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壽在邊軍多年,早就看清楚了如今的情況了，一句話，屍位素餐。

這些人早就沒有了抵擋蠻人的勇氣了。

要不然邊界的百姓也不至於那麽淒慘。在自己的地盤裏面,都被蠻人欺辱。

“我總記得我第一次去邊城，看到那些被買賣的百姓,我卻無能為力……”來壽抹了一把臉。

“我以為只是下層辦事不力，上層被蒙蔽,直到後來我自己親眼見識到了大將軍的消極抵抗。他自己如今也是醉生夢死，不止自己不抵抗,也不讓下面的人抵抗,我就沒見過這麽孬的人！”

謝來道，“上行下效。朝廷如今是這個態度,下面的人自然不會辦事。就算一開始有熱血，也漸漸會被澆滅。那大將軍即便去打了蠻人,也得不到朝廷的賞賜,說不得還要受到懲處，自然選擇明哲保身。”

來壽想起了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自己當初立了功，朝廷賞賜也很少。

然後明明還能打下去，但是朝廷說講和就講和。然後讓蠻人繼續欺壓在大虞百姓的頭上。之前那一場仗就和白打了一樣。

自己心心念念的去摸清楚蠻人的情況,沒有得到上峰的表揚，反而一次一次的懲處。就怕自己得罪了蠻人。

要不是身後有家人，來壽覺得自己這顆心說不定也要涼了。

他狠狠的咬了一口肉，就和咬的是蠻人一樣。“看著吧,若是這次再和親成功，接下來必定是一場大仗！”

謝來道,“所以這次，不能讓和親成功。”

來壽立馬看著謝來,眼睛發亮，“來兒，你這是有辦法……”

謝來看了看杏花和來壽，“全盤計劃我不能告訴你們，其中涉及太多人。但是我這邊確實有一項計劃，需要三哥配合。”

“你說，你只管說。只要不讓蠻人好過，我都能辦。”

謝來便將自己這邊的任務告訴了來壽。

找機會將一些東西放在蠻人所居住的地方。

來壽道，“他們雖然也很謹慎，但是也不是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不是來壽瞧不起蠻人，實在是蠻人某些方面確實做得不算天衣無縫。

這和他們喜歡直來直往用武力有關，另外就是猖狂慣了，所以對大虞上下都有一種輕視的感覺。他們不認為大虞人敢和蠻人鬧翻了。更不用說用計謀破壞和親了。

反正來壽這一路都把這些蠻人看穿了。

他不知道來弟準備做什麽，反正來壽有自知之明，玩弄權術，他是玩不過大虞朝廷這些老狐貍的。

來弟總比他強點兒，好歹是進入了這個圈子了。

既然來弟覺得可行，那就是可行的。

謝來見他爽快，笑道，“你這樣信任我，不怕我坑你？”

“自家兄弟，要是再沒點信任，那還能信誰？”

來壽直言直語道。

甭管出去多少年，經歷多少歷練，回到家裏，他還是那個簡單的來壽。

謝來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那咱們就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和來壽這邊說好，晚間謝來便在課堂裏和老師們見了面了。

三人一番合計，便將其中細節完善。分工明確。

屆時哪怕露出什麽蛛絲馬跡了，也無法將他們做的事情與這次事情串聯在一起。

畢竟誰也不會想到，完全不聯系的三方有一天會合謀。

商議完畢之後，謝來便和兩人說了如今蠻人的情況。

知道蠻人如今厲兵秣馬，司馬丞相和雲太傅也是憂心忡忡。

內部不穩，外敵蠢蠢欲動。

謝來道，“學生知道兩位老師心中各有所想，但是中原的安危才是應該放在第一位的，學生鬥膽希望二位老師暫時化幹戈為玉帛，將矛頭對準蠻人。”

雲太傅摸著胡子道，“老夫子然知道，大局為重。”

司馬丞相道，“自然是要先解決蠻人的事情。”

誰都清楚，蠻人要是真的打進來了，也別說什麽世家寒門了，都會淪為蠻人刀下鬼。

因為外敵的威脅，兩人難得的願意暫時放下恩怨。

不過三人心裏也都清楚，這只是暫時的。

階級矛盾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只是這個矛盾在外敵入侵的時候，暫時轉移罷了。

……

第二日皇帝就正式接待了蠻人使臣。

早在蠻人使臣來之前，朝中就已經商議好了接待流程，甚至連備選的‘和親公主’都選好了。

備選人中，安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敏悅翁主。

這是宗室選出來的人人選，文武百官們誰也不敢多說。

生怕這會兒要是多說一句，這備選的人就換上了自家的姑娘了。

用來壽的一句話來說，這滿都城的皇親國戚都是軟骨頭。比不上邊城的一條狗。

如今這些人正為了接見幾個蠻族來的使臣，如臨大敵，緊張不已。

謝來不想摻和這種事兒，就在人群中站著，也不打眼。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了蠻人使臣猖狂的模樣。一行人進門之後，連給皇帝行禮都十分的草率。

