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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交鋒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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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不過,那就打一場唄。

入了夏的天氣反覆無常, 尤其是如今的南下,越是往南行進,這落雨越是頻繁, 與往年的雨不一樣,這段時日的雨實在是下得太久了, 並且越下越大,仿佛是天空被誰給捅了個窟窿,天幕之上的雨水自這窟窿間傾倒下來。

在銀練般的雨幕之下,一座茶鋪之中, 兩名男子端坐在鋪子中, 似乎是在等雨停再繼續趕路。

丁明看著坐在桌旁的高壯魁梧的漢子,沈聲道:“雨是越下越大, 這般大的雨,倒是掩蓋了不少行跡。”

那一名魁梧的漢子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將手中的茶杯放下, 擡眸看向丁明, 他也不過二十來歲,面容上一派憨厚,濃眉大眼,膚色微黑,咧嘴一笑,露出潔白而整齊的牙齒,看著更顯和氣。

他看了一眼外邊如簾幕一般的大雨,憨聲道:“雨大, 他們也不好趕路, 咱們總能追上的。”

丁明看著面前笑得一臉無害的精神小夥, 伸手揉了揉額角, 低聲叮囑道:“熊厲,咱們要追捕的是郡主,你回頭收著點性子,不要殺紅了眼,將郡主也砍了。若不然,咱們無法回去交差的。”

熊厲面上露出一抹憨笑,而後伸手抓了抓頭發,笑著回道:“曉得,就是希望他們別太鬧騰。”

太鬧騰了,打急了,他下手便就會失了輕重的。

丁明盯著熊厲看了一會兒,幽幽嘆了一口氣,雖然熊厲這後半截話並未說完,但是他卻很是明白熊厲的性子。別看熊厲平日裏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真打起來的時候,下手狠辣得嚇人。熊厲去執行任務時,這捉拿的對象,最後十有八/九都是死人,僥幸拿回的一二也就吊著一口氣。故而熊厲在外的名號是‘血屠夫’。

倒也不是熊厲天性如此,不過是他習得的功夫殺性重,若不是熊厲本性憨厚,習得這門功夫的人最後無一不是成了只知殺戮的傀儡。

丁明也想不到京中竟然會下了命令,將熊厲派了過來。他註視著熊厲的雙眸略深沈,心頭微微一跳,浮起一個念頭,想來京中的情況並不是很好,要不然也不會如此著急......

他的腦中思緒紛紛,很快便又想到那一名始終是杳無音信的‘雄鷹領衛’,丁明又嘆了一口氣,擡頭看向熊厲,沈聲叮囑著:“熊厲。”

“嗯?”熊厲放下已經捧到唇邊的茶杯,定定地回看過去,端正身子,一板一眼地等著丁明接下來的話,那魁梧的身軀,此時看起來倒是頗有一絲乖巧的感覺。

丁明在龍鱗衛中是子承父業,爺孫三代都在龍鱗衛中效力,自小便就在龍鱗衛中長大,不論是下落不明的‘雄鷹領衛’蘇程玉,還是如今在面前的‘血屠夫’熊厲,他都曾帶過一段日子。平日裏雖然走動不多,但這一份看護之情還是落在心裏。

“凡事,盡力而為便好。”

有些話,不便明說。京中的氣氛很不尋常,他們家跟隨陛下多年,自然是能夠敏銳察覺到宮中情況不對,只是為人臣子,他們也只是依令行事。至於其他的,知道的越少,才能活得越長。

熊厲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將桌上的茶水飲盡。

茶鋪外的暴雨略有些收斂,雖然依舊是大雨滂沱,但比之前倒是小了一些,雨幕中有人匆匆冒雨而來,渾身的雨水未曾抖落,便就來到丁明和熊厲的桌旁,躬身一禮,將手中的小竹管遞送到了丁明的桌面。

“大人,尋到他們的蹤跡了。”

丁明伸手將桌上的竹管拿起,捏碎封口的蜜蠟,將其中的紙條倒了出來,看著紙上的字,他的眉頭微微一楞,隨後轉頭對熊厲道:“人跑得還挺快的,現在在十裏外的山道上。”

