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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提醒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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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及早將事點破,也省得往後多惹事端。

嘉寧郡主隨後扔出一樣東西, 落在桌子上,發出沈沈的悶響聲。這一聲悶響嚇了李雲曦一跳,她一臉莫名地看著扔在桌上的東西, 眼中滿是疑惑和不解。

聽到這一聲悶響,沈恪心頭略微思忖,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桌上用布巾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一抹大膽的想法在心中湧了上來。

他正要伸手去解開桌上那包得嚴實的物什,卻見李雲曦徑直伸手將桌上的東西拎了過來,纖細白嫩的手指靈活地解開放置在桌上的包裹。

一層層解開的時候, 李雲曦不知怎麽的心頭跳得略快, 等到看到完全解開的布條下所包裹的東西,她不由得驚呼一聲:“是阿爺的玉璽!”

李雲曦的手微微發抖, 她松開手,那一尊威嚴卻又不算大的玉璽擺放在了桌子上,看起來很是剔透威武。微弱的光照在玉璽上, 折射出一抹森嚴的至高權柄。

沈恪心中的想法在此時得到了證實, 他的眼中也是難掩一片驚詫,雖然已然是猜到了,但是怎麽都想不到嘉寧郡主竟然會如此膽大地將玉璽盜了出來。

莫怪乎會動用了龍鱗衛一路追鋪?

沈恪面上的神情很快便就恢覆到一片平靜,他低聲道:“嘉寧郡主是打算帶著這天子之物,前去隴貴趙家?”

嘉寧郡主面上閃過一抹為難,當時帶走這一塊玉璽的時候,她不過是靈關一閃,倒是並未想過後期該如何安置一塊天子權柄之物。

帶去隴貴趙家, 這並不是最好的做法。若是讓那一位平王殿下扣下一尊擁兵自重, 意圖謀反的罪名, 可就真的是有理說不清了。自然, 這玉璽帶了出來,短時間內宮中也是不敢聲張的。

這尋回玉璽的事情,想來他們也只敢在暗中進行。只是那龍鱗衛追得緊,她不知道自己帶著這一方玉璽能否順利避開?

嘉寧郡主眼中的神色沈凝,她擡眸看向同樣是若有所思的沈恪,而後低聲道:“沈大人,我想你能夠在這般危急的時刻還能帶著嘉樂妹妹逃命,應當是對太子殿下忠心耿耿的。如今說起來,這一方玉璽,我帶走的時候並未多想,但是帶了出來後,便就是燙手山芋。”

他們都是聰明人,不需要說得多麽細致,沈恪便就明白對方的顧慮。確實,隴貴趙家本就是一方豪強,兵強馬壯,若是先太子還在,這一方玉璽帶去自然不是問題。可是現下,太子殿下可不是出自隴貴趙家,若是讓趙家知曉了京中局勢,屆時若是豎起‘清君側’的大旗,誰又能知道最後會不會是扶著嘉寧郡主當一名傀儡女帝?

畢竟一旦米已成炊,那局面可就不好說了。

如今,可不是考驗人心的時候。

嘉寧郡主將桌上的玉璽輕輕推了過去,她的雙眼定定地望著沈恪,而後一字一句地道:“這方玉璽,需要交到太子殿下手中。”

沈恪的目光同嘉寧郡主對上,四目相接,其間的冰冷與鄭重展露無遺,他的視線掠過面上尚還帶著些許迷茫的李雲曦,又回到嘉寧郡主的面上,他伸手接過那一方玉璽。

指尖觸過,尚未碰上,卻就讓嘉寧郡主感覺到少許寒意,她放開手,看著對方接過玉璽,又將視線落在沈恪蒼白的面容上,她的眉頭微微擰起。

“至於如何找到太子殿下?這便就看你的本事了。我想年紀輕輕便就能夠讓二叔委以重任的沈大人,應當不至於那麽不堪重用。”

