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錢小青不是錢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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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通錢莊被盜了！
全汴京的人都在津津樂道這件事。
——聽說沒，那個鐵鎖錢莊被神不知鬼不覺地打開大門盜走了一百多兩黃金！
——乖乖！厲害啊！不過……才一百多兩？
——就是！也不知那偷的人是怎麽想的，那麽多好寶貝不拿也就算了，起碼金子也多拿點吧。
——有傳出消息是誰幹的嗎？
——這倒沒有聽說，不過那人在拿了錢後還留張紙條說那些錢算是借的。
——哈哈，這下那個金無陋可要急慘了！
金無陋確實是急得不輕，第二天就徑直去了雪湖山莊——那個他最不願意去的地方。
話說金無陋也是個翩翩美男子，和蘭雪西同歲，自小就相識，不過一直不怎麽對付。蘭雪西當年單身的時候，由於年紀輕輕就繼承了“兵器機關”制造世家的雪湖山莊，外加令江湖不少少女為之傾倒的絕美外形和風流瀟灑的行為作風,輕而易舉地就被評為江湖少女的第一金龜婿。而身價不比他差多少的金無陋，卻因為同在汴京，同樣年紀，而硬生生被蘭雪西給比成了個一身銅臭，一毛不拔的商人。對了，大家都叫他“金公雞”。
金無陋知道後氣得在家跺腳，“有沒有搞錯！他蘭雪西也是個商人！還是個奸商！！！大奸商！！！”
要是你，你會喜歡那個總是被父母拿來和自己比較的“世交家的好小孩”嗎？
要是你，你會喜歡那個和他一起出去時，所有女孩都看他不看你的“父母朋友的小孩”嗎？
要是你，你會喜歡那個小時候總是各種打不過，還欺負你的“玩伴”嗎？
要是你，你會喜歡總是借各種維修的借口向你伸手要錢的“賣家”嗎？
還有！要是你！你會喜歡那個你絞盡腦汁纏了許多年，只希望對方幫你重新打一個錢莊，然後價錢看在熟人的份上好商量點，可是他就是死掐著不肯降價的人嗎！！！
這些就是金無陋討厭蘭雪西的原因。。。
可是……不管多不喜見到蘭雪西，金無陋還是硬著頭皮踏進了雪湖山莊。大通錢莊的門能被開了，不得不趕緊重新打造啊。裏面可都是寶貝啊！
“雪西兄！好久不見啦。”一見到蘭雪西，金無陋趕忙裝出了一幅哥倆好的模樣——熟人，熟人價錢好商量。
“無陋兄大駕光臨，蘭某有失遠迎。”蘭雪西嘴上說的客氣，可是那一張微笑的臉在此時的金無陋看來真真是令人惱火——娘的！又要被這小子坑錢了。。。
“來人，給貴客看茶。”蘭雪西招待客人一向不吝嗇，這不，上來的茶是上好的毛尖。金無陋也不客氣，二話不說就喝了一盞，速度快得讓伺候的侍女看著他一時忘了再添茶。
“麻煩，再給我一杯。”對著身邊有些吃驚的侍女，金無陋面不改色地又要了一杯——這是好東西，多喝點，也算為待會回點本。
“無陋兄近來可好？”蘭雪西愜意地微靠在椅背上，笑笑地看著金無陋。
死狐貍！明明知道我為什麽而來……
“是這樣的。”金無陋放下了手中再次被喝光的茶盞，看向了蘭雪西，“大通錢莊年歲久了，想要重新換一個殼子，就是那個鐵殼子。”
“哦？是這樣。”蘭雪西稍稍坐正了身子，“不知無陋兄都有些什麽要求？”
“和以前要求一樣。”
“一樣啊。那好！雪湖山莊包你滿意。”
“不知價錢……”
“既然要求和以前一樣，我們價錢也還是當初說的那個價，不漲。”蘭雪西笑得很是親切，你懂的，就是當年金老爹沒舍得的那個價。
！！！不是不漲！是問你能不能降價！！！
“雪西兄，你我也相識二十幾年了，也都算是老熟人了。不知這價錢……能不能降降？”
“不是我不想降啊。你也知道這鐵殼子可不是那麽好弄的，光機關制造就要花去好幾個月，雪湖山莊的那些個匠人也都是我花大價錢請來的，不便宜。另外，無陋兄，我還不得不說，除了我們雪湖山莊，真就沒有人能做出你要的‘大通錢莊’了。”蘭雪西絲毫不讓步。
早知道是這個結局，金無陋還是氣得不清——壟斷害死人啊！！！
“我再考慮考慮。”金無陋拜別了雪湖山莊——割肉啊！怎麽著割肉前也要好好思量思量，我就不信沒有其他法子！不知道那個賊什麽時候又會回來，回去晚上也要先加派點人手看著。
～～～～～～～～～～～～～～～～～～～～～～～～～～～～～～～～～～～～～
