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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莊生夢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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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要在道門面前用陣法

趙玉真懷裏捧著劍,笑看那兩人先後遠去,不知道想起了什麽,臉色有些悵惘與艷羨。

蕭瑟縱馬上了青城山下的官道,一道流光很快就追了上來,他聽到了風聲。卻沒有停,很快那個呆呆傻傻的聲音就躥到了他耳邊,“蕭瑟,你怎麽生氣了呀?”

“我生哪門子氣?”

氣自己自作多情罷了。

秦箏一看這架勢,可不就是氣大發了嘛,“你不要生氣了呀,師叔說經常生氣的人會老得很快的!”

“我老了跟你有什麽關系?”

這個問題可難住秦箏了,她一遲疑,蕭瑟立馬就跑到了前面去,“哎別走呀!”

青城山下的官道來往的人很多,路人詫異地看著一個禦劍飛行的小道長嘀嘀咕咕地跟在一匹飛馳的馬兒旁邊,眨眼就不見人。

秦箏說累了,她把劍一收,往那疾馳的白馬上一跨,伸手就要越過前面的人去搶他手裏的韁繩。

身後伸來的手胡亂一通抓,蕭瑟擡高了韁繩才不讓她搶著,那兩爪子啥也沒抓到只好放下。片刻之後又不死心地環住了他的腰,扯了又扯,“不生氣了好不好啊?”

臭丫頭又如此放肆!

韁繩勒緊,狂奔了一炷香的馬兒終於停下喘了口氣,馱著兩個人慢吞吞地走。

小小的腦袋從蕭瑟身後探了出來,喜道:“你不生氣啦?”

蕭瑟下了馬,望著馬背上一楞一楞的小道姑,“秦箏,我今天跟你說過什麽?”

說了什麽來著?

秦箏撓撓頭,想起了他在山腳下的吐槽,“我直覺準和我迷路……好像沒啥關系……”

她見蕭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聲音不由輕了下去,最後幾個字更是低不可聞。

“你腦子這麽笨,人情世故一點都不懂。除了一把劍什麽都不會,出來闖蕩江湖只會被人騙,青城山很適合你,不如你留在這裏吧。”蕭瑟冷冷道,“你也看到了,趙玉真的脾氣很好,你又是同道中人,留在青城山他們不會虧待你。”

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被她的懵懵懂懂逼瘋,倒不如放在這青城山裏繼續修她的道。

不懂的東西她就永遠不要懂好了。

她應是群山之巔的雪,不染凡塵。

這一趟來青城山,也許是冥冥之中就已經安排好了的。

雷無桀帶著兩匹馬從後頭追了上來,“嚇死我了,差點就跟丟了!你們兩個走那麽急做什麽,我都還沒讓趙玉真給我句準話呢!”

說完,他發覺氣氛好似不對。

蕭瑟牽過韁繩上了另一匹馬,對秦箏道:“馬鞍旁的袋子裏我放了些銀子,你拿去用吧。”

一夾馬腹,馬兒立刻甩開蹄子往前跑了起來。

“哎?什麽意思?蕭瑟?”雷無桀見他頭也不回地往前,再看默不作聲的秦箏,傻眼了,完全弄不明白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雷無桀,走了。”

雷無桀下意識地就追著蕭瑟走了幾步,可回頭一看秦箏,他又怎麽都走不了了。

蕭瑟騎馬往前走,一道飛來的紅光忽然砍斷了旁邊的樹,粗壯的樹幹倒在路上頓時攔下了前行的馬蹄,他冷了臉,“雷無桀,你發什麽瘋!”

“蕭瑟你個王八蛋給我回來!”雷無桀在原地破口大罵,“你他媽把秦箏惹哭了!”

蕭瑟回身,坐在馬背上的少女低著頭看不清臉,攥緊的手背上卻流淌著一片晶瑩,滴滴答答的淚珠綻開無邊水色,沿著並攏的指縫滑入鬃毛消失不見。

“你好過分……”秦箏的唇微微顫抖,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

就這轉身的功夫,她哭成了淚人兒。

雷無桀手足無措地看著哭得稀裏嘩啦的小道姑,全身上下摸了一通也沒找出一條幹凈的帕子來,“小先生,別哭啊,別哭別哭,蕭瑟這人嘴上就吐不出什麽好話,都認識這麽長時間了你還不了解他嘛……”

“我才不了解!”秦箏擡手抹了抹眼淚,很快就有新的淚花湧現出來,她索性也不抹了,背上的玉清玄明出了鞘,整個人一翻就踩到了劍上,劍光一閃就朝官道旁的林地飛了出去。

“小先生!”雷無桀急了,他瞪向蕭瑟的目光難得帶了火氣,“你到底想幹什麽!”

