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謝來要參加會試的緣故,謝家也開始閉門謝客。

來祿和白庭生也沒有要高調的想法。

畢竟家裏的謝來當初考的那樣好，都一直低調，他們更不可能有什麽心思了。

來祿預備會試的時候也去都城走一遭,摸摸會試的底子，所以就老老實實繼續溫習功課。

白庭生則今年不準備下場考試了,他的底子到底不如謝來和來祿。是完全沒把握的。

而且現在妻子還有孕在身,他如果備考開年的會試,那就又要完全顧不上家中了。衡量之後,白庭生覺得不必為了一場沒有希望的考試,去耽誤這樣的時光。還不如放棄考試，慢慢為三年之後的考試做準備,也能好好陪伴妻子。

他把這事情和桃花說了。

桃花也覺得這樣好。正好弟弟考完之後，到時候也能傳授經驗給他。

現在覆習功課，沒有名師指導,桃花也覺得以自己丈夫的資質,很難考中。

白庭生不去參加會試的事情,得到了家裏人的支持。

畢竟已經是舉人了，也不急於一時。倒是謝夫人讓白庭生趁著這個機會,回一趟老家去報喜去。

之前白庭生就說要回老家的。正好不去考試,就趁著現在桃花身子還不算重,趕緊去。

同一個縣裏，路程也不遠，當天去,當天就回來了。只是謝家人打量著白庭生這回回去，身份不同，大概是要在那邊待上兩日的。

結果當天，白庭生就回來了。和謝夫人稟明情況,說族裏給他母親重新修了墳塋了，已經祭拜了先母，並且稟明了情況。

謝夫人道，“你如今已有了功名，她也該放心了。日後也要勤學，不能松懈了。”

“謹遵岳母大人教誨。”白庭生恭恭敬敬道。沒有因為自己身份轉變，而對謝夫人這個岳母有絲毫的怠慢。

晚間，他和謝來一起吃飯後消食，感慨良多。

“來弟，我算是經歷人情冷暖了。你知道嗎，我這次回去，還未歸家，族裏早已將我母親墳塋修好了。見我回來，就鬧著要休掉我那繼母。仿佛我往日裏受到的苛待，他們今日才看到一樣。將一切的罪責都歸咎於我那繼母。以為這樣，我就能回到族裏。”

白庭生說完淡淡的笑了一下，“殊不知，就是他們冷眼旁觀的姿態，才是讓我下定決心離開族裏主要原因。且我也不會同意他們休掉我繼母。否則日後傳出去，我一朝中舉，就逼走我的長輩，日後豈不是被他們拿捏？”

謝來拍拍他，“姐夫，你是個明白人。”

白庭生嘆氣，“我倒是也想糊塗一點，可是沒有這個機會。來弟，我是看出來了，這功名利祿帶來的不是親情，而是虛情假意。在你落魄的時候不離不棄的人，才是最應該珍惜的人。”

謝來鄭重點頭。心裏別提多開心了。

白庭生這覺悟很高，很不錯。

白庭生歸家之後，就一直陪著妻子待產。

謝來則安安心心讀書。

如今家中，頭等大事兒就是謝來開年要參加的會試。這可是關系到整個家族命運的大事情。

不管是謝夫人這些主家的人，還是謝家村的人，都惦記著這個事兒。

如果族裏能出一個進士，那可真是全族飛升了。

連村裏的放牛娃路過謝家門口的時候，都不敢出聲，就怕打擾了謝來讀書。

反而謝來自己倒是很放松。每日裏寫文章，然後和自己的老師們探討。

還能抽出時間來，給自己的外甥準備見面禮。

只是謝來沒想到，這見面的時間倒是來得快。

他晚上上課的時候，桃花姐就發作了。

家裏人也沒人打擾他，所以謝來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才知道桃花姐晚上就發作了。而且生了一晚上還沒生出來。謝來急匆匆的就往外跑去。連鞋襪都沒穿。

桃花的產房是在桃花自己的宅子裏面，謝家的老媽子們都過去幫忙了，產婆和大夫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姨娘們也都過來幫忙了。

只是桃花姐這是頭胎，生的比較艱難。

謝來滿頭大汗的跑過來的時候，就看著錢姨娘和吳姨娘她們在外面求神拜佛的，白庭生則臉色蒼白，在門口走來走去，看起來十分狼狽。

看謝來過來了，吳姨娘道，“哎呀，你怎的跑過來了，這裏你也幫不上忙。”

謝來著急問道，“姨娘，我姐姐怎麽樣了？”

“在裏面呢，沒這麽快。你姨娘也在裏面。你放心好了，女人生孩子就這樣的。”

