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怒發沖冠的時候最是勇猛無匹，攛著一股怒氣，不僅能懟天懟地，還能神佛無懼。那日沈昊發脾氣，揚言不管朝不朝腦門崩子彈，這游戲他退定了，隔天沈初情悄咪咪傳來消息，說那助學金的信他已經去退了，結果勿論。

下午，聞霜三點有課，上課之前掃了一眼手上的手環，轉身拆掉，徑自扔進了垃圾桶，還順手把垃圾袋帶了出去——

她承認，她也動心了。

誰不想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就算不像沈昊那樣拼死拼活做個學霸，畢業爭取拿個Distinction，好歹錢已經花了，至少得物有所值。

“Let bygones be bygones.（過去的就讓她過去吧）”

聞霜對著公寓樓下大垃圾桶長長吐了口氣，扭頭去了學校。

冬至日雖然已過，白天的日光卻仍不是很足，加諸多雨多陰天，一節課下課天基本已經黑了。

聞霜去附近的Morrison超市買了點牛奶和打折蔬菜，約莫是因為今天風大，出來時街上竟然沒幾個人。她頂著狂風往公寓走，身後有窗玻璃被吹得咯吱響，聞霜別的不怕，就怕吹大風，以至於頻頻回頭，一路上心頭瘆的慌。

本來就是心理作用，緩緩也就好了，偏偏回頭時有幾個面目不清的男人打身後跟著走了一路，聞霜心裏更害怕了，也顧不著管頭發，拎著袋子壓著書包開始狂奔起來。

她跑兩步，後面的人似乎也加速兩步，直到一路沖進公寓大門，瞧見大廳裏明晃晃的燈光，她才稍微緩過來一口氣。

再轉頭扒著玻璃門往外看，那些男人又都不見蹤影。聞霜不由心想：難道是我自己嚇自己？

這時，一個巴掌按在她右肩膀上，聞霜唬了一跳，差點以120分貝的音量叫出聲來。Reception的小姐姐Aimee尷尬地站在她的背後，臉色有些怪異：“Wen，有件事你得做好準備。”

“什麽準備？”聞霜嘴唇抖得字都吐不清了。

直到她跟著前臺上樓，打開房門的一瞬差點昏過去——

那一面向南的窗戶破了個大洞，對穿的風徑自掀起了她額前的碎發，地上都是玻璃碎片，屋子看起來一片狼藉。

聞霜第一個念頭是有狙擊手在附近架槍，她抖著手扳過Aimee的肩膀，情緒有些激動：“這裏不安全了，會不會有人想殺我？”

Aimee臉上驚恐萬分，隨後露出一個誇張的表情，用手背靠了靠聞霜的額頭：“你怎麽了？是不是最近看了警匪片？”說完，她走到寫字臺前，蹲下身從底下搜出一個球，展示了一番，“不過是附近小孩子玩球砸碎玻璃而已，你不在家我們不好隨意進屋，這才一直沒有清理。放心，我會盡快跟公寓維修人員聯系上，給你換玻璃。”

聞霜盯著那個球看了看，又走到窗邊張望了一眼，她住的樓層加上ground floor確實不高，調皮頑劣的小孩或者少年的確能將球扔上來，而且這座公寓附近也並沒有高樓，根本不存在電影大片的場景。

心頭舒了一口氣，聞霜跟Aimee道了聲謝，後者轉身下樓了，出門前瞥見門口的塑料袋，問道：“Wen，這個東西是你的嗎？”

聞霜盯著袋子覺得有些眼熟，下午出門她確實扔過垃圾，裏頭還塞著那枚她不想看見的手環。這會兒她蹲下身來，手腳都在發軟，怎麽都不敢靠近袋子。

“我白天聽到有玻璃碎裂的聲音，是你屋子？沒事吧？聞霜，你盯著個口袋做什麽？”室友阿楠開門出來，看她的樣子有些不解。

聞霜沒答話，好奇心驅使下，阿楠也跟著蹲下。這時候樓道的風往她的方向吹過去，她趕忙捂著鼻子跳起來：“什麽這麽臭啊！”

臭？

她扔的又不是廚房的生活垃圾，怎麽會臭呢？

聞霜趕忙把袋子撥開，露出裏頭血淋淋的血肉，她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腦子裏瞬間補出各種可怕的畫面。

