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三年一次的瓊林宴都是宮裏的大喜事。

這日不止新科進士們要參加,皇族的王公貴族，文武百官們也要參加。是難得的盛會。謝來這種新科狀元就是人群中耀眼的明珠，走到哪裏都會引人註目。

雖然前三甲都是不同陣營的，互相防備,但是面子上過得去,進宴會的時候,還是表現的相談甚歡。

“那新科狀元倒是極好。”有文官摸著胡子讚賞。讀書人就是喜歡這樣鐘靈毓秀的年輕人。

又有武官看不順眼，哼了一聲,沒敢把心裏的話說出來。這種花架子,丟到前線去只怕要嚇哭。

只是如今朝中文官當道，他哪裏敢說這些狀元不好？

謝來坐在位置上面，都不用刻意去找,就看到了自己的幾位老師。雖然不能說話，但是極為心安。

司馬丞相看他一眼,然後微微點頭。暗示已經為他周旋好了。

謝來真是放心了,要是今日真冒出個人來求親,他肯定是沒法拒絕的。那可真是悲劇

他正暗自松了口氣,就有小太監來請他，“太子殿下有請謝狀元過去說話。”

謝來楞了一下,然後往太子座位處看了一眼,就跟著小太監過去了。

剛走到，那太子就上下打量他,“也不怎麽樣嘛。”

謝來：“……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拍拍桌子讓他過來坐下。謝來坐在一邊的矮腳椅子上。然後細細的打量著太子。

太子看著三十出頭的樣子,身材肥胖,胡子也蓄起來了。謝來沒感覺到天潢貴胄的貴氣，只想到一個詞，腦滿肥腸。

天下到這人手中,要完。他的雲老師教的學生竟然是這樣的，不知道雲老師感想如何。

太子見謝來一直低頭不說話，有些不高興，“你為何一直低著頭？”

謝來趕緊道，“學生見太子殿下太過威武，不敢直視。”

太子頓時哈哈哈傻樂起來。然後和謝來道，“你倒是個聰明人，有眼光。”

謝來：“……”

“孤知道，孤那些兄弟就喜歡籠絡你們這些讀書人。有些蠢貨就被籠絡了去。孤問你，你覺得孤和那些人如何？”

太子說所說的是兄弟，自然就是跳的很高的永王和福王。永王有錢，一直在籠絡貧窮舉子們。福王家裏有藏書，貢獻給讀書人抄錄，名聲也極好。反而這個太子因為在皇宮裏，反而不適合做什麽，如今倒是風評不怎麽樣。反正謝來偶爾聽到那些讀書人議論起來，沒一個誇太子的。

謝來趕緊道，“學生是天子門生，忠於陛下，陛下選中的人，自然是極好的。”

太子覺得他這話裏的意思是，皇帝選中了自己這個太子，自然就是極好的。因此滿心大悅。覺得謝來這人妙極了。不像是其他的讀書人，一個個的覺得自己挺正直的，其實也沒多少好人。

除了他的太傅。太傅是個好人，總是很照顧他。知道他不愛學習，就總是給他打掩護。

謝來坐了片刻就說要回座位去了。待會兒陛下來了，他不在自己的位置上面不好。

太子心情好，自然也體諒他。而且他也不敢在自己老子面前放肆。

“去吧，回頭孤還要召你來宮裏談話。”

謝來硬著頭皮笑著應下。

他真不想和這太子結交啊。這人一看就不會登位的。除非老皇帝傻了。

但是老皇帝目前看著不大聰明的樣子，卻也不至於看得上這個啊。又不是沒別的兒子。

歷史上，多的是太子沒上位的。最後淪為炮灰踏腳石的。

謝來剛回座位沒多久，又有人喊著陛下駕到。所有正在打量其他人，打著小心思，以及談話的人都立馬定住了一樣。宴會一下子安靜下來。

一身明黃朝服的皇帝坐上了座位，一眾人等立馬行禮，口呼萬歲。

皇帝輕飄飄的讓眾人起身。看著下面的文武大臣們，他面上神色莫測。最後看向新科狀元的方向。

“狀元何在？”

謝來立馬起身，走到皇帝座下行禮，“學生在此。”

皇帝問道，“為何口稱學生？”

謝來解釋道，“學生見傳臚那日，陛下言吾等都是天子門生，故而面見天子時自稱學生。”

