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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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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從未近距離看過這樣的她,仿佛妖冶的紅梅在眉眼間怒放。

外人說他不近女色,誠然他以往從未以任何美好的辭藻去描繪女子,也幾乎從未拿看待女子的眼光來看待自己的妹妹,但在此時,腦海中不合時宜地跳出無數個嬌嬈明媚的字眼。

她湊得這般近,若有若無的幽香拂過鼻尖,他的指節都能隱隱碰到她雪膩的面頰,是與以往完全不同的觸感。

陌生的溫熱,帶著讓人屏息的柔軟。

隱隱有什麽在體內百轉千回,謝昶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一會,良久之後才調轉視線。

“寫幾個字我瞧瞧,看看你這些年可有長進。”

眉心似有輕微的癢意,阿朝拿指尖虛虛一碰,才從哥哥一晃而逝的覆雜神情中回過神,對方已經開始檢查她的課業了。

阿朝只好乖乖地坐到書案前,筆尖蘸墨,認認真真寫下手邊《論語》的第一句。

謝昶眼底隱隱的波瀾已然消散殆盡,斂眸默默註視著她動作。

握筆姿勢還算端正,背也挺得很直,這些幼時都糾正過她許多遍,看來這些年還沒忘個幹凈。

阿朝寫完輕輕吹了下紙面,然後提心吊膽地擡頭,將一半的書案讓出來給他,“寫得不好,哥哥莫要嫌棄。”

江叔遠遠瞥一眼,在心裏暗暗發愁。

陛下的幾位皇子在主子這裏都落不到一句好,太子殿下甚至還被主子訓哭過,也不知他昨日對主子的提議,主子有沒有聽進去。

謝昶走到她身邊來,目光落在紙面的字,不禁皺起了眉。

但想到昨日江叔的話——“姑娘本就自卑技不如人,就算書讀得不好,大人也不必過於苛責,沒得打擊姑娘修學的積極性。”

長久的沈默之後,謝昶終於開了口:“比幼時長進不少。”

阿朝:“……”

江叔:“……”

拜托!幼時她學寫字的時候不過四五歲年紀,十年工夫,就是鐵杵也磨成針了!

江叔也嘆了口氣,大人這誇人還不如不誇呢,不過能從他口中破天荒聽到一句誇讚實屬難得,也不能要求太過。

阿朝看向自己的手書,眉眼低低地耷拉下來。

其實瘦馬中也有不少學識過人,甚至遠勝男子的才女,被鴇母發覺出天賦,便會在詩會、曲水流觴之類的場合安排其一鳴驚人,從此成為文人墨客的座上賓。

阿朝則屬於另一種,達官顯貴養在金屋裏的嬌雀只需盡力做好枕邊人的角色,才氣若是蓋過了自己的恩客,男人沒了用武之地,如何在你面前高高在上、指點江山?

阿朝的字便如菟絲花一般,筆觸輕盈,羸弱無骨,筆鋒細看來還有幾分與她本人相似的憨拙,屬於肚子裏沒幾兩墨水也能挑出個子醜寅卯的水平,能極大地滿足一部分男子好為人師的虛榮本能,怕也是當年玉姑的用意所在。

謝昶屏退左右,又問她讀過什麽書,阿朝只能如實道:“最開始讀《女四書》,其後是《詩經》《子夜歌》《青泥蓮花記》這幾本,張三影、柳三變的詞也會讀一些。”

她聲音越來越弱,謝昶都能猜到便是《詩經》怕是重點也放在男歡女愛之上,而非《論語》中提到的興觀群怨。

他沈吟片刻,又問:“撫琴、下棋、作畫、算數,可有一樣精通?”

這會換做阿朝沈默了:“……都會一點。”但不多。

她瞥了眼桌上的點心,又掙紮了一下:“這幾日我的廚藝倒是精進不少,就是不知在含清齋可有用武之……”

“沒有。”

話未說完,就被男人無情打斷。

阿朝默默嘆口氣:“哥哥要不再抽我兩鞭子吧,就同陛下說我傷情反覆,不良於行……”

“胡說什麽?”

