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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月下公路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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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看完了, 兩人走出電影院,順著店鋪稀少的街道逛了逛,古皓白問:“你想要買什麽東西?去買吧, 時間不早了。”

阮愫回答:“你真要陪我去?”

“嗯。”古皓白點頭。

“那好,走。”阮愫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狡猾。

十五分鐘後, 古皓白的車停在一家女式內衣專賣店門口。

古皓白有點尷尬。不, 不是有點,是巨尷尬, 他知道阮愫又是故意的。

但是他不能當阮愫的面拆穿,拆穿了, 就是他在會意了, 他就必須得開口拒絕他好兄弟的女人對他做出的這些想方設法的勾引。

其實他並不討厭跟阮愫在一起。她很甜, 還很作,但是作得又不讓人討厭,反而作得讓人想要好好疼她寵她。身上永遠有一種古靈精怪的靈氣,能讓靠近她的人哭笑不得的同時, 也收到很多無法形容的樂趣。

在阮愫來這趟西境之前,古皓白過的日子是日日高度緊張的防備邊境上那些蠢蠢欲動的恐怖分子,年覆一日, 日覆一年的巡邏,布防,寫報告,鍛煉身體, 學習技術,練槍, 審訊犯人。

全是灰暗的, 沒有顏色的日子。

阮愫突然的到來, 讓古皓白的生活有了亮點。

有著甜乖外表的她總是能讓他意外,總是做一些能把早就心如止水的他驚到的事。

比如,今天古皓白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她很正式的約他,要他幫忙,帶她到西盧市裏來,讓他陪她吃飯跟看電影還不算,她竟然還讓他陪她買內衣。

她怎麽可以撩他撩得這麽明顯?

原來,上次把燈泡故意砸壞,讓他去幫忙換,宿舍裏就故意曬著她的貼身衣物,專門讓進去的他看見,明顯還不是阮愫能使用的終極手段。

她招還有很多,一招比一招大。

“自己下去。我在車上等你。”古皓白板起了俊臉。

“你來幫我參考一下什麽款式好看。行不行呀?”阮愫笑了一下,不懷好意的側眸看古皓白,晶亮的眸子裏蕩漾著很欠扁的狡黠。

“你跟蘇禹初視頻,讓他幫你選。”古皓白提醒阮愫她的立場。

“我手機沒電了。”阮愫舉了舉適才一直在電影院一直被她靜音開著游戲界面的手機,她故意把電耗光,“你看都黑屏了。”

“……”

古皓白沈默了,他真的服了。

阮愫似乎早就想好了要如何應對他。一步又一步,她已經計劃好了,會讓他做她的敗將。

“你借點錢給我吧,我今天出門沒帶現金。等一下買了要付款。”不,阮愫不止是想好要如何應對他,甚至是如何操控他。

“……”

古皓白一瞬間錯以為自己是遇上了恐怖分子。

真的,阮愫這個人真就恐怖得不要不要的。

這種強行操控人的行為,真的不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

古皓白掏了掏牛仔褲褲兜,發現他也沒帶現金。如果直接把自己的手機給她拿去付款,她也許會看見他在邊境上拍下的犯罪現場圖片。他怕嚇著她。

“我跟你去掃碼。”於是,古皓白沒有辦法,只能板著臉,跟阮愫一起從車上下來,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面積狹小的內衣店。

店主是個年輕的女老板,長卷發,瓜子臉,長得很漂亮,在要打烊之前熱情的接待了他們。

古皓白似乎第一次進這種嫵媚的內衣小店,渾身不自在,視線都不知道要放在哪裏,冷白的臉都漾出淡淡的粉色。

阮愫發現以後,特別自在的在店裏流連,恬不知恥的拿起一些惹火款式問古皓白好不好看。“你覺得這幾條怎麽樣?透明,半杯,法式純欲風。”

古皓白觸電般的別轉臉,用後腦勺對著她,啞聲道:“能快點嗎?”

“這種東西,穿在最敏感的部位,肯定要好好選一下啊。”阮愫嬌聲,阮愫覺得自己這下算是報仇了。

這些日子他晾著她,讓她等不到他的微信,又窺不到他的朋友圈動態,他知不知道那種滋味多難受。

阮愫很滿意男人的反應,故意將一條豆沙色的薄紗半杯胸罩遞到他面前,問:“這個顏色怎麽樣?會顯白吧?”