熊厲聽得這話,他嘩啦一下站起身來,將靠在一旁的蓑衣和蓑帽戴上,開口道:“那我們現在就追去,早點將人擒拿回來,也能早點回去交差。”

丁明隨後也站了起來,他將立在一旁的蓑衣穿上,長弓背上,在走出茶鋪之前,還是對著熊厲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熊厲,記住,我們此行主要是擒拿,不是擊殺。”

熊厲一揚臉,大白牙露出,憨憨地道:“曉得啦,我盡量。”

他邁步出了茶鋪,嘩啦啦的雨水砸在蓑衣蓑帽上,劈裏啪啦的雨珠似乎是砸在了人的心頭,熊厲和丁明兩人翻身上馬,一聲厲喝,一揚鞭,馬兒就飛快地在雨中竄了出去。

山道上,一輛馬車艱難地在雨中行進。

沈恪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縱然是穿著蓑衣,也擋不住這砸落下來的雨水,雨中趕路並不是一個好做法,只是此時他們別無選擇。

五六日前,他們便就發現龍鱗衛追來的蹤影,為了避開龍鱗衛,他們這些日子未入一城歇一歇腳,頂著大雨餐風露宿......

“咳咳咳......”馬車裏李雲曦抱著包袱,縮在一旁,低低地咳嗽著。略微發紅的面頰可以看出她的情況不是很好,李雲曦畢竟身子嬌弱,大病初愈,風裏來雨裏去,吃睡不好,這兩日淋了點雨,便就又染了風寒了。

蘇程玉急忙倒了一杯水,遞過去給李雲曦,小聲道:“娘,你喝水。”

李雲曦掩唇小聲咳著,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她伸手接過蘇程玉遞過來的水杯,小口抿了一口,聽著馬車外劈裏啪啦的落雨聲,目光難掩擔憂地看向車簾處。

這些日子,最為辛苦的並不是他們,而是一路護著他們的沈恪,她本以為京中的追兵已經放棄追捕他們了,畢竟有些許日子都不見龍鱗衛的蹤跡,只是怎麽都想不到才過了小半個月,卻就又見著四下找尋緝拿他們的龍鱗衛,來勢洶洶,找尋他們的姿態太過瘋狂,逼著他們不得不日夜兼程地趕路。

而沈恪身上的重傷也才堪堪痊愈,還是多虧了之前鄭老給的藥。但是如今這般艱辛趕路,她著實很擔心沈恪的身子是否撐得住。

蘇程玉雖然心智依舊未曾恢覆,但是腦子轉得挺靈光的,他註意到李雲曦那憂心忡忡的眼神,輕聲道:“娘,你放心,爹沒事的。”

“我去外邊看看爹。”蘇程玉想了一下,便就往外鉆。

對於蘇程玉這口口聲聲的‘爹娘’,李雲曦和沈恪糾正過很多次,但是蘇程玉卻還是我行我素,這讓李雲曦和沈恪很是無奈,及至到了最後,也就隨他喊去了。

他掀開車簾,瓢潑大雨便就灑了進來,灑了蘇程玉滿頭滿臉,如今天氣並不冷,但是這接連的下雨,卻是讓不冷的氣溫也降了些許溫度。冰涼涼的雨水砸在蘇程玉的臉上,令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沈恪的臉色在陰沈沈的雨幕之下,呈現出一抹青白色。他側頭看了一眼鉆出來的蘇程玉,眉頭一擰,低聲道:“雨下得大,你出來幹什麽?趕緊回去。”

“爹,娘擔心你,我就出來看看,你要不進去歇歇,這兒我替你趕一陣子。”蘇程玉吐出飄進口中的雨水,含含糊糊地道。

沈恪聞言,他的眼中浮起一絲焦躁與憂慮,剛剛車中傳出的李雲曦的咳嗽聲,夾雜著風雨聲飄進他的耳中,這兩日李雲曦的風寒倒是越發嚴重了,沈恪想著盡快將龍鱗衛甩脫,而後尋個地方好好休息一番,無論是李雲曦還是他,現在都須得好好休息兩日。

