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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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料到山海植物園的背景竟然如此雄厚。同來的七家對視一眼, 都心有不甘。
第一次質疑被當場駁回之後, 魏涵又一次站了起來, 只是這次的他的底氣沒有上一次足了。
他說道：“我對山海植物園的競標金額有疑問, 如果一次高了一百我們也認了, 可是她每一個項目都是剛剛好只比我們多了一百，我們合理懷疑她使用非正當手段竊取了我們的標書內容。”
其他人：“附議。”
這不僅僅是質疑了, 是活脫脫的誣蔑，直接一頂大帽子扣下來, 山海植物園就被打成了竊取他人商業機密的罪犯。
對這樣空口鑒偷的行為，華靈檀自然不可能認下, 她當即臉一黑，站起身盯著魏涵，盯著環繞在魏涵身邊的一圈人道：“各位對自己說的話要負責任，誣蔑他人，侵犯他人的名譽可是要坐牢的。這裏全程有錄像, 別話出口了回頭又不認。我山海植物園行得正坐得端, 沒有作過這樣的事，也不屑這種行為。各位不要自己心裏有鬼, 就看什麽都覺得有鬼。你們每一家都有一個最高價，我也合理懷疑，你們是提前串通好了來騙標。”
自然, 華靈檀是不知道有沒有騙標這種東西了, 但是不管有沒有, 她的話擲地有聲地撂這了。
齊枝也站了起來, 像一個護衛一樣，雖然沈默，卻給人山一般的壓力。
魏涵腦門上的汗落了下來，總覺得有些害怕。
三位公證人員這次沒有反駁，也沒有當場給出結論，只是道：“如果各位對競標結果有疑問，可以遞交質疑函，我們會在七個工作日之內受理，希望各位拿出切實的證據，否則該質疑將不予受理。”
這話就隱隱有挺植物園的感覺了，華靈檀看向那個說話的公證人員，發現那是位不茍言笑的中年女人，她從沒有見過，也沒有打過交道。但是卻在她看過去的時候，朝她笑了笑。
不過遞交質疑函也是正常流程，只要有質疑就必須得走這一步。
得到這樣的結果，魏涵自然是有些不滿，可是齊枝一直目光沈沈地盯著他，讓他不敢再出聲。
他捅了捅身邊的同伴道：“可以，但是在結果出來之前，這項結果就不算最終完成，山海植物園不能簽合同。”
還不能簽合同，這麽理直氣壯，華靈檀的白眼簡直要翻到天上去了。
“哦，各位提出質疑我沒有意見，同時我也要提出質疑，此次競標中，你們七家聯合起來惡意競標，且有排擠打壓其他參與競標者的行為，我建議取消各位往後參與競標的資格。”華靈檀大聲說道。
感謝這段時間以來，羅波跟她講解的參與投標的各種規則，感謝自己在這段時間以來鍛煉出來的反應和口才。
聽到這話，十幾個人的臉色當即變得五顏六色起來，甚至比之前還要更難看。
取消他們參與競標的資格？
不說這會讓他們損失多少進項，單是名聲就全毀了，往後各政府單位誰還會對他們敞開大門？
思及此，他們看向華靈檀的眼神瞬間變得惡狠狠了起來。
可恨這不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不然一定讓她的植物園再也開不下去。
華靈檀最不怕就是別人對自己的惡念。
兩家來做旁觀的市政府和市警局的人員，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陣仗，都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就是普通地招個標而已，還能碰上這種變故？
不過他們也確實很希望這次的結果是由山海植物園取得，最近誰不知道這家植物園，其中大部分人都去過一次，就算沒去過，也從各種新聞裏看到。
他們對此頗感自豪，況且植物園的植物是真的新奇又好看，比他們辦公室那些養一段時間就死掉的植物要好太多了。
那幾個競標企業距離西野市那麽遠，養護時間又間隔那麽久，感覺就是一次性產品，售後又很差勁，實在是讓人生氣。
思及此，兩家單位側頭對市容局的人小聲嘀咕，表示對現在的結果很滿意，也沒有超出他們的預算，希望能盡快簽協議。
過兩天市政府的高層可能會有人事變動，要換新市長了，綠化這一項看似不重要，但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早知道本地植物園能供上綠植，他們也不公開競標了，還出現這樣的幺蛾子。