夜涼如許，汴京郊外一座山上的密林間有一間屋子亮著隱隱的燈光。
屋子的四周灌木叢生，風吹過，一片嘩啦啦的聲響，越發襯出其孤零零的樣子。
房子不大，只有一進一出，和一間小小的臥房，邊上還有獨立的茅房和竈間，房子的後頭有山上流下的山泉。
廳內有木頭桌子，旁邊放著一張藤椅。臥房內只有一張簡單的木板床，很是樸素。
這裏就是錢小青現在的屋子。
一個月前，她曾漫山遍野發瘋似地狂奔到這間空著的林間屋子。
坐在山泉邊，呆呆地看著自己略帶青灰色的手臂，被石塊砸傷和那只狗咬出的傷痕所流出的黑色血液已經凝固。
她心中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血？不是紅的……
為什麽所有人都怕我……
為什麽他們都死了……
……
過了許久，她終於鼓起勇氣向泉水靠去——我現在是什麽樣子？
清澈的泉水鏡子般倒映著一切事物，流水帶起的紋路將所映出的畫面如綢般微微皺起。而突然出現的那張可怖的面龐一下打破了所有的美感。
青灰的面龐，黑色的唇瓣，微凸的紫色經脈猙獰地從整個額頭一直漫布到左邊眼眶下……
看著那個恐怖面容，她的呼吸都停滯了下來——這是我？
……
……
她蜷縮在泉邊，盯著水面那個可怖面容呆呆地過了整整一日。從日中到日落再到月上梢頭，她一動不動，如石刻般看著水面。
山中風大，灌木林不時傳來令人悚然的聲音。可她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不在意。
夜色濃厚，淡淡的月光被樹林遮掩，同時被掩去的還有水面倒映的那張臉龐。
是不是天亮了，就一切都好了？
是不是天亮了，我的噩夢就可以醒了？
我是錢小青，我不是妖怪……
求求你，老天爺。
求求你。
天亮了就讓一切回歸原樣，好不好，好不好？
求你了……
……
金色的一縷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清澈的水面，打碎了誰的夢。
流水依舊情不知
紅顏不覆念成灰
那個不知名的村子，二十三口人，一條狗，七間宅。
而如今只有二十四座墳，二十四個木碑，七間空屋。
七天，錢小青花了七天時間做完了這一切。
第一次殺人？第一次埋屍？
這些都不重要了。
黃土下掩埋的不僅僅是二十四條性命，更是她曾經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希望和夢想
……
人？她還能算是人嗎？
全身上下都是劇毒，就連血香都可以殺人於無形。
妖怪嗎？算不上。
——師兄，青青變成怪物了……怎麽辦？
～～～～～～～～～～～～～～～～～～～～～～～～～～～～～～～～～～～～～
無名教掌門大婚，稍微有點名氣的各門各派都收到了燙著大金字的喜帖。帖子中並沒有提到新嫁娘的名字，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江湖上早就流傳了向掌門的未婚妻千裏尋夫的佳話，聽說那是一個溫婉秀麗的大美人，向掌門真真是艷福不淺。
錢小青準時來到了綠羽山莊，當見到景小爺和他身後的那一排人的時候，她著實吃了一驚。
景小爺一襲紫色的衣裳配著黑色腰帶和衣襟，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高挺的鼻梁，深深的眼窩，淺褐色的眼中還帶著一抹不羈的笑容，白凈的臉上竟然還貼上了一抹小胡子。
和平日的他感覺很不一樣……但是真是個好看的男子。錢小青楞楞地看著他，心下不禁酸了起來——師兄也是頂頂好看的男子。
“怎麽？小爺我今日不錯吧。”看到錢小青發帶，景小爺得意地伸手抹了下小胡子。
“這胡子……”為什麽突然有了胡子？
“這個嗎，是為了顯得穩重些，我姐姐說我不太穩重。想來想去我就加了這個胡子。是不是很穩重？”他挑著眉毛笑著。
錢小青沒有回話——人不是有了胡子就穩重的。
“他們為什麽穿成這樣？”景小爺的身後有三個隨從，竟然打扮和自己一模一樣，從上倒下遮得是嚴嚴實實，一絲不漏。灰衣裳，大帷帽，黑手套，隱隱看去帷帽裏面也和自己一樣帶了面具。這……
“他們啊？”景小爺回頭看了眼，繼續笑瞇瞇的說道，“姑娘別見怪，我是覺著你的打扮很是新奇，要是隨從都你這麽個打扮，到是帥氣非常啊。”
自己的打扮在常人看來應該是相當奇怪。他……難道是為了不讓別人註意到我，所以才讓手下這麽打扮的嗎？