幾個武將見狀，頓時臉色變了。還沒說什麽，就被旁邊的同僚攔住了。

謝來看了眼皇位上面的老皇帝。

老皇帝臉色也不是很好看，但是竟然忍下來了。

蠻人使臣見滿朝文武對自己的行為一聲不吭，頓時越發猖狂。

直接說明了來意。

如今蠻族換了新的首領。整合草原各部族之後，成為了草原共主，自稱為大皇帝。

這稱呼一出來，文官們都站不穩了。

以前蠻人整天稱呼他們自己的首領為大首領、汗王等，就沒稱帝的。

如今不止稱帝，還自稱為大皇帝。

這是比誰大呢？

眾人偷偷看了看老皇帝。

老皇帝的臉已經氣綠了。

謝來覺得這要是個正常的皇帝，大概率是要天子一怒的。

可問題就是，這老皇帝他不正常了。也不知道是考慮了什麽，這口氣竟然咽下去了。

謝來：“……”

蠻人見這都能忍，紛紛笑了起來。

使者繼續說明來意，如今大皇帝有誠意與大虞國朝結兩國之好，特派使臣來求親，求一位公主和親。

皇帝點頭允了，“朕膝下已經沒有適齡的公主。倒是朕的的皇妹襄陽公主育有一女，年華正好。足以匹配。”

蠻人使臣對大虞的皇族倒是打聽清楚了，一聽這名號，便知道是誰了。

“原來是荼蘼夫人之女。若是荼蘼夫人不走，如今已經是我們大皇帝的荼蘼夫人了，如今竟然是選了她的女兒。用你們大虞人的話來說，這是一樁上天註定的緣分。”

說完，幾個使臣都笑了起來。

大虞官員笑不出來了，蠻人最讓人受不了的就是他們的婚姻制度。做兒子的竟然可以接收丈夫的妻子。

簡直罔顧人倫，無恥至極。

但是僅此而已，反正刀子不割自己身上，也不疼。這些官員心中鄙夷，卻沒人出來反駁。

人選就這麽當朝定了下來。

下朝之後，皇帝就要擬旨給禮部，讓禮部準備一應和親公主的儀仗，在約定的時間之前，將和親公主送到蠻族和親，這樁和親就這麽成了。

定下了晚間設宴款待使臣。皇帝就讓人宣布下朝了。再不下朝，他擔心自己忍不住心中的悶氣。

謝來被皇帝叫去禦書房說話。

進了房間裏，皇帝就咳嗦了好幾聲，顯然剛剛被氣壞了。

謝來關心道，“陛下保重龍體。”

“蠻人猖狂，朕早晚……”皇帝狠話沒說完，又是一陣咳嗦。

謝來心想，你早晚幹什麽？你早晚還得跪。

這皇帝指望不上了，這種情況都能忍著。謝來對他的底線真的是越來越低了。

甚至謝來覺得，要不是還沒到那時候，只怕老皇帝都能趕上他曾經歷史上的雪鄉二帝了。

謝來知道皇帝叫自己過來是幹啥。反正肯定是不是出謀劃策對付蠻人的，皇帝沒那個膽子。

叫謝來過來，不過是想讓謝來在他面前罵一罵蠻人，好讓心裏舒坦點。

謝來太了解這種慫人的心態了。當面不敢放屁，背後就想找人一起吐槽。一起痛罵。皇帝也是人啊。

他當然不能讓皇帝如願了，故意道，“陛下，還是忍忍吧，蠻人勢大啊。”

老皇帝氣的拍了一下桌子。

謝來：“……”

老皇帝道，“勿往，你之前可不是這個態度，你之前對蠻人……”

“那是學生不懂事，如今看到滿朝文武如此態度，學生才知道自己年少輕狂了。對蠻人，還是要忍，百忍成鋼。退一步海闊天空。”

老皇帝喘了喘氣，“你出去吧。”

謝來趕緊兒出去了。

皇帝又讓人喊了司馬丞相來。

君臣二人已經好久沒有私下裏談過心了。

司馬丞相進來就恭恭敬敬的行禮。

老皇帝問他蠻人現在如何了。

司馬丞相道，“陛下放心，使臣如今正在游虞都，所到之處，百官退讓。”

老皇帝：“……為何要如此退讓？”

“陛下，蠻人猖狂，若是惹他們不高興，只怕要破壞和親。”司馬丞相嘆氣，“如今滿朝上下，皆避其鋒芒。就怕重燃戰火。”

老皇帝氣的咳嗦。

偏偏還說不出什麽不滿來。因為對蠻人的態度是他定下來的，上行下效。如今這局面，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想到今日在朝堂上蠻人的盛氣淩人，對自己這個一國之君，堂堂天子，絲毫沒有任何尊敬可言。皇帝心中已經忍到了極致。

如今再看自己的心腹大臣，文武百官，也都這樣一個態度，他心中又有些不滿了。

做主人的可以膽小，但是家裏的狗卻也不叫一聲，這就讓主人心中更加不安了。

“陛下，微臣還要去看看晚間的節目安排如何。以免讓使臣不滿意。”

“……去吧。”皇帝無力的擺擺手。

等司馬丞相出去了。皇帝又捂著心口生了會兒悶氣，然後看著自己已經長了老人斑的手。

曾幾何時，他也曾經年少輕狂，騎馬射箭，挽弓射敵人。

“朕不是懦弱，朕……只是老了。朕老了，精力不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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