不過這個想法也只是想想，政府單位凡是超過十萬采購的項目，都必須要公開，也就是說，必須要公開競標才行。
那下次他們再招標，就做個限制，只允許本地企業參與招標好了。
華靈檀耳尖，將幾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楚，她面上浮起一絲笑意。
看來是穩了。
至於那幾個人，她並沒有怎麽放在心上。
因為要遞交質疑函的事請，這場競標結束，簽合同的事請也被暫緩了。
臨走前，魏涵走在最後，偶然看過來的眼神中全是憤恨。
華靈檀朝他笑了笑道：“有機會再合作啊。”
魏涵陰陽怪氣地道：“不敢不敢，我們哪能入得了您的眼，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華靈檀繼續笑：“沒事，我們可以低就。”
“你！”魏涵氣的想要打人，被身邊的同伴趕緊攔走了。
華靈檀覺得自己現在深得齊枝的毒舌精髓，說的話著實太拉仇恨了，她簡直想仰天長笑，毒舌別人的感覺可真爽。
結仇太多不好，她反省了一下，正準備離開，就見後面有個穿著一身防塵服的小夥子，手上還拿著把修建植物的刀，匆匆往樓裏跑去。
他進樓就開始喊了起來。
“淩老，淩老，不好了，您快過來看啊，玉晶草突然變黃了！葉子還有點枯萎。”
華靈檀聽到聲音，要離開的腳步立時頓住了。
玉晶草，沒聽說過，是新植物麽？
好奇心被吊起來，華靈檀眨巴著眼，看了看齊枝。
齊枝瞬間就明白了她想幹嘛，道：“那就去看看吧。”
“嘿嘿，好。”
剛邁步往回走了兩步，剛剛匆匆跑去進去的小夥子就又出來了，身邊還跟著一位老人。
老人個子很矮小，脊背佝僂，腳下卻走的飛快。
他一邊走一邊道：“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水澆多了？爛根了？還是生蟲了，溫度出現變化了麽？”
“沒有，都嚴格按照要求來的，今早突然就開始枯萎了。”
“行了，知道了，你們這些小子真是不中用。”老人道了一聲便不再說話，急步跑去後面的一個溫室。
華靈檀腳下拐個彎，跟在兩人身後也走了過去。
溫室並不算遠，一間一間，全都是單獨控溫。
老人和小夥子都很焦急，誰也沒註意到後面還跟進來倆人。
溫室不算大，靠墻種著一種植物。
那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植物，第一眼看去，大多數人都以為自己是看到了假花，還是玉石做的假花，假的非常明顯。
只見地上固定間距種著一顆一顆玉石一樣的植物，那植物的模樣就像是水底的珊瑚一般，莖稈朝上，兩側的葉子猶如手掌一樣散開，葉子很厚實又圓潤，但是最令人驚奇的，還是它的顏色。
從莖稈到靠近莖稈的葉片都是純凈的白色，但是越靠近葉片尖端，這種白色就慢慢變成得透明起來。
此時正是上午，溫室墻壁全都換成了透明材質，陽光灑在葉片上，玉晶草在發光一樣，美得驚人。
然而讓人覺得無比惋惜的是，不少玉晶草的邊緣開始發黃，原本應該筆挺向上的葉片也有些軟耷耷地，很沒精神的樣子。
淩老停在最嚴重的一株玉晶草旁邊，用手抓了抓根部的泥土，泥土微黑，顆粒很細，不幹也不濕。他用鏟子小心地挖開玉晶草的根部，將它整個提起來看了看，根須很正常也很強健，看起來並不像是有什麽問題。
然而葉子就是發黃沒精神。
他將被挖出來的玉晶蘭又種了回去，轉到另外一邊，又準備開挖。
華靈檀從進來溫室開始，就聽到了非常吵鬧的聲音。
“啊啊，陽光太多了，好曬，好熱。”
“呸，水好難喝。”
“給我點風，我要風，好悶。”
這些玉晶草還非常活躍地在表達自己的感覺。
實際上那並不是它們在說話，而是植物的一種特殊波動，被華靈檀捕捉到之後，自然而然地就轉化成了話語。
她忍不住蹲到又在挖草的淩老身邊道：“這裏太悶了不通風，它需要出去曬太陽吹風，土裏再混點草木灰，有點缺鉀。”
聽到這話，淩老也沒擡頭，而是認同地點點頭：“確實像是缺鉀，發黃是從葉尖和邊緣開始的，這種癥狀如果不是太幹太濕就是缺鉀鈣鐵。你很不錯，哪個科室的？”
旁邊的年輕人啊了一聲問：“你們是誰，怎麽進來的？！”
淩老這才回頭過來。