嘉寧郡主的聲音不大,她也不曾詢問任何太子殿下的消息,在這個時候,她的立場本就敏感,有些話不必多問。

見沈恪收起玉璽,她也不再多說什麽,看了一眼眼中帶著血絲的李雲曦,溫聲道:“阿寶,天色不早了,咱們先去歇息。”

李雲曦此時本就是六神無主,聽著嘉寧郡主的溫聲細語,她的目光又折回沈恪身上,沈恪略一沈吟,而後對著李雲曦微微點頭。

這微不足道的動作卻是令嘉寧郡主眉頭蹙起,她也不曾多言什麽,只是伸手拉著李雲曦往裏屋行去。

沈恪看著人離開的背影,他低下頭盯著那不過巴掌大的玉璽,玉璽並不重,可是握在手中,卻是讓人心中發沈。

他的眼眸微微深沈,一抹低低的悶咳聲在人入了裏間以後才彎腰咳起來。

李雲曦同嘉寧郡主入了屋子,她的思緒尚還留在剛剛得來的消息之上,嘉寧郡主帶著人脫了外裳,一同躺在床榻上,她轉過頭來,看著楞楞出神的李雲曦,輕聲道了一句:“阿寶,莫擔心,二叔和嬸娘是多福之人,定然是平安無事的。”

“如今二叔已然是逃出京都,嬸娘有兩位殿下護著,想來也已經出了京都了。”嘉寧伸手將粗糙的被衾拉起,替李雲曦掩了掩被角。

李雲曦的身子在微微顫抖著,她聽到嘉寧安慰的話,她轉過頭來,面上露出一抹忍哭的難看笑顏,她的視線對上嘉寧郡主,小聲道:“阿姊,阿爹阿娘他們真的都會沒事嗎?”

“嗯。自然是平安的。”嘉寧郡主肯定地回道。她對於太子殿下的能力以及太子妃的聰慧是有把握的,要知道太子殿下若是一介庸才,聖上也不會在先太子逝世之後,便就立了最不喜的二叔為太子,當時得到二叔射殺先太子的時候,聖上勃然大怒,幾欲要斬殺了豫王,只是到了最後卻還是忍了下來,那般舉動無非是為了社稷著想。

而太子妃出聲清瑯鄭氏,鄭氏本就是同趙家齊名的豪強,鄭氏培養出來的嫡長女又怎麽會是無能之輩?便是看著在太子殿下受困之際,太子妃能夠果決得引燃東宮阻攔太子回宮,就能看出太子妃的手段與心性了。當時能夠死地逃生,那麽後邊便就不必擔心的。

“二叔和嬸娘的聰慧,你應當是了解,你的兩位兄長更是人中龍鳳,現下已然過了最危險的那道坎了,之後......”說到這裏的時候,嘉寧郡主略微頓了一下,她的腦海中也是一片茫然,逃了出來,可是接下裏又該如何辦?

正如沈恪所擔心的那般,她的心中也是忐忑的,這世上,人心,最是不可測。隴貴趙家,若是父親尚在,想來不必這般擔心,可是如今父親早逝,她孤身一人,奔赴隴貴趙家,若是將京中的情況如實說出,誰也不知道趙家之後的選擇會是如何?可是不說,她又擔心被囚在宮中的病重的阿爺......

李雲曦的手輕輕地握住嘉寧郡主的手,她的手很暖和,雖然人看著清瘦了些許,但是還算精神,嘉寧郡主想著沈恪應當是很好地照顧著李雲曦,她忽而又想到剛剛李雲曦同沈恪之間的互動,她的心頭微微一顫,某些想法湧了上來,只是並未多言。

“阿姊,謝謝你。”李雲曦轉回頭,她的雙眸看著素色的床頂,幽幽地道,“四叔,怎麽會這樣?”