謝昶冷冷看她一眼,想到江叔的話,思忖片刻道,“博而不精也算半個優勢,並非無藥可救,這幾日我會給你送幾份字帖,旁的暫且不提,年前先將四書從頭至尾抄寫兩遍,字練好、四書背熟,其他幾門課年後我再提點你一番,就算不能面面俱到,也無傷大雅。”

阿朝趕忙點點頭,端正態度:“哥哥放心,我會用功的。”

謝昶嗯了聲,用朱砂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基礎筆畫的字留給她臨摹。

阿朝湊近去瞧,首輔大人的字果然不同,筆走龍蛇,力透紙背,運筆雄勁有力,有種孤山峭拔的風骨。

再瞧這狼毫的主人,那雙筋骨分明、冷白溫潤的手像上好的美玉,執筆揮毫間在紙上勾畫出清淺玲瓏的聲響,襯得筆下的朱砂行楷如有傾城之色。

對比她的字,簡直軟軟塌塌不成形狀。

阿朝手臂支著腦袋,懨懨地低下來,無意間卻註意到他手腕的那處舊傷,盡管年深日久了,但還是能看到輕微的凹凸。

楞神間,額頭落下輕輕一筆,“又走神?”

阿朝“啊”的一聲,捂了捂額頭,仿佛又回到幼時讀書時被哥哥支配的恐懼。

“哥哥……”

“嗯。”

“你還從來沒告訴過我,手腕的傷是怎麽回事,小時候想讓你抱我,爹娘都不讓。”

謝昶指尖頓了頓,看向自己手腕的舊刀疤,算起來已經十六年了,當年若不是遇到養父,如今恐怕連狼毫都拿不起來。

他眼瞼低垂,薄唇微微一動:“這雙手,是被人生生挑斷了手筋。”

說完,對上面前那雙錯愕驚懼的杏目,“阿朝,你怕不怕?”

阿朝腦海中幾乎一瞬空白,櫻唇顫了顫,半天才喃喃開了口:“挑……挑斷手筋?”

男人氣息沈郁,寒意如水一般漫過眼底。

阿朝眼神惘惘的,只覺有股涼意直沖天靈蓋,下意識就要去看他的手。

謝昶卻漫不經心地挪開,揚了揚唇:“騙你的。”

阿朝怔楞了許久才反應過來,緊繃的後背竟是出了一層冷汗。

她從未從哥哥口中聽過那些殘酷淋漓的字眼,盡管說是騙他,可他方才那一刻的神情並不似偽。

甚至,有種透著冷誚的認真。

從她有記憶開始,哥哥的手就已經傷了,只是爹娘從來都是緘口不言,她便一直以為哥哥是在哪誤傷的。

阿朝看著滿紙的朱砂,越看越覺得鮮紅得刺眼,像哥哥的血染成的。

耳邊驀地傳來低低一句:“回神。”

阿朝心頭一緊,這才揉了揉眼睛,強迫自己收斂心神。

哥哥大概就是騙她的吧……南潯那種民風淳樸的地方,誰會莫名其妙地挑斷別人的手筋呢?

她籲了口氣,繼續看他寫字。

“我聽爹爹說,哥哥的手受了傷,字也是好生練了許久才有這樣的效果。”

謝昶淡淡嗯了聲,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他寫完這頁紙,擱下手中的朱筆,“你若勤加練習,三個月之後小有進展,便足夠應付含清齋那群老翰林了。”

阿朝到書案旁鋪紙磨墨,心不在焉地說:“只盼我能得哥哥一兩分神韻,如此也不算丟了哥哥和謝家的……”

她說到一半,磨墨的手被人拎起,這才發現指節不知何時染了墨汁,黑了大片。

阿朝:“……”

這是她自小的毛病,不管再如何小心翼翼,每回磨墨總要沾一手臟汙。

謝昶嘆口氣,壓低語調:“先去清洗。”

崖香得了吩咐,忙將溫水端上來。

阿朝打了點胰子,把手放進去反覆搓洗幾遍,直到徹底清洗幹凈,崖香又換一盆幹凈的清水上來。

謝昶沈默地看著她。

少女眉心一點朱砂如同迷心的蠱一般,晃得人心緒顛蕩,他也是此刻這才意識到,方才的確反常地同她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他指尖撚了抹溫水,在她眉心輕輕一劃,將那枚朱砂抹去了。

阿朝清亮的眼眸擡起來:“哥哥,你替我擦了?”

她困惑的嗓音偏生格外的軟糯,像小奶貓的爪子撓在心口。

謝昶淡淡地移開目光:“嗯。”

作者有話說:

幾天在榜壓字數,入v會爆更噠,寶貝們別急,等我哢哢哢敲鍵盤哦!評論撒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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