古皓白轉身走了,走到收銀臺,拿起手機,對店裏的收款碼掃碼,動作迅速的付了五千。

他們進的不是什麽名品店,就是街邊小店,五千人民幣大概可以夠阮愫買幾十條胸罩了。

“照這個數買。不夠再叫我。”撂下這句話以後,古皓白大步流星的推開了店門,站到街邊去抽煙去了。

阮愫沖女店主笑笑,故意裝作很幸福的說:“唉,我男朋友就是這麽扭捏,明明想看我穿,卻裝作不想。”

女店主很懂的搭腔:“這些臭男人啊,都是這樣的。”

阮愫問女店主借了手機充電器,把自己手機充上電,選了一會兒,拎袋走出。

花了一千八,還剩下三千二。

女店主轉回給她,她再轉了整五千給古皓白。

回到車上,阮愫將手裏的手提袋放到後車座,說:“西北的天太熱了,我帶來的都太厚了。剛才我選的都是很薄的,穿身上透氣。那兒不會一直出汗。”

古皓白被她這麽一說,喉結滾了一下,心中燥意更盛。

他開始後悔今天答應陪她出來了。

適才在燈光幽暗的電影院裏,他就覺察了她的不規矩。她的腿好像總是有意無意的貼他褲腿。

他避開了好幾次,她還是不知悔改。

現在,陪她買完內衣,古皓白完全可以把她給她貼上恐怖分子標簽了。

她怎麽敢?

她已經是別的男人的女朋友了。

她到底是什麽人。她對古皓白懷有什麽企圖,還是說,她對她瞧上了的男人都是這樣輕浮又狐媚。

“我們回去吧。”撩人且假裝不自知的阮恐怖分子愫清楚無誤的覺察到了古皓白的不悅,但是她就是假裝不知道。

“謝謝你。剛才我借女老板的充電器了。蘇禹初正好給我打來電話,問我在幹嘛,我說我跟你在一起,逛內衣店。”

“……”

古皓白要心梗了。

通常叛國的人就是這樣拉人進他們組織的。

別人還沒真正做出背叛行為,他們就已經在外散布謠言抹黑他們的名聲了。

阮愫觀察著古皓白越發陰沈下去的臉色,笑著說:“逗你的,人家初哥天天的樂子可多了,怎麽可能想到我。”

古皓白清了一下嗓子,不接她的話,短應道:“回去了。”

“嗯。”阮愫點頭。

車子很快駛在曠野公路上,窗外的景色像是一部格調高級的公路電影。

月色照山河,田野遼闊,道路遙遠。

古皓白沈默著,一直沒有說話,這種公路是沒有紅綠燈的,所以他可以一直開下去。

他也沒有打開音樂聽。

他靜靜的開著車。

阮愫知道他生氣了。他覺得阮愫今晚做了很多逾矩的行為,置他於難堪之境。其實阮愫就是故意的,那又怎樣,誰讓他那麽難撩。

車子路過一條淺淺的河,然後是一排葉子少而小的樹。

阮愫忽然問:“古皓白,你看過電影《人間中毒》嗎?韓國的,宋承憲演的,一部很老的片子。”

古皓白皺眉,他覺得她有點過了。

那部電影是講一個男人出軌自己下屬的妻子的。

阮愫這時候提起,就像是映射古皓白跟阮愫。

阮愫是蘇禹初的女朋友。

裏面有宋承憲跟女主車震的情節。

宋承憲扮演的角色也是個軍人。

他們現在在寂寞無垠的邊境公路上開車,所以,阮愫的想法是……

古皓白忽然猛甩了一把方向盤,把車子靠邊踩停了,側眸看阮愫,涼薄的鳳眼裏蓄滿怒意,眼角染了紅的,是怒意,也是欲色。

“阮愫,不要再試探我。我對別人的女人沒興趣。”古皓白止住怒意,可以放輕了聲音,他不想太傷她的臉。

他心裏有個結,年少時代他對藤淺產生過好感,可藤淺是他在東塘高中最好的朋友韓璽的初戀。

那種忍住心裏對對方懷有的好感,只因為對方是自己好兄弟喜歡的人,將所有懵懂的萌動全部壓抑在心間的憋悶,這一瞬再度襲擊了他。

古皓白不想再重蹈覆轍。他覺得他不該這樣不幸,所有能讓他心動的女人,都是別人的。

“我……”阮愫被嚇住了,細聲說,“我只是隨口問一下你看沒看過這部電影,沒有別的意思。”