平王殿下在李雲曦幼時便就待李雲曦很是親昵,李雲曦性子軟,平日裏也比較安靜,兩位兄長正是孩童玩鬧的時候,哪裏會坐得住陪李雲曦玩耍。而當時豫王殿下時常領兵在外,太子妃身子不是很好,故而平日裏大多都是奶娘帶著李雲曦,而當時平王殿下便時不時地來,陪同李雲曦讀書,帶著她出外散步。

在李雲曦的記憶裏,平王殿下是一個頂好的人。而如今驟然聽聞造成這一切陰謀的人竟然會是平王,如何不令她震驚,一時間更是難以接受。

嘉寧郡主緩緩嘆了一口氣,這事兒,誰能想得到呢?想來出逃在外的二叔應當也想不到的,一母同胞的兄弟,平日裏看著懦弱而又多有照拂的弟弟,搖身一變,竟然成了算計他的人。

“人心易變。”嘉寧郡主輕聲吐出一句。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這一夜裏,又是驚又是怕的,加上那突如其來的各種消息,耗費了李雲曦不少心神,她的腦中亂哄哄,閉上眼睛,卻怎麽都睡不著。嘉寧郡主察覺到李雲曦略顯紊亂的呼吸,她的手輕輕地拂過李雲曦白皙的脖頸,輕輕柔柔的手指捏在她的側脖頸處,少許的力道施壓,李雲曦只覺得眼前微微一黑,一股困意湧了上來,她甚至來不及多體會一番困倦,便就閉上眼陷入了黑甜的夢鄉。

嘉寧郡主伸手輕輕地將李雲曦面頰邊的碎發拂開,而後自床榻上走了下來。

皇家裏縱然是再兄友弟恭,但總歸會有些許算計的,天家間的算計,大多是身不由己,而對於豫王家的李雲曦,大抵是豫王保護得太好了,嬌嬌軟軟的性子,不說是生在皇家,便是尋常的百姓家,怕也是遭人欺負的份。

她與李雲曦一同長大,聽著李雲曦一聲一句乖巧的‘阿姊’,這心中的感情自然多有偏頗,她的生母早逝,並未有給她留下什麽兄弟姐妹,她便真心是將李雲曦當做自己的妹妹來看待的。

及至後來豫王射殺了她的父親,她對李雲曦的情緒還是未曾改變,畢竟當時的情況,她曾詢問過,卻是無可奈何。縱然豫王不動手,父親也是不可能生還,而且還會更加遭罪。

但是,縱然這般理解,對於豫王,她還是無法做到坦然面對。這一次對太子妃的出手相救,並非是看在豫王的手上,而是看在李雲曦的份上,她不希望李雲曦也遭遇一遍她這般的父母皆亡的慘痛經歷。

如今這般情況,也是為難了從來都是嬌養著的李雲曦。

嘉寧郡主慢慢走了出去,她行至外間,卻並未看到應當坐在外間屋子裏的沈恪,她心頭一驚,隨後疾步朝著門外走去,一開大門,便就看到坐在守在門口的沈恪。

沈恪聽聞開門聲,他轉過身來,見到本應同李雲曦一起歇息的嘉寧郡主,心頭一驚,隨後躬身一禮,道:“嘉寧郡主,可是還有何吩咐?”

嘉寧郡主的目光直直地盯著沈恪,好一會兒,她揮了揮手,道:“沈大人,我有些事想同你說說,便就在這院子中坐著聊聊吧。”

沈恪並不明白嘉寧郡主到底是有何事要同他說,但也不曾忤逆對方的意思,而是腳步緩慢地隨著對方走了兩步,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坐下。

嘉寧郡主坐了下來,就著微弱的月色,她深思的目光落在沈恪的身上,註意到沈恪略微孱弱的氣息,她想了想,而後問道:“沈大人,身上的傷勢可有大礙?”