蕭瑟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小小人影離開的方向,別過頭去不吭聲。

雷無桀氣笑了,也不管他,直接躍上樹梢,朝秦箏追去。

官道上橫了一棵倒下的樹,夜北馬見主人沒有要繞行的意思,便低下頭去悠閑地吃草,過了一會兒,它忽然覺得背上一輕,那一襲青衫也不見蹤影了。

秦箏跑得不算太遠,見到一處小溪便落下去洗了把臉,清澈的溪水映出她紅撲撲的眼,師姐說的沒錯,長得好看的男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為了那麽個壞家夥哭得慘兮兮的一點都不值得。

雷無桀的大嗓門從後頭一路喊了過來,很快就發現了溪邊蹲著身子的秦箏,他面露喜色,趕忙追上前,“小先生,還好你沒走遠,不然真要找不到你了!”

秦箏悶不吭聲,拽上自己的布包就朝另一個方向走,雷無桀連忙攔在她面前,“小先生,你別聽蕭瑟那家夥的,你看他什麽時候狗嘴裏吐象牙過,你跟他生氣,那不還有我嘛,難不成就因為我和蕭瑟認識,你也不把我當朋友了?”

“沒有。”秦箏小聲回道,剛剛哭過的嗓子沙沙的,簡短的兩個字之後便沒了聲,雷無桀再怎麽哄她逗她也沒反應。

驀地,雷無桀的話音一停,直起身看向秦箏身後,沒好氣道:“還不快些跟小先生道歉!”

蕭瑟落地之後便看向那個背對著他站著的小道姑,林地間的氣氛因為他的到來顯得格外沈悶,他動了動唇,“時間差不多了,快些趕路吧。”

雷無桀垂眸去看秦箏,後者垂著眼,濃密的眼睫在下眼瞼上覆了一片陰影,只見兩顆晶瑩的淚珠又搖搖欲墜般地顯露出來,他一急,朝後面的人瞪眼,“你到底會不會哄人!”

蕭瑟一噎,上前幾步,小道姑卻在這時抹了抹眼抓住了雷無桀的袖子,往他身後貓了貓。

雷無桀從小帶著一群弟弟妹妹長大,最是熟悉她這反應,“好好好,我們不理這壞家夥,我們自己走我們的。”

蕭瑟:……

雷無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拉著秦箏就朝官道的方向走。

蕭瑟看著兩人拉在一起的手,臉色有片刻龜裂。

青城山在北,雷家堡在南,下了青城山穿過平原之後又是一片山谷,雷無桀現在看見山谷就有陰影,可青城山附近一帶全是山,他們只能硬著頭皮走。

雷無桀的餘光掃了眼自己身後恨不得和蕭瑟劃出楚河漢界的秦箏,以前一直繞著蕭瑟打轉的小道姑忽然黏著自己當小尾巴,他起初還有些不適應。但見秦箏一晚上都興致缺缺不想說話的樣子,腦子裏就只剩哄她開心了。

可惜雷無桀講了幾個不冷不熱的笑話小道姑都沒什麽反應,倒是蕭瑟和往常一樣冷嘲了幾句,覺得自己一開口那氣氛更冷之後蕭瑟抿了抿嘴,便也不說話了。

雷無桀夾在冷戰的兩人之間,兩邊都愛答不理,死寂的空氣讓他忍不住背上長毛,停下休息準備過夜的時候立刻自告奮勇去撿柴火,不等他們搭話就逃也似的逃離這詭異的氣氛。

蕭瑟系好韁繩,餘光不由掃向在另一邊給馬兒順毛的小道姑,腳步剛剛朝那邊挪了一步,就見秦箏動作極快地取了馬鞍邊掛著的水囊,腳底劍光一閃,人就不見了。

他有些艱難地扯了扯唇角,今日他多少沖動了幾分,也沒想到小姑娘會哭得那麽難過,現在這個局面,他只能在心裏暗罵自己幾句,再尋著機會和小姑娘說說話。

只是看上去這個機會不怎麽好找。

這一片山谷植被茂密,林間沒有平坦的小路,秦箏直接飛上了樹梢,一眼望見了不遠處有一片開闊地,隱隱可見幾絲水光。

她禦劍飛了過去,只見前面是一口清澈的池塘,映著溶溶月色,令她意外的是這本該僻靜無人的山谷裏居然有人。

那是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子,屈腿坐在湖邊,數不清的紙蝶圍繞著她緩緩飛舞,月光給每一只蝴蝶的翅膀都鍍上了銀輝,如夢幻般耀眼。

