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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心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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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履沈重如灌了鉛水,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反反覆覆的在淩可心心頭攪動著,她們的無憂無慮徹底被打破了,仿佛被遏住了喉嚨,連呼吸都困難。

街頭的路燈閃了一下便像群龍的眼睛整整齊齊的都張開了,團團簇簇暈黃的燈光像泡影,虛虛幻幻的懸在半空中,冷眼俯瞰生命似玩笑般沈沈淪淪。

“我自己上去”

在陳旭然廣告公司樓下,淩可心停下腳步,淡淡的向陪了她一天的餘爍晨留了句話,便自己上樓。剛開始的憤怒到現在漸漸轉為平靜,她只覺得她可怕至極。

見到淩可心推門進來,林尤起身欲招呼,一個笑容未漾開便生生的遭了淩可心的巴掌,一記紅彤彤的掌印頃刻間浮上林尤白皙的臉上。

“是你教唆小燈泡的對吧!”

如若不是她的言語挑撥,靦腆的小燈泡不會一時瘋魔做出這樣的事。

“為什麽?難道所有人你都看不順眼,所有人在你眼中都命賤如泥?”

“可心你誤會了”

依舊是委委屈屈含淚的眼眸,叫淩可心真想撕開這委實的皮相,看看她到底還有沒有真心,“你還裝—”

忍不住擡手再給她一耳光,卻被趕來的陳旭然制止住,他喝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到現在你還護著她,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麽,她毀了小雅和小燈泡,毀了兩個花一樣的人!”

“你誤會林尤了”,淩可心的指責只換來他輕描淡寫的誤會,她難過的聽著陳旭然繼續為林尤辯解:“她已經很懊惱了,也自責的哭了一天,昨晚楚慕雅喝醉了,她找不到其他人,才將楚慕雅交給小燈泡,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說你就信了,你知不知道小燈泡今天跟我說什麽---”

“一個能做出那麽殘忍事情的人說的話能信麽!”他緊緊的護著林尤,無視淩可心眼中的痛楚繼續指責道:“倒是你,這件事你要負很大的責任,很早就跟你說過別再貪玩,別再混跡酒吧,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妄為,打架,女扮男裝,還招惹上楚慕雅,現在發生這樣的事你不自省還怪罪別人,可心—你怎麽越長大越胡鬧”

胡鬧?他字字句句如利刃剜在淩可心心上,第一次她對他好失望,懸在眼眶中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為什麽你總相信她,而不相信我”

她奔潰受傷的拍著自己的心口:“我是淩可心啊,你從小到大寵著的淩可心,你怎麽可以不相信我,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感受,明知道我會生氣會難過,為什麽總把我推開,不聽我解釋—”

驕傲如她,他第一次見到她如此傷心的在他面前落淚,像剛撿到她的時候,雖然記憶全無,卻扔心心念念哭哭嚷嚷的要找她的哥哥,那個連她自己都想不起來卻如此執念的留在深處的哥哥。

心下不忍,可是再也不能任她自欺欺人,“你是我妹妹,我還是一樣寵你愛你,可是我也沒辦法任由你傷害林尤,因為她是我愛的人,我希望你也能敬她重她”

心好痛,連輕輕呼吸都能牽到痛處,像要死了般,腦中一個碎裂的聲音清晰的劃過耳際,那是她緊緊守護了十幾年的愛情信念,轟然倒塌。

顧不得狼狽,任滾燙的淚珠在她裂開的心口碾磨著。

“我們回家吧”

冰冷的手忽的被一雙溫暖的大手包裹著,慢慢的,她的指尖感覺到了溫度,她擡頭,淚眼婆娑間,只見餘爍晨清澈的明眸裏滿是心疼,滿是柔情。

她忘了自己怎麽離開那裏,只知道每走一步便是天涯,從此與她的旭然哥哥只能遙遙相望,努力相忘。

夜越來越孤獨,從此漫長仿徨,無法安眠······

“謝謝你”