沈恪沒有做聲,他擡眸看了一眼嘉寧郡主,並認為對方便是單純地想要問問他的傷勢情況,慘白的面容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半晌,他垂下眼眸,低聲道:“多謝郡主關心,臣一切安好。”

嘉寧郡主對於沈恪的身體情況並非有那麽關心,她這般詢問也不過是擔心後續沈恪無法將李雲曦以及那一方玉璽安然送到太子殿下的手中。

此時聽到沈恪的肯定回覆,她也不深究,輕輕點了下頭,道:“我不知道沈大人有何打算,不過如今在這城中,只怕龍鱗衛已經是遍布四處,找尋你們的蹤跡了。”

“雄鷹領衛蘇程玉的名號不是胡亂叫的,你可有什麽章程?”嘉寧郡主擡眸看向沈恪,眼中的神色深沈。

沈恪垂下眼眸,他心中的思緒紛紛,這個問題他曾想過,如今要出城,便是及早不及晚,最好的時機應當是天亮之後,在對方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就混出城去,只有出了城,才能有接下來的計劃,若不然,困在這城中,一旦錯失時機,那便是等著讓人甕中捉鱉了。

而要想成功地混出城去,那麽必定是需要一些小伎倆。

沈恪擡眸看向嘉寧郡主,他的聲音低沈:“想來郡主今夜的出手,已然是暴露了行跡。”

嘉寧郡主輕點了下頭,今夜她出手的那一刻,便就知道會暴露行跡,蘇程玉不是蠢人,自然是會立馬反應過來的,只是當時那種情況下,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李雲曦受難。

“我想,蘇程玉更感興趣的應當是攜帶著玉璽逃竄的嘉寧郡主,而非是我們這倆傷病孤弱之人。”沈恪的唇邊劃開一道淺淺的笑,“畢竟對他來說,我們倆這般情況是早晚都會抓到的。”

“嗯。”嘉寧郡主認可地點了下頭,她安靜地等著對方接下來的話。

沈恪略顯青白的手指在石桌上微微敲了敲,而後接著道:“既然如此,便就請郡主辛苦一趟,將人引開。”

聽著這一句直白的‘將人引開’,嘉寧郡主面上的神情一片冷肅,這話有一層更直白的意思,那便是讓她作為誘餌,將敵人的註意力吸引掉,以此讓他們順利出城。

院子裏一片安靜,好一會兒,嘉寧郡主不由得輕笑出聲。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讚賞,而後開口道:“好,這事兒便就這般定下。天一亮,咱們兵分兩路,由我引開蘇程玉他們,隨後你帶著嘉樂離開。出了城以後,一切便就按著你的想法行動,到了京郊之外了,我想依著沈大人的人脈,應當是有法子尋到太子殿下的行蹤的。”

嘉寧郡主面上掛著淡淡的笑,眼中的讚賞尚未退下,隨之出口的話語卻是令一臉平靜的沈恪心頭一慌。

“嘉樂妹妹是二叔和二嬸的心頭寶,說是掌上明珠也不為過。縱然是如今遭此劫難,但我想著依著二叔的能耐,定會平安度過的,那麽等到二叔登基,嘉樂妹妹便是身份尊貴的公主殿下。”嘉寧郡主的話語很平淡,沒有絲毫的咄咄逼人,但便是這般平淡的語氣卻仿若冰錐一根根地砸在沈恪的心頭,將沈恪曾經湧動的些許情愫點點滴滴地封存起來。

嘉寧郡主的雙眼看著面上極快地閃過一抹慌亂的沈恪,心頭覆過一層的憐憫,“我朝,確實不計較出身,但是嘉樂妹妹屆時作為二叔的唯一的閨女,有多少豪強世家盯著,又有多少重臣子弟瞅著,你若是魏大人的嫡親子嗣,尚還有一爭之地,可惜......”