被發現了，華靈檀也沒有覺得尷尬，而是順勢蹲在了他身邊道：“我是今天來參加投標的山海植物園的園長華靈檀，剛剛聽到那小夥子說玉晶草出問題了，我比較好奇就跟了過來。我對植物培育一道也有點心得。這些玉晶蘭應該是喜歡開闊的地方，不喜歡待在溫室。”
淩老聽到這話，也沒計較她闖進來的事，而是問道：“你怎麽知道它的習性，從前養過，還是你們植物園也有玉晶草？”
“沒有，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植物，就是憑經驗之談，老人家可是試試我的辦法。”
“原來是最近很火的那個山海植物園，聽我幾個老友說，你們園裏有很多新品種，非常有研究價值，可惜我沒有時間去看一眼。本地的植物研究依舊不太行，有你們出現，也算是彌補遺憾了。”
他說著，轉頭吩咐一旁的小夥子去準備草木灰，看樣子是采納了華靈檀的建議。
華靈檀笑瞇瞇地指著幾株開始發黃，但是並不嚴重的玉晶草道：“這幾株不用加草木灰，不過要稍微澆點水，太陽太大，有點幹了，這植物其實不用太過嬌養，就放在外面任雨打風吹，反而長得會更好。”
聽她這麽說，淩老的眼前一亮。這玉晶草也是從別處買的，花了好大價錢，買來的過程很波折，對方也沒有告訴他們要怎麽培養，現在全都是自己摸索著來，到處找資料，因此一出現事情他們才會這麽焦急。
照華靈檀的說法來看，玉晶草很適合種在路邊的花壇中，如果將市裏道路兩側都種上它，那景象想想就很美。
身在市容局，淩老自然就想為城市多添一份美麗。
玉晶草的問題解決，他心情大好，看華靈檀也越來越順眼了。
華靈檀也不跟他見外，挽起袖子就上前幫忙，這個澆澆水那個松松土，兩人一邊幹活一邊隨意聊起了天來。
齊枝站在一旁，覺得自己無比地多餘，他給華靈檀傳了個音，就直接離開了。
其他人都在忙碌，也沒怎麽註意到他。
淩老問：“是來參加局裏牽頭給市政府招標的那個項目麽，結果怎麽樣了？”
“中標了，但是出了點意外，現在還沒有簽合同。”
“什麽意外？”
“其他幾家懷疑我們的報價有問題，說是竊取了他們的報價，正在遞交質疑函，所以事請可能要延後了。”
“是西金輔植物基地那幾家？”
“是。您認識？”
“怎麽不認識，他們幾家就是專門挑那些沒有自己基地的城市來投標，幾家一起操控競標結果報價凈往高了報，每次都將將壓線。原本送來的植物也算過的去，這事好久才一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可是後來發現，那些植物都是用了催肥和綠葉劑，良心實在是壞，這樣的植物大多活不長久，很快就要死了。找他們養護又太遠太久了，別的單位好多次都求到我們這裏來，我都上門給人救過好幾次了。”
淩老說著說著就有些憤怒了，“沒想到這次他們還敢來。”
原來這些人是給植物用了催肥和綠葉劑，華靈檀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從這裏入手。
處理完了玉晶草，華靈檀對這些玉珊瑚一樣的植物相當喜愛，想要引進一些到植物園裏種植，哪怕是當做盆景都非常驚艷了。
聽到她這個請求，淩老搖了搖頭：“這個不賣的。”
華靈檀有點失望，不過她早就聊到了這個結果，點點頭便不打算再問了，沒想都老人又說話了。
“不過，如果你們能拿來換，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華靈檀眼前一亮：“你想換什麽？”
“聽說你們園裏有種迷轂樹，它的花朵比燈還亮。我知道用玉晶草換迷轂樹有點不夠，我這裏還有倒掛金鐘跟三角梅可以做添頭。”淩老面帶期待地看著她，“我帶你去看看三角梅，這種花是藤狀灌木，可以攀爬在架子上，只要養護得當，花期很長，能從現在開到明年二月呢。”
這世上好看的植物千千萬，不可能都歸為己有，但是只要見到了，華靈檀就覺得自己不能錯過。
於是她相當有興致地跟著淩老出了溫室，拐了好幾道彎，到了一道圍墻邊。
先撞入眼簾的，便是一片明艷美麗又純粹的紅色。花朵擠擠挨挨，綠色的葉子全都被擠到後面，一整面由花朵組成的墻，璀璨至極。
華靈檀的眼前一亮，這個植物好啊。園裏的五色藤花掛掉之後就少了一個景點，游客們都覺得非常遺憾，她雖然可以將藤花立即恢覆，但是為了正常，還是放話出去，明年才能再次開花。
但是現在，她覺得自己看到了替代品。