“姑娘不介意扮作我的隨從吧。”
“不介意。”
“那好，我們這就啟程去無名教吧。”
景小爺理所當然地坐在馬車裏。一個隨從趕車，兩個隨從騎馬。錢小青坐在趕車的隨從旁邊，看上去很是協調。
一路上很是順利，還會不時碰到各門派同往無名教的人。大家看到綠羽山莊的馬車，紛紛打招呼。景小爺不厭其煩地從馬車裏探出來笑迎各路英雄——這些可都是綠羽山莊的衣食父母。只要還有江湖，就一定存在紛爭，而這些不太平就是綠羽山莊的溫床。江湖對綠羽山莊來說，永遠是人越多越好——人多了，自然它就亂了。
越來越接近無名教，看著熟悉的萬歲山，錢小青的心中悶痛異常。
師兄，青青終於回來了……
無名教現在在江湖上的名氣很是不小，此次大婚的消息一傳來，就如武林大事一般，各門各派都派人前往。著名的兵器世家雪湖山莊莊主蘭雪西及其夫人也到場恭賀，而神秘的綠羽山莊竟然也是無名教的座上賓。要知道——平常連武林大會雪湖山莊都是各種借口推脫，而綠羽教更是從來都是不參加。想不到今日竟然齊齊出現，很是值得驚奇。
雖然無名教全教上下張燈結彩，顯得是一派喜慶非常，可每一個來到的賓客卻都感到壓抑無比——大喜的日子，無名教的堂主個個都如臨大敵般板著臉，不時在人群中搜尋著什麽。向教主更是語氣平淡地迎接著各派的來賓，盡管他穿著大紅的新郎衣衫，臉上卻無一絲喜氣，周身的低氣壓更是讓所有人說不上兩句就講不下去了。
武林人士開始紛紛揣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不是娶親的大好日子嗎？怎麽搞得像是戰事一般。
——一開始聽到大婚以為是喜事，可目前看來好似並不如此簡單，怕是另有蹊蹺。
——我們還是看看再說吧。
～～～～～～～～～～～～～～～～～～～～～～～～～～～～～～～～～～～～～～～
觀禮的武林人士基本上已經到齊。此時離吉時只有半個時辰，可是新娘子的轎子卻完全不見蹤影。大家面面相覷，不是應該去迎新娘的嗎？
向教主一個人站在廳中，遠遠地看著門外，一言不發。
高堂的位子上無名教的前掌門張天盛及其夫人都眉頭緊鎖，一臉無奈的模樣。
面對這樣的詭異氣氛，旁邊的人們都漸漸安靜了下來。
景小爺今日算是上賓，就坐在大廳右邊第二個，緊挨著雪湖山莊蘭莊主和他的夫人，還時不時和他們聊上幾句，看上去很是熟絡。
錢小青此時站在景小爺的身後，一雙眼睛透過帷帽緊緊跟著向梓宸的身影，貪婪地註視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偷偷地看著他，心中的空洞卻越來越大——不能再光明正大地叫他師兄，不能靠近他……自己已經不是那個錢小青了……
還有師父，師娘，各位師兄……青青好想你們。
“今日是向某的大喜日子，多謝各位賞臉光臨。”向梓宸終於開了口，那是聽不出語氣的聲音。
“恭喜。”
“恭喜恭喜。”
在場的人附和著說著恭喜的話語。
向梓宸只是靜靜等著，等著大家安靜後，又接著說了下去。
“今日，向某有一事，要告知大家——西域紅夭已經來到了中原，十日之前剛剛從無名教離開。”
底下頓時一片嘩然。那個臭名昭著的妖女竟然從西域來到了中原！聽說她專門迷惑男人，以采陽補陰之法吸取他人內力，最喜勾引武林人士。最近要小心了，可不能隨便貪戀女色，搞不好就遇到那個妖女被她吸了內力。
過了一會，有人提出了疑問，“她從無名教離開？”
“紅夭和手下藥毒婆曾假借我故人身份，藏身於無名教中。都怪我大意了……這幾個月來，她們一共加害我教眾一十八人。後來她行跡敗露，十日前被我教眾人圍攻之時，藥毒婆孤身以毒為紅夭開路，雖然我們最後終於殺了藥毒婆……可紅夭卻沒抓住。”向梓宸雙手在袖中捏成了拳，他眼神現出了一絲狠絕，大聲對所有人說到，“我無名教與妖女紅夭不共戴天！今日起，我無名教將全力追殺紅夭，為我教逝去兄弟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
四周所有無名教弟子都大聲回應著教主，一時間，整個禮堂大廳回響不斷。
十八個弟兄的仇，我們一定要報！無名教，定要以血還血！
——原來師兄都已經知道了……
錢小青心中松了一大口氣，師兄沒有要和紅夭成親。太好了……
向梓宸伸手示意，所有教眾又安靜了下來。
“吉時就快到了。接下來就是我向某人娶親的大好時辰。”向梓宸微笑了一下，可那笑容裏暗暗帶著一絲苦澀。