她掙開餘爍晨的手掌,道了聲謝,是真的感謝,一直以來,如若沒有他相伴,她一個人難過的時候應該會更難熬。

“如果還想哭就繼續哭出來,好受點”

星辰下他的側顏如雕琢般精致,完美的弧度卻緊繃著,像壓抑著萬般情緒,卻只把柔情相贈。

淩可心不忍多看,苦笑著道:“我哪有那麽愛哭”

“還真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餘爍晨嘲笑著:“我認識的人裏面沒有比你更能哭的了”,他著重加了句:“連小孩都算進去”

淩可心無奈的輕嘆了聲,多少次勸自己放棄,可是--她苦笑的指了下自己的腦袋:“這裏還算老實,可是這裏--”,她拍了拍自己的心窩:“這裏總是管不住的難過,不看到他還好,每次只要一看到他,我就覺得連呼吸都是痛的”

“那就別看”,餘爍晨雙手按住她的腦袋,讓她的視線看向自己,“從今以後都不要再去看他,只朝我這個方向看來,好麽?”

風卷著兩道的樹葉簌簌落下,像翩飛的蝶,在稀薄的月影下孤單的舞動著,是淩亂?是徘徊?

“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麽好--”

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像宣誓般認真的說道:“值不值得我說了算!”

抵著他的心口,他沈穩的心跳聲隔著薄薄的衣料傳進她耳裏,躍進她心裏,讓她不由得慌亂著。

他說那裏面的每一下跳動都在呼喚你回頭,累了倦了,他都會在原地等你回來給你肩膀依靠。

欲攀撫上他肩頭的手停滯了一下,終是無力下垂,剛被情愛的荊棘傷的遍體鱗傷,如今望而卻步了。

叮鈴鈴~~

手機不應景的響起,卻是淩可心逃避的出口,她趕忙接起電話,卻被電話裏傳來的信息怔住了,她的母親舊疾覆發,在工作中昏倒了。

廣褒的夜幕忽地驟然收縮,深深緊緊的罩住了淩可心,掙紮不得,只能躲在生活的齒縫裏努力的匍匐前行。

醫院裏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在喉間,讓神經緊繃了一天的淩可心更加覺得窒息,一遭接一遭的難事讓她體力有點不支,望著手術室緊閉的大門,她眼神空洞洞的,惶恐疲倦到深處,竟連流淚的氣力都沒有。

背上的帆布袋子裏硬質的宣紙個膈應著她靠在墻壁上的肌膚,使她煩躁不堪的一把扯下,看都不願再看自己花費了好幾天趕出來的設計,欲撕得粉碎。

大賽的稿件截至日期已過,再留著只會徒增傷悲。

“別撕”,餘爍晨攔到:“這是你懷惴著夢想辛辛苦苦設計出來的,不要了給我吧”,他討要了過去,小心翼翼的收藏好。

淩可心煩悶愁苦的心緒越發酵越濃稠,母親的肋下腫瘤覆發,此時正在動手術,淩可心的父親又恰巧這幾天被醫院派去外省參加學術交流,也沒能守在這裏給她一點支柱。偌大的醫院,眼光所能觸及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白色的墻壁,白色的衣裳,白色的窗簾,白色的床鋪,就連來這裏的人臉上都是蒼白的······然後她的腦袋也跟著空白了,緊接著,絕望、悲傷、害怕紛湧而至,她覺得自己的心快要承載不了了,快要炸裂開來。

“沒事,一定會沒事的”

一個晚上,餘爍晨的聲音都在她耳邊安撫著,輕輕的卻堅定的給她信念。她枕在他的臂彎裏,再次聽著他的心跳,安穩的一下一下的跳動著,她一顆沒有著落的心慢慢的跟著平靜下來。

秋天的夜浸在醫院孤長的廊道裏,陰冷陰冷的,她安靜的睜著雙大眼盯著塗著綠色油漆的手術室大門,等著,盼著,祈禱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開了,醫生出來了,淩可心知道那些都是她媽媽的同事,一定會盡力,他們說手術很順利,高懸著的心終於安放了下來。