淩老見她喜歡，不由得笑了起來：“三角梅很好培養，適應力很強，枝條插桿，二十天到一個月可生根，兩年就能開花了。如果你覺得太長，這些成花都能整株移植。”
有現成的，華靈檀哪等得了兩年。
她猛點頭，指著墻邊道：“要整株，你不知道，我們園裏的藤花被人毀了，現在少了一個景點，我還在愁呢。”
淩老問了她事情經過，忍不住憤恨地罵了兩句，然後道：“局裏三角梅很多，分給你們一些也夠的。我再帶你去看看倒掛金鐘。”
倒掛金鐘顧名思義，它的花朵，就像是倒掛的鐘一樣，很是特殊。
“倒掛金鐘的花期也很長，能從春天一直開到十二月，不過這種多是盆摘，吊在屋檐下最好看。”
華靈檀見到了一片倒掛金鐘園，上方用了黑紗遮擋太陽，一旁的背陽的地方吊著不少盆摘，盆摘中生長著極其茂盛的花朵。這些花朵最外一層是紅色，下面的花瓣是白色，長長的花蕊從花瓣中伸出來，猶如一個個穿著紅衣白裙跳舞的小姑娘，看起來又可愛又美麗。
倒掛金鐘的品種有很多，除了這種紅白搭配，還有紅紫白紫白紅，全紅全粉全紫，每一種都非常美麗。
華靈檀因為自己花朵的顏色，尤其偏愛紅色白色，因此淩老讓她選的時候，她選了一盆外輪白色花瓣紅色，跟一盆外輪白色花瓣紅色的倒掛金鐘，兩盆的配色剛好相反，又各有各的美。
“選好了？今天我打個報告，明天給你們送過去。”淩老道。
華靈檀忙道：“不用不用，明天我們上門來取好了，順便也把迷轂樹給你們送來。您添了這麽多東西，我也送你們一株虹草。”
說著，她也展示似的，從手機中調出照片，給淩老看她拍的迷轂樹和虹草。
淩老看的就差搶過她手機了，一邊看一邊忍不住道：“這植物可真是別致，形狀好奇特，真想去你們植物園看看。”
“隨時歡迎。對了，這次投標，虹草也參加了，這種植物能長很高，也好養活，放在公共區域，靠墻邊會很好看。”
“確實很不錯。”淩老不住點頭。
沒想到出來一次，竟然能給園裏多添一個景點，簡直就是意外之喜，優曇這幸運BUFF太強了。
約定好之後，華靈檀咧著嘴走出市容局。
他們來時乘坐的飛船已經讓齊枝開走了。
她看了眼時間，決定租一輛共用飛行器回去。最近的一個點距離這裏只有一公裏，很近。
心情挺好，她信步走在路邊，還專挑有陽光的地方走。
臨近夏末，陽光依舊非常熱切，不過打在她身上，她不僅不覺得熱，反而非常的舒適。
不知不覺，來到這個世界也許久了，想想之前帶著迷榖葉進城來發傳單，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街上飛行不時低空飛過，但是用腳走路的人很少，街面很幹凈，幾乎一絲塵埃也無，哪怕是落下的落葉，也很快就被清掃機器人給清理掉了。
這裏沒有穿著黃色衣服從早忙到晚的清潔工，也沒有曾經熟悉的一切。
嘆了口氣，華靈檀晃晃悠悠地走到公用飛行器站點。
還沒走進去，她聽到玄洺問：“你怪我把你帶到這裏麽？”
華靈檀怔了一下搖搖頭：“沒有，我只是隨便感慨一下，其實現在這樣挺好，每天都熱熱鬧鬧的，有很多事情要忙碌，過得很充實。從前我每天都不知道要做什麽，一直待在家中追劇，吃一些垃圾食品，有一次因為吃太多食物中毒了。人類的食物真可怕，我的葉子打蔫了好久，把我嚇壞了。你知道，我那會修為不高，不敢去醫院，怕被看出端倪，就一個人熬著，變成原型待在花盆中，還要爬出來給自己澆水。好了之後，我不敢待在家裏了，就出去找朋友，可是曾經認識的花妖樹妖，要麽因為老房子拆遷被砍了，靈智全無，要麽是因為各種事請不在了，找不到絲毫存在的痕跡，甚至沒有人記得他們。我就想著，我哪一天是不是也會變成那樣，變回原形死掉，然後被人扔進垃圾桶裏，最後埋在垃圾場裏腐爛。因為害怕，才會拼命修煉。其實，我還要感謝你，讓我擁有了這麽多朋友，還有這麽棒的事業。玄洺，謝謝你選中了我。”
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自己的事和心情，沒有貧嘴耍寶滿嘴跑火車，她的語氣淡淡的，滿是真誠。
也許是因為陽光太好，也許只是因為對象是玄洺，才讓她突然有了傾訴的**。
玄洺沈默了一會，聲音裏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溫柔：“不客氣。”