——師兄還要娶親？難道已經有了其他新娘子了……
錢小青收回了在向梓宸身上的視線，暗暗低下了頭。
——也好，反正我再也不能嫁人了……師兄還是該有自己的生活……
而向梓宸接下來的一番話卻在她的耳邊炸了個響雷，生生把她整個人都死死地定在了那裏，無法動彈。
“今日，我要迎娶的是無名教青堂堂主，錢小青。”
！！！
！！！
“青堂堂主？難道是前段時間突然消失的那位？”
“無名教不是到處打探她的下落嗎？現在找到了？”
“也許吧……”
一時間大家議論紛紛。畢竟前段日子無名教尋找青堂堂主的事情弄得是人盡皆知。
向梓宸沒有理會大家的議論，只是站在原處，平靜地看著禮堂大廳的入口。
“新娘子來啦——”門口突然傳來了媒婆扯著嗓子的喊聲。
緊接著是吹吹打打的演奏聲。
大家都伸長了腦袋向門口看去。
此時的錢小青腦中混亂一片，也呆呆地看著門——師兄說要娶我。我就在這裏……可是……
穿著喜慶的媒婆第一個進了門，接下來魚貫而入了一隊奏樂的人來。
最後的最後……
墨堂堂主李默手拿一副畫卷，神情嚴肅地走了進來。
他的身後並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正當大家納悶新娘子在哪的時候，李默刷地一下打開了畫卷——
鳳冠霞帔，青黛如絲；
明眸杏眼，瓷膚凝雪；
紅唇帶笑美人嬌，墨眉輕彎女兒俏。
畫上正是著了新娘妝束的錢小青！
心中五味翻騰，壓抑了許久許久的感情似乎都要爆發出來——原來我在師兄心中穿成那樣會這麽好看……
“吉時到！新郎新娘請上前。”媒婆不遺餘力地拉扯著嗓子。
李默手拿著畫卷，後向梓宸一步走上了前，使畫和向梓宸在同一位置。
“一拜天地——”
撩起喜服下擺，向梓宸毫不猶豫朝著門口直直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李默拿著畫卷對著同樣的方向彎了一下，以示磕頭。
“二拜高堂——”
向梓宸和那幅畫像再次對著師父師娘磕了個頭。此時的師娘早已泣不成聲，而師父張天盛也是紅了眼眶——傻孩子啊。
“夫妻對拜——”
看著畫中人，他不覺帶上了微笑……錢小青，以後，你就是我的妻了。
“禮成！送入洞房！”
李默拿著畫卷離開了。
“從今往後，錢小青就是我向梓宸的妻。”
此時被震懾住的眾人仿佛一下回過了神。這是和一幅畫成了親？人呢？人去哪了？
“今日我大張旗鼓地娶親，是希望她能知道，希望她能來。可是……我尋遍了，也沒見到她的身影。但她今日不知，以後總會知道，她是我向梓宸明媒正娶的妻子，拜過天地高堂，我向梓宸定不負她。”
看來人還是沒找到啊。大家都惋惜不已，向掌門果然是行事不拘一格啊，這人還不知道是生是死就娶了，唉……
“還勞煩各位往後在江湖上多多散播消息，小青她頑皮不肯回來，如果有人見到她，煩請幫我勸勸她——我會一直等她回來。”
——師兄，我在這裏……
呼吸似乎都停滯了下來，心被緊緊揪著，一陣疼似一陣。
——我在這裏……我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無名教了……
眼睛酸澀無比，幾乎落下淚來。她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喊他一聲“師兄”——可是她不能。我是個怪物，我配不起師兄，我會害死他……
師兄，對不起……對不起……小青不能見你……再也不能見你了……
拼命地忍住淚，不覺中她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直到咬出了血，她也渾然不知。
“我有急事，先告辭了。”只見剛剛還悠閑地坐在位子上的景小爺，突然起身一把抱住身邊一個灰衣帶著大帷帽的隨從，幾步輕功就離開了無名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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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汴京的人都在津津樂道這件事。
——聽說沒，那個鐵鎖錢莊被神不知鬼不覺地打開大門盜走了一百多兩黃金！
——乖乖！厲害啊！不過……才一百多兩？
——就是！也不知那偷的人是怎麽想的，那麽多好寶貝不拿也就算了，起碼金子也多拿點吧。