這話說得直白,落在沈恪的耳中極為刺耳。他垂在身旁的手緊緊地握著,垂下的眼眸遮掩中眼中的覆雜的神色。

嘉寧郡主瞅著沈恪緊緊抿著的發白的雙唇,她輕聲嘆息道:“嘉樂妹妹心思單純,對情愛之事尚未開竅,還請沈大人註意分寸,莫讓嘉樂妹妹為難。”

沈恪勉強扯出一抹笑,而後道:“嘉寧郡主,放心。”

嘉寧郡主看了一眼沈恪,也不再多言,男女情愛之事,她懂得不多,只是出入宮中,聖上的後宮娘娘眾多,看得多了,多少都還是懂了些許。

沈恪這人倒也不是說差,無論是樣貌能力,都不輸那些重臣高官的家中子弟,便是豪強世家裏裏精心培養出來的子弟,也不遑多讓。念及這人出身流民,不過是運氣好,能被魏大人收養,卻能有此成就,更是難能可得。可惜,差就差在這出身上。

朝中是不計較人才的出身,可以說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尤其是太子殿下,更是任人為賢。但是用人,可以是任人為賢,不計出身,擇胥卻不能這般說了。

若是嘉樂妹妹一直是郡主之身,沈恪倒是勉強配得上,等到嘉樂郡主成了公主,一切就不好說了。更何況,她依稀記得嘉樂妹妹心中曾有一位念叨著的人,這般琢磨來,她及早將事點破,也省得往後多惹事端。

嘉寧郡主站起身來,她深深看了一眼沈默的沈恪,而後便就安靜地離開院子。

沈恪坐在石凳上,夜風吹拂,他覺得有點冷,嘉寧郡主剛剛落下的話語在他的耳畔一次次地回蕩,他的非分之想,那一絲悄然冒起的情愫在這一刻顯得無地自容。他低著頭,半晌沒有動靜,好一會兒才微微躬身,悶悶地咳嗽起來,一滴滴的血珠從他的指縫間滲出,滴落在青石板上。

許久,他才止住這一陣綿延的咳嗽,用手背拭去唇邊的血跡,而後淡漠地起身行至房門口,如先前一般,安安靜靜地守在門口。

夜風寒涼,這一夜,大抵除了被迫陷入黑甜夢鄉的李雲曦,誰也無法入眠。

京中,那一座巍峨的皇城之內,平王殿下手中執著一只小巧的藥碗,拿著勺子舀了一勺子烏黑的藥汁,遞送至聖上的唇邊。

躺在床上的聖上渾身無力動彈,他的雙眼定定地瞪著平王殿下,對於平王殿下送至唇邊的藥汁,卻是半分不肯張口,

一臉淺淡笑意的平王仿佛很有耐心,他的藥勺只是簡簡單單地放在聖上的唇邊,看著這一臉怒意的聖上,他輕嘆了一口氣,道:“父皇,你若是不喝藥,兒臣可是會很擔心的,兒臣一擔心,這心裏便就不舒坦。”

“這些日子的相處,我想你是知道兒臣的性子了,兒臣這不舒坦了,那就誰都別想舒坦了。”

平王殿下眼中閃過一抹冷意,他輕輕地嘆息道:“服侍父皇的老人沒幾個了啊。”

這一句輕飄飄的話,落在聖上的耳邊,令他不由得睜大了雙眼,而站在一旁的內侍宮娥們,迅速跪了下來,渾身顫抖,半晌不敢吱聲。

聖上看了一眼那所剩無幾的服侍他的人,心中一顫,最後還是顫顫巍巍地將唇邊的藥汁咽下。

平王點下去看著聖上將藥汁咽下,他滿意地笑了笑,而後扯了一條巾帕,體貼地給聖上拭去唇邊沾染到的藥漬,他又遞了一勺子過去,而後道:“父皇,你放心,兒臣怎麽會想著弒父呢?這藥當然不是毒藥,不過是體恤父皇辛苦,想讓父皇好好休息一陣子罷了。”

他自然是沒打算將聖上毒死,不過是打算讓聖上好好地躺在這榻上,睡上一日又一日罷了。

聖上沒死,病重之下,由他主持朝政,而對太子的通緝,那都是聖上的旨意,他不過是遵循聖上旨意行事罷了。

平王殿下放下藥碗,看著昏昏然睡過去的聖上,他面上的笑容收了起來,看了一眼顫抖著身子跪在床榻邊的內侍和宮娥,他冷聲道:“照看好聖上。”

