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飯, 把秋家人送回去，又把秋老爺子和給勞動改造大院帶的東西也送回去，林建國和秋愛華就開始翻黃歷本了。

黃歷本本來也應該被破四舊的同志們沒收焚毀的，但林建國還是找著了機會在床底的墻縫裏藏了一本。

他總覺得, 這些東西雖然沒什麽科學依據, 但怎麽也是流傳了這麽多年的東西, 這成百上千年都是翻著它祭拜仙人的, 總得信一信，至少有個心理作用也是好的。

林建國和秋愛華一起捧著這一本泛黃散架還有蟲眼的老黃歷, 翻了好幾遍，總算是選出了個好日子。日子不遠，就在三天後, 正好是個宜祭祀掃墓的黃道吉日。

林建國和秋愛華選好了日子，又給林遠志看過，林遠志自然也不會拒絕，祭拜雲三娘和林同志的日子就這麽定下來了。

……

這天一早，秋愛華就早早地起來，翻出昨天特意割下來的一塊方方正正的臘肉，正好作為刀頭, 是祭祀的主要供品。

秋愛華趁著時間還早，趕緊把臘肉煮上，臘肉煮上了, 這才又迫不及待地把櫥櫃打開。

櫥櫃裏面是林悅兌換的6個蘋果、6個饅頭和一只醬鹵豬肘子。

秋愛華已經有些習慣了每天打開櫥櫃後的驚喜, 雖說心中還是忍不住一喜, 但也能熟門熟路地把東西藏好。

豬肘子這好東西可不敢拿出去，至於蘋果和饅頭這小東西他們還是能藏得住的，再和臘肉一起, 正好湊齊了三樣不錯的供品，算得上頂頂不錯的貢品了。

吃完了一頓簡單的早飯，一家四口就要趁著早上陰涼的時候上大包山去祭拜雲三娘和林同志了。

經歷了一場破四舊，林建國他們也買不著草紙香燭，更別說鞭炮了，這些東西可都犯了忌諱，要是被人看見了，恐怕免不了一頓批.鬥。

於是一行人只能帶著一個背簍，背簍裏裝好三樣供品，趁著人少的時候去祭拜雲三娘和李同志。

上大包山的路早已經熟悉了，但和以往不同，現在大包山新開了幾塊地，每天來這邊上工的人不少。

今天可巧，正好是虎子他媽和他爸在地裏忙活，正在給地裏的洋芋拔草呢。

自從虎子他爸媽舉報了秋老爺子，秋家和林家就對他們一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不過人家虎子爸媽也一樣，心裏不知道有多嫉妒多恨這一家子人。

看見了他們這一行人，虎子他媽又開始嘟囔了：“哎呦，還是當官好哦，吃著老百姓上交的糧食，每天舒舒服服地坐辦公室不說，還能時不時請假回來進山呢。”

虎子他爸卻是一眼就看見了林遠志，他眼珠子一轉，就張口道：“誒，這是遠志吧？早就聽說你跟著哪個領導去城裏了，這是博了個好前程，回鄉探親來了？我可要告訴你哈，這林建國他們家，實在是不像話，他那老丈人還在地裏勞動改造呢，他還能每天大魚大肉吃得香，我說啊，這有些人就是沒有心！你可得小心些，可別被人吃幹凈了還要感謝他呢。”

林建國不想跟這些不講道理的人分辯太多，直接拉著一行人徑直往大包山裏走。

林遠志卻不想林建國受這樣的汙蔑，趕緊開口問道：“秋姨，這是哪位叔叔伯伯？我現在咋都不認識了呢？”

秋愛華趕緊告訴他：“這就是虎子他爸媽，虎子不就是以前老是欺負你的那個孩子。”

這話一出，虎子他爸的面子倒是掛不住了，打著哈哈道：“嘿，那不是小娃子小時候不懂事呢嗎？我們家虎子小時候是想和你玩兒哩！哪曉得能引起這麽大一個誤會。”

林遠志回過神來，戲謔地問道：“哦——虎子啊，我還記得他，也不知道小時候這麽厲害一個人，現在在哪兒高就呢？是不是已經當了大領導啦？哎呦，既然有本事了，那咋還能讓二老每天起早貪黑，辛辛苦苦地賺工分嘛！”

虎子他爸又僵硬地笑了笑，道：“我們虎子可沒您那麽好的運道，現在還不是跟我們一樣，在大隊掙工分？他最近身體不好，受不得累，就跟著大隊的娃們在山上割草。”

虎子他媽臉色也掛不住了，虎子哪是身體不好的原因哦，分明是小時候把他慣壞了，現在受不得一點兒苦一點兒累，只好給他接了個最輕省的活兒。

唉——養兒防老養兒防老，早知道就多生幾個聽話的兒子，可惜剩下的幾個孩子都是些女娃，沒啥大用，每天只能幫著洗衣做飯，挑水擔糞，以後再怎麽樣也是婆家的人。

林遠志點點頭：“哦……原來是這樣，不過我能拿到這份好工作可不單單是我運道好，還得感謝林叔送我讀了這麽多年的書，又給我機會跟著那位老師一起學習，不然吶，我恐怕也過不了老師的考核。”

林建國趕緊擺擺手：“嘿，這些都是你自個兒打拼出來的，哪能把功勞安在我身上？”