病房裏,何莉的臉龐在燈光下沒有一絲血色,淩可心心疼著,輕輕握著母親的手,思緒便通過觸及的指尖連到她記憶深處,緩緩的載著親情的點滴飄向遠方,她真的很慶幸,很感恩,這輩子能做她的女兒。

風呼嘯著,在窗外像不懂禮貌的孩子,拍著玻璃窗戶,一遍一遍的,去而又返,終是惱了,隔著縫隙嗚咽起來,空蕩蕩的病房裏,兩個奔波了一天的人,再也挨不住疲倦,都沈沈的入睡了······

第二天,淩可心醒來發現自己的身上披著餘爍晨的外套,人卻不見了蹤影,她欲出去尋找,卻見父親推門進來,風塵仆仆,一臉憔悴的樣子。

見淩可心身上披著男人的外套卻並不驚訝,只是淡淡的說了句:“他走了”

淩可心著急出去找餘爍晨,並沒留意父親臉上的神色有不對勁,直到淩嘯喝道:“以後都不準和他再有瓜葛”,她才意識到隱隱的不悅在父親眼中壓抑著,她以為父親只是不願還是學生的她談情說愛,然而又覺得不似那麽簡單。

她沒有多問,也不敢多問,提著熱水瓶便退出去打水。

屋外的陽光明媚耀眼,與不遠處的叢樹纏纏繞繞著,投下了一簇又一簇的光影,一陣秋風起,染紅了了滿目的的秋色,那枝頭上的葉子嘩啦啦的翻起一陣浪響,然後齊刷刷的隨風跌落進憶往昔的秋意裏。

她莫名的傷感著,擡頭,那湛藍的天際澄凈的沒有半點瑕疵,像晶瑩剔透的琥珀,凝結著時間的美好直至永恒。

可是永恒到底有多久?那些海枯石爛,至死不渝的情愛誓言是永恒麽?終究是遇到對的便相守相誠,遇到錯的便互相折磨,至死方休······淩可心胡亂的想著,感慨著她自己,林尤,楚慕雅,大燈泡,小燈泡······還有她難以敞開心扉面對的餘爍晨。

視線越過那片泛黃的叢樹林,飄向別處,不遠處,一個哭泣的小孩引起淩可心的註意,五六歲的樣子,張著嘴巴大聲的哭著,他身旁是一個穿著病服坐在輪椅裏的男子,正朝小孩伸出手討要什麽,而小孩則兩只小手抱在胸前緊緊的攥著某樣東西,生怕被人奪走。

弱勢群體受欺淩的主觀意識一下子占據淩可心的思想,她沖過去一把將哭得可憐兮兮的小孩護在身後,對著那男子便扯開嗓子喝道:“都多大了跟小孩搶東西,要臉不!”

那男子吃了一驚,擡頭看向突然殺出來的人,耀眼的陽光下,淩可心永遠無法忘記那是一張多麽蒼白的臉,如他身上的病服,毫無血色生氣,她楞了一下,這不是那日在合歡樹下淡然離去的那個陌生人麽,至今他那天攜著花香卻黯然神傷的背影還烙在她記憶深處,既熟悉又陌生。

男子眼中也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又恢覆平靜,繼而無奈的將視線重新落回到那個哭泣的小孩身上。

淩可心這才發現小孩手中緊緊護住的是一個溜溜球,有一定的年史,邊緣都已磨損,記憶一下子激活了過來,她清楚的記得那天他焦急的問她,見過這個溜溜球麽,滿眼的期待熱烈得要灼傷人。她蹭得一下臉紅了,鬧了半天,原來是這個小破孩在“搶劫”。

淩可心尷尬的看了眼那男子,見他並沒有在意她的誤會,一雙眼睛依舊殷切的希望這小孩能物歸原主。

兩人好說歹說勸了那小孩許久,可仍說服不了那小毛頭歸還,無論說什麽,他總是強硬不給臉面的一口否決:“不要!”

