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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國師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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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君垂袖立在府衙門口, 靜靜地看著阿鏡,長發無風微動。

靈崆先高高興興地跑了過去, 仰頭道:“國師,你不在皇都裏坐鎮, 怎麽突然跑了來?沒你在皇都看著,鳳明太子如何是好?”

北冥君垂眸道:“不礙事, 我來之前已經把藺渺傳回了皇都, 有他照看應該無恙。”

靈崆道:“你是因為擔心鏡兒丫頭來的?還是為了別的?”

北冥君微微一笑, 並不回答。

這會兒阿鏡跟沈遙夜已經到了跟前兒,沈遙夜因為水瀅受傷極重,性命難保, 並沒有往日一見北冥君就要鬥雞的精神, 只懨懨地看了他一眼, 邁步要往裏頭去。

北冥君卻突然說道:“靈犀的元身受傷了?”

沈遙夜腳步一停,那小蛇給他包紮起來, 小心地放在口袋裏,北冥君卻怎麽知道?

北冥君看出沈遙夜的疑惑,便道:“你進去吧, 靈犀來了。畢竟是她的元身,不必擔心。”

沈遙夜雙眸驀地睜大:“真的……能救活麽?”

北冥君淡淡道:“靈犀不會霸占水瀅的身體,只要兩人的魂魄換回來,不管如何, 水瀅是沒有性命之憂的。”

沈遙夜聞聽, 也顧不得再想別的了, 匆匆道:“多謝。”拔腿往府裏跑了進去。

靈崆在旁聽了個正著,見狀嘆道:“這臭蛇也是自作自受,如今見了自己的元身破損成這個樣子,還不知道什麽樣兒呢,吾進去看看熱鬧。”縱身一躍,也跳進門檻,追著沈遙夜去了。

剩下阿鏡同北冥君對視一眼,便先吩咐身後的士兵們將救回來的小孩子送給知府,讓知府好生送回各自家中。

士兵們領命而去後,阿鏡才訕訕地說道:“國師,你來了。”

北冥君道:“是啊,我來了。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

阿鏡忙道:“不是!”

北冥君問道:“那麽,就是你想看見我了?”

阿鏡不回答,北冥君笑笑:“如果你想著我,為什麽又要從皇都逃走?”

阿鏡低下頭去:“你不懂。”

“我不懂,你可以跟我說。你不說,我怎麽會懂。”

阿鏡看著他幽沈的雙眼,一陣心酸且痛,終於說道:“我喜歡的人……跟你長得一模一樣,那人卻不喜歡我。如果我跟你在一起,對你來說也並不公平。”

北冥君聽了這句話,邁步下了臺階,他走到阿鏡身旁:“什麽叫做公平?”

阿鏡一楞。

北冥君道:“現在我的眼中,心裏全都是你,你卻跟我說什麽公平。可知我要的從來都不是公平,我只要你,如此而已。”

***

靈崆從府衙裏頭著急忙慌地跑出來,遠遠地叫道:“國師快來,那蠢蛇支撐不住了!”