虎子他爸媽這下倒是明白了，人家的關系可好的很呢，可聽不進去自個兒的挑撥，這是來作威來給他們看來了。

這下子，虎子他爸媽可都不想開口了，不過看著林建國背著的那輕巧的背簍，又還是免不了好奇，問道：“你們今天請假背著背簍進山是想去幹啥呢？”

林建國擡了擡眼，淡定說道：“我們上回不小心把東西落在山裏了，今天去把它尋回來。”

這個理由雖然奇怪，但也能說得過去，虎子他爸媽又要忙著掙今天的工分，倒是沒有再糾纏。

這下子，他們總算能順利進山了。

山裏的樹木都還算長得高大，即使是在大煉鋼鐵的那幾年也沒有用完，現在蔥蔥郁郁的，完美得擋住了上方的烈日，讓一行人感受到了少有的清涼。

走了不久，一行人就來到了雲三娘的墓前，雲三娘的墓很簡易，但是能看得出來被打理地很好，這片地方連根大點兒的雜草都看不見。

林建國放下背簍，把裏面準備的供品都端出來放在了雲三娘的墓前，把這些準備好以後，就拉著秋愛華和林悅去了遠點兒的地方，把空間留給這一對陰陽兩隔的母子。

林遠志先伸手拔幹凈剛冒出頭的幾根雜草幼苗，然後就直接屈膝跪了下來。

撫摸著被當做墓碑的那塊石頭，林遠志的心裏百味雜陳。其實記憶中媽媽的臉早已經模糊了，但還是能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個兒小的時候，媽媽是如何愛護自己的。

上輩子媽媽的愛是支撐他在黑暗中掙紮的動力和希望，這輩子媽媽的愛也成了他繼續奮鬥的願景和動力。

他很感激，這輩子居然遇上了這麽好的一個助養家庭，給了他上輩子沒能享受到的讀書的環境，還有上輩子終其一生也未能感受到的家庭的溫暖，當然，還有這和上一世迥然不同的身高。

撫摸著母親的墓碑，林遠志開口說話了，喃喃地，聲音很小：“媽，你放心，這輩子的遠志和上輩子完全不一樣了，林叔和秋姨很好，我也成功進了自己夢想中的地方，以後也有能力有途徑為華國的科技貢獻出自己的一分力量了。”

說完了自己的現狀，林遠志又開口叮囑媽媽：“你這那邊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現在你恐怕也和爸遇上了吧？我知道你愛他，他也能好好照顧你吧？不過現在買不到紙錢，也不知道你們的錢夠不夠用……”

絮絮叨叨和媽媽聊了好一會兒，林遠志這才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沾到的泥土和草根。

林建國遠遠瞧見他站起來了，也趕緊提上背簍過去，把供品都裝回了背簍。這些供品自然不能就這麽留下，不說待會兒還要祭拜林同志，光是把東西放這兒，讓別人看見了，還不知道能做出什麽文章出來呢。

一行人收拾好，又趕緊趕往下一個目的地：林同志的墓地。

林同志是烈士，他的墓碑自然要好一些，至少很容易就能找準位置，也不會出現什麽上錯墳的笑話。

林同志的墓地自然也打理地很好，周邊一片都是幹幹凈凈的，只有幾棵新冒出來的雜草。

林建國依舊是先把供品都拿出來擺上以後，就帶著媳婦兒和閨女遠遠走開，把空間留給兩父子。

相對於母親來說，父親就陌生地多了，在林遠志的映像中，父親一直都活在母親的嘴裏。

至於父親的面貌……父親只是在他三歲的時候回來過一次，林遠志只隱隱約約記得一點，只記得他一向挺直的背和堅毅的眼神，其餘的……林遠志都記不清了。

林遠志對父親的話倒是少了許多，只是把墓地周邊的雜草苗都清理幹凈，就直接跪下來說了寥寥幾句話，就起身端起了供品。

林建國沒想到這一次能這麽快，趕緊背著背簍過去，道：“這次去滬市，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不和你爸多說幾句？”

林遠志搖搖頭：“也沒什麽多說的，該說的都說了，就這樣吧，等下次回來我再來看他們。”

林建國心裏明白，孩子雖然理解父親，但心裏難免還是有些怨氣，童年缺失的陪伴，那是一輩子都抹不了的遺憾。

林建國很敬佩，在國與家之間，林同志選擇了國，不……可以說，正是因為這些舍小家為大家的人，他們這些普通人，才能擁有更好更安定的家。

這時候，林遠志又開口了：“林叔，秋姨，謝謝你們幫我打理我爸媽都墓地。”他知道，旁人是不會幫他清理墓地上的雜草的，這些活兒，肯定是林叔和秋姨幹的。

果然，秋愛華開口了：“哪這麽客氣，我和你媽怎麽說也算有一段情分在的，至於你爸，那是咱老百姓的大恩人，幫他們清理一下墓地哪裏就值當謝了？”

林遠志聽了，心中不免一暖，不過現在正是傷心的時候，竟然笑不出來。

林建國拍了拍林遠志的肩膀，無聲安慰著他，而後又開口道：“既然祭拜完了，那咱們這就回去？”

林悅卻搖了搖頭：“我們還是多挖些野菜，那虎子他爸媽孩子下面呢，要是他來看咱們的背簍怎麽辦？下山的時候，背簍可就不好藏了。”

林建國也想明白了這個道理，笑著說道：“嗐，我看你這個丫頭，就是饞了吧？那咱們多掐些野菜回去，再采些菌子。”

夏季的山裏，物產格外豐富，雜草掩映中的野菜和菌子不少，一行人背著背簍，眼睛和手都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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