這倔強的小孩激得淩可心都想硬搶,無奈,只能直起腰深呼吸拋開這個以大欺小的念頭。正巧小道邊兩棵碩果累累的柿子樹映入淩可心的眼簾,正值豐收的季節,滿樹紅彤彤的柿子像紅燈籠興高采烈的掛著,她靈機一動便彎下腰,對著那個小毛孩擠出最友善的笑容:“小朋友,我去給你摘柿子,你把這個溜溜球還給這個叔叔好麽?”

“好”,終於幹脆的答應了,果真吃的永遠是這個年歲小孩的心頭好。只見他乖巧的將溜溜球還回去,然後怯生生又充滿期盼的拉著淩可心的手走向柿子樹下。

男子道了聲:“小心”,便見淩可心已經朝著一顆柿子樹翻了上去,輕巧的像只猴子掛在一根樹枝上,去夠高處紅彤彤的果實,翻紅色葉片下,她一身白色衣衫格外醒目。

“接住”,很快,淩可心將剛摘到的兩個柿子扔了下來,斑駁光影下,她的笑容燦爛如春,男子看得出神,不由得牽出了一幕幕回憶,曾經也有個小女孩踩著樹枝靈巧的將樹上的野果采得精光,然後對著詩一樣的美妙秋季大聲呼喊著:“哥哥你看,好美!”

此去經年,那個最親的人卻在何處,過得好不好……

“大姐姐好厲害”,再擡頭,淩可心已經安全溜下樹下來,將滿兜的柿子倒入小孩懷中,並囑咐道:“可別貪吃,這個吃多容易拉肚子”

小孩連連應好,不遠處一個年輕媽媽的身影朝這邊走來,她朝自己的孩子招手,小孩開心的喚了聲:媽媽,便跑開了,最後在他媽媽的教導下朝這邊大聲的喊道:“謝謝大哥哥大姐姐”,一派童真浪漫。

淩可心和那男子不約而同的笑了,兩人視線相撞,淩可心尷尬道:“剛剛不好意思啊,不分青紅皂白就冤枉你”

“是我應該謝謝你才是,如若不是你,我還要不回這個溜溜球”,他邊道謝,邊小心翼翼的將溜溜球收好,珍貴的像一件稀世寶物。

淩可心不由好奇道:“它對你很重要?”

男子不置可否的點頭,一抹淡淡的笑意浮上他的嘴角,是傷感,是無奈,默地他垂下眼簾,記憶深處一個小小的身影沖入暴雨中後,便不見了蹤影,從那以後他就一直在尋找,即便所有人都勸他放棄,他還是堅信她還在,總有一天會他們會重逢:“它是我一個親人留給我的唯一念想”

他的聲音很輕,透著一種濃重的哀傷,這種哀傷直達人心,讓淩可心不由得跟著沈重:“很抱歉,我不是有意--”

“沒關系”,他淡淡的笑著,一個負責照看他的醫護人員走了過來,給他蓋了條毛毯,責怪道:“風這麽大,怎麽可以在外面呆這麽久,回去吧”

“好”,男子很配合,聲音很輕,散入風中很快末了痕跡,他看向淩可心,一抹歉意的微笑在慘白的唇角劃開:“上次突然出現在你面前,真是唐突了,都忘了跟你道歉,希望沒嚇到你”

他的聲音輕緩卻有磁性,如若不是生病,如若不是這般清瘦憔悴,他該會是一個多好看的人。

她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單薄的像漫天飄飛的落葉,秋季總是讓人莫名的傷感,單是一個陌生的背影,便讓你沾染離愁的思緒。只是為何這種哀傷像是從記憶深處牽連出來,雖然積壓著厚重年歲,卻是自己回憶裏的真實情感,可是每每努力去想,只餘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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