該說謝的人是我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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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質疑被當場駁回之後, 魏涵又一次站了起來, 只是這次的他的底氣沒有上一次足了。
他說道：“我對山海植物園的競標金額有疑問, 如果一次高了一百我們也認了, 可是她每一個項目都是剛剛好只比我們多了一百，我們合理懷疑她使用非正當手段竊取了我們的標書內容。”
其他人：“附議。”
這不僅僅是質疑了, 是活脫脫的誣蔑，直接一頂大帽子扣下來, 山海植物園就被打成了竊取他人商業機密的罪犯。
對這樣空口鑒偷的行為，華靈檀自然不可能認下, 她當即臉一黑，站起身盯著魏涵，盯著環繞在魏涵身邊的一圈人道：“各位對自己說的話要負責任，誣蔑他人，侵犯他人的名譽可是要坐牢的。這裏全程有錄像, 別話出口了回頭又不認。我山海植物園行得正坐得端, 沒有作過這樣的事，也不屑這種行為。各位不要自己心裏有鬼, 就看什麽都覺得有鬼。你們每一家都有一個最高價，我也合理懷疑，你們是提前串通好了來騙標。”
自然, 華靈檀是不知道有沒有騙標這種東西了, 但是不管有沒有, 她的話擲地有聲地撂這了。
齊枝也站了起來, 像一個護衛一樣，雖然沈默，卻給人山一般的壓力。
魏涵腦門上的汗落了下來，總覺得有些害怕。
三位公證人員這次沒有反駁，也沒有當場給出結論，只是道：“如果各位對競標結果有疑問，可以遞交質疑函，我們會在七個工作日之內受理，希望各位拿出切實的證據，否則該質疑將不予受理。”
這話就隱隱有挺植物園的感覺了，華靈檀看向那個說話的公證人員，發現那是位不茍言笑的中年女人，她從沒有見過，也沒有打過交道。但是卻在她看過去的時候，朝她笑了笑。
不過遞交質疑函也是正常流程，只要有質疑就必須得走這一步。
得到這樣的結果，魏涵自然是有些不滿，可是齊枝一直目光沈沈地盯著他，讓他不敢再出聲。
他捅了捅身邊的同伴道：“可以，但是在結果出來之前，這項結果就不算最終完成，山海植物園不能簽合同。”
還不能簽合同，這麽理直氣壯，華靈檀的白眼簡直要翻到天上去了。
“哦，各位提出質疑我沒有意見，同時我也要提出質疑，此次競標中，你們七家聯合起來惡意競標，且有排擠打壓其他參與競標者的行為，我建議取消各位往後參與競標的資格。”華靈檀大聲說道。
感謝這段時間以來，羅波跟她講解的參與投標的各種規則，感謝自己在這段時間以來鍛煉出來的反應和口才。
聽到這話，十幾個人的臉色當即變得五顏六色起來，甚至比之前還要更難看。
取消他們參與競標的資格？
不說這會讓他們損失多少進項，單是名聲就全毀了，往後各政府單位誰還會對他們敞開大門？
思及此，他們看向華靈檀的眼神瞬間變得惡狠狠了起來。
可恨這不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不然一定讓她的植物園再也開不下去。
華靈檀最不怕就是別人對自己的惡念。
兩家來做旁觀的市政府和市警局的人員，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陣仗，都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就是普通地招個標而已，還能碰上這種變故？
不過他們也確實很希望這次的結果是由山海植物園取得，最近誰不知道這家植物園，其中大部分人都去過一次，就算沒去過，也從各種新聞裏看到。
他們對此頗感自豪，況且植物園的植物是真的新奇又好看，比他們辦公室那些養一段時間就死掉的植物要好太多了。
那幾個競標企業距離西野市那麽遠，養護時間又間隔那麽久，感覺就是一次性產品，售後又很差勁，實在是讓人生氣。
思及此，兩家單位側頭對市容局的人小聲嘀咕，表示對現在的結果很滿意，也沒有超出他們的預算，希望能盡快簽協議。
過兩天市政府的高層可能會有人事變動，要換新市長了，綠化這一項看似不重要，但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早知道本地植物園能供上綠植，他們也不公開競標了，還出現這樣的幺蛾子。
