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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一簫一劍平生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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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宸:命運可以殺掉所有修習上清道法的人,卻絕不可能殺掉所有想要爭命

誠如鏡像所說, 往後的幻境一個連著一個,層出不窮,愈演愈烈。

通天提著那把劍, 心平氣和地踹著玉虛宮的大門, 瞧見元始或悲或喜,抑或漠然無情、狠辣殘忍的模樣。

以言辭譏諷, 以刀劍相傷。

兄長在想些什麽呢?

通天低眸的瞬息, 偶爾在想。闡截闡截,他們一生的劫數,是否早已落在這二字之上。

想不到一會兒又搖頭,老老實實地從腰間抽劍, 驚鴻照雪,快若驚雷,斷執念、斷仇恨、斷塵緣。

他一身紅衣上沾染了數不盡的殺伐之氣, 零零散散地添了些細碎的傷口。蓋因身後的沈沈雪夜,不見前塵來處,唯有向前。聖人的眉宇之間,也落了薄薄的一層雪,低眸嘆息之時,三分落魄, 四分風流。

像是被迫於此世間流浪,一人一劍, 孤身而行。

「元始」垂首問他:“為何不愧疚, 不痛苦,不後悔?”

鏡像肆意妄為, 隨心所欲, 眉眼間又亮得驚人, 含著深切刻骨的惡意:“為何不仇恨,不憎惡,不瘋狂?”

通天無言以對,又只好拔劍。

劍光破空的瞬息,所有幻境都在一瞬間崩塌。通天半跪於地,捧著手中不知名的長劍,近乎嘆息地撫過它身上的鮮血。

卻是再也擦不幹凈了。

聖人的眼裏映入了天際永恒的明月,又低頭去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映照出的自己。

太清緩緩上前,自隔世的夢境中走來,仍是纖塵不染,片塵不沾。看著形容狼狽的幼弟,輕輕俯下身來,替他擦過發間沾染的血沫。

“上清通天的道,仍然是一線生機嗎?”

通天低低地垂著眼瞼,眉眼間落著清晰可見的疲憊。

太清又輕輕一嘆,俯下身來,似乎想擁抱一下他。

長兄仍是這般溫和體貼,從不輕易為難於人。通天任他伸手,寬大的手掌觸碰著臉頰,帶來微微的涼意。他擦掉他面上沾染的一片血跡,手指摩挲之間,又劃出了一條更長的血痕。

“上清通天的道,仍然是一線生機嗎?”他又問了一遍,動作愈發輕柔,仿佛生怕傷到他一般。

通天輕輕吸了一口冷氣,擡眼瞧了太清一眼,倏忽含笑道:“兄長覺得呢?”

幻象面上又帶出幾分怒意,只是這怒氣尚未到達實處,便化成了一片虛無的漠然。

一雙空空洞洞的眼眸盯著通天,半晌,又低下頭,看著胸口劍鋒穿透之處。

通天平靜地拔出了劍,看著「太清」在他面前化為白光遁去。

他按著肩膀上的血洞,以長劍為支撐,慢慢地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下一個幻境,又會是什麽呢?

玉宸在人間讀書。

阿游買下了這座小城裏所有能找到的竹簡,又騰雲駕霧,以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去諸侯王公之家,以法術換書。