沈恪抿了抿發白的唇,對蘇程玉搖搖頭,開口道:“你先進去,莫要再淋著雨了。我沒事,等過了這段路,咱們尋個地方避避雨,也歇一歇。你看著點你娘,若是她還是不舒服,你便同我說。”

或許是聽著蘇程玉喊爹娘聽習慣了,沈恪下意識地順著蘇程玉的話頭,接了一句話過去。

“誒,我曉得了。”蘇程玉點了下頭,便就縮回馬車裏。

他對上李雲曦那滿是擔憂的雙眼,朗聲回道:“娘,爹說等過了這段路,咱們就尋個地方避雨歇腳。”

“嗯,”李雲曦掩著唇又悶悶地咳了兩聲,拉了拉身上裹著的披風,沙啞地道,“他怎樣了?”

蘇程玉一邊收拾著馬車裏擺在小幾上的水杯,一邊回道:“爹氣色不是很好,我聽著聲音,有些氣力不濟,外邊雨大,冷了許多,有點凍人。”

聽著蘇程玉這話,李雲曦拽著披風的手攢得緊緊的,她咬了咬牙,卻也未曾出車簾將沈恪喊進來,也未曾說上一句停車避雨。她知道如今他們是在逃命,縱然她心疼沈恪,卻又不能因此胡來給沈恪添亂。

她閉了閉眼,靠著車壁,聽著車外滴滴答答的雨打車篷的聲音,揪成一團的心堵得厲害,雙眼潮熱,卻也只能不斷地安慰自己,再等等,等他們南下尋到了阿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馬車行進得很快,略微顛簸,只是忽而間疾行之中的馬車停了下來。

李雲曦睜開眼,微微發紅的雙眼與一頭霧水的蘇程玉對上,兩人的眼中滿是疑惑,蘇程玉躬身打算掀開車簾,他的手堪堪觸碰到車簾,突然一只冰冷的手伸了進來,攔住蘇程玉的動作。

蘇程玉一楞,下意識地便要揮拳打去。只是在動手的那一刻,便就看到渾身濕漉漉一臉慘白的沈恪探身入內,沈恪並未註意蘇程玉握著拳的手,他目光掃過車內,將車內小幾旁放置著的一塊帕子迅速抓起,遮掩住蘇程玉的下半張臉頰,在蘇程玉的不解中系了個結。

“待會兒,你瞅著機會駕馬車帶著你娘走,”沈恪盯著蘇程玉的雙眸,字字清晰地囑咐著,“面上的帕子不準拿下,不要讓人看到你的臉,知道嗎?”

蘇程玉並不明白沈恪為何會有這般舉動,只是見著沈恪如此鄭重,他便也乖乖地點了點頭。沈恪此舉是為了保護蘇程玉,他知道追來的人是龍鱗衛,蘇程玉也是龍鱗衛的人,無論此時是否心智不全,若是讓龍鱗衛看到蘇程玉同他們在一起潛逃,只怕叛徒這一個稱呼便要安在蘇程玉身上了......若是那般,後邊的日子,蘇程玉也就難逃追捕了,甚至可能是會隨時被誅殺。

龍鱗衛最是容不得叛徒的。

沈恪轉頭看向李雲曦,溫聲安撫著一臉惶然的李雲曦,道:“殿下,不要怕,會沒事的。”

在李雲曦開口之前,他便就又出了馬車。李雲曦的雙眼裏含著淚,卻還是強作鎮定地喊了一句:“維楨,你小心點,不要傷著自己了。”

沈恪的眼中閃過一抹暖意,他坐在馬車的車架上,凝神環視著四周,四周空蕩蕩,唯有漸大的雨聲攪亂人心。車架前的馬匹在大雨中略微不安地甩了下尾巴,馬蹄踏動,動物的直覺更加敏銳,似乎是察覺到了來自大雨中的威脅,它們不敢動作,只是焦躁地在原地踏步。

馬車並不是驟然勒停的,是被人逼停的。雖然敵人並未顯現出身影來,可是沈恪卻是清楚地知道敵人已經到了。

來者不善,而且來者怕是不簡單。沈恪握緊手中的佩劍,眉頭微微擰起,他知道追捕他們的人裏有丁明存在,可是這股氣息,倒是不像丁明,反而是有些像......