不過這個想法也只是想想，政府單位凡是超過十萬采購的項目，都必須要公開，也就是說，必須要公開競標才行。
那下次他們再招標，就做個限制，只允許本地企業參與招標好了。
華靈檀耳尖，將幾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楚，她面上浮起一絲笑意。
看來是穩了。
至於那幾個人，她並沒有怎麽放在心上。
因為要遞交質疑函的事請，這場競標結束，簽合同的事請也被暫緩了。
臨走前，魏涵走在最後，偶然看過來的眼神中全是憤恨。
華靈檀朝他笑了笑道：“有機會再合作啊。”
魏涵陰陽怪氣地道：“不敢不敢，我們哪能入得了您的眼，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華靈檀繼續笑：“沒事，我們可以低就。”
“你！”魏涵氣的想要打人，被身邊的同伴趕緊攔走了。
華靈檀覺得自己現在深得齊枝的毒舌精髓，說的話著實太拉仇恨了，她簡直想仰天長笑，毒舌別人的感覺可真爽。
結仇太多不好，她反省了一下，正準備離開，就見後面有個穿著一身防塵服的小夥子，手上還拿著把修建植物的刀，匆匆往樓裏跑去。
他進樓就開始喊了起來。
“淩老，淩老，不好了，您快過來看啊，玉晶草突然變黃了！葉子還有點枯萎。”
華靈檀聽到聲音，要離開的腳步立時頓住了。
玉晶草，沒聽說過，是新植物麽？
好奇心被吊起來，華靈檀眨巴著眼，看了看齊枝。
齊枝瞬間就明白了她想幹嘛，道：“那就去看看吧。”
“嘿嘿，好。”
剛邁步往回走了兩步，剛剛匆匆跑去進去的小夥子就又出來了，身邊還跟著一位老人。
老人個子很矮小，脊背佝僂，腳下卻走的飛快。
他一邊走一邊道：“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水澆多了？爛根了？還是生蟲了，溫度出現變化了麽？”
“沒有，都嚴格按照要求來的，今早突然就開始枯萎了。”
“行了，知道了，你們這些小子真是不中用。”老人道了一聲便不再說話，急步跑去後面的一個溫室。
華靈檀腳下拐個彎，跟在兩人身後也走了過去。
溫室並不算遠，一間一間，全都是單獨控溫。
老人和小夥子都很焦急，誰也沒註意到後面還跟進來倆人。
溫室不算大，靠墻種著一種植物。
那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植物，第一眼看去，大多數人都以為自己是看到了假花，還是玉石做的假花，假的非常明顯。
只見地上固定間距種著一顆一顆玉石一樣的植物，那植物的模樣就像是水底的珊瑚一般，莖稈朝上，兩側的葉子猶如手掌一樣散開，葉子很厚實又圓潤，但是最令人驚奇的，還是它的顏色。
從莖稈到靠近莖稈的葉片都是純凈的白色，但是越靠近葉片尖端，這種白色就慢慢變成得透明起來。
此時正是上午，溫室墻壁全都換成了透明材質，陽光灑在葉片上，玉晶草在發光一樣，美得驚人。
然而讓人覺得無比惋惜的是，不少玉晶草的邊緣開始發黃，原本應該筆挺向上的葉片也有些軟耷耷地，很沒精神的樣子。
淩老停在最嚴重的一株玉晶草旁邊，用手抓了抓根部的泥土，泥土微黑，顆粒很細，不幹也不濕。他用鏟子小心地挖開玉晶草的根部，將它整個提起來看了看，根須很正常也很強健，看起來並不像是有什麽問題。
然而葉子就是發黃沒精神。
他將被挖出來的玉晶蘭又種了回去，轉到另外一邊，又準備開挖。
華靈檀從進來溫室開始，就聽到了非常吵鬧的聲音。
“啊啊，陽光太多了，好曬，好熱。”
“呸，水好難喝。”
“給我點風，我要風，好悶。”
這些玉晶草還非常活躍地在表達自己的感覺。
實際上那並不是它們在說話，而是植物的一種特殊波動，被華靈檀捕捉到之後，自然而然地就轉化成了話語。
她忍不住蹲到又在挖草的淩老身邊道：“這裏太悶了不通風，它需要出去曬太陽吹風，土裏再混點草木灰，有點缺鉀。”
聽到這話，淩老也沒擡頭，而是認同地點點頭：“確實像是缺鉀，發黃是從葉尖和邊緣開始的，這種癥狀如果不是太幹太濕就是缺鉀鈣鐵。你很不錯，哪個科室的？”
旁邊的年輕人啊了一聲問：“你們是誰，怎麽進來的？！”
淩老這才回頭過來。
被發現了，華靈檀也沒有覺得尷尬，而是順勢蹲在了他身邊道：“我是今天來參加投標的山海植物園的園長華靈檀，剛剛聽到那小夥子說玉晶草出問題了，我比較好奇就跟了過來。我對植物培育一道也有點心得。這些玉晶蘭應該是喜歡開闊的地方，不喜歡待在溫室。”