——有傳出消息是誰幹的嗎？
——這倒沒有聽說，不過那人在拿了錢後還留張紙條說那些錢算是借的。
——哈哈，這下那個金無陋可要急慘了！
金無陋確實是急得不輕，第二天就徑直去了雪湖山莊——那個他最不願意去的地方。
話說金無陋也是個翩翩美男子，和蘭雪西同歲，自小就相識，不過一直不怎麽對付。蘭雪西當年單身的時候，由於年紀輕輕就繼承了“兵器機關”制造世家的雪湖山莊，外加令江湖不少少女為之傾倒的絕美外形和風流瀟灑的行為作風,輕而易舉地就被評為江湖少女的第一金龜婿。而身價不比他差多少的金無陋，卻因為同在汴京，同樣年紀，而硬生生被蘭雪西給比成了個一身銅臭，一毛不拔的商人。對了，大家都叫他“金公雞”。
金無陋知道後氣得在家跺腳，“有沒有搞錯！他蘭雪西也是個商人！還是個奸商！！！大奸商！！！”
要是你，你會喜歡那個總是被父母拿來和自己比較的“世交家的好小孩”嗎？
要是你，你會喜歡那個和他一起出去時，所有女孩都看他不看你的“父母朋友的小孩”嗎？
要是你，你會喜歡那個小時候總是各種打不過，還欺負你的“玩伴”嗎？
要是你，你會喜歡總是借各種維修的借口向你伸手要錢的“賣家”嗎？
還有！要是你！你會喜歡那個你絞盡腦汁纏了許多年，只希望對方幫你重新打一個錢莊，然後價錢看在熟人的份上好商量點，可是他就是死掐著不肯降價的人嗎！！！
這些就是金無陋討厭蘭雪西的原因。。。
可是……不管多不喜見到蘭雪西，金無陋還是硬著頭皮踏進了雪湖山莊。大通錢莊的門能被開了，不得不趕緊重新打造啊。裏面可都是寶貝啊！
“雪西兄！好久不見啦。”一見到蘭雪西，金無陋趕忙裝出了一幅哥倆好的模樣——熟人，熟人價錢好商量。
“無陋兄大駕光臨，蘭某有失遠迎。”蘭雪西嘴上說的客氣，可是那一張微笑的臉在此時的金無陋看來真真是令人惱火——娘的！又要被這小子坑錢了。。。
“來人，給貴客看茶。”蘭雪西招待客人一向不吝嗇，這不，上來的茶是上好的毛尖。金無陋也不客氣，二話不說就喝了一盞，速度快得讓伺候的侍女看著他一時忘了再添茶。
“麻煩，再給我一杯。”對著身邊有些吃驚的侍女，金無陋面不改色地又要了一杯——這是好東西，多喝點，也算為待會回點本。
“無陋兄近來可好？”蘭雪西愜意地微靠在椅背上，笑笑地看著金無陋。
死狐貍！明明知道我為什麽而來……
“是這樣的。”金無陋放下了手中再次被喝光的茶盞，看向了蘭雪西，“大通錢莊年歲久了，想要重新換一個殼子，就是那個鐵殼子。”
“哦？是這樣。”蘭雪西稍稍坐正了身子，“不知無陋兄都有些什麽要求？”
“和以前要求一樣。”
“一樣啊。那好！雪湖山莊包你滿意。”
“不知價錢……”
“既然要求和以前一樣，我們價錢也還是當初說的那個價，不漲。”蘭雪西笑得很是親切，你懂的，就是當年金老爹沒舍得的那個價。
！！！不是不漲！是問你能不能降價！！！
“雪西兄，你我也相識二十幾年了，也都算是老熟人了。不知這價錢……能不能降降？”
“不是我不想降啊。你也知道這鐵殼子可不是那麽好弄的，光機關制造就要花去好幾個月，雪湖山莊的那些個匠人也都是我花大價錢請來的，不便宜。另外，無陋兄，我還不得不說，除了我們雪湖山莊，真就沒有人能做出你要的‘大通錢莊’了。”蘭雪西絲毫不讓步。
早知道是這個結局，金無陋還是氣得不清——壟斷害死人啊！！！
“我再考慮考慮。”金無陋拜別了雪湖山莊——割肉啊！怎麽著割肉前也要好好思量思量，我就不信沒有其他法子！不知道那個賊什麽時候又會回來，回去晚上也要先加派點人手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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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許，汴京郊外一座山上的密林間有一間屋子亮著隱隱的燈光。
屋子的四周灌木叢生，風吹過，一片嘩啦啦的聲響，越發襯出其孤零零的樣子。
房子不大，只有一進一出，和一間小小的臥房，邊上還有獨立的茅房和竈間，房子的後頭有山上流下的山泉。
廳內有木頭桌子，旁邊放著一張藤椅。臥房內只有一張簡單的木板床，很是樸素。
這裏就是錢小青現在的屋子。
一個月前，她曾漫山遍野發瘋似地狂奔到這間空著的林間屋子。