謝來擔心不已，但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也沒學過醫術。更沒給人接生過孩子。

只知道在他那個世界裏，哪怕醫學那麽發達，女人生孩子都不輕松。更何況是這裏呢。

謝來心裏十分害怕。腦子裏想了很多個可能。

眼眶都開始紅了。

甚至看旁邊的白庭生也不順眼了，為什麽偏偏就是女人生孩子呢？

不過白庭生比他的狀況也好不了多少。

如今桃花是他最親的人了，他心裏也害怕。

這會兒被刺激的，嘴裏一直念叨。不生了，不生了。

謝來一聽，這才舒坦了點，和白庭生道，“你看我姐姐多辛苦，姐夫，你得記住這一天。”

白庭生一個勁兒的點頭。

恨不得指天發誓，這一胎平安落地，以後不生了。

謝來道，“本來就是，人活著開心就成，你可不能再讓我姐受累了。你看看她現在多痛苦啊。要是換做我們男子，只怕是熬不住。”

說著捶打了一下白庭生的肚子一拳頭。

“比這痛千百倍不止！”

吳姨娘和錢姨娘：“……”不就是生個孩子嗎，多大事兒？

就在白庭生捂著肚子的時候，屋裏總算是傳來了孩子的啼哭聲音。

外面的人都松了口氣。

謝來和白庭生都想往裏面沖，但是被攔住了。只能眼巴巴的在外面等著。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葉姨娘有些愁容的從裏面出來了。

謝來和白庭生沖過去。

謝來抓著自己姨娘道，“姨娘，姐姐怎麽樣？”

“累著睡著了。”葉姨娘說完，看了眼自己的女婿，“生了個千金。”

謝來驚喜的尖叫，“我有外甥女了！”

“我有閨女了！”白庭生也歡喜。

葉姨娘看到女婿沒什麽想法，心裏就放心了，安慰道，“你們還年輕，日後還能再生。”

謝來道，“姐夫說不想生了，是吧姐夫。”

白庭生點頭，然後說道，“姨娘，我想去看看桃花和孩子。”

葉姨娘就放他進去了。

然後拉著謝來道，“你多寬慰你姐夫，你姐姐這投胎生的女兒……”

話還沒說完，謝來道，“安慰他作甚？生孩子的是我姐姐，也該他去安慰我姐姐。桃花姐多辛苦啊。”

葉姨娘道，“你懂什麽，男人還是註重子嗣。”

謝來道，“那是他的事情。”

作為小舅子，謝來是堅決不允許自己的姐姐為了給別人生兒子而整天操心的。哪怕是他的好兄弟白庭生也不行。

葉姨娘道，“那你就爭氣點，考個進士回來。”

她想著，只要自家兒子爭氣，女兒總不會受委屈。

謝來也不想與她再爭辯，畢竟有些思想已經許多年了，不指望去改變了。

他現在就只想去看自己的外甥女。

過了一會兒，謝來可算是如願了。

謝夫人把孩子抱在外屋來。謝來才得以進去。

看著裏面眼睛都還沒睜開，皺巴巴的嬰兒，謝來心都化開了。

之前嫂子生牛哥兒的時候，他因為是小叔子，得避嫌，所以都不能去看孩子。得好久才能一眼。

所以這還是他頭一次看到剛出生的孩子。

雖然皺巴巴的，但是謝來還是覺得好看。

他小心的伸手碰了一下孩子的腦袋。想著以後一定要教她讀書寫字，讓她快樂長大。

這會兒謝來甚至有個心願，在下一代女孩兒長成之前，就給她們創造最一個自由的環境。

以後可以讀書，上街。可以不再被這些條條框框束縛。

……

桃花姐雖然生了個女孩兒，但是在謝夫人眼裏，這都沒區別。依然是擺了酒席慶祝。

看著家裏這個態度，葉姨娘才算松了口氣。

心裏莫名的很是羨慕，也很感觸。

覺得自家女兒有福氣，生在這樣的家裏，又找了這樣的女婿。

若是她當初也……

隨即想到，若是自己也有這樣的運道，又怎麽會生出來兒這樣的孩子呢？

這世上的事兒總是不那麽圓滿的。

她幼年的苦楚，大概就是為了如今的福氣。

於是十分滿足。

滿月這日，家裏又是大辦，順便也給孩子把名字也定了。這孩子名字早就是選好的，大名白敏，是白庭生自己取的，希望自己這孩子以後聰敏。

因為在他看來，聰明的女子才能過的好。就和孩子的母親一樣。聽到他這想法的時候，桃花也是笑彎了眉毛。

她心裏明白，這代表著，自己的丈夫以後對孩子的管教的方向就不會是往賢良淑德的方向培養。

這也代表著這個孩子以後走的路，和她是不一樣的。

她笑著道，“這名字好。”

至於小名，本來是找謝夫人取的，按照慣例是要取個賤名好養活。比如來福哥家裏的牛哥兒。

謝夫人就想著就叫丫姐兒。樹上的枝丫的意思。

謝來一聽，立馬說，“枝丫枝丫，不如叫枝枝。反正意思是一個。重字也顯得親切。”

