛繁投落於身後的一汪淺水池塘中,將水面的浮萍翠藻揉碎。

苗瓔瓔在樹下的秋千上小憩,秋千架慢慢悠悠地晃,輕細的微風掠過水面,粼粼的水面上,點點白光如玉珠。

驀然,苗瓔瓔頭頂的秋千繩,被一人抓握住了,秋千晃不動,頓了一下,苗瓔瓔猛地扭過頭,看向身後,那少年退了一些,從月光和廊檐下的燈光照出他修長的身影。

只見那張臉如雪般慘白,幾乎看不到一點血色,眸色深沈,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陰鷙。

這個人苗瓔瓔確是識得的,只是她非常吃驚:“長顧,你怎麽來了?”

她從小和君知行相識,怎會沒見過他的貼身護衛長顧。這還是陛下怕君知行貪玩在外邊惹禍,有個傍身的武力,特地從禁中提拔的一名天資過人的少年。

長顧的嗓音如同他整個人一樣,給人以陰沈冰冷的感覺:“小人奉命前來,接娘子回京。”

苗瓔瓔抓著秋千繩,心中已經猜到:“奉誰的命令?”

長顧頷首:“自然是祁王。”

苗瓔瓔的心莫名跳動加快:“祁王為什麽讓你來接我?可是——素川不安全?”

長顧擡起眸子,望向面前已經為人婦的女子,比起以前,眼前的苗瓔瓔更多了幾分成熟的風韻,豐盈窈窕,媚態如風,難怪從涼州回去之後的祁王,更瘋了。

他冷冰冰地回道:“祁王沒有向陛下稟明胡人襲擾涼州,他背叛了與秦王的約定。所以,朝廷不會派兵增援,胡人的兵馬很快就會來到素川圍城,娘子若想從胡人鐵蹄之下逃出生天,就請跟隨我離開。”

果然。

可是,苗瓔瓔免不了失望:“為什麽?”

長顧漆黑的瞳仁如墨,“娘子不明白麽?是殿下想讓秦王亡,玉京馬上也要生變了,陛下震怒,對涼州起了疑心,現在的情勢,於秦王非常不利,此戰不論勝敗,你的夫婿,都活不了。”

苗瓔瓔露出了一絲笑容:“我懂了,君知行,已經不是從前的君知行了,現在的他,已經學會了誣陷別人,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長顧道:“看在自幼相識的份上,長顧奉祁王命令來到素川,只為接走娘子,娘子請隨我一道回玉京。”

苗瓔瓔真有幾分好奇:“回去了?然後呢?祁王可有說他打算如何安置我?”

長顧聲音平靜:“枕霞山,渡娘子做女冠子,待到風波平息之後,他會去迎回娘子。”

“考慮得不錯,很長遠,有長進了,”苗瓔瓔輕輕點頭,面頰隨著紅唇輕綻而飽滿地鼓起,嫣如丹果,她從秋千架上站起,轉過身對長顧道,“可惜,我是秦王的妻,我不會走。我不會喜歡別人,更不會跟一個背後捅刀子欲害我夫君的人。長顧,看在自幼相識的份兒上,你替我向祁王帶一句話,素川在,我在,素川亡,我與城中百姓一起挫骨揚灰!”

長顧仍然平靜:“娘子是在威脅祁王營救素川。”

苗瓔瓔道:“他有法子陷害秦王,應當也有法子在陛下面前翻供,但我已不指望一個已經黑心的人回頭是岸,你回吧,長顧,我只當你沒有來過。”

長顧自知勸不動,這個時候,他該回了。

可是他卻望著月色下執著倔強的女子,不知為何,唇中溢出輕輕的一聲嘆息。

苗瓔瓔凝視著長顧孑然的身影道:“他既然這樣挑撥,要害我的丈夫,實則也未將我的處境放在眼底,從今以後,我與君知行,恩斷義絕。你帶我一綹斷發回去,他便知我決然,也不會再為難你了。”

說罷,苗瓔瓔從自己的如烏雲擾擾般的發髻之中分出一綹小拇指粗細的長發,取出袖間匕首,劈刀斬落。

長顧微微躬身雙手捧過苗瓔瓔遞來的青絲:“娘子心意已決,長顧不會勉強,便回玉京向祁王覆命。”

作者有話說:

老四這個人,真的不行,從小被慣壞了,長大了一輸給君至臻什麽,就容易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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