“是。”

“是。”

隨後,平王殿下走了出去,他行至書房,在書房的書案後坐下,一擡頭便就看到那空一塊的玉璽盒子,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的雙眸緊緊盯著那一方盒子,眼中的陰鷙越發濃郁。

“殿下,龍鱗衛有消息傳來。”一名內侍小步走了進來,對著平王躬身一禮。

聽到內侍的話語,平王眼中的陰鷙略微消散,而後漠然道:“消息呢?”

那名內侍恭謹地走上前來,將手中的一支短短的封蠟的竹管遞了上來。平王伸手接過,他隨意地捏碎那封口的蠟,從竹管中倒出一支卷起來的紙卷。

平王動作輕緩地將卷起來的紙張拉平,顯露出上邊的黑字,雙眸掃過,他的唇角忽而就翹了起來,眼中殘留的陰鷙在這一瞬間都散開,他呵呵一笑,而後道:“蘇程玉,不愧是雄鷹領衛。這般看來,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消息上明確點明龍鱗衛在追擊嘉寧郡主的同時,意外發現了嘉樂郡主的行蹤,如今正在搜捕兩人。平王也想不到會有如此的意外之喜。

“看來我那侄女還是一個福大命大之人。這般倒是省了讓我為難了。”平王對於得來的消息很是滿意,眼中溢出了點點笑意,令他的面容看起來柔和了不少。

“倒一壺酒來。”平王招了招手,示意內侍去拿酒。

那名內侍躬身一禮,便就悄然退了出去,不過一會兒,捧著酒壺和酒杯前來,他將之放置在平王的桌上,平王擺了擺手,讓對方退下去。

等到屋子裏的人都退了出去,平王才拎著酒壺站起來,他想了想,提著酒壺朝著殿外一處偏遠的小院子走去,那一座小院子很是安靜,極其荒蕪,幾乎看不出有人居住。

誰也想不到在偌大而輝煌的宮中竟然還又這麽一座破舊的別院存在,它與整座巍峨的宮宇格格不入。平王走得很熟悉,對於這裏的路,他仿佛是走過了千萬次,到了院子裏,他徑直走入最角落的一處屋子,隨後推門而入。

屋子裏很是陰暗幽冷,推開門便就感覺到一股寒意撲面而來,令人不由得打個寒顫。

平王自顧自地走到屋子中間,他並不在意這屋子裏的臟亂與荒蕪,隨意地拉了一站椅子坐下,而後開口道:“餵餵餵,人呢?”

平王的話語是雀躍的,同平日裏的陰沈,或者以往的懦弱是不一樣的,清朗的聲音在屋子裏回蕩,卻還是無人出現。

平王將酒壺放在桌上,他揭開酒壺的蓋子,一股若有似無的酒香味在屋子裏飄蕩,他安靜地等著,良久,似乎都沒有人出現,平王眉頭微微一皺,他提起酒壺,而後開口道:“哎,這上好的桃花釀吶,不喝,就只能倒了。”

言罷,他手中的酒壺慢慢地傾斜下去。

便就在那醇香的酒水要傾落下去的時候,忽而間一道沙啞的聲音出現在屋裏,“哎喲,我的祖宗,這可不能浪費了。上好的桃花釀呢,多難得的東西。”

一只蒼老的手伸了過來,將平王手中的酒壺搶了過來,而後,不由分說得將壺口對著自己,咕嚕嚕地喝了半壺下去,好一會兒,那人慨嘆一句:“果然是好酒。”