一家換一個模樣,書籍到手之後,又一家一個遺忘術。

再往後,便是許諾重金,以千金買馬骨的姿態,向著眾人買書、抄書。

她們幾個月便輾轉到別處而去,幾年之後就將這個國家轉了一遍,接著又往別國而去,雲游四海,四處求書。

邊求書,邊看人。什麽都看,什麽都學。

在玉宸看懂了這個世界運轉的法則之後,便帶著阿游回到了他們上岸的地方,於此無名之地,建起了一個小小的書院,名曰「碧游」。

和煦的日光之下,萬籟無聲,唯聞蟬鳴聲聲,蛙聲陣陣。一只黃狗趴在樹下,以疑惑的目光看著她們。

玉宸站在碧游書院之前,微微閉眼借著她的道化出人形,學了當地人們的穿著,側過首,大大方方地同它打了招呼。

黃狗刷的一下跳了起來,汪汪汪地叫著,一副驚呆了的模樣。玉宸瞧著它這個樣子,眼眸含笑,廣袖翩然。

阿游則仰起首看了看書院的名字,眼眸裏掠過微微的疑惑。她指著牌匾,茫然地問著玉宸:“碧游的「游」,是阿游的「游」?”

聖人立於矮墻之下,折下春日裏的第一枝桃花,捧在懷中,眸光清澈如水。她側首含笑,輕輕頷首:“對啊。”

“真的可以這樣嗎?”阿游的眼眸微微瞪大,頗有三分驚奇。

玉宸歪頭瞧她,同樣是一副茫然的樣子:“為什麽不可以呢?”

她看阿游仍是一臉遲疑的模樣,笑著尋來木板,又牽起阿游的手,往院落裏走去。

在平整的桌案上,聖人半俯下身,握著阿游的手,在上面鄭重其事地寫下她的名字,又指著這兩個字,對她說道:“阿游的「游」,就是碧游。”

阿游擡眼看著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手把手地跟著她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成了這座書院裏的第一個學生。

她所學的第一個詞是書院的名字,學的第一句話是“天命靠爭。”如此,便是一日。

玉宸捧著那枝白日折下的桃花,將之放置在榻邊,又起身出門,遙遙望著腳下名為「魯國」的土地,輕輕閉上了眼,平覆著起伏不定的心境。

往後日覆一日,聖人又重覆起先前做過千萬遍的事情。

對著廣袤海域,蒙昧生靈,她授啟智之法;對著無盡群山,懵懂孩童,她傳啟蒙之學。

越來越多的人來到了「碧游」,有被她們之前游學的名頭吸引而來,有被周圍人的口耳相傳引到此處。漸漸地,來到此處的,便不止有「人」。

化出道體的生靈們謹慎地踏入其中,和人族的學生們坐在一起,聽著聖人的授課。

他們自然而然地融入了這個世界的軌跡之中,像是落入大海中的一滴水。

可是沒人當真把她們當做一滴水,因為所有膽敢冒犯碧游的人當場便遭了雷罰。

真雷罰。

深藏功與名的阿游偷偷給玉宸比了個手勢,後者莞爾一笑,並不在意。

她立於小小的院落之內,看著或不以為然,或正正經經來到此處求學的學子,以三年為期,三年一過,便將他們掃地出門,任其自主發展。

三年時光,教不了多少。

所以,她只將那些書分門別類地排好,又往裏塞入了寥寥的道法,等著有緣之人踏足。

除此之外,便只授一課,“爭命。”

一線生機說久了,仿佛真覺得世間會留給自己這麽一份機會,由著自己改變命數,改變結局。

其實沒有的。

他們這些人,聖人也好,巫妖也罷,就是不周山前拼命往下紮根的花花草草,所求的也不過是一事,爭命。

天數無情,人間有道。她只想求這個,那就教大家這個。

“在一無所有的時候,阿宸能走到哪一步呢?失去法力淪為凡人的你,還會有那麽多人前來問道嗎?你真正想要傳授的,是你的道,還是你的術?”