其實她本來只是想說,那一次,他們高三七班的幾個男生站在樓道裏聊天的時候,她也站在那兒,假裝找他們班上的一個學姐借書。

在這稀少的難得的二人共處的時間裏,月色曼妙,公路無垠,廣袤的天地裏,只有他們彼此在一起行進。

阮愫想鼓起勇氣告訴古皓白,當時她就站在那兒,見了他在東塘高中的最後一面。

當時她沒有鼓起勇氣給他遞情書,因為她聽說古皓白喜歡藤淺。

結果,一個禮拜後,古皓白就再也不來學校了。

那一天,她手抄了Jhon Keats的情詩給他。

他在美國長大,浸淫在白人文化裏,英文很好,她知道他眼光很高,總是嫌棄學校裏的女生土裏土氣。

所以她自作聰明,投其所好,寫給他的情詩只有四行字。

【I almost wish we were butterflies

and lived but three summer days.

Three such days with you I could fill with more delight

than 50mon years could ever contain.】

譯為:

我甚至希望你我化為蝴蝶

生命僅有三個夏日

有你相伴三日的歡愉

也勝過50年寂寥歲月

【註1】

那時候阮愫的教室在一樓,每天早上,他從西邊的入口走入,都會從她的教室路過。

她專門跟同學換位置,坐到窗臺邊上,等他路過,她就大聲朗讀這首詩。

將書包搭在肩頭,漫不經心走過的酷帥少年,應該從來沒有留意到那個紮著馬尾的小姑娘,聲情並茂的高聲讀著的十四行詩,是對他的告白。

阮愫想趁著月色美好的今夜,跟如今已然成熟得具有各種魅力的男人再次告白,可是鼓起的勇氣卻被他那雙發怒的鳴鳳眼給嚇退了。

他想偏了,他以為阮愫又在找由頭勾引她。

剛才在西盧市裏,其實她都是故意逗他玩的。

現在,阮愫是認真的,她想鼓起勇氣,勇敢的告訴古皓白,其實曾經,她為他在手裏捏著一封信,就是那種他瞧不起的粉色信封裝的信。

十五歲的她準備上去遞給十七歲的他。

但是他跟他班上的男同學們在聊一部她那時候還不敢看,也看不懂的片子。

《人間中毒》

阮愫想借這部電影為話題,讓古皓白回憶起,那一天,他們一群男生在那兒聊黃片的時候,有個少女一直站在樓道裏偷偷看他,他還記得嗎?

他當然不記得了。

他對於東塘高中記得的事情,只有藤淺。

被會錯意的阮愫終於不得不解析到一個殘酷事實,那就是,在她暗戀古皓白的時光裏,古皓白其實根本沒有註意到她的存在。

現在的他只當她是蘇禹初的女朋友。

他根本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成為蘇禹初的女朋友。

阮愫垂頭,靜了一下,然後用一種帶沙的軟聲說:“下次我再想去西盧市裏買東西,我不會坐你的車了。”

跟適才那個古靈精怪,想方設法撩他勾他的姑娘,徹底大變了一個樣。

古皓白知道自己嚇著她了。

可是他就是這麽沈悶又冷酷的人,他不明白為何阮愫會對他產生興趣。他還以為她跟蘇禹初相處得很好。

一開始,他真的只單純的把她當成是蘇禹初的女朋友,一個生活在現代城市裏的喜歡跟著蘇禹初這種花花浪子過安逸生活的小姑娘。

他過的日子,跟她跟蘇禹初過的,不一樣。她想得太簡單了。

“對不起。”車子重新啟動的時候,古皓白道了一句歉,他謙恭的安慰她,“我只是不喜歡看韓國電影。”