坐在山泉邊，呆呆地看著自己略帶青灰色的手臂，被石塊砸傷和那只狗咬出的傷痕所流出的黑色血液已經凝固。
她心中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血？不是紅的……
為什麽所有人都怕我……
為什麽他們都死了……
……
過了許久，她終於鼓起勇氣向泉水靠去——我現在是什麽樣子？
清澈的泉水鏡子般倒映著一切事物，流水帶起的紋路將所映出的畫面如綢般微微皺起。而突然出現的那張可怖的面龐一下打破了所有的美感。
青灰的面龐，黑色的唇瓣，微凸的紫色經脈猙獰地從整個額頭一直漫布到左邊眼眶下……
看著那個恐怖面容，她的呼吸都停滯了下來——這是我？
……
……
她蜷縮在泉邊，盯著水面那個可怖面容呆呆地過了整整一日。從日中到日落再到月上梢頭，她一動不動，如石刻般看著水面。
山中風大，灌木林不時傳來令人悚然的聲音。可她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不在意。
夜色濃厚，淡淡的月光被樹林遮掩，同時被掩去的還有水面倒映的那張臉龐。
是不是天亮了，就一切都好了？
是不是天亮了，我的噩夢就可以醒了？
我是錢小青，我不是妖怪……
求求你，老天爺。
求求你。
天亮了就讓一切回歸原樣，好不好，好不好？
求你了……
……
金色的一縷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清澈的水面，打碎了誰的夢。
流水依舊情不知
紅顏不覆念成灰
那個不知名的村子，二十三口人，一條狗，七間宅。
而如今只有二十四座墳，二十四個木碑，七間空屋。
七天，錢小青花了七天時間做完了這一切。
第一次殺人？第一次埋屍？
這些都不重要了。
黃土下掩埋的不僅僅是二十四條性命，更是她曾經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希望和夢想
……
人？她還能算是人嗎？
全身上下都是劇毒，就連血香都可以殺人於無形。
妖怪嗎？算不上。
——師兄，青青變成怪物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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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教掌門大婚，稍微有點名氣的各門各派都收到了燙著大金字的喜帖。帖子中並沒有提到新嫁娘的名字，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江湖上早就流傳了向掌門的未婚妻千裏尋夫的佳話，聽說那是一個溫婉秀麗的大美人，向掌門真真是艷福不淺。
錢小青準時來到了綠羽山莊，當見到景小爺和他身後的那一排人的時候，她著實吃了一驚。
景小爺一襲紫色的衣裳配著黑色腰帶和衣襟，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高挺的鼻梁，深深的眼窩，淺褐色的眼中還帶著一抹不羈的笑容，白凈的臉上竟然還貼上了一抹小胡子。
和平日的他感覺很不一樣……但是真是個好看的男子。錢小青楞楞地看著他，心下不禁酸了起來——師兄也是頂頂好看的男子。
“怎麽？小爺我今日不錯吧。”看到錢小青發帶，景小爺得意地伸手抹了下小胡子。
“這胡子……”為什麽突然有了胡子？
“這個嗎，是為了顯得穩重些，我姐姐說我不太穩重。想來想去我就加了這個胡子。是不是很穩重？”他挑著眉毛笑著。
錢小青沒有回話——人不是有了胡子就穩重的。
“他們為什麽穿成這樣？”景小爺的身後有三個隨從，竟然打扮和自己一模一樣，從上倒下遮得是嚴嚴實實，一絲不漏。灰衣裳，大帷帽，黑手套，隱隱看去帷帽裏面也和自己一樣帶了面具。這……
“他們啊？”景小爺回頭看了眼，繼續笑瞇瞇的說道，“姑娘別見怪，我是覺著你的打扮很是新奇，要是隨從都你這麽個打扮，到是帥氣非常啊。”
自己的打扮在常人看來應該是相當奇怪。他……難道是為了不讓別人註意到我，所以才讓手下這麽打扮的嗎？
“姑娘不介意扮作我的隨從吧。”
“不介意。”
“那好，我們這就啟程去無名教吧。”
景小爺理所當然地坐在馬車裏。一個隨從趕車，兩個隨從騎馬。錢小青坐在趕車的隨從旁邊，看上去很是協調。
