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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進宮,也知道這是皇帝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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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忙隨眾人一同伏地拜見,口稱“萬歲”。

今上四十多歲年紀,面貌生得與衛子諺肖似,面白無須的臉上,有抹陰陰的狠絕。他看也未看底下跪著一群人,扶著宮人的手徑往裏去。

又過了好一會兒,榮安與皇帝把臂從內出來。

榮安似乎哭過,紅腫一雙眼睛,聽得皇帝用溫和的聲音道:“你安心在宮裏住兩日。皇兄念你日久,總不見你來,去歲除夕下旨召你入宮過年,偏你和子諺都病著。”

榮安說了幾句恭敬的話,等皇帝走遠了,她坐上肩輿,目視李聰,有氣無力道:“今日太乏了,皇嫂見我面色不好,要留我住幾日。”

李聰嘴角勾起。

這是自然。

昨晚他刻意做足功夫,可不就是為此?

一切都在衛國公意料之中。

榮安還住婚前的殿宇。

高墻深院,翠瓦流光。

她原是此地降生,註定要踏於萬人之人。

榮安換回宮裝,簾子拉開,她盛裝高髻,坐於榻上。

李聰腳步頓住,強忍住心內躁動,幾番想出聲引起榮安註意,示意她遣退宮女。

按例,他身為護衛,只能守在宮外,無傳召不得入。

各宮娘娘有前來與榮安說話的,一波波的人來,一波波的人走。

宮人才從榮安身邊退去,他便急不可耐地步上丹樨。

“榮安,你……”

榮安擡起臉來,凝視他的雙目有久違的冷淡疏離。

李聰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看錯。

榮安擠出一絲笑,朝他伸手。

“你過來吧。”

李聰心中一松,手捏著那佩刀的刀柄,含笑走向她。

堪堪幾步,從中堂到內殿,他脊背上鋪了一層冷汗。

不確定的結局,掌握在旁人手中,如何放心不下。

可這一步,不得不踏出去。

“榮安,我想……”他蹲身在榻前,仰頭看向她。

“……與你光明正大在一起……”

他勾住榮安的脖子,仰頭親吻她的嘴唇。

榮安回抱住他,深吸一口氣,嗅他身上年輕朝氣的陽剛味道。

那麽多年,她一個人孤守著淒清的歲月。

有這麽一個人,願意填滿她餘下的人生。

有這麽一個人,讓她體會身為女人的快樂和滿足。

可惜她不年輕了。

若早十年遇到,大約,自己的路不會走得這樣難了吧?

才穿好的宮裝,揉皺成一團,丟棄在地上。

李聰的靴子踏在上面,踩出頗大的一只腳印。

對比李聰罕見的笨拙緊張,榮安放松而主動。

外面傳來步聲。

李聰明顯地僵住身子,他停下動作,抱住榮安滾入帳中。

他回頭看一眼榮安,伸手扯開疊的整齊的被褥,將榮安蓋住。

榮安閉合的雙眸,陡然睜開。

水光四溢,有某種光彩,在其中流動。

很快,這光彩淡去。

她望著李聰。

他分明聽見越來越近的步聲和宮人齊刷刷的問安聲,卻俯下身來,覆在上頭,垂眸將她吻住。

李聰在某一瞬,也曾真心待過她吧?

只是,他早已選擇了另一條路。

榮安閉上眼睛。沒有拒絕這個親吻。

她聽見外頭宮人低聲的傳報,“殿下,公爺奉旨,前來看望您了。”

衛國公是外臣,他再得寵,也不能擅闖內廷。除非請旨……帶他過來的,也必是皇帝身邊的內侍總管王鶴。

榮安覺得自己從沒如此清醒過。

屋內久久沒有動靜,王鶴不免生疑。見衛國公陡然眉頭倒豎,全不是從前溫文爾雅的模樣,心內一顫,暗道莫不是有何蹊蹺?

就見衛國公沖下玉階,從侍衛腰裏抽出佩刀,重新踏步過來,一腳踹開殿門。

王鶴勸道:“公爺使不得!”

卻勸不住盛怒的衛國公。

後者提刀就往殿內沖。

嚇得王鶴等人連忙跟著撲入,生怕他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傷了帝姬。

而掀開簾幕的一瞬,所有人都怔住了。

包括衛國公在內,無不震驚地望著屋內情形。

榮安手持長劍,身穿大紅色繡金絲牡丹的宮裝,劍尖滴滴答答,墜下的鮮血染紅了長絨繡毯。

王鶴戒備起來,揚手示意宮人喚侍衛進來,躬身行禮時不住打量榮安,“殿下?可有傷損?”

衛國公兩腮震動。

他咬牙切齒。恨李聰辦事不力。

如何驚動了榮安,給她先下手的機會?

榮安丟了劍,“當啷”一聲,回蕩在大殿之中。

她的聲音聽來冷酷殘忍。

“賤婢與賊種私通到本宮眼皮底下來!報皇兄!徹查!這等人渣敗類如何混到本宮身邊!”

王鶴垂頭應命。

侍衛進來。將地上一男一女兩具屍體拖走。

李聰的血還是熱的。

他的兩眼未曾閉合。

睜大的眸中,似乎還映有榮安的倒影。

榮安目送他被拖出去。

永別的時刻,肩頭仍遺有他給的餘溫。

曾照亮她孤冷生命的一個男人。

她試圖愛上,終究又背棄了她的男人。

榮安閉上眼,手掌撐住額頭,“本宮乏了……”

衛國公久久不語,他像一座最精美的雕像。

如果有人能從頭到腳都完美無瑕,那人一定便是衛臻無疑。

他就連此刻的面容,也是一樣的無懈可擊。

在屋外時,對妻子可能偷人的惱意,從進了屋中明了情況後,瞬間轉化為濃濃的擔憂。

他像一個最稱職的丈夫,在宮人退去前第一時間走上去扶住榮安,“你沒事麽?可有受驚?不要為不爭氣的奴才動怒,我這便叫人傳太醫可好?”

榮安擡眼,見王鶴帶著最後一個宮人走出去了。

她揮手掃下肩頭衛國公冰冷的大手。

“衛雍和,今日這場戲,你可還滿意?”

背著人,衛國公眉眼添了幾分輕蔑神色,坐在一旁軟塌上面,笑著打量這間寢居。

“榮安說的這是何意,雍和不懂。”

榮安適才只是隨意披了衣裳,這會子細細捋著腰上的宮絳,冷笑一聲,道:“如今還要繼續做戲下去麽?二十六年,你不曾厭,我卻瞧你這張虛偽不堪的臉,厭透膩透了!”

“你安排李聰隨我進宮,不正為當著人前‘捉奸’麽?顧著顏面,自然不能叫太多人知曉,只需皇兄身邊的王鶴一人知道,替你作證,便足夠你去皇兄面前哭求自由,順便揭開我常年不守婦道的舊瘡,揭開衛子諺的身世之謎。你就成了從頭到尾最無辜的一個!皇兄為安撫你,說不定就一紙聖旨,圓了你父子團圓的夢呢?衛雍和,這麽多年過去,你以為,我還會甘願做你的墊腳石麽?”

衛國公含笑不語,定視榮安。

許久,他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甚好。”他拊掌笑道,“榮安,我從不知,原來你是這麽有意思的人呢。”

“不必說,寵溺李聰,激得衛子諺嘔血重病,遣退邱嬤嬤,帶李聰入宮,事先藏一個宮女在屋內,都是早有準備對吧?”他朝她伸出拇指,為她喝彩,“做的好啊榮安,將衛某如此玩弄鼓掌之中,不愧是天家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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