淩老聽到這話，也沒計較她闖進來的事，而是問道：“你怎麽知道它的習性，從前養過，還是你們植物園也有玉晶草？”
“沒有，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植物，就是憑經驗之談，老人家可是試試我的辦法。”
“原來是最近很火的那個山海植物園，聽我幾個老友說，你們園裏有很多新品種，非常有研究價值，可惜我沒有時間去看一眼。本地的植物研究依舊不太行，有你們出現，也算是彌補遺憾了。”
他說著，轉頭吩咐一旁的小夥子去準備草木灰，看樣子是采納了華靈檀的建議。
華靈檀笑瞇瞇地指著幾株開始發黃，但是並不嚴重的玉晶草道：“這幾株不用加草木灰，不過要稍微澆點水，太陽太大，有點幹了，這植物其實不用太過嬌養，就放在外面任雨打風吹，反而長得會更好。”
聽她這麽說，淩老的眼前一亮。這玉晶草也是從別處買的，花了好大價錢，買來的過程很波折，對方也沒有告訴他們要怎麽培養，現在全都是自己摸索著來，到處找資料，因此一出現事情他們才會這麽焦急。
照華靈檀的說法來看，玉晶草很適合種在路邊的花壇中，如果將市裏道路兩側都種上它，那景象想想就很美。
身在市容局，淩老自然就想為城市多添一份美麗。
玉晶草的問題解決，他心情大好，看華靈檀也越來越順眼了。
華靈檀也不跟他見外，挽起袖子就上前幫忙，這個澆澆水那個松松土，兩人一邊幹活一邊隨意聊起了天來。
齊枝站在一旁，覺得自己無比地多餘，他給華靈檀傳了個音，就直接離開了。
其他人都在忙碌，也沒怎麽註意到他。
淩老問：“是來參加局裏牽頭給市政府招標的那個項目麽，結果怎麽樣了？”
“中標了，但是出了點意外，現在還沒有簽合同。”
“什麽意外？”
“其他幾家懷疑我們的報價有問題，說是竊取了他們的報價，正在遞交質疑函，所以事請可能要延後了。”
“是西金輔植物基地那幾家？”
“是。您認識？”
“怎麽不認識，他們幾家就是專門挑那些沒有自己基地的城市來投標，幾家一起操控競標結果報價凈往高了報，每次都將將壓線。原本送來的植物也算過的去，這事好久才一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可是後來發現，那些植物都是用了催肥和綠葉劑，良心實在是壞，這樣的植物大多活不長久，很快就要死了。找他們養護又太遠太久了，別的單位好多次都求到我們這裏來，我都上門給人救過好幾次了。”
淩老說著說著就有些憤怒了，“沒想到這次他們還敢來。”
原來這些人是給植物用了催肥和綠葉劑，華靈檀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從這裏入手。
處理完了玉晶草，華靈檀對這些玉珊瑚一樣的植物相當喜愛，想要引進一些到植物園裏種植，哪怕是當做盆景都非常驚艷了。
聽到她這個請求，淩老搖了搖頭：“這個不賣的。”
華靈檀有點失望，不過她早就聊到了這個結果，點點頭便不打算再問了，沒想都老人又說話了。
“不過，如果你們能拿來換，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華靈檀眼前一亮：“你想換什麽？”
“聽說你們園裏有種迷轂樹，它的花朵比燈還亮。我知道用玉晶草換迷轂樹有點不夠，我這裏還有倒掛金鐘跟三角梅可以做添頭。”淩老面帶期待地看著她，“我帶你去看看三角梅，這種花是藤狀灌木，可以攀爬在架子上，只要養護得當，花期很長，能從現在開到明年二月呢。”
這世上好看的植物千千萬，不可能都歸為己有，但是只要見到了，華靈檀就覺得自己不能錯過。
於是她相當有興致地跟著淩老出了溫室，拐了好幾道彎，到了一道圍墻邊。
先撞入眼簾的，便是一片明艷美麗又純粹的紅色。花朵擠擠挨挨，綠色的葉子全都被擠到後面，一整面由花朵組成的墻，璀璨至極。
華靈檀的眼前一亮，這個植物好啊。園裏的五色藤花掛掉之後就少了一個景點，游客們都覺得非常遺憾，她雖然可以將藤花立即恢覆，但是為了正常，還是放話出去，明年才能再次開花。
但是現在，她覺得自己看到了替代品。
淩老見她喜歡，不由得笑了起來：“三角梅很好培養，適應力很強，枝條插桿，二十天到一個月可生根，兩年就能開花了。如果你覺得太長，這些成花都能整株移植。”