突然間,一道鋒利的箭矢自雨幕之中沖出,帶著銳利的箭氣,劃破雨幕,沖著沈恪而來。

‘噌——’一道金鳴之聲掩蓋住大雨落下的聲音,沈恪握在手中的佩劍帶著森冷的劍芒頃刻而出,對上直撲過來的箭矢,長劍上覆著勁氣,同箭矢撞在一起,輕微的轟鳴聲在雨幕之中炸開,而後只見長劍破開箭氣,將那一支箭矢剖成兩半,劍氣長虹,沖著箭矢飛來的地方疾沖過去。

箭矢剖成兩半,擦過馬車的車廂飛到泥濘的地裏,斜斜地紮進泥地裏,一股輕微的氣勁掠過馬車的車廂,令馬車的車廂微微搖晃,不過是一箭之力,便是擋了下來,卻還是能夠撼動馬車,可見這一箭的主人武力極高,此箭出得微妙。

沈恪不用多猜,便就知道來人中定然是有丁明在,丁明其他的功夫或許稱不上多高,但是這一手的箭術卻是登峰造極,鮮有人比得上。

微微搖晃的車廂令車廂內的李雲曦和蘇程玉兩人面面相覷,李雲曦握緊雙手,她在車廂內坐了一會兒,心頭的忐忑不安越發濃郁,車廂外此刻又安靜了下來。

蘇程玉琢磨了一下,他輕輕地掀開車簾,探出身子,大雨夾著風灌了過來,撲了他一身的風雨,雨太大,迷了他的眼,他伸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朝著沈恪那一頭看去,只是在雨霧中,尚未看清沈恪的身影,便就聽到一陣尖嘯聲自空中呼呼而來,風雨隨著這一陣的尖嘯聲砸在他的面容上,令他幾乎要睜不開眼。

是箭氣!

蘇程玉心頭一驚,他的腦中莫名出現這麽一個名詞,只是身子還來不及反應,便就趕到一股巨力將他推回了馬車內,他重重地撞回馬車的車壁上,腦子不由得撞了上去,一陣暈乎乎的感覺從腦中浮起,他眨了眨眼,耳邊聽到李雲曦的驚呼聲。

似乎有什麽東西擦過他的面頰,一絲絲的刺痛從面頰邊傳來,蘇程玉晃了晃腦袋,將腦中的暈眩感甩開,伸手摸了下臉頰,一道細細的血線從臉頰邊沁出,蘇程玉朝著車壁看去,只見車壁上嵌著一塊木屑,或許是剛剛那一支利箭紮穿了車廂,炸碎出來的木片飛進來。

李雲曦的視線掃過鑲嵌在車壁裏的木片,又掃過蘇程玉面頰上的血痕他,她的雙眼掃向車簾外,那半塊簾子仿佛是被什麽撕碎了般,轟然一下,掉落在風雨之中。透過雨幕,可以看到沈恪站在馬車的車架旁,剛剛正是他一掌將蘇程玉拍開,這才讓蘇程玉躲開了狠辣的那一箭。

箭矢上覆著的淩厲殺意讓蘇程玉的身子不由得微微發顫,說不清是恐懼還是憤怒,蘇程玉僵這身子側頭看出去。

沈恪手中的佩劍一甩,一道劍芒閃過,嗡鳴聲在雨中奏響,他看著不遠處騎著馬篤篤行來的兩人,心頭一沈,當先的一人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漢子,拉了下韁繩,在雨中停了下來,定定地看向沈恪。

是熊厲。沈恪是認得這人的,往日裏是沒有打過交道,但是這人的情況卻也是有所耳聞,‘血屠夫’的稱號可不是空穴來風。他沒有想到龍鱗衛竟然將熊厲派來,看來京中是有了新的變故......而熊厲的到來,對於沈恪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你們,挺能跑的。”熊厲甩了下手,笑吟吟地道。