平王看過去,那人是一名年邁的老者,看身上的穿著應當是宮中的仆從,不過那一身略微暗淡而破舊的宮裝,看著有些不大對勁。

那名老仆面上褶皺略多,令他看起來異常滄桑,他的眉眼看起來很是慈祥,正是這般慈祥的感覺,將他的滄桑感掩飾住,徒留給人一抹真切的慈愛。

平王看著坐在面前的略顯粗魯地喝著桃花釀的老仆,他眼中透出一抹淺淡的笑意,這一抹笑不比往日裏的陰狠,而是簡簡單單的歡愉。

“老餘,你要是喜歡,我下次再給你帶。”平王柔聲說道。

老餘咽下口中的桃花釀,他擺了擺手,道:“哪裏需要殿下費心,老奴偶爾喝上一口便就知足了。”

他的目光落在平王身上,仿佛是看不清一般,他的眼眸有些灰暗,擔憂地道:“這日子雖然熱起來了,可是殿下的夏衣還沒做,對了,殿下近來好似長高了些許,也要重新制衣了。”

“殿下,可是又餓了?老奴偷偷給你找點吃的,給你和福球都找點,殿下可別急,福球吃得不多的。”老餘的話語說得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都是關切。

隨著他這話落下,忽而間便就聽得一陣犬吠聲。平王殿下看著驟然出現在屋子裏的小狗,那狗很瘦小,一塊黃一塊白的毛發看起來有點醜,或許是時常挨餓,便是連叫聲都很微小。只是繞著平王殿下繞圈的時候,看起來很是乖巧伶俐。

平王殿下看著地上奔跑的小狗,他緩緩一笑,蹲下來,伸手輕輕地拂過,而後小聲道:“好久不見啊,福球,你怎麽還是這麽瘦,一點都沒胖起來,虧得我給你取名叫福球,你這哪裏有球的感覺?”

他的話語低低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許懷念,那一只小狗安靜地縮在他的腳邊,慢慢地打了個圈,似乎是在撒嬌一般,看著福球這般作態,平王的眼中露出一抹清淺的笑,他伸手揉了揉瘦小的福球。

“殿下啊,你的生辰快到了,想吃點什麽,老奴給你倒騰去。”老餘抱著酒壺,絮絮念叨著。

平王殿下懷念地閉上眼,他輕聲道:“老餘,我現在什麽都能吃到了,便是衣裳也是用之不盡,你不用那麽辛苦的,還有福球,以後想吃什麽都有了......”

“殿下,老奴記得你最喜歡吃......”

老餘的話尚未說完,忽而屋外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而後便是房門被推了開來,屋外有一名小內侍匆匆忙忙地開口道:“殿下,聖上忽而驚闕抽搐,還請殿下前去看看。”

房門的推開,一道陽光照了進來,屋子裏哪裏有老仆和瘦弱的小狗,唯留下半蹲在地上的平王,以及淌落一地的桃花釀,那滿地的酒液,升騰起濃濃的酒香味,很快便就被門外湧進來的風吹散,宛如先前那溫馨的一幕,消散地無影無蹤。

平王的身形微微僵硬,他垂著眼,看著空空如也的地面,而後慢慢地站身來,掃了一眼四周,看著空蕩蕩的四周,他的眼中閃過一抹迷茫。

而後仿佛是飄散的思緒一點點地聚攏了回來,他的手指觸及那倒在桌面上的酒壺,冰冷的酒壺透過他的指尖,漫上了一股寒意,他的眼中閃過一抹怒意。

平王擡眸看了一眼門口躬身站著的小內侍,隨後沈默地走了出去,他慢慢地走至長廊上,走至長廊的一頭時,看到了平日裏總是跟在他身邊服侍的中年內侍,他冷淡地道:“苗城,剛剛來喊門的那名內侍,太吵了。”

苗城看了看不明所以跟過來的內侍,微微躬身,而後道:“殿下放心,奴知道如何處理。”

“嗯,幹凈點。”平王散漫地接了一句,隨後就慢悠悠地離開。

不過是驚闕抽搐又如何?人是死不了的,那名小內侍可真是不懂事吶,看看,把老餘和福球都嚇跑了。也不知道下次要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兩人。

那屋子裏哪裏有什麽人和狗呢?而平王殿下的身邊,在幼年時候,確實有一名隨侍的老仆和一只不知打哪兒養起來的雜犬。不過也不知道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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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仆一狗便就死了。而在這偌大的深宮中,這些卑微的奴仆的消失,並不會引人註意,除了他們身邊最為親近的人,又有誰會關註呢?