那天皇帝本來也是聽司馬丞相說了這話，所以心情極好，戲言一句。他自己都忘了。這會兒聽到謝來這麽解釋，頓覺滿意。覺得此人心向天子。

他問謝來，“你師從何人？”

一般來說，能進入這裏的進士們，都是師從名師。

謝來老師挺多的，可惜一個都沒法見光。要不然也不會腆著臉當著自己老師的面，去喊老皇帝當老師了。

他很坦然的說道，“學生的開蒙恩師老師是建言二十七年的舉人姓林名書傑。”

皇帝驚訝，“再無他人？”這人他是知道的，暗衛調查過了，只查到此人。所以他才好奇這謝來到底還師從何人，為何竟然一點音信都沒有。

謝來一臉認真，“啟稟陛下，只有恩師。”恩師很多個，只這一個能往外說啊。

“那你是如何能有這一身才華？”

“學生是因為恩師指導，才有今日。”

皇帝之前是不大信的，但是想到暗衛也查不出來，加上謝來也這麽說，心裏也信了七八分，準備後面再查一查。他可不允許自己要用的人有任何隱瞞自己的事情。

但是臉上還是很信任的樣子對謝來進行了誇讚。“古有神童，今日見了才知道不是虛言。朕看你這不止是神童，是要生而知之了。”

然後笑著問文武百官們，“眾卿以為如何？”

眾人趕緊口中稱是。司馬丞相更是來了一番歌功頌德。讓皇帝龍心大悅。

當場就問謝來有沒有字。

謝來道，“因為學生年幼，未曾取字。”

“該取了。”皇帝道，“你名來，既來，勿往。不如取字為‘勿往’”

這也是暗示謝來，不要走岔了路。要忠心的一條道走到底。

日後，謝來在官場上也有了正式的名號——謝勿往。

司馬丞相沒說話，這是他早就料到的，也是他提醒謝來留著這個字讓皇帝取的。但是徐宗元和雲太傅就很不滿意，覺得皇帝取的不行，沒他們想的好。雲太傅還會裝一裝，徐宗元則臭著一張臉。不過他臉也一直臭著，倒是沒人懷疑什麽。

謝來只覺得自己這名和字，可真是一個比一個怪。他心裏嫌棄，面上還是激動萬分，伏地拜謝皇恩浩蕩。

皇帝又點了他做翰林院修撰，六品。這個倒是不稀奇，因為狀元都是從這個幹起來的。

倒是又給謝來多了一個，太子伴讀。

這個安排倒是引起了在場諸人的猜測。

陛下這一看就對新科狀元很是中意，既然如此，安排去太子那邊當伴讀，是否有其他深意？

之前著急站了隊的人，這會兒都不免著急起來。

特別是永王和福王那邊的人。他們還打算著暗中拉攏這個被父皇很是讚賞的年輕狀元呢。

唯一高興的就是太子了，坐在位置上面笑的開懷，傻乎乎的樣子，一看就沒有什麽危險。

謝來看他那樣兒，就突然明白過來為啥皇帝這麽安排了。

皇帝陛下老了，雖然看不中這兒子，但是也需要這個兒子來制衡其他兒子了。

不能讓其他兒子太早的翻身。到時候反噬他這個老子。

一時間，謝來挺同情老皇帝的。前朝和自己的臣子們鬥，後面又和自己的兒子鬥。

真正的孤家寡人啊。

皇帝對前三甲進行了封賞之後，和眾人共飲一杯酒就離開了。至於宴席則讓百官之首的司馬丞相負責。

他一走，這宴會才熱鬧起來。

太子再次邀請謝來過去喝酒，聊天。這人吃得多喝得多，直接把他自己灌醉了。

邊醉著，還邊和謝來說自己最近學了一些有趣的東西，“你文采雖好，不一定懂這些。回頭孤讓你見識見識。”

謝來笑著應了，“臣先謝殿下教導。”他有了正經的官身，對著這太子的稱呼也直接改了，適應的極快。

這會兒，謝來都不知道是因為馬老師教的好呢，還是自己沒準天生適合當官。就感覺沒那麽難，挺游刃有餘的。

拍好了領導的馬屁，感覺就挺好混的。

瓊林宴的風頭都在新科狀元身上。

對年輕人來說，這是最容易得意忘形犯錯的時候。好些人都等著他犯錯呢。結果這十幾歲的狀元郎竟然表現的的十分老成。臉喝紅了，明顯喝醉了，卻也只是坐著不說話，並沒有鬧酒瘋。