丁明臉上的神情很是嚴肅,他不悅地瞪了一眼熊厲,緊緊抿著唇,皺著眉頭握著手邊的長弓,目光落在破損的馬車上時,看著一臉鎮定的沈恪時,略微松了一口氣。看來剛剛那一箭並未傷到嘉樂郡主。

熊厲察覺到丁明不虞的情緒,他尷尬地笑了一聲,道:“我這不是一時沒控制好力道,但也沒事,你看,這不沒傷著郡主嘛。”

後邊射出的那一箭,並不是丁明出的手,而是熊厲。而熊厲的這一箭,也不是用長弓射出的,而是覆著內勁,直接扔出來的。

沈恪看了一眼被箭氣撕碎的車簾,一旁的箭矢已然釘在了車框上,箭尾還在微微顫抖著,將雨水震顫開,雨珠成了霧氣飄蕩開,嗡嗡嗡的聲音在雨霧中顫響。

好一會兒,大雨慢慢地砸在了箭尾上,又凝聚成了水滴,緩緩地滴了下來。

這竟然是空手扔出的箭矢?

沈恪的眉頭緊緊擰了起來,在看到丁明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今天要想脫身是不容易了,而在見到一同前來的熊厲時,安然脫身的心思更是淡了些許,今日怕是要有一場惡戰了。

他雙眼微瞇,看著端坐在駿馬之上的熊厲,看著這一位臉上尚還帶著憨笑的青年,握緊手中的佩劍,側目看向車內,透過破碎的半邊簾子,對上蘇程玉的雙眼。

沈恪低低地留下一句:“走!”

身子一晃,沈恪握著的長劍爆發出一陣刺眼的劍芒,橫劈過雨幕,腳下一蹬,他的身子略微弓起,仿若是一只與敵人戰鬥的獵豹,輕巧而又兇猛地撲入大雨之間,攻向攔著前方的丁明與熊厲。

噗呲!

一枝箭矢筆直地沖向沈恪,與沈恪揮斬過來的劍芒撞在一起,發出一陣刺耳的金鳴聲。瞬息間,那箭矢被劍芒絞碎,大雨在這一剎那間仿佛是被蒸發了,豆大的雨滴變成了霧蒙蒙的雨氣。

熊厲手中一陣銀光閃過,他咚的一聲從馬匹上踏起,整個人縱躍而出,面上的神情一片漠然,沖著沈恪撞了過去。

叮叮叮——

接連的刀劍相撞的轟鳴聲在風雨中響起,一陣陣的氣浪爆發開來。

一陣踏踏的馬蹄聲在風雨聲中奏響,在沈恪動手的那一刻,蘇程玉急忙撲出車廂,握著韁繩,長鞭一揚,調轉馬頭,馬車朝著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李雲曦扒在車框上,透過車窗,看到在風雨中同人纏鬥在一起的沈恪,她的眼中陡然湧出大顆大顆的淚珠,緊緊咬著牙,嗚咽聲在喉嚨間回響,便是再不通武藝,她也能感覺得到此刻沈恪所面對的危險境地。

“維楨......”李雲曦低低地喊了一聲,看著那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丁明冷著臉收回長弓,他看著與熊厲打起來的沈恪,又看了一眼那搖搖晃晃地疾馳而去的馬車,他的手一拉韁繩,駿馬蓄勢。

沈恪沒有回頭朝著馬車那一頭看去,他知道蘇程玉會帶著人離開,至於去何處,只要先順利逃離便好。縱然他想看一眼馬車是否安全離開了,此刻卻也是容不得他分心了。

他手中的長劍同熊厲手中的子午鴛鴦鉞斬在一起,叮的一聲脆響,兵刃相撞時,雙方蘊含著狠厲真氣的對沖,一時間劍芒四濺,銀光閃爍。

沈恪的目光同熊厲對上,熊厲本是一臉漠然的面容,在這勢均力敵的招架之下,他的眼中慢慢地攀爬上紅絲,仿佛是有什麽厲鬼在他的體內覆蘇,一股興奮的氣息在他的身上湧動。

沈恪握緊手中的佩劍,體內的真氣高速運轉,他的臉上湧起一抹暈紅,真氣在血脈間奔湧,同手中的長劍融為一體,劍上開花,花中蘊含著殺機。

他的動作很快,在擋住熊厲的招式時,眼眸一閃,註意到馭馬前行想要追擊李雲曦他們的丁明,他心頭一跳,沈恪手中的劍芒一甩,狠狠地砸向坐在馬上的丁明,逼迫著對方停下追擊的腳步。