偶爾,浮黎警告她的言論又會浮現在耳畔。玉宸微微垂眸,略微有些波動的心境便又平穩下來。

她瞧著桌上堆滿的竹簡,取了刻刀,輾轉刻下幾字,一曰「有教無類」,二曰「因材施教」,掛在書院兩側。又將「爭命」二字,刻入他們所能學到的每一個句子中。

她既欲求一線生機,傳道眾生,早就該舍去這一身浮華矯飾,回到眾生中去。以此一生,傳下道種,任其生根發芽,長出各種模樣。

上清道法,上清道法。

少女微微闔上那雙瀲灩的眸,笑了半聲,忽而擡起手,將它往故紙堆裏一扔。阿游震驚擡頭,下意識就想拉住她。卻見聖人回眸朝她一笑,不帶絲毫猶豫地點起了火。

烈火熊熊之中,玉宸平靜地睜開眼,似有心火焚燒不盡,指引她前路。

阿游看了看那堆熊熊燃燒的書堆,想要伸手去搶,又猶豫了片刻,怔怔地望向玉宸:“為什麽,為什麽要燒掉呢?”

“阿游還是可以學習它的呀。”玉宸的鬢發被風吹拂著,頗帶幾分多情地貼在她面上。

她眼眸彎彎,衣袂如雲,輕快地仿佛在觀賞枝頭春花。

阿游糾結了起來:“可是這樣的話,不就只有我在學了嗎?”

玉宸苦惱地眨了眨眼:“也許我們能等一等有緣人?”

阿游左看右看,終是生氣地一插腰:“隨便玉宸好了。”

聖人掩著唇笑,沒忍住,便笑出了聲,惹得阿游瞪眼看來。她眉眼如畫,笑起來時仿佛這幅畫也活了起來。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風華,是亙古傳世永恒不朽的詩篇,讓人舍不得移開一眼。

不是所有的生靈都學上清道法,但所有的生靈都欲脫蒙昧之軀;

不是所有的生靈都信一線生機,卻有萬物眾生在為己命而爭。

她本就不該將她的道局限在上清道法之上。

她要這天下之人,皆從心,皆向她,如此而已。

畢竟,這命運可以殺掉所有修習上清道法的人,卻絕不可能殺掉所有想要爭命的生靈。倘若,這「所有」便是「全部」。

玉宸這樣想著,方要開口同阿游解釋一句,又忽聽外面一聲驚呼:“這天上怎麽掉下來個人啊?”

她本能地楞了楞,又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快步從屋內走出,往院外奔去。衣袂飛揚之間,步履跌跌撞撞,仿佛隨時都會摔倒在地。

人群聚在前方,瞧見她來了,又紛紛避讓開來,露出一條道來。

她卻怔然地停住了腳步,微微垂首,顫著眸看去。

透過紛擾的人群,玉宸輕而易舉地看見了渾身染血的青年。他半闔著眼,低沈地喘氣,視線仍然模糊不清,卻死死扣著手中長劍,讓人不敢輕易上前。

她動了動唇角,卻不知當笑當哭,只輕輕喚了一聲。

“通天。”

聖人微微擡首,朝她望來,勾唇一笑:“阿宸。”

他扶著劍緩緩站起身來,偏有些不穩,又搖搖晃晃一副要栽倒在地的模樣。玉宸瞳孔一縮,堪堪奔上前去,將他接住。

通天牽著她的衣角,微微垂首,啞著聲音又喚了她一聲,隨即松開了手中的劍,將她緊緊抱入懷中。

在一片喧嘩聲中,阿游從人群中擠過,焦急地問她:“玉宸玉宸,他是誰啊?”

玉宸抖著手去碰通天的臉,感受著那淺淺的短促的呼吸,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半晌,她回轉過頭,輕輕笑著,給了阿游一個答案。

“啊,是你們小師叔,他從天上..掉下來了。”

作者有話說:

寫到這裏突然想起來,本文原名《夭壽了,小師叔從天上掉下來了》來著。後來我頭鐵改了,還被編編勸了】

可惡現在改回去能不能騙人進來看書啊QAQ,不過太長了大概也顯示不出來「搖頭嘆氣」。

「點煙」關於玉宸這部分,因為這本書全是我堅強地編下來的,總覺得有點理想主義。雖然試圖不讓它太空洞,但是智商有限嗚嗚嗚。將就一下將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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