有現成的，華靈檀哪等得了兩年。
她猛點頭，指著墻邊道：“要整株，你不知道，我們園裏的藤花被人毀了，現在少了一個景點，我還在愁呢。”
淩老問了她事情經過，忍不住憤恨地罵了兩句，然後道：“局裏三角梅很多，分給你們一些也夠的。我再帶你去看看倒掛金鐘。”
倒掛金鐘顧名思義，它的花朵，就像是倒掛的鐘一樣，很是特殊。
“倒掛金鐘的花期也很長，能從春天一直開到十二月，不過這種多是盆摘，吊在屋檐下最好看。”
華靈檀見到了一片倒掛金鐘園，上方用了黑紗遮擋太陽，一旁的背陽的地方吊著不少盆摘，盆摘中生長著極其茂盛的花朵。這些花朵最外一層是紅色，下面的花瓣是白色，長長的花蕊從花瓣中伸出來，猶如一個個穿著紅衣白裙跳舞的小姑娘，看起來又可愛又美麗。
倒掛金鐘的品種有很多，除了這種紅白搭配，還有紅紫白紫白紅，全紅全粉全紫，每一種都非常美麗。
華靈檀因為自己花朵的顏色，尤其偏愛紅色白色，因此淩老讓她選的時候，她選了一盆外輪白色花瓣紅色，跟一盆外輪白色花瓣紅色的倒掛金鐘，兩盆的配色剛好相反，又各有各的美。
“選好了？今天我打個報告，明天給你們送過去。”淩老道。
華靈檀忙道：“不用不用，明天我們上門來取好了，順便也把迷轂樹給你們送來。您添了這麽多東西，我也送你們一株虹草。”
說著，她也展示似的，從手機中調出照片，給淩老看她拍的迷轂樹和虹草。
淩老看的就差搶過她手機了，一邊看一邊忍不住道：“這植物可真是別致，形狀好奇特，真想去你們植物園看看。”
“隨時歡迎。對了，這次投標，虹草也參加了，這種植物能長很高，也好養活，放在公共區域，靠墻邊會很好看。”
“確實很不錯。”淩老不住點頭。
沒想到出來一次，竟然能給園裏多添一個景點，簡直就是意外之喜，優曇這幸運BUFF太強了。
約定好之後，華靈檀咧著嘴走出市容局。
他們來時乘坐的飛船已經讓齊枝開走了。
她看了眼時間，決定租一輛共用飛行器回去。最近的一個點距離這裏只有一公裏，很近。
心情挺好，她信步走在路邊，還專挑有陽光的地方走。
臨近夏末，陽光依舊非常熱切，不過打在她身上，她不僅不覺得熱，反而非常的舒適。
不知不覺，來到這個世界也許久了，想想之前帶著迷榖葉進城來發傳單，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街上飛行不時低空飛過，但是用腳走路的人很少，街面很幹凈，幾乎一絲塵埃也無，哪怕是落下的落葉，也很快就被清掃機器人給清理掉了。
這裏沒有穿著黃色衣服從早忙到晚的清潔工，也沒有曾經熟悉的一切。
嘆了口氣，華靈檀晃晃悠悠地走到公用飛行器站點。
還沒走進去，她聽到玄洺問：“你怪我把你帶到這裏麽？”
華靈檀怔了一下搖搖頭：“沒有，我只是隨便感慨一下，其實現在這樣挺好，每天都熱熱鬧鬧的，有很多事情要忙碌，過得很充實。從前我每天都不知道要做什麽，一直待在家中追劇，吃一些垃圾食品，有一次因為吃太多食物中毒了。人類的食物真可怕，我的葉子打蔫了好久，把我嚇壞了。你知道，我那會修為不高，不敢去醫院，怕被看出端倪，就一個人熬著，變成原型待在花盆中，還要爬出來給自己澆水。好了之後，我不敢待在家裏了，就出去找朋友，可是曾經認識的花妖樹妖，要麽因為老房子拆遷被砍了，靈智全無，要麽是因為各種事請不在了，找不到絲毫存在的痕跡，甚至沒有人記得他們。我就想著，我哪一天是不是也會變成那樣，變回原形死掉，然後被人扔進垃圾桶裏，最後埋在垃圾場裏腐爛。因為害怕，才會拼命修煉。其實，我還要感謝你，讓我擁有了這麽多朋友，還有這麽棒的事業。玄洺，謝謝你選中了我。”
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自己的事和心情，沒有貧嘴耍寶滿嘴跑火車，她的語氣淡淡的，滿是真誠。
也許是因為陽光太好，也許只是因為對象是玄洺，才讓她突然有了傾訴的**。
玄洺沈默了一會，聲音裏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溫柔：“不客氣。”
該說謝的人是我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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