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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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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得不要臉一點兒, 苗瓔瓔這輩子被兩個男人親過,一個是君知行, 一個是君至臻, 不論後來如何,當時的感覺都還……挺好。

毫不需矯情,她可以坦白自己並不排斥,甚至怦然心動。

只是, 這兩人雖說是孿生兄弟, 但也不應該相似到這種地步吧, 這兩個吻帶給她的感覺竟是如此雷同。

以至於苗瓔瓔就和上次一樣, 像喝了假酒似的, 一路上雲裏霧裏,飄飄蕩蕩,頭重腳輕, 只剩下臉頰上的兩朵散不開的紅雲顏色還在變幻。

她偷摸地想,既然這樣, 君至臻應該不生氣了吧?

他都親她了,而且她也沒有退縮。

耳畔是不絕如縷的水聲,隔著一扇紫檀框刺繡柳蔭斑鳩、荷塘雙鶴紋錦屏, 苗瓔瓔心焦意亂,好像肺裏鼓了一口氣似的, 出不得, 下不去,來回踱步了少頃,忽聽到裏邊水聲停了。

她的步子也猛然一頓。

隔了會兒, 聽得君至臻試探的聲音, 謹而又慎地飄了出來。

“瓔瓔。”

苗瓔瓔手忙腳亂地扭過頭:“怎、怎麽了嗎?”

裏頭傳出一道嘆氣:“我忘拿裈褲了。”

“……”

苗瓔瓔立刻道:“我找人給你遞進去可以嗎?”

裏頭也沈默了很久。

最終他還是無奈道:“好吧, 戚桓在距這裏十裏的魚龍營。”

“……”

秦王殿下居然會講笑話。

此路不通,苗瓔瓔漲紅著臉,還以試探:“不然,就讓嬤嬤進來?”

那裏又沈默了很久。

他道:“我還是出來拿吧。”

難道王府裏就沒有其他男人了?老內侍近日不在休沐去了麽?好像是立春來著,大家都去看鞭春了。

苗瓔瓔正琢磨著這事兒,屏風後頭傳出了動靜,他的一只腳似乎就要邁出來了,苗瓔瓔心裏一急,話就往外沖:“你別出來!我進去!”

伴隨著一聲虎吼,那屏風顫了顫,後面卻無響動了。

“……”

君至臻都被嚇到了吧?

“殿下,你的衣物在哪兒?”

“衣櫃裏。”他回道。

多少有點抹不開臉,秦王的聲音聽著萬分拘謹。

苗瓔瓔“哦”一聲,來到衣櫃前,將櫥門拉開。

苗瓔瓔衣物繁多,單獨用了一個衣櫃,這個老式的帶著點銹痕的是君至臻的,經過一段時日的相處下來,她發現他是個很戀舊的人,東西如果不用到損壞的地步幾乎都不會丟。平日裏的衣物,除了官袍也就那麽幾件,顏色都是出奇地一致,統一玄青色,偶爾沾點兒繡活兒,但都不會很奢靡。

她埋頭在衣櫃裏挑挑揀揀,找到他的一身褻衣,扯了出來。

不期然從滿櫥櫃整齊的衣物中,窺見了一只鐵盒。盒蓋被她扯衣物的動作不慎翻開了。

那鐵盒年頭看著很久了,上頭設了一層漆,漆也斑駁了許多,苗瓔瓔自覺惹下大禍,忙著掩蓋此事,去拾起那鐵盒要蓋上,結果目光一瞥,卻收不回了。

鐵盒裏裝的都是些舊物,最顯眼的還是那枚裹有紅色頭繩的書簽。

居然還在!

她突然回憶起那日,君至臻帶著這枚纏著紅色珊瑚珠頭繩的書簽來找她,在書院裏他們相逢。

君至臻那樣低聲下氣。

她那時卻只想以命相搏。

他問她能不能不要怕他;

她回了什麽呢?

“殿下要是也不想要,就丟了吧。我看,也省得彼此介懷。”

苗瓔瓔自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極少後悔自己說過的話,卻沒有哪一句,能比這句更讓她後悔了。

頭繩上沾了一粒水草屑,顏色已經暗淡。

是真的丟了,扔進了湖裏,又跳下去撿回來吧。之後就鎖入了盒子裏,隨著他遠去駐軍涼州再也不覆開啟。

苗瓔瓔深深地往胸口吸入一口氣,怕自己就像再一次被扔進湖裏那樣窒息。

除了這枚書簽,還有。

一枚她早就遺失的耳珰。

苗瓔瓔的耳珰不算什麽名貴之物,但她都甚是愛惜,知道丟了以後回穗玉園找過無數回,表兄表嫂還發動下人為她找,但都沒有找到。

一幅她隨手贈出的畫作。

那年她畫技還拙劣,還未有小成,這幅畫也只是丹青課上隨意塗鴉,畫的是草長鶯飛的二月之景,一只小貓懶洋洋地在毛絨絨的草地上打滾,爪子扒拉著一朵傲然挺立的初開的嫩黃小花。

也不知道陳燾怎麽的,居然誇口說她這幅畫很有靈氣,給她要去了。

苗瓔瓔一向認為陳燾這人很奸詐,說不定這幅畫被他拿走之後轉手就賣了。不過不要緊,苗瓔瓔信筆所作,本不指望賣個什麽價錢,等她技藝精深了,以後有的是人搶著要她的畫。

結果就是她多年來作畫也就那樣兒。

直到她現在的夫君進入翠微書齋,聲名鵲起,丹青無人能及……

秦王殿下人雖然冷著臉不怎麽討人喜歡,沒幾個敢和他交朋友,但他的畫,那索要的人多如過江之鯽。

別人都搶著要他的畫,他倒好,默默收藏了一幅她的拙作。

不過,怎麽會在他手裏的呢?