不是不喜歡你。他想說的,可還是把這句吞了,太過了。

他不想給她希望。

這是他從年少時就對異性秉持的態度。

如果沒有辦法讓對方如願,他就不會做出任何半點沾染。

他跟韓璽,跟蘇禹初這樣的總是習慣討女生歡心的男人不同。

他喜歡一種徹底的潔凈的感情,即使長時間的落得真空,他也不想靠胡亂填塞來度日。

所以,古皓白真的素了很久。

他適才那麽窩火,不是沖阮愫,有一大半是沖他自己,他難以面對在他素了那麽久以後,他竟然會對阮愫有感覺。她明明是他好兄弟的女人。

“……哦。那我下次不跟你聊韓國電影了。”阮愫小聲回應,說完她假裝偏頭去看窗外的月色跟原野。

半小時後,“到了”,將阮愫送回德魯學校,古皓白準備馬上離去。

阮愫下了車,本來想送他一個東西,還沒來得及要上樓去拿給他,他就冷淡的開車走了。

阮愫咬了咬唇,在心裏憋屈的覺得像古皓白這種封心鎖愛的大型人形冰雕,以後誰願意喜歡,誰就去喜歡吧。

反正她阮愫是不想喜歡了。

真的,她阮愫又沒有受虐傾向。為什麽要自討沒趣的喜歡他,勾引他,他以為他是誰啊。

操,阮愫跟古皓白的第一次約會以阮愫的一句咬牙切齒的“操”結束。

想起男人在空曠的黑夜裏,將越野車踩停,紅眼看她的樣子,阮愫接連怨憤了好幾天。

晚上總做噩夢。

白天上課也都無精打采的。

“老師,刷臉,快。”課間,路清泓拿著自己的手機,讓阮愫刷臉。

現在的游戲系統都做了時長限制,刷臉匹配身份證,跟去網吧上網一樣了,未成年一律被高管控制娛樂時間。

路清泓一天起碼要開黑十小時以上,用他自己的身份證怎麽都不夠。

他父親的部下不會幫他幹這事,只有來了學校,他的支教老師阮愫會幫他輸入身份證跟刷臉。

“煩著呢。不刷。”阮愫拒絕少年。

路清泓拿手機對著她的臉,“配合一下嘛。”

阮愫拖長尾音,不耐煩的問:“我昨天布置的作業你交沒交?一天扆崋天的,就知道打游戲。”

“交了。早交了。”路清泓看阮愫一臉喪,品出點什麽詭異來,神秘的壓低聲音問道:“老師,你是不是失戀了?”

“我男朋友對我好著呢。”阮愫不願意在小鬼面前出糗。

路清泓退出界面,點開自己的手機照片。

“你男朋友是不是這個人啊?”路清泓問。

他手機裏有一張他昨日跟著青省陸軍邊防部隊的人出去露營的照片。

有一張是他跟古皓白坐在帳篷前,古皓白教他生火。

阮愫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嘴上卻說,“不是。”

“誒,奇了怪了,上個周末我看到你跟去西盧吃飯跟看電影。”路清泓人小鬼大,很會觀察這些大人們的動靜。

其實也是處於無聊,因為這大西北真沒什麽好玩的。也不知道他老子發了什麽瘋,這麽美好的暑假,居然把他弄到這不毛之地來,跟一群落後地區的學生們一起上課。

來了這麽久,據路清泓觀察,這裏稍微還有點勁的大概也只有阮愫,還有古皓白了。

這兩個人還挺有意思的,更有意思的,路清泓發現他們居然認識,還一起去約會。

“你什麽時候看到我了?”阮愫不知道路清泓什麽時候偶遇她跟古皓白了。

“你跟古皓白該不是在談戀愛吧?你到這兒來,是為了他吧?雙向奔赴是吧?我懂。”十五歲的懂王少年被確診了,他笑得燦爛,知道自己已經完全把阮愫這個半吊子老師拿捏住了。

“你別胡說,我有男朋友,在北城。不是他。”阮愫更正,怕路清泓去古皓白的邊防部隊裏亂說。

“不是他,你還跟他去看電影?阮老師,你路子挺野啊。”路清泓瞧著阮愫就是這樣的人。

“我給你刷臉,行嗎。泓哥,我馬上給你刷臉。”阮愫敗了,“天天給你刷,讓泓哥你把眼睛打瞎,成嗎?”

