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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與虎謀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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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有噬人意。

天光破曉之際, 天幕陰沈得嚇人,宮中殿宇卻是燈火通明,將整座肅穆的宮殿襯得宛若人間明珠。然而這一顆明珠裏卻是斑斑血跡, 滲出一抹駭人的色澤。

流淌的血色同朱紅的大門交錯成一道淒艷的風景。汪承業緩緩地走過血氣彌漫的長廊,隨後停在了正殿的大門口, 他擡頭看向大殿上空的龍椅,靜靜地佇立著。

重回這座宮宇的欣喜與興奮一點點地充斥在他的心頭,他站在門口,半晌沒有動靜, 垂在身側的手慢慢地握緊, 那種順暢感讓他如在夢中,父親, 哦不,應當說是汪攏真同他說得那般嚴峻謹慎,到頭來還不是如此地輕而易舉。

大抵是人老了, 所以膽子也小了吧。

汪承業扯了扯唇角, 慢慢地走進殿裏,空蕩蕩的大殿內沒有什麽人,他一步步地走上去,坐在那本就該是他的位置上。

這張椅子冰冷冷的,硬邦邦的。

可是卻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權利。

汪承業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唇邊帶著一絲譏諷的笑,自中了惑心蠱的王詠與唐鳴進宮後,京郊大營的兵馬順利入城, 一場精心設計的血色陰謀就此走向了終幕。

宮中後殿裏控制著一批早先被傳喚入宮的老臣, 京畿之內無人做主。

而唐鳴在惑心蠱的作用下, 交付令牌, 身誘近衛營將官入宮,在他們暗藏的死士的埋伏之下,近衛營將官全軍覆沒,死得不明不白。一時間,近衛營內群龍無首,之後,隨令調遣入京的一萬京郊大營的兵馬入城封鎖四方,京中秣馬厲兵。

而近衛營在有心之人的蠱惑之下,與之短兵交接,雙方一夜鏖戰,血色彌漫,橫屍遍野。最終,近衛營因無將官引導,戰力不濟,終究是惜敗於拂曉之際。

然而此時的京郊大營卻並不知道,這一場他們以為的護駕平叛之戰,只是一場騙局。

一場讓他們冠上反賊名目的騙局。

一道腳步聲傳了過來,將坐在高座上的汪承業驚醒過來。他微微瞇眼,但很快便就站起身來,從上首走了下來。

在這時候,會來尋他的大抵也就是他那一位名義上的老父親了。

汪攏真自殿外走了進來,臉上覆著一層深深的疲憊,看著一片平靜的汪承業,這段日子的千般算計,令他身心俱累。只是此時正是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他自然是要撐著,為面前的這一位殿下鋪就一條通天順坦之路。

“殿下。”汪攏真笑著拱手一禮,道。

汪承業收斂了心頭異樣的思緒,他的面上依舊是如往常一般的和順,唇邊帶著淺淺的笑,道:“父親,這段日子,您受累了。”

汪攏真聽著汪承業的稱呼,他稍稍一楞,但很快眼中便就呈現出一片柔和,並未反駁汪承業的話,嘆聲道:“幸得一切順利。只是殿下這一次還是太過急躁了些,惑心蠱,用得太過貿然,而且這些東西畢竟是旁門左道,殿下不應該多有涉及的。”

在他的心底,眼前的這一位殿下,不僅僅是殿下,更是他全心培育起來的兒子,或許是因為這般想法,使得他與汪承業的相處之間,少了一份刻板的敬畏,多了一絲自詡為父親的溫情。

然而很可惜,這一份溫情不過是他的自以為是。

汪承業垂下眼,遮掩住眼中的不虞。他沈思片刻,便就又避開話題道:“父親,我們的人什麽時候到?”

汪攏真皺了皺眉頭,他擡眸看向殿外,殿外的天色呈現出一抹微光,天快亮了。按著他的預計,人應當是在夕照時刻到達。

“大抵還有一日。”

汪攏真微微垂眸,斂去眼底淺淡的擔憂,而後看向汪承業,笑著繼續道:“不過,在此之前,我想殿下應當需要親手了結這一段淵源了。”

他沒有第一時間就將聖上與平王處理掉,便是等著由汪承業親手了斷。

汪承業聽得這話,他眼中的神色略微暗沈,對上汪攏真的雙眼,良久,才意味深長地道:“是該了斷了。”

言罷,他徑直往外走去,確實,一切都該有個了斷了。無論是對於那高高在上的仇人,還是將他養在身邊的恩人,都應該有個落幕的戲碼了。

汪攏真看著走在前方的汪承業,他的心頭湧起一抹欣慰,他本是擔心殿下會太過婦人之仁,現下看來前兩日同他的意見相左,應當只是還未準備好吧。他的唇邊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輕輕嘆了一口氣,罷了,往後還是需要他提點一番的。