一路上很是順利，還會不時碰到各門派同往無名教的人。大家看到綠羽山莊的馬車，紛紛打招呼。景小爺不厭其煩地從馬車裏探出來笑迎各路英雄——這些可都是綠羽山莊的衣食父母。只要還有江湖，就一定存在紛爭，而這些不太平就是綠羽山莊的溫床。江湖對綠羽山莊來說，永遠是人越多越好——人多了，自然它就亂了。
越來越接近無名教，看著熟悉的萬歲山，錢小青的心中悶痛異常。
師兄，青青終於回來了……
無名教現在在江湖上的名氣很是不小，此次大婚的消息一傳來，就如武林大事一般，各門各派都派人前往。著名的兵器世家雪湖山莊莊主蘭雪西及其夫人也到場恭賀，而神秘的綠羽山莊竟然也是無名教的座上賓。要知道——平常連武林大會雪湖山莊都是各種借口推脫，而綠羽教更是從來都是不參加。想不到今日竟然齊齊出現，很是值得驚奇。
雖然無名教全教上下張燈結彩，顯得是一派喜慶非常，可每一個來到的賓客卻都感到壓抑無比——大喜的日子，無名教的堂主個個都如臨大敵般板著臉，不時在人群中搜尋著什麽。向教主更是語氣平淡地迎接著各派的來賓，盡管他穿著大紅的新郎衣衫，臉上卻無一絲喜氣，周身的低氣壓更是讓所有人說不上兩句就講不下去了。
武林人士開始紛紛揣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不是娶親的大好日子嗎？怎麽搞得像是戰事一般。
——一開始聽到大婚以為是喜事，可目前看來好似並不如此簡單，怕是另有蹊蹺。
——我們還是看看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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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禮的武林人士基本上已經到齊。此時離吉時只有半個時辰，可是新娘子的轎子卻完全不見蹤影。大家面面相覷，不是應該去迎新娘的嗎？
向教主一個人站在廳中，遠遠地看著門外，一言不發。
高堂的位子上無名教的前掌門張天盛及其夫人都眉頭緊鎖，一臉無奈的模樣。
面對這樣的詭異氣氛，旁邊的人們都漸漸安靜了下來。
景小爺今日算是上賓，就坐在大廳右邊第二個，緊挨著雪湖山莊蘭莊主和他的夫人，還時不時和他們聊上幾句，看上去很是熟絡。
錢小青此時站在景小爺的身後，一雙眼睛透過帷帽緊緊跟著向梓宸的身影，貪婪地註視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偷偷地看著他，心中的空洞卻越來越大——不能再光明正大地叫他師兄，不能靠近他……自己已經不是那個錢小青了……
還有師父，師娘，各位師兄……青青好想你們。
“今日是向某的大喜日子，多謝各位賞臉光臨。”向梓宸終於開了口，那是聽不出語氣的聲音。
“恭喜。”
“恭喜恭喜。”
在場的人附和著說著恭喜的話語。
向梓宸只是靜靜等著，等著大家安靜後，又接著說了下去。
“今日，向某有一事，要告知大家——西域紅夭已經來到了中原，十日之前剛剛從無名教離開。”
底下頓時一片嘩然。那個臭名昭著的妖女竟然從西域來到了中原！聽說她專門迷惑男人，以采陽補陰之法吸取他人內力，最喜勾引武林人士。最近要小心了，可不能隨便貪戀女色，搞不好就遇到那個妖女被她吸了內力。
過了一會，有人提出了疑問，“她從無名教離開？”
“紅夭和手下藥毒婆曾假借我故人身份，藏身於無名教中。都怪我大意了……這幾個月來，她們一共加害我教眾一十八人。後來她行跡敗露，十日前被我教眾人圍攻之時，藥毒婆孤身以毒為紅夭開路，雖然我們最後終於殺了藥毒婆……可紅夭卻沒抓住。”向梓宸雙手在袖中捏成了拳，他眼神現出了一絲狠絕，大聲對所有人說到，“我無名教與妖女紅夭不共戴天！今日起，我無名教將全力追殺紅夭，為我教逝去兄弟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
四周所有無名教弟子都大聲回應著教主，一時間，整個禮堂大廳回響不斷。
十八個弟兄的仇，我們一定要報！無名教，定要以血還血！
——原來師兄都已經知道了……
錢小青心中松了一大口氣，師兄沒有要和紅夭成親。太好了……
向梓宸伸手示意，所有教眾又安靜了下來。
“吉時就快到了。接下來就是我向某人娶親的大好時辰。”向梓宸微笑了一下，可那笑容裏暗暗帶著一絲苦澀。