“成。來,笑一下,正對著鏡頭。”路清泓點出王者榮耀的界面,讓阮愫登陸驗證。

見阮愫這麽配合,路清泓於是給阮愫透露一個重大消息。

“我發現他手機裏有你的照片耶。”

“什麽?哪個他?”阮愫被路清泓這麽淡淡一說,整個人像是被電了,渾身汗毛豎起,頭發都要炸起來了。

“古皓白哥啊,我昨天偷拿他手機玩游戲,發現他手機裏居然有一張你的照片。”

“怎麽可能?”阮愫又驚又喜。

已經決定誰愛喜歡古皓白,誰就去喜歡,反正她阮愫是不會喜歡了的阮愫忽然之間,就背棄了自己已經樹立的堅定立場。

“你在西盧花市逛花店的照片。”路清泓探頭到阮愫耳邊,輕聲說,“那天你們去約會的時候,他拍的。”

“你不要騙我。”

“我怎麽可能騙你呢?我的段位就靠你的身份證吊著了。下次你不給我刷臉,我還得重新練一個號,多辛苦。”路清泓聳聳肩,到一邊去打游戲了,一臉饗足。

阮愫卻像被人撒了一捧螞蟻到心臟裏,那群昆蟲躁動著,使勁噬咬她的心。

那天她跟古皓白去西盧的確逛過花市,但她並沒有讓古皓白幫她拍過照片。

要是路清泓說的是真的,古皓白的手機裏為何會有她的照片。他偷拍她?為什麽

阮愫焦灼,想來想去,快要被這件事給弄瘋了。

午間,邊防部隊食堂裏,正在吃飯的古皓白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把手機裏那張照片給刪了。

她是別人的女朋友,他留著她的照片,真的不合適。

照片裏的女子一身白裙,披散著黑濃的及腰長發,站在回族阿嬤開的花店門口選花,陽光撒在她身上,將她雪白的皮膚踱上一層金。

當時古皓白在旁邊抽煙,靜靜看著。

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念頭,趁她不註意,隨便按了一下手機裏的快門。

本來是想著發給蘇禹初,讓他看看他的女朋友在西邊過得挺好,做一個合格的幫好哥們兒照顧了他女人的兄弟。

結果,這照片拍了好多天,也沒被他發給蘇禹初。

他有一種私心。

這麽美的照片,他想留給自己。

甚至,再誠實一點,照片裏的人,他也想留給自己。

但那只是夜深人靜,寂寞的抽完一根煙後也解不開內心郁結時候的念頭,到了光天白日的白晝裏,古皓白知道,這又是不應該的了。

古皓白的手指動了兩下,正要從手機裏刪除阮愫的照片。

“哎呀,真可惜。”隊友馬明俊不知道從哪裏鉆出來,喟嘆他的舉措,“這麽美的姑娘沒了。”

馬明俊知道了,這是德魯學校的支教教師阮愫,也就是領導他們的陸軍部隊首長路庭韞的兒子路清泓現在的任教老師,阮愫。

馬明俊見過幾次,知道她有多漂亮。

“關你什麽事,昨晚在邊境上抓的那兩個盜獵賊關了沒有?”古皓白責問部下的工作進度。

馬明俊回答:“關了啊,送西盧法院了。手續都辦好了。”

“古隊,我怎麽聽說這阮老師是為了你,才跑來這大西北的。這多難得啊,你說,你帥是帥,喜歡你的人多是多,但是有哪個是敢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吃苦耐勞的住下來,跟你玩這種雙向奔赴的?我看,這次這個姑娘行。”馬明俊咬著手裏的饅頭,中肯評價。

“你瞎點什麽鴛鴦譜,我跟你說過了,她有男朋友,是我好兄弟的女朋友。人家已經處得在談婚論嫁了。”古皓白糾正馬明俊的想法。

“不會吧。真談婚論嫁的話,她閑著沒事還來這趟西邊?”馬明俊咕嚕嚕轉著眼睛,試著點醒古皓白,“大暑假的,她跟她那男朋友在現代城市裏呆著親親我我,才是正常的談戀愛的節奏吧?為什麽她來了這裏呢?”

