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丞相心情當然不好。他現在不止面臨著和雲太傅同樣的糾結,還比雲太傅更多一層打擊。那就是，他曾經引以為傲，自以為站在大義之上的寒門,竟然會出藏汙納垢的事情。

當時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司馬丞相只覺得自己多年來信奉的一些事情遭受到了打擊。

偏偏，很多事情他還不能表現出來，否則會動搖人心。

在得到合理的結局辦法之前,他不能聲張，甚至不能公然的處分那些違背了他意志的寒門官員。

冷著臉坐在首位,也不知道多久,司馬丞相就讓大家散了。

得到命令了,大家才松了口氣了。心裏慶幸丞相大人沒發怒,要不然這過年之前只怕是沒好果子吃了。

等人走了之後，司馬丞相就拿起書桌上的東西準備摔。但是還是忍住了，沒摔出去。

他趴在桌上，進入了大講堂裏面,才開始摔東西。

因為這些東西摔了不心疼。

等謝來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滿地的狼藉。

謝來驚呆了。

“馬老師，您怎麽了？”

他這也就幾天沒見老師吧。今天就是進來找個地方看書的，沒想到老師就變成這樣了。

司馬丞相面對謝來的時候，可就不用忍著了。這世上,大概也就這個學生讓他覺得放心了。

“來兒啊，沒想到被你說中了，我們寒門中竟然也會出叛徒。”

謝來一聽,就擺手,“原來是這事情啊。”

司馬丞相一看他,就知道他內心想什麽了。

謝來這態度,就是覺得這不算什麽大事兒，也說明謝來心中對寒門沒什麽指望。

這可不行，司馬丞相自己現在雖然嫌棄一些叛徒，但是他寒門崛起的信念還是不能變的。

“來兒，這是大事，我們寒門出了敗類，就必須鏟除。”

謝來道，“可這不是您說了算啊。也不是我說了算。這得皇上說了算。或者說，是寒門一派的頭頭說了算。您一個管家，我一個學生，管不著。”

司馬丞相道，“那若是你來管，你會如何？”

謝來道，“自然是哪裏爛了砍掉哪裏，老師，你說要是能做到寒門領袖的程度了，那豈不是權傾朝野？既然如此，為何要只限制在寒門，而不是放眼天下？作為一個權傾朝野當大官，難道不該做天下百姓的官？”

司馬丞相：“……”

他嘆著氣搖頭，“你不懂，有些事情你不懂。就算當了大官，那也不是能任性的，要看皇上，看那些對家。有很多事情不是可以隨隨便便做主的。”

謝來道，“學生確實不懂朝堂，學生如今只談自己的理念。自己的想法。只是我覺得，若是已經開始顧忌這麽多的時候，這個人大概已經偏離了他的初衷了。”

司馬丞相道，“你如何知道？”

“因為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做地主？”

謝來本來想說烤紅薯來著，想著這個時代還沒有紅薯。

而且當官的都是讀了書有功名的，不當官，也是能當地主的。

倒是也合理。

他就是拿著上輩子一句話隨便改了一下，覺得也算在這裏用得上。

但是司馬丞相卻聽進去了，臉上表情沈重。

“來兒，今日我不講課了，為師有很多事情沒想通。”

謝來好奇道，“老師，您那個世界的寒門，到底做了什麽，讓您如此激憤啊。”

司馬丞相道，“也許就如同你說的那樣，偏離了初衷吧。我是替我那老友激憤。他為了寒門努力經營了一輩子……”

謝來想說，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成功的。

寒門崛起了，成了貴族。日後新的寒門又要崛起。不是東風壓倒西方，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除非是兩方融合。

但是這話可不敢和馬老師說，特別是在馬老師心情不好的時候。

謝來不知道馬老師後來是如何處理的，反正又是幾天沒見到人。他也沒來學堂打擾他了，連雲老師那邊和徐老師那邊，他也沒去。

因為雲老師家裏似乎是出事了，一直沒來。

而徐老師則最近忙著傳播天書教學的問題，也很忙。

謝來只能自己努力學。

冬天過的也快，很快就到除夕夜了。

來福哥也終於可以回家了。

這次可不是空手回來的，而是給家裏交了許多銀子。

一共五千兩。是他賺的銀子。

只等再賺五千兩銀子，就能完成當初對謝夫人的約定。以後可以隨意回家了。

謝家雖然不窮，但是這麽多銀子放在家裏，還是頭一次看到。

姨娘們眼睛都發光了。

錢姨娘則是滿臉欣慰。今年聽了太多不好的消息了，可算有個稍微好點的事情了。

她的來福終於成才了。有本事了，不靠家裏，也能賺銀子，創下家業了。

來福恭敬的和謝夫人交代自己如何賺的銀子。

以證明自己這些銀子都來的幹幹凈凈，沒有辱沒了謝家的家風。

他這些銀子都是通過到處運貨，將商品運送至遠處的城市，才慢慢賺的。

而在此期間，他自己也添置了一些產業。這些產業如今都在賺銀子。

比如當初雲州府的時候，在謝來的安排下買的鋪子，如今就很賺銀子。

杏花聽的津津有味。一字不漏的記下來。

謝夫人微微點頭。

來福說罷，給謝夫人磕頭，“娘，孩兒有信心，明年不用半年，就能再賺五千兩。”