——師兄還要娶親？難道已經有了其他新娘子了……
錢小青收回了在向梓宸身上的視線，暗暗低下了頭。
——也好，反正我再也不能嫁人了……師兄還是該有自己的生活……
而向梓宸接下來的一番話卻在她的耳邊炸了個響雷，生生把她整個人都死死地定在了那裏，無法動彈。
“今日，我要迎娶的是無名教青堂堂主，錢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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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堂堂主？難道是前段時間突然消失的那位？”
“無名教不是到處打探她的下落嗎？現在找到了？”
“也許吧……”
一時間大家議論紛紛。畢竟前段日子無名教尋找青堂堂主的事情弄得是人盡皆知。
向梓宸沒有理會大家的議論，只是站在原處，平靜地看著禮堂大廳的入口。
“新娘子來啦——”門口突然傳來了媒婆扯著嗓子的喊聲。
緊接著是吹吹打打的演奏聲。
大家都伸長了腦袋向門口看去。
此時的錢小青腦中混亂一片，也呆呆地看著門——師兄說要娶我。我就在這裏……可是……
穿著喜慶的媒婆第一個進了門，接下來魚貫而入了一隊奏樂的人來。
最後的最後……
墨堂堂主李默手拿一副畫卷，神情嚴肅地走了進來。
他的身後並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正當大家納悶新娘子在哪的時候，李默刷地一下打開了畫卷——
鳳冠霞帔，青黛如絲；
明眸杏眼，瓷膚凝雪；
紅唇帶笑美人嬌，墨眉輕彎女兒俏。
畫上正是著了新娘妝束的錢小青！
心中五味翻騰，壓抑了許久許久的感情似乎都要爆發出來——原來我在師兄心中穿成那樣會這麽好看……
“吉時到！新郎新娘請上前。”媒婆不遺餘力地拉扯著嗓子。
李默手拿著畫卷，後向梓宸一步走上了前，使畫和向梓宸在同一位置。
“一拜天地——”
撩起喜服下擺，向梓宸毫不猶豫朝著門口直直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李默拿著畫卷對著同樣的方向彎了一下，以示磕頭。
“二拜高堂——”
向梓宸和那幅畫像再次對著師父師娘磕了個頭。此時的師娘早已泣不成聲，而師父張天盛也是紅了眼眶——傻孩子啊。
“夫妻對拜——”
看著畫中人，他不覺帶上了微笑……錢小青，以後，你就是我的妻了。
“禮成！送入洞房！”
李默拿著畫卷離開了。
“從今往後，錢小青就是我向梓宸的妻。”
此時被震懾住的眾人仿佛一下回過了神。這是和一幅畫成了親？人呢？人去哪了？
“今日我大張旗鼓地娶親，是希望她能知道，希望她能來。可是……我尋遍了，也沒見到她的身影。但她今日不知，以後總會知道，她是我向梓宸明媒正娶的妻子，拜過天地高堂，我向梓宸定不負她。”
看來人還是沒找到啊。大家都惋惜不已，向掌門果然是行事不拘一格啊，這人還不知道是生是死就娶了，唉……
“還勞煩各位往後在江湖上多多散播消息，小青她頑皮不肯回來，如果有人見到她，煩請幫我勸勸她——我會一直等她回來。”
——師兄，我在這裏……
呼吸似乎都停滯了下來，心被緊緊揪著，一陣疼似一陣。
——我在這裏……我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無名教了……
眼睛酸澀無比，幾乎落下淚來。她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喊他一聲“師兄”——可是她不能。我是個怪物，我配不起師兄，我會害死他……
師兄，對不起……對不起……小青不能見你……再也不能見你了……
拼命地忍住淚，不覺中她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直到咬出了血，她也渾然不知。
“我有急事，先告辭了。”只見剛剛還悠閑地坐在位子上的景小爺，突然起身一把抱住身邊一個灰衣帶著大帷帽的隨從，幾步輕功就離開了無名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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