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門開著，看進去全都是各種制毒的用具。

“進去吧，師父就在裏面。”紫姑回頭說了一句，而後站在門外，並不準備和他們一起進去的樣子。

“多謝。”景安一腳跨國門檻，進了屋。藥青也跟著他進了屋。

兩人一直往屋子的裏頭走去，終於景安在一間門口掛著布簾子的房間前停下了步子。那房間裏傳出輕微地“咚咚”聲。

“晚輩李安，特來拜訪前輩。”

房間裏的聲音驟然一停，國了一會，那聲音再次響起。根本沒有人理睬他們。

景安臉上閃過一絲局促，他再次試探著說到，“晚輩李安，特來求見。”

許久許久，久到藥青都懷疑這房間是不是真的有人的時候，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兩件寶貝。小子，哪件是給老夫的？”

景安驚訝了一下，繼續恭敬地答道，“正是晚輩懷裏這件。”

聽到這對話，藥青狐疑地看了一眼景安——他帶了什麽寶貝來？

“和你的兩件寶貝一起進來吧。”

景安聞言，掀開簾子，進了屋。

藥青一時不知自己該不該跟著進去，就站在那沒動。景安再次掀起了簾子對她說道，“進來。”她這才擡腳進了屋。

一進屋，就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正對著他們，坐在一個小小的藤凳上，就著一塊方方正正的漢白玉墩子，拿著藥杵在搗藥。

聽到他們走進，那老者擡起了頭。明顯的西域長相，高鼻，眼窩凹陷。奇異的是盡管滿頭白發，但是相貌卻只是四十上下的樣子，和剛才聽到的蒼老聲音很不一樣。他擡眼，漫不經心地把景安和藥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在藥青的身上，他的眼睛多看了幾下，而後微微笑了。

“年輕人，不容易。”他這麽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藥青很是摸不著頭腦。

“前輩，不知可否私下一聊。”景安開了口。那老者又看了他一會，而後點了點頭。

“你先到石屋外頭去等我。”剛讓自己進來，又讓自己出去？藥青很是奇怪。但還是乖乖聽景安的話一路離開了石屋，站在外頭，和紫姑兩個人傻楞楞地等著。

紫姑分明是小孩子心性，不是很耐心。只等了一會，她的姿勢就換了不下三種，最後索性盤腿坐在了地上。藥青一直靠著墻站著，幾乎沒有動過。

紫姑看著藥青，問了句，“你一直這麽穿著，不熱嗎？”

可那邊藥青似乎沒有反應的樣子，她便又問了聲，“帶著帷帽、手套不熱嗎？”

藥青這才反應過來，紫姑是在和自己搭話，“不熱。”

“對了，你是李安什麽人？”

李安？哦，她說的是景爺。

“他是我主子。”這麽回答沒什麽不對吧。

“那，你家主子是什麽人？很厲害的樣子！這山路，我長這麽大以來，你們是第一批活著走完的人。”紫姑眨著大眼睛，一臉好奇的樣子。

藥青思考了一陣，一本正經地說道，“主子是很厲害的人。”

這回答……等於沒回答。紫姑討了個沒趣，也不繼續追問，自顧自地在一旁玩起了地上的小草。

那小草……藥青在心中給自己擦了把汗。沒看錯的話，是沾之則亡的“無命須”。怪翁谷果然厲害非常啊。

於此同時，石屋內正進行著一場不為人知的交易。

怪翁放下手中的藥杵，起身拍拍衣服下擺，而後雙手背在身後，佝僂著背看向了景安，“說吧，年輕人。找老夫到底何事。”

“晚輩想請前輩幫一個忙，事成之後，此物就權當謝禮。”景安從懷裏拿出了一個小盒子，遞向了他。

怪翁也不客氣，拿過來，打開看了一眼，又關上盒子遞了回去，“這禮不錯。不過，究竟是何事，需要你拿萬蠱之王來作謝禮。”不知道什麽事，最好還是先不要收禮，這那人手短，要是辦不成就不好了。

“實不相瞞，晚輩所求之事，恐怕全天下也只有前輩能辦到。”景安說完，彎腰拱手，很是恭敬。

怪翁揚眉看了他一會，也不接話。那邊景安又繼續說道，“今日和晚輩一起上山的那名女子，想必先生也知道了她的情況。在下希望先生能夠想出辦法，讓她的毒不再浮於體表，不再是個藥人。”