誰找他喝酒，他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那模樣倒是有幾分像司馬丞相當年的風采。也難怪能得聖心。皇帝就是欣賞這類會拍馬屁又會裝的。

司馬丞相看差不多了，就幹脆散了宴席。

謝來實際上也沒醉，他這人就是容易上頭。也因為這樣，很能忽悠別人。讓那些敬酒的人都不好意思讓他喝太多。

上了馬車，吹一吹冷風，人就清醒了。

還是來福親自來接的，謝來剛清醒就看到了馬車裏的謝夫人。“母親，您怎麽也來了？”

“出來看看。”謝夫人透過馬車車窗，看著高高的宮墻。

她曾靜也夢想著能成為文武百官的一員，走進這裏，進入朝堂。

謝夫人看了眼，就放下簾子，讓來福趕車離開。

另外一邊，司馬丞相揉了揉眼睛，看著謝來的馬車。

他剛剛有些不放心自己的學生，便多看了幾眼。結果似乎好像看到了熟悉的面容。就是隔著遠，加上光線暗淡，他覺得可能看錯了。

他認識的那個人，也不像是能當個好母親，教育好孩子的樣子。

……

馬車裏，謝來高興的和謝夫人分享了今日瓊林宴的遭遇。

皇帝給他取了個字。還讓他當了太子伴讀，這對於尋常人家來說，是極高的榮譽了。謝夫人也高興，但是沒有謝來想象中的那樣高興。

謝夫人道，“伴君如伴虎。我也沒想到你能如此得聖心。”

那老小子不是好人。心狠且黑還多疑。

謝來道，“母親，孩兒知道的，進了朝堂，那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謝夫人問他，“那丞相，你覺得如何？”

“自然是極好的一個人。”謝來誇讚道，“本就是寒門出身，一心為國為民，對我們這些讀書人自然也十分愛護。”

畢竟是自己的老師，不能承認，但是能誇。

聽到謝來的誇讚，謝夫人倒是有些訝異。她都覺得自己記憶是不是出錯了，還是說人真的會變？

不過司馬那人確實有大志向，為了大志向，倒是能裝。

回了家裏，葉姨娘早已準備了醒酒湯。聽著自己兒子說起了今日的事情，激動的差點暈過去，兩眼泛著淚花。

這來一次虞都，兒子給她的驚喜是一個又一個。讓她都樂的找不著方向了。

兒子中了狀元的消息肯定也要傳回去了。到時候家裏肯定又要為來兒感到榮耀。她這兒子咋就這麽出息呢？

葉姨娘一面舍不得兒子，想留在這裏多待待。另外一方面又特別想回去在老家熟人面前嘚瑟。一時間竟然左右為難了。

還是謝夫人為她做了決定，再待幾天。她私下裏拜訪一些好友，為謝來在都城找點靠山。才能放心回去。

沒辦法，謝夫人是不知道自己的兒子那莫大的機遇的。此刻她只覺得自己兒子太出挑，又年輕，還全無家世背景。這種人簡直就是明顯的靶子。

至於皇帝恩寵，那都是鏡花水月。若是來兒自己被人算計了，皇帝是不會護著的。只會淪為棄子。

這些，謝來是不知道的。

他睡床上之後，興奮無比。直接進了課堂。

老師們竟然都在。

三人還挺和諧的在一起不知道商議什麽。謝來過來，給他們行禮。

然後趕緊道歉，“之前學生不是故意在陛下面前那麽說的。學生慚愧。”

他說的就是自己只有一個恩師那事兒。

司馬丞相道，“無妨，這都是我們說好的，不怪你。倒是今日你可知道你為何成為太子伴讀？”

謝來趕緊將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

司馬丞相摸著胡須點頭。“另外一樁就是，你這身份可以每日出入皇宮，陛下想必是要借機了解你，對你委以重任。”

謝來擔心道，“這是不是太著急了，學生這才剛中進士，不是都要歷練幾年嗎？”

“是應該歷練幾年，但是陛下……年歲大了。”

說起這個年歲大，雲太傅和徐宗元都咳了咳。他們年歲比皇帝還大許多。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身體一直很好。特別是這幾年在這學堂之後，身上一些老毛病竟然也漸漸的好起來了。

不過皇帝一般身體都要差點。所以司馬丞相說的這個年歲大，意思就是皇帝身體不行了。

因此，也越發著急培養新勢力。頗有幾分拔苗助長的感覺。

但是這也會導致，謝來根基不穩，日後留下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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