阿楠也跟著瞥了一眼，頓時嚇得手腳無措，尖叫一聲。也多虧了這一聲叫來了另一頭的其他室友，有位外國小哥見狀奔過來，臉色又青又白，撓著頭不好意思說：“這……這東西怎麽又回來了？”

本來還以為是被恐嚇的聞霜回過神來，抓著他手臂喊道：“這是你的？”

“前幾天烤了只火雞，刮出的內臟我又不吃，扔在袋子裏放得稍稍久了。可是……可是我今天下午已經扔出去了……”小哥笑得尷尬，自覺得把袋子收攏，嘀嘀咕咕走了，“難道是我扔錯了垃圾分類，被管理員給找上門來？不對呀，他怎麽知道是我扔的？”

“原來是個誤會，我剛才還以為是電影裏那種……嗨，不是惡作劇就行，肯定是垃圾清理人員搞錯了。”說著，阿楠將聞霜扶起來，腳下沒留神踩著個東西一蹦老高。她不由低頭一看，剛才黑色垃圾袋後頭還擱著一個手環。

“霜兒，這是不是你的？”

聞霜聞言，順著聲音張望過去，果然看見那只游戲手環安安靜靜躺在門邊。她再也顧不得許多，抄起手環藏著掖著，趕忙回了房間。

這事兒越想越不對。

聞霜用背抵住門板大口喘息，慌慌張張掏出手機，將今天的事情在群裏說了一遍，沈初情幾乎秒回，據她所言，前兩天叫嚷著要退出的沈昊今天也遇到了奇怪的事。

“恐怕，我們沒有辦法退出這個游戲了。”冷汗從額頭上滾落，聞霜在界面上打出一行字。

這一夜，她用廢布料堵著窗戶好容易安睡下來，但到了半夜，精神過於緊張，時常輾轉反側悠悠轉醒。

白天沒課，聞霜抱著書去了圖書館，接二連三的事情發生，她只想找個人多的地方呆一呆，心裏好多些安全感。

中午的時候難得晃起了陽光，聞霜隨便就著杯熱巧克力啃了個三明治，回頭在大樓外吹風時，又碰上了聖誕節見過的那位尼克爾森教授。

老人穿著一件舊格子毛衣，披著件毛呢外套，孤獨地坐在長椅上，捧著半杯咖啡，看往來飛翔的灰白色的鴿子，在英國，女王養著不少賽鴿。

聞霜覺得自己應該打個招呼，可是口中詞窮話廢，便低著頭從旁邊急匆匆走過。

沒想到，老教授喊了她一聲：“嗨，Wen！好久不見。”

聞霜只能硬著頭皮尬笑而上，在長椅的另一邊坐下，和他隨口閑談起來。

走近後聞霜才發現，老人的長腿上還擱著一本精裝版的書，封面用花體字寫著Celtic mythology（凱爾特神話）。如果她沒有記錯，這位教授教的貌似是生物醫學，總之跟文科似乎沒有半毛錢關系。

也許盯看久了，老人回頭對她一笑，將書往她身前送了送：“你也感興趣？”

“我不懂這些。”聞霜搖頭，“我對神話沒有研究。”

本以為提到神話，尼克爾森教授會將話題帶到信仰問題上，聞霜早早想好應對打好腹稿，不過可惜的是，他並沒有深入交流的打算，而是提出接下來有課，準備離開。

老人起身時扶了一下咖啡杯，以至於膝頭上的書滾落在草坪上，書頁嘩嘩啦啦翻動，停在書簽夾住的那一頁。

聞霜畢竟是年輕人，身子靈活，飛快地俯身撿了起來。書本上還有一頁插圖，彩繪在油亮平滑的紙張上顯得熠熠生輝。

“這是什麽？”圖案挺好看的，有圖騰的豐富美感，聞霜沒忍住便問出了聲。

“噢，這是GEIS。”尼克爾森教授頓了一下，微微一笑，“凱爾特神話中的誓約，一旦立下，就不得反悔。”

作者有話要說： 註：一般來說英國研究生畢業成績是有等級的，等級最高為distinction。

為了劇情，所以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比如窗戶……嗯，蘇格蘭的大風天，窗戶都是兩層的，很牢固，其實沒有那麽容易碎。而且公寓管理人員也不是人不在就不處理，一般會發一封郵件告知，然後就光明正大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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