跟隨走出來的那名內侍,一無所知地跟在後邊,堪堪走過拐角,便就別人一把摁住,堵著嘴,拉走了。在無力的掙紮中,那名內侍滿眼的迷茫,他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做錯了什麽......

然而在這深宮之中,哪裏來的絕對的對錯?

“還是要早點將人抓到,這才能放心的呢。”平王一邊走著,一邊思忖著,倒是不知道他那位二哥和三三哥到底是跑去了哪裏?怎的就是音信全無?

“哈秋!哈秋!”正在被人念叨的齊王殿下一連打了兩個噴嚏,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而後低低地咕嚕著,“一定是老四那個壞種在罵我。”

齊王殿下一擡頭,便就看到黑著臉看著他的太子殿下,他還以為對方是因為自己在說他的同胞手足,這才面露不虞,他冷哼一聲,理直氣壯地大聲道:“怎麽的?我哪裏說錯了嗎?”

太子殿下伸手抹去臉上的口水,而後冷聲道:“你打噴嚏就不能轉個頭嗎?”

齊王殿下這才反應過來,他剛對著左邊直打噴嚏,而左方的人正是太子殿下,想來對方的不虞是自己噴了他滿臉的唾沫,他尷尬地抓了抓頭發,而後道:“這誰讓你非要站在我左邊的!你自己就不能移個位置嗎?”

聽著齊王的無理取鬧,太子一言不發地往前走了兩步,他們如今是在偏僻的山道上行進。山道崎嶇難行,而齊王平日都是養尊處優,不若太子常年在外行軍打仗,這般崎嶇的山路,齊王走得是異常艱險,而且便也是因為帶著齊王,依著齊王這走五步休三步的模樣,更是大大拖累了他們的行進速度。

齊王自然也是知道自己的行動太過拖累,但是他已經是盡力趕路了,誰讓他平日裏出行不是騎馬便是坐轎,這般艱辛地用兩只腳趕路的日子,那可是從未有過的。

“殿下,繞過這一座山,咱們便就是出了蘭屏山的地界了。”魏朝輝走了過來,連日來的趕路讓他看起來憔悴了不少,素來整潔的衣裳此時早就被山路中的枝丫荊棘劃破,完全失去了往日裏的端莊。

太子點了點頭,他輕聲開口道:“若是繞去春獵場,咱們還需要走多久?”

聽到太子的這一句問話,魏朝輝頓了一下,而後開口道:“若是說要繞去春獵場,這般日夜趕路的話,至少還需要兩個晝夜。”

“殿下,臣覺得殿下此時最後不要冒險前去春獵場。”魏朝輝本就是謀臣,不過是聽得太子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就明白了對方的打算。無非便是想要繞去春獵場,探查嘉樂郡主的消息。

太子沈著臉沒有回話,他的眼眸看向遙遠的山道,心中的情緒異常沈重,聽到兩人之間的對話,齊王殿下便也是踱步過來,他想了想,隨口道:“你便是如今趕去春獵場,只怕人也不在那兒了。何必冒險呢?”

太子看了他一眼,他面上露出一抹苦笑,而後道:“你尚未為人父,所以你不懂。”

他不是作為一名儲君在冒險,而是作為一名父親,前去尋找自己的女兒。

“況且,咱們繞道春獵場,其實也是前往邊城的必經之路。不過是多留點心思去看一眼罷了。”太子自逃出京都之後,與一眾人商量,便就打算前往邊城,邊城的黑翼軍是豫王舊部,若是必要的話......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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