“人家就不能是為了理想奔赴?”古皓白回覆一句。

“要是她的理想是你,你又怎麽說?你敢嗎?”馬明俊火上澆油,明知道古皓白在搖擺了,還要上趕著,將他掀進火坑裏。

“我敢揍你。”古皓白拉下馬明俊手裏的饅頭,直接塞進他瞎逼逼的嘴裏。

古皓白將餐盤送到回收窗口,出了食堂,牽著邊防犬到邊境溜了一圈。

沒有什麽異動,西北往西全是山,鄰國的邊防戰士在哨站舉著沖鋒槍,煞有介事的站著。

古皓白站在自己這邊的邊境抽了一根煙。

煙草燃燒的尼古丁味入肺,想了想,他又把那張刪除了的照片恢覆了,存到了自己手機裏的iCloud雲端,然後再從照片夾裏刪除。

因為,她站在那裝滿白色桔梗花的花架邊,微笑著選花的側臉,真的很美。

他在這清苦又荒涼的西境呆了那麽久,他的習慣姿勢是防衛。

可是,她跟桔梗在一起的畫面,似乎讓他破防了。

當天晚上,宋梔韻在她的ins發了一張床照。男人熟睡的臉枕在白色枕頭裏,像素有點渣,看不清具體長相,只依稀可見男人英挺的五官。

配文字:【最初的他。】

他頸項間有個刺青,是一串德文字母,宇宙之初。

點讚跟轉發一下子就很多。

宋梔韻在一個小時後又把它給刪除了。但是該看到的人都看到了。

阮愫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正在魯沙爾縣城的一家歌廳裏跟一幫同學度周末。

她沒有關註宋梔韻,是室友展婧專門發截圖給她的。

【愫愫,你能忍嗎?】

【咱真不能忍。】

【快回來抓奸啊,床照都發網上了。這是根本沒把你放眼裏啊,讓你別去西邊,你要去。現在好了。你趕緊回來啊啊啊啊啊啊。】

展婧快急得不行了。

【我在唱歌呢,知道了。】結果,阮愫輕飄飄只回覆了這麽一句。

【你現在這狀態是不是哀莫大於心死?不行啊,給我支棱起來,回來找宋梔韻瘋狂撕逼啊。】展婧狐疑,這是發現別的狐貍精爆自己男友床照的節奏。根本不是啊。

阮愫沒再搭理展婧,鎖了手機,正好等到她點的歌來了。

“下一首,誰要唱?”

歌廳的裝修是七八十年代風格,沒有包廂,只有一個寬敞的大廳,窗戶漏風,壁紙花哨,中央就是水泥地,盡頭掛著個投影熒幕,天花板的正中央轉動著一個七彩鐳射燈,整個風格有點像那首《漠河舞廳》原唱裏描繪的那種格調。

“誰點的?linkin park,挺懷舊啊,英文的,嘶吼唱腔,肖晉點的吧?”有人以為下首歌是肖晉點的,這種歌大概只有肖晉這種逼王會點。

豈料,阮愫端起桌上的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站起身來,“我點的。我來唱。”

前奏響起,阮愫清了一下嗓子,開始唱。

開場還行,跟得上,等到副歌部分,key高到她跟不上去,但是她還在五音不全的嘶吼,她一面唱,一面在心裏懷念那個冷酷的少年,阮愫想代入一下他的心情。

他是什麽樣的人,怎麽能那麽兇對所有想要跟他靠近的女孩子。

他都那麽大了,還不談戀愛,他想做和尚嗎。

阮愫忽然覺得人在網上爆床照的蘇禹初都比他好。

“I dreamed I was missing,you were so scared…”

阮愫扯開嗓子,站在鐳射燈下,肆無忌憚的唱著。

旁邊坐著的人聽完,都開始嘲笑她,“我操——阮愫唱歌也忒難聽了吧——”

“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

“今晚蘇禹初在網上被人爆床照了。”

“不會吧?這才跟阮愫在一起多久啊?這種浪子,真是誰沾誰受傷。”

“阮愫真可憐,我現在好同情她。”

阮愫唱完歌了,覺得不過癮,高聲叫:“再給我點一次,我還要唱!”