秦箏走到湖邊蹲下來取水,咕嚕咕嚕的灌水聲在這般寂靜的月色下顯得格外突兀。

“小妹妹,一個人啊?”那女子把玩著手中的一支笛子,周圍的蝴蝶剎那間振翅高飛了起來。

秦箏看了她一眼,玉清玄明倏地飛出,對著那粼粼波光劈了一劍,水浪驟起,朝那飛舞的紙蝶撲了過去。

水囊的水灌滿了,秦箏放到唇邊喝了一口,喉嚨裏的幹啞化開不少。

她看著白衣女子被水浪逼退數步,腳邊紙蝶落了一地,心念一動,玉清玄明就飛回了她身邊。

“小妹妹心情不好?”那些被水浪打濕的紙蝶忽然泛起藍光,本不應該再飛起的蝴蝶又一次飛旋在了女子身側,如同附著鬼火般熒熒燃燒著。

秦箏不答反問:“你確定要在道門面前用陣法?”

白衣女子緩緩道:“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隨著她似夢似幻的輕吟,那些蝴蝶身上的熒光四散灑落,月色和湖水開始扭曲,“姐姐這裏有一陣名夢蝶,還請小妹妹指點指點。”

秦箏又喝了一口水,閉上眼,玉清玄明剎那間劍光大作,碩大的太極陰陽圖擋住了頭頂的圓月,“我只同人比劍,不比陣法。”

“你剛才說的對,我心情不好。”

“但我師兄說了,不能打女人。”

“你若現在離去,我就不打你。”

白衣女子在太極圖落下的瞬間臉色變得和她的衣服一樣煞白,她的夢蝶之陣還未成形就被打斷了。

秦箏看著頭頂重新顯露的圓月,忽然想起儒劍仙謝宣給她的那本書還沒看。

她不愛看書,但司空長風說謝宣從不送無用之書,等會兒拿出來看一看裏面寫了什麽。

白衣女子在心中暗暗過了一遍他們之前收到的情報。雖然面前這個小道姑以二八之齡入逍遙,一人一劍打敗了雪月城半數長老。但那些長老大多不是逍遙天境的高手,且她先後挑戰雪月劍仙和道劍仙皆是敗績。

聽上去只是天資聰穎了一些,卻並不是什麽頂尖高手。

眼下,她看著這個連手都不擡就直接毀去她秘術的小道姑,心裏明白一件事。就算她不頂尖,那也是實打實的逍遙天境。

秦箏重新汲滿了水,擰好水囊的蓋子準備往回走,那白衣女子手中光滑一閃,數只紙蝶燃燒成一條長龍朝她襲來。

秦箏劍指一並,玉清玄明夾雜著寒意一斬而下,直接砍落那龍頭,掉落的火星落在草地上閃了閃,最終湮滅。

小道姑轉過身,一身雪白的道袍在月光下泛起了冷意,她召回長劍握住劍柄,手指依次撫過劍身上的五字劍銘,淩厲的劍氣頓時鋪散開來。

一劍吞沒日月。

一劍破碎星辰。

劍氣侵機,陰陽逆轉,二十尺外的女孩眨眼就到了白衣女子面前,掄起的長劍在月夜中卷起寒光,銳利的劍勢逼得她口吐鮮血,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在樹幹上,又是一口血。

“我的直覺很準,你不是好人,殺你是替天行道,算不上破戒,今日我留你一命,再糾纏我就不客氣了。”

言罷,秦箏收劍轉身,無邊夜色將雪白的道袍吹打出一片霜色,她負劍直身而立,望著不遠處的茫茫林海。

她剛剛……從哪邊來的?

沒等秦箏一臉深沈地思考出答案,月色照亮了一抹起伏的青影,她定睛一看,嘴角頓時一撇,再一看,後面還有兩個黑點緊追不舍,眉心頓時擰出一個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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