“哦？”怪翁很是驚奇的樣子，“年輕人，這個買賣不劃算啊。你帶兩件寶貝來，給我一件，然後求我幫你把另一件寶貝變回去？”

藥人，天下獨一，直可與萬蠱之王並稱奇寶。現下讓她不再是藥人，豈不是毀了一件寶貝？要知道，藥人難得啊！

“還請前輩相助。”景安說得很堅決，沒有一絲猶豫。

怪翁原地踱了幾步，最後停了下來，“看在萬蠱之王的份上，老朽就試一次。”

景安臉上出現了喜色，怪翁又繼續說道，“你且等三日，讓我想想辦法。”

“多謝前輩！”景安又躬身拱手。

“成不成還不一定呢。先別行禮。”怪翁邊說邊又走到了景安面前，佝著背，擡頭看著他，“那個……萬蠱之王能給我先瞧瞧不？”說著話的時候，怪翁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我不會弄壞的。”

景安忙說，“不敢不敢，前輩想看就拿去吧。”邊說邊把手中的盒子遞給了他。

怪翁開心地接過，“小子！這三天你就住在上山吧。”然後，他就把萬蠱之王的盒子放在一邊，繼續搗起了藥。

“如果可以的話，還請前輩對今日之事向我同行之人保密。”

“嗯。紫丫頭會招呼你們的，去吧。” 不能告訴那個藥人？反正不管我事，答應就答應唄。

“晚輩告辭。”景安退出了房間。

紫姑給他們分別安排了住處。藥青住的地方與景安一墻之隔。

飯前，怪翁借口沒見過藥人，特地跑來對藥青望聞問切了一陣。對於老前輩此舉，藥青沒有任何懷疑，只是有些介懷自己這麽被研究，但看在景安的面子上她沒表現出任何不滿——綠羽山莊看來是有求於怪翁，自己可不能壞了景爺的大事。

晚飯時，看到滿桌的青炒毒草、紅燒毒蛇，油炸毒蟲，藥青的食欲可以說是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對於藥青來說，有些東西曾經吃得太多了……那恐怖的感覺她再也不願回憶。最後扛不住肚子餓，只要就這看上去還比較清淡的“素菜”和白米飯解決了晚飯。

和自己不同，景爺吃得很是開心，直誇手藝不錯，東西更是難得。聽到表揚，紫姑顯得很高興，一個勁地勸他們多吃點，說明天還做。

這……聽景爺說要在山上住三日。藥青突然非常希望時間能快點到三日之後。

飯後會房間，景安和藥青一路。

毒山的夜晚空氣竟然很清新。

進屋前，景安叫住了她，“這三日，你且忍忍。山上沒什麽可吃的。”

他這是告訴自己這三日除了如今日中午相似的食物，怕是沒有其他了。藥青嘆了口氣，“知道了。”

景安無奈地笑笑，推門進了自己的屋子，“好好歇息。”

“你也是。”藥青進屋關上了門。

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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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的時間，在全毒宴的陪伴下艱難地過去了。除了第一日，藥青再也沒有見過怪翁，停紫姑說，她師父是自閉關。

第三日太陽下山前，怪翁終於再次出現，只是此次，他一直眉頭緊鎖。

景安在他出現之後就和他去私聊了。再次留下紫姑和藥青兩人。紫姑對於藥青一直有一種莫名的好感，就像是喜歡那些至寶毒物一樣。紫姑會時不時問她做藥人後語以前有什麽不同。這本來就是藥青不願提及的話題，所以她大部分時間都是沈默以對。不過紫姑對於喜愛的事物一向百折不撓，總是繞著藥青。

藥青最後被煩得緊了，沖她說了一句重話，“想知道什麽差別，你自己去做藥人就是了。”剛說完，她就後悔了。紫姑還是個小姑娘，這麽說會不會太過分了。明知道藥人是那麽的……這麽想的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僅僅比紫姑大一兩歲。

那邊的紫姑被藥青突然的嚴厲語氣嚇了一跳，但下一瞬她的眼睛就亮了起來，“對哦！我也可以去做藥人！那樣師父就不會總說我沒用了！你是怎麽才成為藥人的啊？告訴我吧！”