“好,今晚阮愫你一定要唱高興。”大家知道她失戀了,於是滿足她單曲循環。

阮愫又唱了一次,唱得眼尾泛紅,聲嘶力竭那刻,一只黑黑的不明物體以飛速奔向她,提起兩只毛茸茸的爪子,將她緊緊撲壓在水泥地上。

“什麽東西啊?”阮愫腦袋嗡一聲開始巨響,癱在地上的身子軟得不行。

那只畜生的眼睛黑油油的,脅迫式的盯住她。

原來是條狗。

大概是狗都嫌她唱歌太難聽,忍不住上來撲飛她的話筒,要她別唱了。

“white,過來。”男人低沈的命令傳來,摔在地上的阮愫看見了站到她身邊的身形魁梧的男人。

怎麽會是他。

古皓白,你丫沒病吧,你欺負我就算了,現在你的狗都要來欺負我。阮愫在心裏大聲抱怨。

“小陳,扶她起來。”古皓白冷淡的說,說完便牽著那條高大的邊防犬在歌廳裏四處搜尋。

他們來了兩隊人,一隊是當地派出所的,一隊是邊防武警。

有線人透露這個歌廳涉嫌□□販毒。

不一會兒,歌廳老板娘跟兩個男人被抓,抱著頭從後間的包間裏走出來。

阮愫他們一群大學生也被勒令要求配合調查。

阮愫拒不配合調查,轉身要走,被古皓白吩咐扶她起來的小陳發現,追上來,她從歌廳的陽臺邊上跳了出去,吧唧一聲摔斷了腿。

小陳馬上開車送了她去醫院。

經醫生診斷,阮愫的腿骨折了。

小陳打電話跟古皓白匯報,阮愫的身份是德魯學校的支教大學生,已經在醫院做過檢查了,是幹凈的,他們一群大學生只是碰巧在周末走進了那間歌廳,跟□□販毒的人員並不認識。

古皓白問:“在哪家醫院?”

“縣醫院。”

半個小時後,古皓白來了。

阮愫坐在骨科急診室裏,疼得小臉刷白。

醫院連拐棍都給她配上了。

這傷估計沒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了。

她明明沒吸毒,為何她想要拒捕。小陳特別匪夷所思。

“古隊,我送她回德魯吧。”小陳悻悻的告訴古皓白,“她腿折了。得養好久,我真沒對她動粗。是她自己跳的陽臺。”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這裏我來。”古皓白吩咐小陳。

“嗯,好。”小陳走了。

古皓白走近了,看阮愫一眼,輕聲問:“你想回北城嗎?我讓蘇禹初給你派直升飛機。”

今晚他們聯合當地民警進行防恐跟掃毒活動,出動了武裝車,警車,牽出了數頭邊防犬。到這一刻,他身上還帶著槍。

古皓白想告訴心性還未定的阮愫,這裏不是她想的那麽好玩;他,也不如她想的那樣理想。

阮愫不回答,怨憤的看他一眼,然後故意把頭偏轉去,用後腦勺面對他,好像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邊境上很危險,走私,偷渡,販毒,恐怖分子,全部都在這一帶活動。你本就不該來。”男人在她身後喃喃說起。

最危險的,他怎麽不提。

最危險的,是他。

比殺人放火,走私販毒還危險。

一碰毀一生。

“我為什麽不該來?知不知道現在像我這樣的外地人,在北城找個工作有多難?你知道我老家哪裏嗎?江浙,寧市,東塘縣,我是一個小鎮姑娘,想要在北城落戶,我得抓住任何一個豐富我履歷的機會。

這支教活動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起的,多牛逼啊,以後我寫在簡歷上,所有的HR看了都會覺得我是一個有理想的青年,居然願意用暑期去最偏遠的西北邊境支教。”

阮愫嚷嚷著,把自己那個破支教活動包裝得好像什麽國際救死扶傷的歷史性著名事件,會影響她一生的前途。

目的就是讓古皓白別嘚瑟了,這趟西邊真的不是為你來的。

你瞎嘚瑟什麽呢?

就算今晚這腿是故意為你摔的,但是我不告訴你,你就在我面前沒有嘚瑟的資本。

“現在腿摔斷了,還怎麽給人上課?”古皓白示意她該走了。

“還可以拄拐棍啊。你受傷了,就放棄自己的任務了嗎?”阮愫被他的狗搭了一下,搭出鬥志來了。

阮愫不信,這趟西邊還真白來了。

“我給蘇禹初打電話。”古皓白掏出手機。

阮愫一把拽走男人手裏的手機,口吻委屈。揚聲訓他,“你沒看到宋梔韻發ins嗎?這個時候告訴蘇禹初我摔斷腿了,你覺得合適嗎?”

宋梔韻跟古皓白ins互關,所以古皓白肯定知道宋梔韻今天在ins上發布了什麽內容。

他們這群人最開始玩ins的人是古皓白,因為他在美國長大,那些年他在用ins的時候,國內的同齡人還在用q.q。

阮愫眼圈紅紅的,是哭過。

只是不知道是為什麽哭,是腿摔得太疼了,還是因為宋梔韻發了蘇禹初的床照。

或者是因為古皓白他們去抓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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