7 一般

高手過招,容不得絲毫分心。沈恪不過是劍勢一轉,便就被熊厲抓到了機會,熊厲手中的鴛鴦鉞在雨幕中翻轉,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鋒利的刀刃滑過沈恪的腰腹,沈恪腳下一踏,身形急速向後退,他的退後已是極為迅速,然而熊厲的鴛鴦鉞卻更是快狠。

一朵血花在雨霧中綻放,很快又融入雨水裏,混成了血水落在泥濘中。沈恪面色因為真氣運轉而浮動起來血色倏地一下就白了,那刀刃順著雨幕劈開,刀氣砸在山道上,山石被刀氣劃出深深的刻痕,若不是沈恪退得快,只怕這刀氣是要破開他的劍芒,斬斷他的腰身。

沈恪沈著臉,一手握著佩劍,一手輕輕掩著腰腹處,絲絲縷縷的血絲從指縫間滲出,而後又被雨水沖刷幹凈。

丁明凝視著沈恪,他的唇邊扯開一抹笑,對著熊厲道:“熊厲,這兒就交給你了。我去追郡主。”

“好。”熊厲的雙眼中血絲濃郁,比之先前更加紅艷,猩紅的雙眸裏透出一抹殺意。

話語落下,熊厲腳下一蹬,他握緊手中的鴛鴦鉞,朝著沈恪疾沖過去。熊厲的速度似乎沒有很快,可是卻很精準地封住了沈恪移動的路線,刀氣混著風雨,從四面八方包圍住沈恪。

便就在這一刻,丁明策馬越過沈恪,朝著已然行遠的馬車追了過去。

沈恪伸手疾點身上的穴道,暫時封住腰腹傷處的血脈,而後整個人如同夜梟一般,縱身躍起,手中的長劍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勁氣,他朝著疾馳而過的丁明奔了過去,想要將人攔住。

身後的熊厲身形移動,宛若追命無常一般,緊緊地跟上沈恪的步伐。沈恪的身姿很輕盈,在雨幕之中,仿若成了一只海燕,輕快地飛掠過去。

熊厲看著前方沈恪的背影,他眉頭一皺,陡然一拍,掌風朝下,重重地拍在泥地上,濺起一地的泥水,而他借著這一掌的反震之力,朝著沈恪飛撲而去。

沈恪沒有回頭,也不用回頭,便就能感覺到身後淩冽的殺意,他知道熊厲的功夫不差,將自己的後背徹底暴露給對方,是一件極為不明智的舉動,只是他如今全身心的註意力都放在了馭馬越過的丁明身上,他總要給李雲曦他們爭取離開的時間。

蘇程玉並不知道沈恪是否攔得住人,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跑,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留在那裏。李雲曦自馬車的車窗往外看,滂沱的雨幕之中,她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或許是雨霧迷眼,也或許是淚水糊了眼前的一切。雖然不知道追擊而來的人是誰,但是那箭矢的攻勢,便就能猜出來者不善,且來者功夫不差。

只是無論心頭如何擔心,她知道自己必須盡快離開,尋著一處安全的地方,等著沈恪回來,或者屆時她在想法子去尋沈恪。

馬車顛簸得厲害,李雲曦幾乎坐不穩身子,忽而間,她的眼瞳微縮,自雨幕之中有一人追擊而來,李雲曦對於沈恪的身影很熟悉,因此雖然看不清楚,卻也能真切地明白,那人不是沈恪。

李雲曦是了解沈恪的,若不是無力阻攔,沈恪是絕對不會讓人越過他追過來的。而能夠讓沈恪無力阻攔的情況,無外乎是有人攔住了沈恪,或者沈恪此時已然是重傷狀態了......