藥青原地僵住不動了。這是代溝嗎……

另一邊，怪翁和景安的談話陷入了僵局。

“這忙我幫不了。”怪翁把萬蠱之王塞回給他，轉身要離開。

“前輩！”景安忙攔住他的去路，“不能再想想辦法嗎？”如果連怪翁都想不出辦法，那他真的不知道還能找誰了。

怪翁扭捏地看了他一眼，“辦法……是有。”

“真的？”景安難掩內心激動，可接下來他就發現了問題，“那為何不能相助？”

怪翁把頭撇到了一邊，“沒好處的事，不幹！”

好處？景安楞了楞——這不是萬蠱之王作為謝禮嗎？

“藥人不能自己縱毒，需要體內植入毒蠱輔助。”怪翁開了口。

這方法聽起來很可靠的樣子，景安繼續疑惑地看著他，到底是什麽問題呢？

老怪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哼！可我試過了……除了萬蠱之王，啥都控不住她的毒。這不是讓我白幹嗎！”

這……景安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本來想得好好的萬蠱之王做謝禮，現在看來豈不是沒準備謝禮就讓別人幫忙？這個別人還是怪翁……他幾乎掬了把汗。

“前輩。”他再次恭敬上前，“不知前輩可有什麽要求？”

“要求？”怪翁挑了挑眉毛，“有要求你做得到嗎？”

“在所不辭。”

怪翁明顯毫不相信的模樣，“在所不辭也不一定做得到的事多得去了。“

景安沈默了一會，認真看向怪翁，“綠羽山莊，在所不辭。”綠羽山莊向來一諾千金，只要應承下的事情，無論多困難、多不可能都會不折手段地幫你達成。這份信譽實是重中之重。景安現下表明自己來自綠羽山莊，無疑是拿綠羽山莊的信譽來擔保。他清楚的知道，怪翁這裏的機會可能是藥青唯一的希望。

怪翁的表情微變了一下，臉上慢慢浮出了笑意，“既然是綠羽山莊……那容老夫考慮考慮。”綠羽山莊之名，西域也算是家喻戶曉。這個面子，可以給。

最後的最後，怪翁給了景安一張紙條，“就要這幾樣吧。”

景安心中一咯噔，接過紙條後深吸了一口氣，“晚輩這就去辦。”

“嗯。”怪翁滿意地點點頭，“等你把東西帶來再說吧。”這言中之意就是，只要景安把紙條上的事情辦了，下次再來時，他就可以幫藥青解決藥人的問題。這絕對是個驚天的好消息，不過還是等事情都辦妥了再和藥青說比較好。

當天夜裏，藥青就跟著景安連夜下了山。與來時不同，回汴京的這一路，他們快馬加鞭，整整快了一倍。在路上，景安時不時會拿出一張紙條，皺眉看上一會再揣回懷裏。好幾次藥青都想問那紙條究竟寫了什麽，但她最後還是沒問——不該問的少問，這是規矩。

那張紙片上只有三句話，可那三句話所要的東西看著就毛骨悚然，怪異非常——

上佳千年槐木、桃木各一；

千年古玉五枚，須屍氣盡染；

不腐處子古屍一具。

頭疼啊，頭疼。綠羽山莊還從來沒有做過偷屍的勾當呢。怪翁要的這些怎麽看都是詭異得很，怕都是用來習巫蠱之道的吧。想想就讓人膽寒。怕是除了綠羽教，其他人要收集這三樣，應都是不可能的吧。前輩真是會獅子大開口啊。

快到汴京了，景安心中漸漸打定了主意。撫著這那張薄薄的紙片，他輕舒了一口氣——好在綠羽山莊有人才啊。慢慢來，等集齊東西再去西域就行了。

想著想著，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藥青。我是不是對下屬太好了？怎麽她的事我這麽上趕著去做呢？而且做了這些事，還不能讓她知道。萬一不行，成本還得自負。可是……

感受到景爺的眼神，藥青也看了回來。這一看她心中小驚了一下——怎麽景爺的表情看上去怪委屈的。自己沒做什麽事吧？

那邊景爺委屈地看了她一會，又兀自嘆了口氣——我果然是好人啊。

這口氣嘆得藥青更加莫名其妙了，剛想開口詢問，才發現他已經閉上眼養起神來了。好吧……她也閉目養神。

馬車繼續晃悠，幅度不小，嗯……這神養得不舒服。這麽急著從西域趕回汴京，究竟何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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