謝夫人道，“想法是好的，不過做生意這種事情還要穩重點。這些銀子你收回去吧。”

聽到這話，來福楞了，“娘，這是我賺回來給家裏的。當初說好了的。您不會不要孩兒了吧。”

錢姨娘也著急了，“夫人，來福已經知道錯了，已經很努力了，夫人您千萬別讓他離開家裏啊。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了……”

說著好不容易平覆的心情又開始激動了。

她已經沒有了來壽了，如果再失去來福，真的活不下去了。

謝夫人道，“好了，我並不是不讓來福回家，只是這些銀子並不需要他交出來。當初我約定此事，也是為了看他是否有這個能耐。並不是要讓他給家中賺銀子。”

來福這才松了氣，但是很快又道，“可您當初說了，要為謝家賺一萬兩銀子的。”

謝夫人道，“等你回來，你不也是謝家人嗎？這謝家銀子放在你自己手裏，也是放在謝家。”

她看著謝家的孩子們，“我們謝家人要有自己養活自己的本事，不要指望旁人去給你們賺銀子花。”

幾個孩子點頭。但是謝來偷偷汗顏。想起自己剛開始來這個世界的時候，還真的就等著分家產當地主，躺著過日子呢。

謝夫人笑道，“好了，銀子待會兒找個庫房，你們自己收著，鑰匙自己放著。來福，蘭娘受委屈了，如今你有了能耐了，要讓蘭娘過好日子。”

謝來福擦了把眼睛，“孩兒知道，孩兒一定好好對蘭娘。”

蘭娘面上露出羞澀而滿足的笑容。

覺得自己當初沒看錯人。來福哥是最好的，最可靠的。

在這闔家團圓的日子裏，謝家的桌子上面空著一個位置。是為了來壽留著的。

家裏人雖然都沒提來壽，但是都還記得這個人。

謝來看著空位置，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真的很想來壽了。

不知道來壽有沒有聽到他傳出去的故事，有沒有知道，家裏人很想念他。

……

邊城軍營裏面，武剛也正和謝來壽一起吃飯。

來壽本來是受傷了的，但是他身體底子好，這會兒已經活蹦亂跳了。

武剛道，“你啊，命大，遇著貴人了。要不然你……”

謝來壽擦了擦嘴角的油水，他好久沒吃這麽好了，這次吃了夠，“所以我命大啊，哈哈哈，我當時都以為自己要完蛋了。不過武師傅，那些人真的可靠嗎？”

“可靠，是司馬丞相派來的人。自然是可靠的。”

“我看沒幾個好官，”來壽道。

武師傅道，“他還是不錯的。你若是遇到世家的人，那才是要吃虧。那些人可不會救你。沒準還要滅你的口。”

來壽噎了一下。

武師傅道，“行了，趕緊吃，吃完了咱們要去守夜。你帶回來的消息我已經傳給大將軍了。上面很可能會有所安排。”

來壽卻恨不信任邊城的這些將領了。

當初他就吃了虧的，但是如今也只能寄希望於大將軍還算可靠了。否則這邊城的百姓要吃苦了。

他擦了手，還喝了口酒。

武師傅道，“你看你，還學會喝酒了。”

“不喝不行，那地方冷。”來壽嘿嘿笑道，在蠻族的日子，他也不是光學了那邊的好的，也學了那邊粗狂的言行。

如今越發的豪邁。

旁人壓根看不出來他曾經也算是個書生。

武剛看著這孩子的變化，心裏其實是心疼的。他知道，這些變化都是在風雨中鍛煉出來的。“你怎麽就不回去看看？也不給家裏寫信？”

“不寫了。”來壽道，“師傅，大戰在即，我可不想走。而且……這次走了一遭，我覺得自己這腦袋就和放在褲腰帶上面一樣，隨時就沒了。所以還是等形式穩定點，再給家裏傳信。你也別傳。等這次危機過去了，我還活著，我就回去看他們。”

武師傅搖頭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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