他邁步隨著汪承業的步伐走去,只是堪堪走出兩步,卻覺得腦中一陣暈眩,令他險些站立不穩。汪攏真伸手扶了一把門柱,閉了閉眼,半晌,這一股暈眩才褪去,他睜開眼,便就望進一雙帶著些許冷意和嘲諷的眸子裏。

“父親,你怎麽了?”汪承業往前一步,略微緊張地開口問道。

汪攏真眨了眨眼,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他看向汪承業,此時汪承業的眼中透出的是緊張和擔憂,先前的冷漠嘲笑,好似是汪攏真的錯覺。

對,應當是看錯了。

汪攏真露出一抹勉強的笑,搖了搖頭,道:“沒事,應是這幾日未曾休息好,所以累著了。”

汪承業伸手扶著汪攏真往外走,輕聲道:“這段時日,父親確實是勞心勞力,等到咱們的兵馬都到了,一切塵埃落定,父親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嗯。等咱們的人到......”汪攏真低低地附和著,只是心頭總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感。他覆又回頭看了一眼汪承業,那張熟悉的面容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便是出口的關心也是恰到好處的小心翼翼。這般模樣的汪承業落在汪攏真的眼中,不知為何,令汪攏真的腦海中浮現一抹虎影,與虎謀皮的虎......

汪攏真心頭一驚,他按捺下心中湧起的不合時宜的想法,搖了搖頭,腦中的暈眩早已消失,剛剛的難受仿佛只是一抹一閃而過的錯覺,他的腳步略微僵硬,只是沈默地隨同著汪承業往外走。

汪承業低垂著眼,心頭的思緒紛紛,唇邊卻是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抹冷笑。

看來是見效了。

一老一少的兩道身影慢慢地融入黎明前最為沈寂暗黑的色調裏,勾勒出一抹同道異心的詭譎氣息。

深深宮宇內,平王端坐在屋子裏,他的面色很蒼白,這兩日,他除了喝了點水,便就什麽都不曾入腹了。長時間的未曾進食,令他連坐直的力氣都沒有了。

而倚靠在床榻上的聖上則更是不堪,他倚躺在床欄邊,瘦削的面容上籠罩著一股沈沈暮氣,雙唇灰敗,渾身透出一抹行將就木的腐朽之相。

平王看著床上衰老了不少的聖上,扯了扯唇角,輕聲道:“父皇,你說二哥會等到什麽時候才來救駕呢?”

這話說的很平淡,但是話語裏仔細去聽,可以聽出夾雜其中的些許嘲諷。

聖上微閉著眼,他轉過頭,動了動眼珠子,渾濁的目光看向平王,他抿了抿幹裂起皮的雙唇,臉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似笑實哭,啞聲道:“你、是不是想說......”

“說他不會來了?”

這不過是短短一兩句話,卻說得極為費勁。

平王看著聖上,他的眼中帶著一抹覆雜的神色,似乎想不到聖上會這般話語。他張了張口,想要反駁聖上的話,但是話尚未出口,便就見著聖上喘了兩口氣,臉上透出奇怪的笑,繼續道:“不,他會來的。”

“老二這人,聰明,果敢。還有一份假仁假義......咳咳......”聖上重重地咳嗽了兩聲,等到咳嗽稍稍平覆後,又接著道,“你別以為假仁假義,是在罵他,朕這是在誇他,為君者,就需要這麽一副心腸......”

“所以,他啊,肯定是要來的。那惡人名聲,他不會輕易落下的。只是,這來的時機,怕是要選得極為恰好,比如......我們倆身死的時候......”

聖上嗬嗬笑著,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直笑得眼角沁出了淚水。他費勁兒地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吐出一口氣,喃喃地道:“其實,這麽多兒子裏,倒算是老二最為肖像朕的性子。”

平王低下頭,他靠著椅子坐了一會兒,輕笑一聲:“父皇,聽你這話的意思,二哥最為肖像你的話,你怎的平日裏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橫看豎看,就是看不順眼呢?”

聖上咧嘴一笑,道:“老四,你平日裏照鏡子時,對著鏡子中的自己,看得順眼嗎?”

“那自然是......”

厭惡的。

平王楞了一下,突然就哈哈笑了起來,他扶著椅子,笑得差點坐不穩。

“父皇說得對,平日裏我看著自個兒,確是厭惡的。”

聖上吃力地讓自己靠躺著舒服點,他的眉眼看向殿門處,低低地道:“咱們爺倆這次是要一起上路了,說來是朕待你不好,但是你也擺了朕一道,咱們倆也算是誰也不欠誰了。這一起走,也有個伴。下輩子啊,你擦亮眼睛,可別再同朕投胎到了一處。”

平王嗤笑一聲,並未應話。

聖上聽著殿外傳來的腳步聲,他吃力地讓自己坐起來,看了一眼形容憔悴的平王,嘿嘿一笑道:“老二怎麽想,那都是咱們自家人的事兒,可是容不得那些個亂臣賊子來占便宜。老四啊,待會兒好好看看,朕這帝王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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