無論是哪種情況,都不是李雲曦所願意見到的。

正如李雲曦所揣測的那般,沈恪不是不想攔住丁明,而是攔不住。

沈恪看看丁明只是冷冷地掃了一眼,隨後便就彎弓射箭,他拉弦的動作十分流暢,也很漂亮,在雨霧中形成一道颯爽的風景。

咻——

箭矢如白晝流星,夾雜著寒意,破空而來。沈恪並未躲避,他手中的長劍橫亙身前,劍勢暴漲,斬斷了雨簾。

轟然一聲驚響,沈恪的長劍架住了呼嘯而來的箭矢,利器相對,雨霧攪動了起來,那簌簌落下的大雨似乎是被什麽煮沸了一般,騰地一下蒸發掉了。那一片區域詭異地呈現出幹幹凈凈的氣勢,大雨驟然斷開,好像是被嚇到了一般,刻意避開了這個區域。

沈恪悶哼一聲,唇邊沁出一抹血痕,體內的真氣急速運轉起來,經脈內傳來隱隱的刺痛感,手中的長劍驟然往前劈出,那支架住的箭矢嘭的一聲碎成了粉末,在空氣裏慢慢地湮滅。

丁明對於沈恪能夠擋住這一箭好似並不意外,或許他射出這令人驚駭的一箭並不是想著能夠將人徹底困住,而是為了拖住沈恪的步伐,讓追擊而來的熊厲跟上來。

呲的一聲,尖銳而刺耳的聲音從沈恪的身後傳來,那是刀勢劃破空氣而傳出的音障聲。

沈恪體內的真氣恰是在舊力已斷新力未續的時候,聽得身後傳來的聲音,他手中的長劍反手一擋,堪堪接住了那撞過來的刀芒。

強大的撞擊力,將正要重新落下的大雨攪和得又散了開來,以沈恪為中心,一股看不見的勁氣擴散開來,只聽得沈悶的砰砰聲,雨幕好像被撞散了一般,中斷了起來。

而就在相撞的這一刻,沈恪整個人順著刀勢縱躍朝前,咚咚咚地腳步踉蹌地落在了山壁旁,他扶著山壁,才勉強站穩身子,一股勁氣順著他的手沖在山壁上,卻見山壁莫名地崩開了些許山石。

“咳咳。”沈恪低低地咳嗽了一聲,半晌沒有動彈。

丁明的目光隨意地掃了一眼沈恪,並未有絲毫多做停留的意思,便就駕馬疾行。沈恪的視線落在丁明疾馳而去的背影上,只是稍稍動了下腳步,卻並未再行追擊。

這並非是沈恪不想追擊攔截,是他此刻無力前去攔截。

相撞的氣勁在他的肺腑間沖轉,令他一時間無力動彈,勉力將氣勁導出,便看到自雨幕中一步步穩步行來的熊厲,他的腳步很穩,宛若磐石,似乎分毫未曾受到先前的沖擊。

熊厲站在離沈恪不過十步遠的距離,雙眼冷漠地凝視著沈恪,此時的熊厲狀態略微不同,與最先看到的憨厚青年判若兩人,渾身給人一種冷肅而又瘋狂的戰栗感。

他盯著沈恪看了一下,突然間,雙手一震,可以看到那一對線條流暢,刀鋒尖利的鴛鴦鉞套在他的手上,熊厲的眼中閃過一抹興奮,很少有人能夠同他這般酣暢淋漓地過上這麽多招。眼前的沈恪算是難得的一個高手了,熊厲扯了扯唇,露出一抹怪異的笑容。那笑容似滿足,又似怒意,說不出的一種奇怪情緒在其間蔓延。

沈恪顧不得體內筋脈的隱隱作痛,甚至未曾來得及將體內橫沖直撞的氣勁全部逼出,便就再度運轉體內真氣,手中握緊的長劍隱隱地覆上一層看不見的勁氣。

果然如沈恪所預料的那般,熊厲身形一晃,鴛鴦鉞如同兩道新月一般,劃破空氣,行雲流水似的,翻轉著細長的月牙冷鋒,他與沈恪的距離並不遠,轉瞬間,人已然到了沈恪面前,鴛鴦鉞夾雜著輕微的爆鳴聲來到了沈恪的身前。