陳燾那種吃獨食的鐵公雞,是賣給他了,還是被他威脅迫不得已轉贈?

這裏頭疑點太多。

鐵盒子除了這些她記憶深刻的,再有便是一些零碎物件,她塗鴉的筆、雕木頭人的小刀、琉璃球、玉珊瑚之物。有的忘記怎麽丟的了,但確信這些曾經都是她的。

大約凈室內的人久等不至,多少開始心急了。

“瓔瓔。”

苗瓔瓔驚醒,回神過來,連忙擦掉眼睛裏的一點濕痕,將鐵盒子蓋上,拿起他的衣物朝屏風走去。

“來了,殿下稍後。”

她不敢進去,就站在屏風前,臂膀將衣物遞了過去。

要命的是那扇屏風,真的,不過就薄薄的一層紗而已,一層紗,能擋住什麽風景?

苗瓔瓔親眼看見他緊致結實的身軀,如避火圖上工筆勾勒的色藝雙絕的男子,朦朦朧朧地印在絹紗上。

心中暗叫不好。

再看她要“傷元氣”了!

苗瓔瓔像做賊一樣,等手裏的衣物空了,滴溜溜逃回臥榻,紅繩上的鈴鐺被撞擊得叮當作響。

懷著這琵琶弦動一般嘈嘈切切的心事,苗瓔瓔強迫自己入眠不去想,可只要閉上眼睛,那些畫面便如翻書似的一頁頁在她腦海裏劃過。

當初娘親誇讚賢妃膝下的兩個皇子生得冰雪可愛,要給他們一人一個銀魚福袋,吩咐她拿,苗瓔瓔偷偷將那個繡有珍珠的換給了君知行;

爺爺不聽她的勸阻,極力促成君至臻入學翠微書齋的時候,她放出狠話“有他沒我,有我沒他”,還不巧被君至臻給聽見了;

穗玉園中,他追逐她的腳步,只想讓她幫一個忙,讓她救助一只走投無路的小鳥兒,她抱頭鼠竄,還是被他抓住了,她在驚恐大叫中暈了過去;

被發現心事,他來還自己珊瑚珠頭繩,她不肯要,還說讓他扔了免得彼此介懷……

樁樁件件。

越想忽略,就偏偏越往腦子裏鉆。

要是那時候,君至臻就已經喜歡自己了呢?

他心裏有多難受……

苗瓔瓔,你真是個遲鈍的大傻瓜。

你不但信了,他是惡意推你下太液池,還信了,他天生孤煞,來人間還願贖罪的,沒有人能夠親近他,你還信了,他性格本來如此,就連親生的母親都合不來,說不上一句話,你最不該信的,就是他從小嫉妒君知行,處處和君知行為敵,凡是君知行喜愛的,他都不喜歡甚至想要毀掉。

她帶著一種偏見和誤解,一種恐懼和逃避,戰戰兢兢地躲了十年,不敢提他的名字,不敢見他面,不敢有一點肢體的觸碰,甚至,只要旁人提及他,她都會突然緊繃。

苗瓔瓔眼眶泛起濕潮,懊惱地想著,埋怨自己居然偏聽則暗,對君至臻有過這樣深的成見,害他這麽多年隱藏心意,這麽難熬。

差一點兒,她就成了祁王妃,不敢想象他是帶著什麽心情向賢妃說,他要去涼州的。

也不敢想象,那天蘆花結霜的清早,他在十裏亭中,坦蕩地祝福他和君知行白首永偕、同心終老,內心卻只怕是千刀萬剮。

身後的床褥陷下去了一層,在她陷入深深內疚的時候,君至臻已經躺上了床。

在她的背後,呼吸平穩地起伏,真實而寧靜地存在著。

苗瓔瓔突然再也忍不住,翻過了身,肩膀撞得身旁的紅繩搖晃,鈴鐺清脆作響。

君至臻被動靜所驚,看她的臉蛋,突然發覺苗瓔瓔眼眶彤紅,心頭微震:“怎麽了?”

一想,或許是方才他忘記拿裈褲麻煩她遞過來,她臉皮薄不堪玩笑,應是生氣了,君至臻心神凜然,立刻就要道歉。

苗瓔瓔卻執拗地看著他,搶在了他的前邊:“殿下你不生氣了好不好?”

君至臻微怔,忘了思考,只願哄著她,便順著她的話道:“我沒有生氣。”

苗瓔瓔凝神看他良久,覺得他臉上的確不帶什麽怒意,心想今天在馬車裏那個輕盈溫柔的吻,看來是他真的相信了,借此堵住她後面賭咒發誓的話。

怪羞人的。

“那……等過幾天,惠妃借瓊林宴為嘉康招婿,我去幫嘉康把把關,殿下能不能與我同去?我知道你事忙,我可以……”

“可以。”

不等苗瓔瓔說完話,他已經先答應了。

“嘉康是我唯一的妹妹。”

苗瓔瓔的眉眼為之融化。

其實,君樂兮一直那麽怕她的三哥,何嘗不是一種成見?秦王殿下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只是他的溫柔,不太容易被人發現。

大概只有她發現了。

苗瓔瓔就像一個守著寶礦的秘密的看守者,急著去,監守自盜。

作者有話說:

這些年君知行真的給瓔瓔灌輸了不少關於真真的壞話,她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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