北冥君聞言,這才轉身往內走去,阿鏡也忙跟上。

兩人進了府衙堂下,一眼先看見水瀅——是真正的人身的水瀅坐在椅子上,水瀅臉色蒼白,仍在昏迷不醒。

而在地上,是沈遙夜跟靈犀小蛇,沈遙夜正試圖催動真氣,給靈犀度命。

原先靈犀的本體被猰貐一爪揮過,幾乎將半邊身子截斷,是沈遙夜勉強用布包紮起來。

先前沈遙夜帶著水瀅入內,跟靈犀照面,靈犀一看自己的元身變成這個模樣,當即二話不說,立刻施法跟水瀅調換了過來。

此刻一人一蛇才換了魂魄,水瀅原先因為受那斷體之痛,已陷入昏迷,又因回到元身,更加不適,只勉強睜開眼睛看了看,便又暈厥。

而靈犀更慘,她自然頗為愛護自己的元身,知道若不趕緊想法救治,只怕就真的一命嗚呼了,所以不顧風險,立刻回魂。

可這蛇身傷的實在太重,靈犀硬生生地融入體中,那撕裂的痛就也一分分地增加,幾乎才回到本體就直接暈死過去。

靈犀拼著最後一絲力氣,迅速地吐納自己的元丹,利用元丹上凝聚的真力要修覆自己的身體。

只是這一來傷的著實厲害,二來,又不是尋常之傷,是被妖獸所傷,連仙丹靈藥都無濟於事,要修覆又談何容易。

靈犀痛苦難當,勉強吐納了片刻,整個蛇已經疼得顫抖不已,漸漸地也有氣無力,無法支撐。

沈遙夜只得先撇下水瀅,搶過來,用自己的真力替她續命。

可惜沈遙夜昨晚上跟猰貐大戰,後來回來的路上又也不間斷地屢屢給蛇身輸送真力,此刻早已經是強弩之末,救援不了。

靈崆在門口見勢不妙,立刻飛出去報信。

北冥君掠進堂下,此刻靈犀已經奄奄一息,歪著舌頭,信子有氣無力地翻在外頭。

依稀看見北冥君進來,靈犀還硬撐著,喃喃道:“我若死了,把、把內丹給、給殿下……蛇身……也不要浪費……”

沈遙夜本來見救她不了,正臉色慘白,雙眼通紅,心裏大不是滋味,猛然聽見這句,卻轉悲為氣:“只顧惦記著那什麽太子,若不是為了他,又怎麽會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靈犀道:“值得的。”

沈遙夜怒道:“值什麽?”

靈犀咧嘴,仿佛要笑,卻實在笑不出來。

趁著兩人口角的當兒,北冥君垂頭細看,縱然他有通天之能,但蛇身幾乎斷開,方才靈犀強行入體,以她那樣強悍的元神居然都撐不住……只怕回天乏術。

正在此刻,阿鏡走到跟前,方才她進來的時候,恰聽見靈犀跟沈遙夜的對話。

阿鏡擡手在北冥君的肩頭輕輕地拍了拍:“還記得玉華洲的事嗎?”

北冥君擡頭:“難道你想……但是……”

玉華洲蘇知府的小姐跟藍表哥雙雙殉情,是阿鏡用情花之能將兩人從鬼門關生生拉了回來。

但是……靈犀是一條蛇。

而且,她還是單戀。

迎著北冥君遲疑的目光,阿鏡輕聲道:“情根不滅,並不非得是兩情相悅的。”

北冥君微睜雙眸,阿鏡看他一眼,心中無聲一嘆。

這世間哪裏有那麽多的心有靈犀兩情相悅。

多的是陰差陽錯悲歡離合。

北冥君定了定神:“我能做什麽,你說。”

阿鏡正有此意:“靈犀畢竟是妖,我的力量不足,得國師大人助我。”

靈犀正在半生半死地掙命,聽兩人商議,似乎還有辦法,便懷一絲希望,睜著眼睛看。

沈遙夜見狀,知道自己幫不上,便後退一步。

阿鏡在靈犀身旁盤膝坐了,望著面前的靈犀,卻見蛇身之中,果然有一株小小地情花飄搖,生機十分蓬勃。

之前靈犀的體內是水瀅,水瀅的情意跟靈犀的當然南轅北轍,所以阿鏡無法用這種法子。

必須要元神跟心意合一才好動手,幸而北冥君帶了靈犀及時地來到。

阿鏡深深呼吸,擡手在靈犀的身上輕輕撫過。

那情花似乎感應到情天之主的氣息,陡然搖擺起來,顯得很是快活。

這不過是單戀的情花,也許註定永遠都得不到回應的,卻仍是如此的自在歡喜。

阿鏡垂眸看著,不禁瞥一眼旁邊的北冥君。

她深吸一口氣,專註凝神。

掌心所至,淡淡地金光在手掌跟靈犀的本體之間彌漫,因蛇身極小,情花原本也小的很,可是金光蔓延之中,情花突然迅速地開始盛大。

靈犀本來半昏半死,突然得到情花之力,不知為何竟痛楚減退了大半,整條蛇清醒許多。

靈犀慢慢地擡起頭來,不可置信。

北冥君在旁道:“還不快些運功?”