其勢如雷,其鋒似冰,穿透一切的阻礙,朝著沈恪的喉嚨與心□□叉攻去,頗有萬夫莫敵之態。他的速度太快,前一刻分明還在十步開外,可是下一秒便就撞了過來。

若不是沈恪敏銳的直覺,令他及早一步運轉內息,激發了周身氣勁,只怕這一刻連出劍的機會都沒有。沈恪知道自己不應該硬接熊厲這一擊,這一擊凝聚著熊厲十足的攻擊性,沈恪本就是氣力不濟,這一擊應該躲,而不是接。然而此時的沈恪經歷這段日子的勞累奔波,兼之前一刻才接了丁明那極為霸道的一箭,故而這一擊他躲不掉。

躲不開,那便只有接下這一擊。

鴛鴦鉞毫不意外地同沈恪手中的長劍撞擊在一起,沈恪悶哼一聲,一口腥甜壓抑不住地溢出來,他的腳步不由得朝後踉蹌了一下,手中的長劍幾乎要握不住,他勉力握緊長劍,伸手一掌,狠狠地拍向熊厲的肩膀。

氣浪爆開,熊厲不由得被這一掌拍了出去。他往後退了數步,體內翻湧的氣血令他不由得嗆出一口血水,他低頭吐在一旁,而後看著沈恪在一擊擊退他之後,便就返身急掠,飛快地朝著一處疾奔而去。

在大雨之中,看著沈恪疾奔而去的身影,熊厲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疑惑,極少有人能夠接下他幾近全力的一擊,更不可能有人能夠接下他這一擊之後,能夠安然撤退。

熊厲的心中湧起些許起伏與激蕩,只是他的面容上依舊是一片冷漠,唯有眼中變幻的神色才能看出他的心緒在浮蕩,他看著地上被雨水沖淡的血水,忽而間沾染著血痕的唇邊綻開一抹狠厲的笑,他一拍石壁,人便朝前飄了過去,他的眼神很好,便是大雨傾盆,卻也能在雨水將地上滴落的血色完全沖刷掉之前看清那暈染開的猩紅。

他呵呵地輕笑出聲,在大雨之中,如惡鬼一般緊緊綴在沈恪的身後。熊厲知道,沈恪撐不了多久的,也走不了多遠的,因為對方此刻的內傷不輕。

沈恪在雨中疾奔,體內的真氣運轉到了極點,腳下的步伐依舊輕盈,他整個人似乎是輕飄飄的,如一抹游魚,靈活地暢游。只是他的面色此時卻是一片慘白,唇角溢出的血線在這一片慘白之中顯得異常刺眼,他的呼吸短促而又斷續。

肺腑之間滿溢起來的疼痛讓他的呼吸略顯艱難,梗在喉嚨間的腥甜自唇邊沁出,沈恪知道若是繼續同熊厲硬拼,他會死。他不怕死,可是他現在不能死。

丁明去追捕李雲曦,卻也不知道蘇程玉能否帶著李雲曦逃離?況且,蘇程玉本也是龍鱗衛的人,如今不過是因傷而心智有損,誰知道何時會忽而清醒過來。那麽到時同蘇程玉在一起的李雲曦不就是羊入虎口?剛剛讓蘇程玉帶著李雲曦離開,也不過是權宜之計。他本就是打算將人攔下後,再想法脫身去尋李雲曦的。

沈恪可以感覺到熊厲在後頭綴著,而他的情況並不好,他的手輕輕拂過腰腹處,一陣刺痛傳來,粘稠滑膩的觸感糊了一手,不用低頭細看,便也知道先前暫且封住血脈的傷口在氣息震蕩之下,又開始滲血了。

他看著前方已然昏沈下來的天色,心中微微一沈,不能繼續這般朝前跑,帶著傷的身體是逃不開熊厲的追擊的。

沈恪心中思緒急轉,他看了一眼山道旁的密林,腳下一轉,人便如幽影一般,鉆入密林中,他倒是不擔心熊厲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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