聽到謝夫人她們讚同的話之後，謝來暗自松了口氣，覺得他家外甥女以後會感謝他這小舅舅的。

取完名字，謝來就被葉姨娘他們關起來念書了。不讓他分心。

謝來也明白道理，雖然很想看外甥女，想熱乎幾天。但是也按捺住了。

每日裏科學備考。也就吃飯出來放風的時候去看一眼。

不過天漸漸冷起來之後，桃花也不方便帶孩子過來，謝來也就很少見孩子。

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出門將近兩年的杏花也回來了。

謝來聽著消息，就趕緊過來了，還沒進門就聽到了裏面杏花的聲音，比往日裏要更爽朗。但是也透著幾分厚重。

謝來這兩年與她也經常通信。

雖然沒見面，但是彼此消息倒是都知道。

他是覺得杏花應該學了不少東西。但是這次看杏花，卻又和往常不一樣了。

謝來一想，歲數長了兩歲，也該不一樣了。

杏花正和長輩們說話，看到謝來了，站起來笑道，“來弟又長高了。”

謝來如今個頭確實不低。畢竟吃的好喝的好，每日裏也堅持運動，打拳。偶爾還要練騎射，所以個頭長才比同齡人要高。

謝來笑著道，“你怎麽這個時候回來，路上多冷啊。”

“你這不是要去考試了嗎，我當初答應你的，你考試之前，我就回來。讓你安心去考試。”

葉姨娘道，“瞧你說的，你不在家嗎，誰還能讓你不放心？”

杏花笑道，“是我想家了，找個借口回來。”

葉姨娘這才擦了擦眼角，“你知道就好。我還當你心裏沒這個家了。這麽久才回來。”語氣裏是又氣又委屈。

要是往日裏，杏花可要反駁幾句，但是現在則是順從的安慰葉姨娘。踏踏實實的認了錯。楞是把葉姨娘哄開心了。

“真是遠香近臭，離得遠了，都知道不讓我生氣了。”葉姨娘開心道。

眾人笑了起來。

只有謝夫人看著杏花，嘴角微微帶著笑意。卻也沒真的笑起來。

晚間吃飯，杏花就和家裏人講了自己這一年在外面的見聞。

她本來就向往外面的世界，所以講的時候，也知道眾人喜歡的點在哪裏。楞是講的和說書一樣精彩。

什麽智鬥黑心商，幫助苦命勞工。然後在外面建了個什麽共同會。如今收攏了一批工人幫著幹活。

聽著閨女這麽本事，葉姨娘都不敢置信。“原來女人在外面也能做這麽多的事情啊。”

杏花笑道，“那是自然，開始還有人對我有微詞。可是後來就好了。”

謝來心裏倒是有些不信，總覺得沒這麽簡單。

但是當著眾人的面，他也不好問別的。

飯後，他還想和杏花說說話，但是杏花被謝夫人叫走了。他只能回屋裏去念書去。

另外一邊，杏花到了謝夫人這邊，謝夫人就直接道，“在外面可受了委屈了？”

聽到這話，杏花一下子沒崩住，咬著唇，眼淚往下直落。

謝夫人拿著帕子給她擦眼淚。

作為曾經也在外面行走的人，她哪裏不知道，女人在外面多艱難。

所以杏花說的那些，她都不信。

事情肯定是做成了的，沒那麽簡單。

杏花知道瞞不過，所以把自己在外面的經歷和謝夫人說了。

哪裏有那樣順利，出去之後，她就恢覆女兒身與人打交道了。她不想靠著孫知府那邊，所以平日裏也不怎麽和孫家人來往。

她一個女兒身，還這麽年輕。自然被人看不起。很多人不願意與她做生意。

好的時候也就吃個閉門羹。壞的時候，還要被人言語侮辱。更甚者，坐在茶桌上談生意，還要被人動手動腳。

杏花哪裏經歷過這些，當時還了手。對方是當地人，人多勢眾，差點她就吃了虧。還是報了謝來這個曾經的師爺的名號，這才逃過一次。

也是那一次，杏花磨平了自己的棱角。學會虛與委蛇。學會了放下暫時的委屈，保全自己。

不過哪怕這樣，杏花在那邊也不算好。總能聽人背後議論她。給她編造一些莫須有的故事。

名聲都被傳壞了。

“母親，我都習慣了。”杏花咬著牙根。然後笑道，“我現在也不在乎了。”

謝夫人道，“還要出去？”

杏花鄭重的點頭。

謝夫人伸手揉揉她的肩膀，“好。”

杏花忍不住伸手抱住謝夫人，“母親，不要和他們說。誰也不說，就說我在外面都好。不要讓她們擔心難過。”

“好。”謝夫人應了。

每一個掌家的人，都不會讓家裏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

要如同一根柱子一樣，頂著這個家。讓家裏人都覺得她無所畏懼，覺得她強大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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