靈犀被一言點醒,忙也定神吐納,不住地消化那內丹之力。

阿鏡以情天之力引著那情花,不到一刻鐘,精神力便耗損過甚,額頭上有冷汗冒出。

北冥君見她的手在發顫,便上前一步,在阿鏡身側半跪,一手攏住她肩頭,一手覆在她的手上。

汩汩地真氣從他的掌心迅速地蔓入阿鏡的手掌。

阿鏡精神一振,擡眸看了他一眼。

情花搖曳,至愛真情之力源源不斷,讓靈犀幾乎再也察覺不到痛苦,只顧一心一意地吐納修覆元身。

那傷口原本慘不忍睹,就算扁鵲重生也難以救治的,卻在眾人齊心協力之下,斷裂處一點一點地迅速彌合,傷口血肉重新聚攏在一起。

阿鏡已經全無力氣,若非北冥君握著她的手,又半抱她在懷中,此刻只怕阿鏡也要暈死過去了。

而情花在拼命綻放之後,也逐漸斂了靈力,就算阿鏡再催,情花到底慢慢地又縮小回去,仍舊變成了先前所見的那搖曳的小花之狀。

幸而靈犀的傷已經愈合大半,北冥君見狀,便道:“鏡兒,行了。”

阿鏡勉強擡眸看了看,終於緩緩吐了口氣,手勢一收。

金光自掌心消失,身體也往後一倒,幸而北冥君將她抱住了。

靈崆上前瞧了眼,貓眼瞪得圓溜溜的,原來那傷只剩下了一小半,看著就仿佛被什麽劃傷的而已,不再像是之前那副駭人的樣子了。

靈犀拼命吐納這一陣,也著實累了,歪著頭趴在地上。

沈遙夜問道:“你怎麽樣?”

靈犀道:“死不了了。讓我先歇一會。”話音未落,已經吐舌歪在地上,直挺挺動也不動。

靈崆一驚,忍不住舉起爪子推了她一下:“別是死了吧?”

靈犀突然精神抖擻地罵道:“賤貓,你是不是想趁機謀財害命。”

靈崆反被她嚇了一跳:“幸好你沒說吾見色起意。切。”

“你想的美!我的身心都是殿下的……”靈犀直直地又倒在地上,終於真的昏睡過去。

靈崆嗤之以鼻:“我想你只能以蛇肉煲的形勢獻給殿下了。”

在三個說話的時候,北冥君抱起阿鏡,走了出去。

沈遙夜正在看著,身後突然傳來水瀅的咳嗽聲。

***

且說北冥君抱著阿鏡入內休息,阿鏡只是因為體弱,又耗乏了力氣,所以難以支撐,只好歪在他胸口,靜靜地休養生息。

到了裏間兒,北冥君把她放在榻上,自己又握著手,默默地給她輸送真氣。

阿鏡察覺,便微微睜開眼睛:“方才已經多勞了國師……我睡一會兒就好了。”

“你還想再大病一場麽?”北冥君不為所動。

阿鏡嘆了口氣,想說謝謝,又覺著太輕了。於是只忍著不說。

北冥君道:“你方才說……並不非得是兩情相悅,情根也能不滅?”

阿鏡“嗯”了聲:“是呀。怎麽了?”

北冥君想了想,搖頭:“沒什麽。”

阿鏡看他一眼,實在是沒有精神,正要閉上眼睛好好睡會兒,突然覺著眼前所見,似有什麽異樣。

阿鏡皺皺眉,重睜開眼睛看向北冥君。

整齊的青玉冠,長眉,鳳目,朱唇,修頸……目光掠過,直到北冥君的胸前。

阿鏡疑惑地定睛細看,通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在瞬間凝固。

在北冥君的心上,有一處青嫩細弱的存在。

這東西幾乎可以被忽略不見,但阿鏡卻無法視而不見。

因為只看了一眼,她已確信,那……是一縷情絲。

情絲徐徐招展,無風搖曳。

阿鏡篤定,照這個架勢,不日,情絲就可以成為情苗。

最讓她驚心的是,這情絲裊裊招搖,隱隱地竟是往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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